第76章 異常
◎育嬰堂◎
當鄭敏君聽到趙雪貞的話, 她不認為是那樣的，“我若是你，也會被寵成你這樣的。”
鄭敏君之所以養成現在的性子, 跟她複雜的家庭背景有關係。她是寧安長公主跟之前的駙馬生的, 寧安長公主又沒有把她留在鄭家, 而是選擇帶著她。
鄭敏君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寧安長公主後麵這個駙馬生的, 自己跟其他兄弟姐妹的姓氏不一樣。
母親對她稍微好一點，別的兄弟姐妹未必就高興。弟弟妹妹們年紀小一些，小孩子難免就有不滿的時候，他們也曾經在母親的麵前說母親過分疼大姐。
鄭敏君明白, 那是母親怕那些下人們看人下菜碟, 怕她被欺負。她才沒有那麽容易就讓自己受欺負，她是縣主啊，誰敢說她的不是，她就直接說那個下人, 還懲罰那些下人，讓他們以後都不敢那麽做。她要是過於軟弱, 那些下人就騎在她的脖子上了。
“我有生父，有繼父，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繼父他們生活了。”鄭敏君道, “一兩歲的時候？還是更小一點。小的時候, 也是母親盯著, 若是沒人看著, 或許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下人沒有用心照顧, 鄭敏君生病了, 還病得很嚴重, 差點就沒了。
寧安長公主也是被嚇著了, 她不放心大女兒，少不得就多照顧大女兒一點。
“你呢，姨夫戰死沙場，是個英雄，有功之臣。”鄭敏君道，“你的年紀也這麽大了，也不用怕有人為難你。便是如此，姨母都沒有這麽快就再找一個人。”
“他們說……”
“他們說他們的。”鄭敏君打斷趙雪貞的話，她當然知道外麵的人在傳言錦衣衛指揮使沈默和昭陽長公主的事情，那又如何，得看最後有沒有定下來。
真要是定下來了，那也是一件喜事。
鄭敏君自然是恭祝昭陽長公主的，她看向趙雪貞，趙雪貞不會傻乎乎地去反對吧。
“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趙雪貞道，“你也不敢說那些話，你們都怕得罪母親。”
“對，我們確實怕得罪姨母。”鄭敏君點點頭，這是大實話，“但是姨母確實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若是你，你能保證做得那麽好嗎？”
鄭敏君認為趙雪貞就是太天真了，還有就是趙雪貞根本就沒有真正地吃過苦頭。要是趙雪貞吃到苦頭，就不會說那麽愚蠢的問題。
“我能成為縣主，是因為我母親寧安長公主。你能成為縣主，亦是因為你的母親是昭陽長公主。”鄭敏君道，“若你不是昭陽長公主的女兒，你今日還能這樣嗎？”
“我……”
“別占了好處之後就開始罵娘。”鄭敏君道，“多少人都看著你的作為呢。”
“……”趙雪貞撇撇嘴，這些人都喜歡這麽說，不過就是一點東西而已，至於這樣麽。
趙雪貞在昭陽長公主那邊看到很多東西，以至於她對鋪子裏的這些東西都沒有放在眼裏。
“姨母給你準備了那麽多嫁妝，你就不該總找姨母要這要那了，而該花自己的嫁妝了。”鄭敏君道，“花我們自己的錢。其實，那些錢也不算我們自己的，隻是那些東西成了我們自己的嫁妝，在我們的手裏，就勉強算我們的吧。要是父母不給，也沒有。”
鄭敏君還沒有成親，她也知道她以後不能靠著娘家。母親能把她養大成人已經很不容易，繼父是對她還算不錯，但這也不是她以後就能隨隨便便回娘家的理由。
“不是要胭脂嗎？你瞧瞧。”鄭敏君看到脂粉鋪子的店員端來脂粉，她便拿起其中一盒脂粉，“姨母既然說過送給你，那便是送你的。”
隻不過多的也沒有，鄭敏君如此想。
趙雪貞還認認真真挑選了幾盒，她想著多拿幾盒回去。但是等到最後的時候，掌櫃的卻說昭陽長公主隻能允許趙雪貞拿兩盒，趙雪貞差點就直接把胭脂給扔了。
要是秦如玥在現場，她一定會說：你有幾張臉啊，用得著那麽多嗎？
秦如玥就是不慣著趙雪貞，她不允許趙雪貞在自家鋪子賒賬，也不允許趙雪貞總是白拿。之前，在秦如玥沒有來鋪子的時候，趙雪貞就想白拿，掌櫃的就沒有同意。
沒有昭陽長公主的允許，不管這些人是什麽身份都沒有用。
那一次，趙雪貞就已經很生氣，隻是她回到家裏又被顧淩越勸住。
這一次，趙雪貞回到家裏，她忍不住跟顧淩越說這些話。
“母親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我，表姐都還在，她就那樣說我。”趙雪貞道，“還有我就是打算多拿幾盒胭脂，掌櫃的就不允許，說是母親早就發話了的。”
趙雪貞和顧淩越單獨待在房間裏麵說，她也怕丟臉，不想在其他丫鬟的麵前說這些話。
“母親說的沒有錯。”顧淩越認為昭陽長公主說得太對了，“你那麽做，那就是等於把我們整個顧家都掛在昭陽長公主的身上，要母親來養我們整個顧家。我們是沒有手，還是沒有腳？”
“沒這麽誇張，我就是想給妹妹她們送些胭脂水粉的，還有那些妯娌。”趙雪貞道，“我給她們當大嫂，自然不會虧待她們。”
“公中沒有短了她們的就夠了。”顧淩越道，“你這另外花錢，若是花你自己的錢也就罷了，還要去花母親的錢，這就不對了。”
“母親說送我，我才說多要幾盒的啊。”趙雪貞真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多幾盒？”顧淩越無語，趙雪貞還真好意思說出口，“這是多幾盒的問題嗎？這是你厚臉皮，是我們顧家厚臉皮，是無恥！”
“……”趙雪貞見顧淩越提高音量，她就有些怕了。
“我們顧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之家，哪裏好意思總是花嶽母的錢？”顧淩越道，“你是要讓我被人戳著脊梁骨說嗎？是不想我來年中殿試，不想讓我有所作為嗎？”
“不是，我……”
“夫人。”顧淩越道，“你以前被母親他們寵著，你不懂得這些也沒有什麽。但是你已經嫁給我了，你若是不懂得，便在外麵少說幾句，也別去白要別人的東西，不管是母親的，還是別人的。你知道那個薑家的二老爺是怎麽被罷官被革除功名的嗎？”
“他得罪了母親……”
“不，不是他得罪了母親。”顧淩越道，這不是絕對的原因，“他在任上虧空，他的夫人又收受賄賂，這才導致他被罷官，被革除功名。若隻是被罷官，還有功名在身的話，還能設法謀官。沒有功名在身，又不能再考，他這一生也就那樣了。當官和沒當官，這中間的落差，他能承受得住嗎？”
據顧淩越所知，薑二爺目前還帶妻子待在昭陽長公主收留那些老弱病殘的村子裏，薑二爺夫妻就是想弄個苦肉計，他們想讓昭陽長公主心軟，讓昭陽長公主幫襯他們一把，讓薑二爺能恢複功名。
他們當昭陽長公主蠢麽，昭陽長公主隻會看著他們撲騰。
顧淩越想妻子也就是有一個好母親，妻子才能這麽折騰，也正因為昭陽長公主心疼女兒，趙雪貞也才能這麽活蹦亂跳的。
一次又一次，顧淩越隻能這樣一點點地跟妻子掰扯，讓妻子能明白，他們不該再去麻煩昭陽長公主。也別說親生女兒不親生女兒的話了，這一層血緣關係又不是能時時刻刻保證趙雪貞不會被昭陽長公主厭惡。
在皇家，兄弟相殘的不在少數，當父母的放棄兒女，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你以後謹言慎行一些，在母親的麵前也該如此。”顧淩越道，“你是女子，母親對你到底是寬容一些的。母親沒有讓皇上奪了你的縣主之位，也是怕你沒了縣主之位在婆家的日子不好過。”
要是趙雪貞是男子，她早就跟趙元凱那樣，被廢了爵位趕出永平侯府。
“你該慶幸你是一個女子。”顧淩越道，“你卻也不能得寸進尺，知道嗎？”
“我哪裏有得寸進尺。”趙雪貞嘀咕，“都是一些小東西。”
“不小了。”顧淩越道，“今天一點小東西，明天一點小東西，加起來也就多了。你總是這樣，吃相也不好看，你想別人在背後說你的不是，說我的不是嗎？”
“好啦。”趙雪貞見丈夫不高興，連忙道，“好啦，好啦，我以後不這樣啦。”
趙雪貞撇嘴，為了夫君的未來，也為了他們兩個人的美好日子，她真的改變了很多。趙雪貞感覺自己都沒有以前那般肆意了，但是她必須得聽夫君的，不能讓夫君失望。
“我乖了，你可不能去找別的女人。”趙雪貞扯著顧淩越的衣角。
“……”顧淩越無語，趙雪貞就關心這一點。
秦如玥不清楚顧淩越會怎麽跟趙雪貞說，但顧淩越是一個聰明的人，趙雪貞短時間應該不會出來瞎蹦躂。
到了下午，秦如玥去了一趟育嬰堂。這邊很多就是年紀很小的孩子，有的是剛剛出生沒有多久的，有的就是一兩歲的，多的是女孩，男孩少。
育嬰堂是由朝廷出錢的，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孩子不能待在育嬰堂。萬事都得循序漸進，哪裏可能一下子就能成。
古代的生產條件落後，有的人瞧見育嬰堂會養孩子，還想著把孩子扔到這邊，等孩子稍微大一點，再把孩子帶回去。還真有人真麽做，但是育嬰堂哪裏能讓他們就這麽把孩子領走，而是要他們交錢。他們沒有交錢的話，就是讓孩子以後做工償還。
如此一來，前麵幾年還有人敢那麽做，後麵就很少人敢把孩子扔到育嬰堂門口，便是扔了，他們後麵也不敢隨意把孩子領走。
育嬰堂不算大，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育嬰堂的存在。
秦如玥身為長公主，她時常會關心一下這些民生。這些事情看向也不是特別重要的朝政，旁人也就不會說她幹預朝政。
來的時候，秦如玥讓人買了一些肉，她讓廚房直接把那些肉給炒給孩子吃。
早些年的時候，育嬰堂的那些人就是弄一些爛菜葉子給那些孩子吃，說是有的吃就不錯了。朝廷撥下來的銀子被貪汙了，這讓皇帝十分憤怒，皇帝當然不求讓那些孩子吃得特別好，但是貪汙受賄不行。
“長公主。”廚房管事見昭陽長公主來了，她連忙行禮。
廚房管事是一個胖胖的嬸子，她也算是昭陽長公主一手提拔的。她也不敢隨意給那些孩子吃不好的東西，每天的吃食都得嚴格檢查，那些孩子吃什麽，他們這些人也吃什麽。
秦如玥走進廚房，她看看那些瓜果蔬菜。育嬰堂這邊不可能頓頓有肉吃，一個月能吃兩三次，那已經非常了不得，每一次，每個孩子分到的也不多，但那些孩子已經非常高興。
那些孩子知道昭陽長公主來了，他們就知道他們今天的夥食會好一點。
秦如玥也明白那些孩子就那麽一點期盼，對於孩子而言，吃穿住，這些才是最為實在的。若是她就隻是過來看看，也沒有改善一下那些孩子的夥食，孩子們還會很失落。
孩子們失落了，他們也不敢說，都是藏在心裏，頂多就是流露在臉上。
秦如玥不認為這有多不好，小孩子都是這樣，都喜歡把心情放在臉上。秦如玥小時候也是如此，就是今生待在皇宮的時候還得隱藏自我，不能讓別人以為她好欺負就能隨意欺負她，皇宮裏就沒有真正的小孩子，除非這個孩子剛剛出生。
年紀大一些的孩子還能跟著夫子讀書識字，不管男女，他們都能識字。女子稍微大一些，她們是想著去當廚娘，還是嫁人，都可以，她們離開時也是要給育嬰堂一筆銀子或者是給育嬰堂當幾年廚娘，又或者是做別的活。
有的人離開育嬰堂之後，他們就不想再回來，不想看到他們曾經待過的地方，他們覺得這是他們的黑曆史。但也有人年紀大一點就開始幫著幹活，等他們到了能離開育嬰堂的年紀，他們還時常回來做活。
“這些瓜果都是今天一早買的。”管事道，“那些人一早送來，也新鮮。”
“嗯。”秦如玥微微點頭，就算這些人用稍微難看一點的瓜果蔬菜，那也沒有什麽。能吃就可以，隻要不是爛的就好。
不過秦如玥不會把這些話說出口，免得這些人會錯意。
隻要朝廷撥下來的銀子能切實用到那些孩子的身上，那就沒問題。
秦如玥又去看了看那些孩子，那些孩子都比較怯弱。他們看見秦如玥來了，也都規規矩矩的行禮，他們早就被教導過了，見了貴人來了就必須得規矩一些。
小孩子嘛，他們總是容易調皮搗蛋一些。但育嬰堂的這些孩子就沒有那些待在父母身邊的孩子活潑，他們都比較敏感一些。
“長公主。”一名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到了秦如玥的身邊，“我……我考中童生了。”
那一名孩子跟趙元凱一起考中童生的，隻不過他沒有立即就去考秀才。他的年紀還小，還是得穩紮穩打一點。
要不是昭陽長公主對育嬰堂的人這麽關心，他也不能去參加科考，更別說還真能考中童生。普通人家的孩子讀書就要費很多錢的，育嬰堂的孩子讀書也不可能不花錢。
“等我考中了秀才，考中了舉人，我也回來的。”男孩道，等到以後，他要回來教導其他比他年紀小的孩子。
“好想法。”秦如玥看向男孩，男孩現在這麽說，以後就未必了，“你若是有好去處，也不一定非得回來，送些衣裳送些吃食，這都成。”
秦如玥不反對這些人展翅高飛，隻要這些人還記著育嬰堂便好。
“會的。”男孩堅定地道。
“小孩子有誌氣是好。”一個男聲從秦如玥的身後傳來。
秦如玥轉身便見到了沈默，“你怎麽來這兒？”
“在附近探查案子，正巧見到長公主的馬車，便過來了。”沈默看向那些孩子，他發現那些孩子看到他的時候，他們不禁往後退一步。
沈默想想也對，他身上有肅殺之氣，難免容易嚇著孩子。他確實是在附近查案，同時也查到了育嬰堂，倒不是育嬰堂有凶手，而是有人把孩子送到了育嬰堂這邊，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
凶手為了報仇，又怕牽累到孩子，他們就狠心把孩子送到育嬰堂這邊。他們想著與其讓孩子被自己牽累，倒不如讓孩子有一個好去處。他們不是沒有想過把孩子送到那些有錢人家，可是那些有錢人家多半也是讓孩子當下人，又不是當千金小姐當少爺的，他們就想著拚一把。
沈默原本還不知道那個孩子在育嬰堂，是查了好久，這才查到蛛絲馬跡。也正因為錦衣衛查到了這一點，凶手才開口說的，凶手不希望他們去把孩子找出來。
“我先去外麵。”沈默站了一會兒，他還是覺得自己不要繼續站在這裏，萬一小孩子晚上做噩夢就不好了。
其實那些小孩子未必真的就會做噩夢，他們有的人都還不知道錦衣衛是什麽，他們隻知道看見官服的，他們就得往後，就差沒有縮成一團。
“正好，也該回去了。”秦如玥察覺到其中有異，沈默是錦衣衛指揮使，他確實可能因為看到她的車架過來，但他不一定就要進到育嬰堂。也許當他們一起走出去，離開了育嬰堂，他才好說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