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無法隱藏
“我很擔心您。”唐晚書看見許水星的第一眼, 便這樣說,“您哭了嗎?”他微微低頭,還要將頭偏一下。
許水星眼睛內眥有淡淡的水痕。
他插在褲兜裏的左手拿了出來,小臂抬到半空時, 許水星掠過他, 朝客廳走去, “還好。”她隻留下兩個字。
唐晚書想給許水星擦眼淚的手又放了下去。
他轉身,臉上重新揚起笑容, “我買了不少食材, 姐姐你想吃什麽?”
許水星在唐晚書說完以後,腳步一頓, 看見了放在了島台上的那幾大包食材,隔著超市的塑料袋也看不出來具體是些什麽東西,但量確實挺大的。
“買這麽多……”許水星一邊疑惑,一邊就挽起了衣袖, “我幫你。”
唐晚書大步趕上去, “食材沒多少,但酒店給廚房準備的東西不太齊全,我又自己添了幾樣。”
“瑜市的生鮮超市是京城od的連鎖, 不過可能是因為本土化了,有不少京城沒有的東西,”唐晚書站到許水星對麵,他將重一些的食材和廚房用具拿出來, “不過我沒買, 因為我不會做。”
許水星從袋子底下拎起來一條活魚, 袋子裏充了氧氣, 裝了水, 魚還是活的,她眼睛微微瞪大,“那你會做這個?”
“會,”唐晚書點點頭,“店員說本地的草魚本地的辣椒做本地的水煮魚好吃,所以我就買回來,想試試看。”
“試試看?”
唐晚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確定您會不會喜歡我做的菜。”
“放心吧,”許水星在把那條魚拎起來的時候,已經完全將陳達拋到了腦後,自己身邊對她好的,無論哪一個,都比陳達要好,她說話時,眸子光芒如柔紗般浮動,“我不挑食,隻要不是我做,我都能接受。”
“好。”唐晚書點頭。
“那就做一個水煮魚,”唐晚書接著說,“其餘的菜呢?”
不等許水星回答,莫茉的手先突然高高舉了起來,“我想吃一個車厘子五花肉!”
許水星撩起眼皮,“誰給你做車厘子五花肉?”
“沒事,我買了車厘子的,本來隻是想當做飯後水果吃,”唐晚書在口袋裏拿了兩盒車厘子出來,“都買得不多,那樣的話,隔兩天就能吃不一樣的菜了。”
他考慮得周到,卻不過分拉近和許水星的距離,和朋友一樣自然的相處,很難令人生出惡感,不喜歡也很難。
許水星從袋子裏拿出了新鮮牛肉,圓白菜,豆腐(上麵寫著老豆腐)蘆筍和胡蘿卜,一大包用作作料的東西,還有不少其他的肉類和蔬菜,看著新鮮度很高。
雖然是個富二代,卻好像很會過日子。
許水星站在島台邊,長發順著肩側落下,她把島台上剩下的口袋和購物條給收進了抽屜,聽著水聲響起,她回頭。
唐晚書背對著她,在流水下處理那條魚,很大的一條魚,魚鱗閃爍著光澤,很健康很新鮮,不是病魚,更加不是死魚。
莫茉則在沙發裏窩著追劇,主角的扮演者曾經還和許水星鬧過點矛盾,但演技不錯。
發出的聲音,就是許水星一直向往的聲音,並不十分華麗,但是有家的味道,柔和又溫馨,令人沉浸其中。
“姐姐?”唐晚書在水池那邊喊了一聲。
許水星回過頭去。
唐晚書臉上有水,他袖子滑下來了,一隻手抓著一把刀,一隻手抓著已經暈死過去的魚,“袖子滑下來了,您幫我重新挽上去一下嗎?”
他襯衫衣袖都有些打濕了。
許水星之前挽著袖子洗什麽東西的時候也經常發生類似的事情,她沒多想,過去幫唐晚書將衣袖重新挽了起來,挽到了手肘上麵一點兒。
不招惹到她的時候,她可以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
“有沒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許水星看了看水池裏,刮了一半的魚鱗,新鮮魚鱗暫時沒什麽腥味。
準備用的蔬菜都放在瀝水籃裏。
“我來就行了。”唐晚書重新開始剖魚,這廚房灶台的高度是取了一個中間值,畢竟是酒店,太高了不行,太矮了也不行,但對於唐晚書來說,仍舊有些矮,他彎著腰,手中動作幹淨利落,眉眼溫潤沉靜。
即使是洗菜做飯,看著也還是一副不那麽好接近的樣子。
但唐家這樣的家庭,就算唐晚書父母感情好不管他,也不至於輪到他來做家務,來買菜做飯。
況且,感情好就不管孩子,好像沒有什麽邏輯。
雖然唐晚書說不用,但許水星還是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現在時間還早,五六點的樣子。
許水星拿了一頭大蒜,一瓣瓣掰開,擇菜是一項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的工作,她低著頭,大蒜都快舉到了眼睛底下,渾身張揚冷豔的氣息都收斂了起來。
“姐姐在家會做飯嗎?”唐晚書出聲問道。
“我連廚房都沒進過,”許水星想了想,她在港城也就呆到了十二歲,後來去拍戲,之後又在港城呆了幾年,到上大學時,她幾乎全部時間都在京城了,“我戶籍不在京城,我老家在港城。”
她把手裏剝好的一瓣蒜放到了麵前的小碟子裏,繼續剝下一瓣,“港城許家,你認識嗎?”
她偏著頭,看向唐晚書,眸子神色帶著疑問。
遲疑了幾秒鍾,唐晚書點頭,“知道,我祖父跟許家現在的家主有些交情。”
聽完唐晚書的回答,許水星眼神變了變,從疑惑變成了更加疑惑,“原來你知道啊……”她語氣意味深長。
讓唐晚書立刻就變得手忙腳亂起來,“我…我不知道,我知道許家,但我……”他不想真正的欺騙許水星,謊言會成為人和人之間的定時炸//彈。
偽飾性格在所難免,在喜歡的人麵前,誰不想要自己看起來與世無爭光風霽月,是討人喜愛的呢?
但實質性的欺騙又不同。
之前是許水星一直未曾問過。
“我見過您。”唐晚書聲音低低的,他將剖好洗幹淨的魚放到了案板上,水煮魚的魚肉沒有刺,他彎下腰,用菜刀開始片魚肉,但他的手微微有些抖,說話時,抖得更厲害,“有一年我暑假,在港城旅遊,被許先生邀請去家裏做客。”
許水星慢慢停下了剝蒜的動作,看著唐晚書。
“那天天氣很好,我站在待客的小廳裏,聽見二樓傳來的吵鬧聲,抬頭看上去的時候,看見您和許先生以及您的母親一邊爭執著一邊下樓。”
“許先生看見我,似乎很尷尬,他忙著招待我,您便拎著行李箱,抱著一盆花,直接走了。”
“我就是那時候認識您的。”
他說完之後,片魚肉的手不再顫抖。
許水星緩緩地收回視線,她眼皮耷拉下來,和父母發生過的激烈爭吵太多次了,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
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二十歲那年,她徹底和家裏鬧崩,之後的三年她和家裏都沒有任何聯係。
可她為什麽完全不記得當時家裏還有客人?
“你那一年多大?”
“十三。”
“……”
許水星沉默了幾秒鍾,十三歲在她眼中,還是小孩,和自己的十三歲不一樣,她十三歲的時候已經進組了,演的角色也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姑娘。
而唐晚書的十三歲,應該是什麽樣子?
她往後退了兩步,想從現在的唐晚書身上窺見幾絲十來歲的樣子,但失敗了,二十歲的唐晚書,完全脫離了少年期的純稚與單薄,處於青年時期的身形,筆挺清雅,又不失力量感。
“你怎麽不早說?”許水星重新走近。
既然認識,為什麽還要裝作不認識?
許水星對自己人和對陌生人的態度與包容度可完全不一樣,與父親有過深交的唐老爺子的孫子,她自然也會給予和別人不一樣的對待。
“怕您把我當弟弟。”唐晚書耳廓紅著,低聲說。
“不當弟弟當什麽?”許水星笑了聲,她走到冰箱跟前,打開冰箱,裏邊有唐晚書剛剛買的咖啡,她拿了一罐,拉開拉環,說道,“小書,既然我們的父親彼此熟識,我對你,肯定……”
“姐姐,”唐晚書難得打斷許水星說話,他看向優哉遊哉的女人,拿著菜刀的手心沁出熱汗,他淺棕色的瞳孔漾開無法言說的情緒,“我對您,不是您以為的那樣。”
許水星捏著易拉罐,她知道唐晚書想說什麽,她抬起手,示意打住,忽視唐晚書猶如受傷小獸一般的眼神,“小書,我們不可能。”
天窗被一股大力猛地捶開、錘碎,秘密從窗口瘋狂湧出,再無法風平浪靜的隱瞞下去。
像是突然來的一陣台風和□□雨,刮走了衝刷走了埋著秘密心事的泥土。
許水星仰頭喝了一口咖啡,很苦澀的味道,半點糖都沒有加。
她早就知道唐晚書在想什麽,她接受對方的靠近,也是因為不忍心,她一再的容忍接受,也是因為對方表現得太赤誠。
但關係若真要發生性質上的改變,她想她一定會拒絕。
現在她就真的拒絕了,連讓對方說完話的機會都沒給。
唐晚書臉上的表情慢慢轉變成為難過,雖然沒有淋雨,卻好像變成了一隻被淋濕後又無家可歸的小狗,它竭力想要抱住行人的腿,卻又被一腳踢開。
青年淺棕的瞳仁暈染了一層水色。
他聲音很輕地說:“為什麽啊?”
很難解釋為什麽,許水星可以給他無數個理由,比如年齡上的差距,比如身份上的差距,比如家風上的差異,再比如兩人如今身處的行業。
但說得太多,總會讓人覺得她隻是在找借口。
所以她隻是放下了咖啡,歎了口氣,不忍心般的,走到了唐晚書跟前,張開雙臂抱了抱對方,給小朋友發了一張好人卡,“你還年輕,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你也值得更好的人。”
唐晚書的衣袖仿佛還殘留著許水星手指的餘溫,他垂著眼,他不為許水星說的話所動,左眼滾下來一滴眼淚,“我不要,您就是最好的,沒有比您更好的人了。”
作者有話說:
還沒有被帶回家的小狗,會在喜歡的人麵前拚命推銷自己,展現自己,期待可以被快快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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