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孺子可教
唐晚書被溺斃在許水星給他的這一場虛妄春光之中。
許水星點了下唐晚書的額頭, 拾起地上的煙蒂,從樓角轉到了片場。
天擦黑時,天空擁有了一片高密度純藍色的天,王初五對著劇本, 趕著這天色拍攝接下來的鏡頭。
居民樓的鏡頭從鍾小雅拉著行李箱離開這裏作為結束, 之後她再也沒回來過這裏。
片場需要轉移到學校了, 將學校的鏡頭再一口氣拍完。
但在這之前,王初五要把鍾小雅無家可歸最後被周知撿回去的鏡頭給拍掉——今天這樣完美的天色不是每天都會出現。
鍾小雅拉著行李箱, 肩上挎著書包, 臂彎裏還夾著唯一一張完好的畫板,上邊是一幅她已經完成的作品——一個孤獨地站在星球上, 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女生,星球是明亮的,人物卻是暗色調。
頭頂暗藍色的天空覆蓋在鍾小雅的頭頂,馬路上疾馳而過的車給予她一陣又一陣的風。
她目的地是學校, 學校住宿一年一千來塊錢, 她住得起。
畫板不斷往下滑,她不得不用手臂用力夾緊,手指用力抬著畫板底端, 行李箱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也變得遠超它本身重量。
在不遠處的公交站,平時擠滿了人的公交站此時隻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在那裏,他襯衫被罩上一層霧藍色,朦朧不清, 側臉如幾片柳絮揉成, 柔軟雪白。
仿佛是感應到了什麽, 他抬起頭四處梭巡。
在周知抬起頭顱時, 鍾小雅拉著行李箱落荒而逃。
身後很快就傳來腳步聲, 鍾小雅的手腕被握住,周知的聲音也隨之出現在身後,“我那裏有住的地方,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你可以給我一些錢,學校住宿費的三分之一。”
察覺到手下的手腕在微微顫抖,周知堅定地看著對方,“鍾小雅,我想幫你。”
這個鏡頭,劇本裏並沒有寫周知接下來要做什麽,鍾小雅也沒有點頭或者明確拒絕,但後來鍾小雅仍是搬借住在了周知的家裏。
王初五探出腦袋正要喊cut的時候,監視屏裏的周知手腕一轉,毫無防備的鍾小雅被轉過身體,一頭撞進周知懷中。
一個新人,這才入行多久,就開始對劇本產生自己的想法了?
但也要搭檔應對自如才行。
王初五蹙起眉。
許水星隻懵了不到一秒鍾,她行李箱的把手鬆開,一手夾著畫板,一手攀上了唐晚書的肩膀,她五指用力地泛白,委屈沉痛的哭聲如洪水決堤般。
是鍾小雅,毫無依靠的鍾小雅,在殘酷暴力的原生家庭中生活了十九年,此時她終於迎來了她自以為的曙光。
周知抬手摩挲著鍾小雅的發梢,眸色起了一片越攏越深重的霧靄。
王初五終於喊了cut,許水星立刻就鬆開了唐晚書,順手賞了唐晚書一個腦瓜崩,“如果沒接上,這個鏡頭就得重拍。”
唐晚書捂著額頭,和電影裏總是戴著麵具的周知判若兩人,他小聲說:“我下次會注意的。”
許水星也和鏡頭下的鍾小雅判若兩人,她抓著頭發,為了符合鍾小雅的形象,化妝師給許水星頭發弄亂了。
她接過莫茉遞過來的梳子,一邊梳著頭發一邊往休息間走,“好了,放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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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水星的晚餐是兩隻水煮的大蝦,六節蘆筍,再加一杯無糖無奶的咖啡。
她卸了妝,素麵朝天地坐在餐桌前,和她的晚餐相比,莫茉的晚餐成為國宴也不過分,她獨自一個人用餐,也點了七八道菜一份水果一大杯果汁。
“開動吧!”莫茉興奮道。
許水星麵無表情地嚼著蘆筍,她手裏握著把泛著冷光的銀叉,莫茉在對麵狼吞虎咽,“學姐,林老師也在瑜市,他說你有時間的話,一起吃個飯。”
莫茉口中的林老師是專演正劇的林恩顧,林恩顧的師傅是許水星之前在大學的班主任,林恩顧雖不是科班出身,人也近三十歲,可卻手握不少電視劇大獎,算是業界公認的有演技有顏值有人品。
許水星剝著蝦殼,“你看著我的行程和他商量時間,商量好了告訴我就行。”
“林老師說明天晚上。”
“好。”
林恩顧短暫地追求過許水星一段時間,很難有人會不喜歡許水星,但也很難會有人喜歡真正的她。
在那段時間之後,林恩顧說還是願意當她的師兄,兄長,男朋友是做不了了。
他接受不了許水星身邊來來往往的人,也接受不了許水星將感情當做遊戲的敷衍態度。
還是當朋友,當親人更好,起碼許水星會給一點真心給他。
吃完飯,許水星重新漱了口,從洗手間一出來,就聽見了敲門聲。
她過去看了眼牆上拍攝的門外鏡頭,唐晚書。
許水星打開門,“怎麽了?”
唐晚書抱著劇本,“有幾場戲,我不太……”
他的戲份和台詞,許水星也都看過幾遍,她有一些印象。
鍾小雅從離開家之後,因為經濟壓力以及和家裏鬧崩,逐漸開始失眠,整晚整晚地不睡覺,到後來是周知陪著她睡覺,她才慢慢能睡著,不過也就三四個小時。
兩人關係逐漸變得親密,最後由鍾小雅表白。
許水星想完過後,朝唐晚書攤開掌心,“哪個部分不明白,給我看看。”
對於虛心好學還討喜的後輩,許水星態度會好上許多許多,雖然仍舊有些漫不經心,可也比之前要好多了。
“在周知的別墅裏,劇本裏有一句話用紅筆做了重點標記,就是’周知逐漸揭下麵具’,我不太理解的是,周知所謂的揭下麵具,是在女主麵前也不再偽裝了?”他看起來顯然對這部分劇情感到稀裏糊塗的。
站在門口不方便,許水星示意他跟自己進來。
唐晚書耳朵立馬就紅了。
許水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這麽容易害羞?我隻是讓你進我房間,也沒有讓你上我的床。”
她隻是隨口一說,唐晚書在她身後,渾身瞬間就緊繃成了一柄劍,在鍋爐被炙烤得滾燙。
他好久才回過神,用力地吞咽了一道嘴裏僅剩的一點唾沫,伸手帶上了門,跟在許水星身後。
許水星穿著一件吊帶裙,寶藍色,白色的長針織衫懶散地套在身上,頭發蓬鬆地散落著。
她踩著一雙涼鞋,跟腱雪白修長,低頭翻著劇本,所以走得懶洋洋,慢吞吞。
她身旁的空氣經她路過,都會變得芬芳異常。
唐晚書每一步都踩在許水星踩過的位置上。
莫茉在餐桌那邊咬著果汁的吸管,打量著唐晚書,唐晚書追星是不是追得太上頭了?他怎麽跟著了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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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水星在寬大鬆軟的沙發上坐下,她下意識就蹬掉鞋子往角落一縮,這樣,她會比較有安全感。
唐晚書坐在她的旁邊,一低頭,視線落在了許水星的拖鞋上麵,
看了會兒,他抬眼。
莫茉遞給他一杯水,“誒呀,你那麽有天賦,也會遇見不懂的啊。”
唐晚書不好意思地笑笑,“周知太複雜了,越到後期他越會做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我平時想法就比較單純,所以有時候對劇情的理解會不太到位。”
“哦……”莫茉一邊點頭一邊哦,“這倒是,周知這個角色本來就有病,正常人肯定覺得很難演。”
“讓學姐教你,學姐本來就……”
許水星撩起眼皮,慢條斯理地開始卷劇本。
莫茉立刻抱頭跑路,“我錯了我錯了。”她逃到餐桌那邊,許水星懶得追過去,重新往沙發角落一靠,看向唐晚書。
“劇本寫得挺清楚,周知在電影最後幾場戲的時候,才被鍾小雅揭開真麵目。”
“當然,他在鍾小雅借住在他家後,也做了許多不太正常可卻被他蒙混過關的事情,比如他殺死了鍾樓,卻說是鍾小雅殺死的,並且他會幫鍾小雅保守這個秘密。”
“周知還幫鍾小雅休了學,帶她去看自己的家庭醫生,最終,鍾小雅的精神變得越來越不正常,她最後也隻能靠著周知才能正常生活,才會產生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但是周知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從頭到尾,他麵對鍾小雅都很善解人意,沒有半點威脅強迫,所以你不能在鍾小雅麵前露出自己的本來麵目,一切陰暗的事情都是背著鍾小雅進行的,明白嗎?”
許水星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唐晚書烏沉沉的攫人的目光,她一怔,後背莫名有幾絲涼意,她攏了下外套,用光/裸的腳踢了唐晚書的膝蓋兩下,“唐晚書,你走神了。”
“沒,沒走神。”唐晚書手忙腳亂地用掌心覆住剛剛被許水星踢過的地方,“我是在想,最後的周知會是怎樣的表情麵對鍾小雅。”他的解釋無法不令人信服。
許水星卷著劇本,直指唐晚書,“就是你剛剛這樣的。”
“明明把握得很好嘛。”許水星傾身過去,把劇本丟在唐晚書的腿上,“孺子可教。”
唐晚書低下頭,抿唇靦腆一笑。
作者有話說:
小書:不會,我什麽都不會
-今天不更,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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