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放肆
許水星靜靜地注視著唐晚書, 隻在對方臉上看見靦腆與不明顯的執拗。
小孩兒嘛。
但唐晚書……許水星移開視線,落在不遠處大大小小的監視器屏幕上,她想,她怎麽都不會對唐晚書下手, 第一是因為對方年紀太小, 二則是因為他是唐家的人, 唐晚書的祖父和她的父親年輕時還曾短暫有過交情,這種關係……真要在家族會麵上, 唐晚書還得叫她一聲姑。
許水星實在是很難想象唐晚書叫自己姑的場景, 她低下頭,”噗“地笑出聲。
笑完對上唐晚書不明所以的眼神, 許水星衝他勾勾手指。
唐晚書不由自主就靠了過去。
許水星挑起唐晚書的下巴,左右瞅了瞅,玩笑道:“那先取個號,恭喜你, 抽到1號了。”
唐晚書開心地笑起來, 望向許水星的眼眸眸底一片瘋狂叫囂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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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師給許老師補妝!“輔導繞場轉悠著,下午的拍攝就快開始了。
鍾小雅白色的襯衫寬大,衣袖過長, 衣擺過長,穿一條卡其色的長褲,長發淩亂,肩上書包堪堪掛著, 她另外一隻手裏拎著從醫院藥房裏拿的藥, 塑料袋裏還揉著一張報告單:軟組織挫傷。
又不是第一次挫傷, 隻不過這次比較嚴重, 她眼周淤血, 看東西都有些受阻礙。
周知走在她的右手邊,沉默在兩人之間盤桓。
“周知,就送我到這裏吧。”鍾小雅停下腳步,“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鍾小雅攥緊塑料袋,她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塑料做的,一碰就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碰就會變形,她告訴過周知自己有個暴力的父親,但是她並不希望在周知麵前露出軟弱的一麵。
所以每次在周知麵前聊起家庭時,她的語氣都異常輕鬆。
今天卻在醫院和對方撞上了,她捂著流血的半張臉,在周知朝自己走來的時候,聽見天往地麵一塊塊塌陷的聲音。
周知站在鍾小雅的身後,“我會幫你的。”他語氣溫和,充滿疼惜。
鍾小雅不發一言地走進小區。
王初五的腦袋從監視器後麵探出來,“ok,我們拍下一條!”
鍾小雅的母親是非常典型的傳統女性,也是幾乎所有男性眼中與一部分女性眼中的賢惠女人形象,哪怕被鍾樓打得幾次進醫院住院,她都仍是無怨無悔地跟著對方,照顧丈夫,照顧女兒。
她回到家,母親張美妮正在對著鏡子抹遮瑕膏,想把臉上的傷給遮掩起來,她脖子上圍著一條絲巾,隱約的紅痕露出來一點。
“餓不餓?我炒了兩個菜,你先墊兩口,等晚上你爸爸回來了我再……”
“砰”!
鍾小雅將手中的塑料袋直接朝張美妮丟過去,藥瓶藥膏落在地上,張美妮尖叫了一聲,瞪著鍾小雅,不可置信道:“你這是做什麽?”
“你煩不煩?”鍾小雅站在客廳中間,她覺得自己渾身冷透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四分五裂的,被鍾樓打的,被張美妮傷的,她疑惑地看著還在為丈夫女兒操心的張美妮,“你沒有自己的人格和尊嚴嗎?你是鐵打還是鋼鑄的?你挨打了都不痛也不傷心嗎?”
“你不心疼你自己,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嗎?你當初和他結婚的時候,就沒想過,你也是在給你的孩子挑父親?!”鍾小雅喊得聲嘶力竭,她不願意自己被人憐憫同情,可是她今天卻被自己喜歡的人,用那種看流浪貓的眼神看著。
張美妮被鍾小雅指責得啞口無言,她臉色慘白成一張紙,臉上的傷就更明顯了,她顫抖著嘴唇,一副就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對不起,”鍾小雅舉手表示投降,“您隨意,您開心就好,您被打死了別叫我給你收屍就行了。”
鍾小雅憋著眼淚回到房間,她之前去醫院時,鍾樓衝進她的房間打砸,立在牆邊的作品全被踩爛,倒上了五顏六色的顏料,連**都是顏料。
她拉開衣櫃門,抱出一堆衣服就往行李箱裏丟,她飛快地收拾著東西。
“你去哪裏?”張美妮站在門口。
“去沒有人打我的地方。”鍾小雅低聲說道,她東西不多,本來可以帶走的也被鍾樓都毀掉了,所以她隻帶走了一些必需品。
許水星蹲在地上,她看著飾演張美妮的女演員,恍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港城出了名的美人,卻甘願為愛等了又等,最後隻能成為人家的小老婆。
她不理解母親和父親的愛情。
“生活費學費我自己想辦法,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鍾小雅拎著行李箱站起來,與張美妮擦肩而過,“如果你舍得的話,也跟我一樣,離開鍾樓吧。”
走出家門的那一瞬間,眼淚從鍾小雅眼眶裏掉下來,一邊走,淚珠一邊往下掉。
她曾經覺得做到真正的離開會很難,她放不下母親,割舍不下親情,而今天她終於明白,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在受此折磨,母親和父親都樂在其中。
她改變不了任何人,她不能放任他們毀掉自己的人生。
盡管明白所有道理,鍾小雅仍舊感到十分痛心。
鏡頭慢慢拉近,最後拉遠拉長,王初五舉手示意這條過了。
莫茉看著許水星滿臉的淚痕,忙低頭在包裏拿紙巾想立刻送過去,隻是她還正在翻著,許水星就先她一步將手伸進了自己的包裏。
拿走的也不是紙巾,而是她的富春山居和打火機。
她對王初五微抬下巴,聲音嘶啞,“先拍幾條別人的,我等會回來。”
唐晚書站在邊上,她好似沒看見似的。
看著許水星的背影,鍾小雅的幾分寥落不知不覺遺留了在了她的身上。
許水星抽煙,這是大眾都知道的事情,一部分網友表示理解,一部分網友表示這不是一個好女人,更加不是一個合格的明星,合格的明星應該給網友們帶個好頭。
她隻在私下抽,也沒礙著誰,但她就算是躲到月球上抽,都會有人追著她罵不道德。
在攝像機可以拍到的區域之外,許水星繞到了居民樓的後麵,這裏放著幾張乒乓球台子,桌麵已經掉了漆生了鏽,一旁的黃桷樹依舊枝繁葉茂,鬱鬱蔥蔥,不過現已經落了滿地的樹葉。
打火機淺藍色的火焰蹭一下竄出來,香煙在指間被點燃,她一口沒抽,蹲下來,眼前出現港城的人和事。
“水星,媽媽愛你爸爸,媽媽願意。”她總這樣說。
但晚上躲在房間裏偷偷哭的人也是她。
畢竟在她上邊還有個大老婆和四個小老婆,她每天早上都要給這幾個人問候早安,不管做什麽,她都要被壓一頭,連帶著許水星也要一起忍氣吞聲。
隻不過許水星是在宅子裏橫衝直撞長大的,她母親愛忍,她不忍,幸好父親多的是聽話的子女,唯獨她叛逆得出奇,反而被父親捧在手心裏,還給母親帶去了一些好處。
可她仍舊為母親感到不值。
耳畔傳來腳步聲。
許水星仰起頭,她頭發有幾縷黏在了臉上,淚痕還沒有幹,她衝唐晚書笑了笑,“你怎麽來了?沒有拍你的戲份?”
“初五導演說讓我來看看你,她說你肯定躲起來偷偷哭了。”唐晚書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昂……”許水星滅掉了煙,用手掌抹掉了臉上的淚痕。
之前抹在臉上的妝也化了,她眼前模糊了一瞬間,唐晚書在這期間蹲了下來,伸手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背,懷抱幹淨清新,他聲音低低的,“姐姐,看見你哭我也會很傷心。”
他身上有非常清新淡雅的白山茶香氣,很符合他的氣質。
換做別的人,應該害羞的。
但許水星沒動,她用手臂從唐晚書的臂彎穿過去,指腹擦掉眼角殘留的眼淚,輕輕捏了捏唐晚書的肩膀,手感完全不似看起來那樣單薄,她轉為拍拍,“好了,鬆手吧,我隻是有點入戲。”
唐晚書都知道,關於姐姐的一切。
關於她為什麽如此迷人,關於令她流淚的原因。
唐晚書緩慢地鬆手,動作跟電影慢動作似的,他冷白的臉,一旦麵無表情起來,便是極致的疏離與漠然,但隻要一笑,就猶如冬雪迎春。
許水星往後挪了兩步,靠在牆上,她襯衫上沾了不少灰,在電影的前三分之一,妝造就沒讓許水星看起來幹淨利落過。
“唐晚書,你知道我為什麽演戲嗎?”許水星托著腮,她眼中的迷惘,使她看起來年紀突然像回到了十八歲。
“因為喜歡?”唐晚書不確定道。
“算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母親年輕時候很喜歡演員這份職業,”唐晚書認真傾聽的樣子難得讓許水星願意說出幾句正經的真心話,“隻是她結婚之後就放棄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希望我可以完成她的夢想。”
“雖然她並不需要。”許水星喃喃道。
唐晚書想,自己應該是想要趁人之危了。
他往前挪了一寸,手抬起來又放下,他兩隻手掌搭在膝蓋上,輕聲詢問許水星,“姐姐,我還想抱你,我現在可以抱你嗎?”
許水星看著遠處的眼神收回來,她疑惑了一瞬,在看清了唐晚書眼底跟自己同款的悲傷以及針對自己而來的心疼之後。
她低頭笑了,頭發落下來,她看起來那樣脆弱又可憐,雖然這些很有可能都是假象。
唐晚書的預料從不出錯。
果然,許水星朝自己伸出了手,她冰涼的雙手捧著唐晚書的臉,湊近到和他的臉隻隔了幾公分的位置頓住,她浪漫多情的眸子落在他的臉上。
許水星能感受到自己掌下的麵皮在慢慢升溫,她忍不住眼底的笑意,表情卻還是保持住了冷淡。
“小朋友,放肆了啊。”
作者有話說:
小書:我再等一丟丟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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