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優先被選擇權
很好學嘛, 許水星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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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半個小時,電影開始拍攝兩個主角之間的劇情線與感情線,也是鍾小雅和周知的第一次見麵。
許水星仰頭喝了一大口水,她咽下去之後, 化妝師忙上前來給她補妝, 補的是被父親鍾小雅揍過走的淤青。
妝補好了, 她接過場務遞過來的畫板背到背上,挎包裏是顏料和畫筆。
鍾小雅是走讀, 因為走讀可以更好照顧有手有腳卻生活不肯自理的鍾樓。
“開始了。”王初五靠在椅子上, 旁邊場務打響了場記板。
鍾小雅長發草草抓了幾下,梳了個馬尾在腦後, 她手裏拎了一大袋垃圾,走到居民樓外麵,將垃圾用力丟了進去。
上午十點的課,她現在還能去吃個早餐, 再去趕公交。
路兩旁的黃桷樹攏了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樹蔭下來, 樹蔭底下擺著許多折疊桌椅,它們的對麵就是那一排排早餐館子。
鍾小雅遞了五塊錢給老板,“一兩麵一杯豆漿。”她每天都這麽吃的。
沒看老板怎麽煮的, 她在路邊沒人的桌子旁邊坐下,畫板背在背上也沒放下來,為了打發時間,她有帶一些雜誌, 雜誌上收錄是近代一些畫家的作品。
“小雅, 你先喝豆漿嘛, 麵馬上就好咯。”老板娘說著方言, 把豆漿放到了鍾小雅跟前, 她放下豆漿後沒有離開,而是彎下腰去看鍾小雅,她看見了鍾小雅眼睛旁邊那一塊淤青,眉頭一皺,一手叉腰一手指天,“你屋裏那老頭兒早晚有個時候遭車撞死,一天打姑娘打婆娘……”
“瓜婆娘,收錢!”熱霧繚繞之後,老板扯著嗓子喊起來。
老板娘罵罵咧咧去忙店子裏的生意了,鍾小雅繼續看書。
“你好?”明亮的日光被來人擋住,對方嗓音溫潤,鍾小雅疑惑地抬起頭,形容俊美姣好的男生才繼續說下文,“我可以坐在你這裏嗎?其他位置都坐滿了。”
鍾小雅朝旁邊幾張桌子看去,都是附近居民樓的大爺大媽,點一籠小包子,一點小鹹菜,能吃一兩個小時,難怪沒位置。
“沒有人,可以坐。”鍾小雅說道。
過了會兒,兩人點的早餐一塊兒被端上來,鍾小雅把書塞到包裏,從桌子上抽了一雙一次性筷子掰開,她一般都是吃豌雜麵,不用說老板也知道,但她發現自己對麵那男生也和自己點的一樣的,手邊還放著一杯豆漿。
男生似乎發現自己在看她,抬起頭來,“你是美院的學生,我在學校好像就見過你,上回你畫的畫,還拿了獎。”
鍾小雅有些意外在這裏都能碰見校友,她眼睛亮了亮,“對,我是美院二年級的,我住在這邊,你也住這邊嗎?”
“我一個親戚家在這裏,他身體不好,我有時間就會過來看看他,給他買點生活用品。”他語氣溫柔,像黃桷樹底下輕輕晃動的金色光斑,莫名使人感到心裏安寧。
“我是一年級的,比你小一屆,我叫周知,知了的知。”周知笑起來,毫無心機的樣子。
鍾小雅難得對一個男性沒有下意識地厭惡和排斥,她點點頭,“我知道,就是趴在樹上叫的那種。”
“嗯。”周知低下頭吃早餐,他吃到一半,又抬起頭,“你去學校上課嗎?我們一起吧。”
鍾小雅頓了頓,看了眼公交車站的方向,點點頭,“可以,那我們快點吧。”
“你臉上……”
每個人似乎都會好奇,鍾小雅也已經習慣了,她咽下嘴裏的食物,“我爸打的,他是個家暴男。”
才早上,頭頂的樹枝上麵就有知了聲尖銳地響起,一聲接著一聲,聲嘶力竭,連空氣都被它的叫聲給撕得稀巴爛,由此讓底下的人產生缺氧到心髒抽痛的感覺。
“Ok,我們拍下一個鏡頭,化妝師補妝,場務記一下,這個鏡頭不拍第二個,留了。”王初五注重故事感和畫麵,故事感是觀眾到時候自己在影院去親身體會,她隻負責提供可以聯想的畫麵,所以行業內許多人不看好她,拍電影太隨心所欲,整體看起來就亂七八糟的,那怎麽能行。
許水星吃了一大碗麵條,她打了個飽嗝,看向莫茉,“晚飯你自己去吃吧。”
莫茉:“我知道。”
補上唇膏之後,繼續拍。
公交車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時候來了,兩人還隻走了一半的路程,眼看著公交車從身旁馬路上疾馳而過,鍾小雅拔腿就追。
周知後腳追上去,她發絲揚起來,一個小小的黑色物體從她後背落下來。
“周知!快點!”鍾小雅還沒忘回頭催促自己這位剛認識的校友。
周知彎腰將地上的發繩拾了起來,很自然地收進自己的掌心。
他沒將頭繩還給鍾小雅。
王初五麵前的一排監視器,其中一個不斷在放大周知的脖頸和側臉,年少的蓬勃朝氣,奔跑下明亮的汗珠,得到心儀少女發繩的暗自激動和興奮,他藏得嚴嚴實實,卻又被每個毛孔**得一幹二淨。
”你頭發散了。“上了公車後,周知好心提醒鍾小雅。
“啊?”鍾小雅靠在椅子上摸了摸後腦勺,頭發全散開了,她回過頭去看腳下,空無一物,鍾小雅想了想,“肯定是剛剛在追公交車的時候弄掉了,算了,這種頭繩我還有很多。”
“散著頭發也挺好看的。”周知看著鍾小雅近乎透明的耳廓,說道。
鍾小雅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將眼周的淤青都暈染得活色生香,“謝謝。”
聽見王初五喊了cut之後,許水星的視線從車窗外挪走,她把畫板和包都遞給了工作人員,自己一身輕走下了車。
莫茉抱著兩瓶水過來,看見許水星已經彎腰自己在水箱裏拿水喝了。
唐晚書站在她的旁邊。
唐晚書的表現完全出乎許水星的意料,幾乎沒有任何的表演痕跡,一般來說,新人不管如何有天賦,細節的處理以及其他的方麵,或多或少還是能看出點青澀。
可這些在唐晚書身上卻全都看不見。
不僅沒有表演痕跡,還不流水線化,周知的每個細微表情和反應,他都拿捏準確。
“許老師?你在發呆。”唐晚書聲音輕輕響起。
許水星回過神,才發現唐晚書的臉已經湊到了自己跟前,他笑眯眯的。
“在想,你很有天賦。”許水星往後退了兩步,與唐晚書拉開距離,她承認,唐晚書靠近的那一刻,她是有些微不太自在的,她已經習慣了掌握主動權,習慣了去壓製他人,可剛剛被唐晚書注視的那一刻,她很清楚地感覺到不應該在唐晚書氣息中出現的侵略性。
她抬眼看向別處,想道,也正常吧,年輕大學生嘛。
“是許老師引導得好,”唐晚書說,“如果是和別人合作的話,我肯定會ng很多次。”
好聽的話,許水星也愛聽,而且從唐晚書嘴裏說出來,並沒有過分討好和恭維的意思,她對唐晚書真心實意地笑了笑,“還好。”
莫茉走過來時,正好聽見許水星在跟唐晚書謙虛,兩人居然還處得挺好的。
許水星居然也有能處得好的人,還是和唐晚書這種清白好孩子處得好?
她以為許水星這輩子都隻能和王初五那樣的狐朋狗友一塊玩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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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戲份一直拍到了天黑,王初五感覺上來了,多留了大家一會兒,又拍了兩個小時才放工。
“大家辛苦啦,等會在酒店報我名字,我報銷啊!”王初五伸著懶腰,看了看四周,“許水星呢?”
春春姨整理著地上的東西,“你一說cut她就走了。”
“靠,死女人,我還想找她要兩支煙呢。”
“四爺說了,再發現你抽煙,會把你的嘴打爛。”春春姨很嚴肅地說教。
“……”
許水星在休息間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莫茉給她扒拉著頭發,看著手指上掉落的比之前要多的發絲,心痛欲死,“拽掉好多!”
“回酒店,累了。”許水星戴上口罩和墨鏡,整張臉全被擋住,隻有一小片白皙的額頭露在外麵。
摔摔打打一上午,她早就累了。
莫茉挎著包跟在許水星後麵,“那等會你自己在房間,我還要去吃飯。”
“好。”
兩人走出居民樓,正好看見唐晚書推著他的自行車從車棚裏出來,男生背對著路燈,影子拉得很長,與影影綽綽的樹影重疊。
走出樹影後,他臉上揚起笑意,推著自行車快步朝許水星和莫茉走過去,“許老師。”
許水星若是看不出小男生眼裏的欣喜,是因為見到了自己,那她這二十七年就算是白活了。
見到偶像應該都是如此吧,許水星沒有偶像,更加沒有信仰,她隻在粉絲眼中見過這樣的神情,可好像又不完全相同。
許水星穿著件衛衣,雙手揣在兜裏,看起來就像是從學校裏走出來的美豔校花,隻是她自己完全不覺得,她大了唐晚書七歲,又是前輩,一開口,便端起來了。
“白天拍戲,晚上還騎車。”她站在台階上麵,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
唐晚書笑了笑,“我喜歡騎行,之前在美國的時候,還組建過車隊玩過極限運動,死飛也是我擅長的,隻不過不適合用來上下班,這車的安全係數更高。”
莫茉縮著脖子,風有點涼,“什麽是死飛?”
“沒有刹車的自行車。”許水星言簡意賅,一副懶得多說幾個字的表情,她接著繼續喝唐晚書說話,語氣中帶了點好奇,“你看起來……”
“不太像會玩死飛的人,是嗎?”唐晚書微微仰著臉,怎麽看怎麽無害,怎麽看怎麽乖小孩,牙齒整齊雪白,眼神澄澈明亮,“因為那兩年我情緒不太好,所以比較愛玩。”
許水星聽完,點點頭,她差不多能理解,青春期小男生嘛,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煩惱。
“許老師,您要不要試試坐我的自行車,我帶您跑一段兒,兜兜風。”唐晚書把書包掛到了車把手上,一腳踩上踏板,一腳還踩在地麵,他邀請得很直接,許水星不反感。
莫茉欲言又止,她們保姆車就停在後門呢。
再說了,學姐要是坐唐晚書的自行車,要是被拍到……
她試圖聯想——
熱搜1:許水星和她的男大學生
熱搜2:情侶夜遊瑜市大橋
熱搜3:許水星戀情
熱搜4:許水星自行車
…
隻是還沒等莫茉開口,許水星就抬手將衛衣的帽子蓋在了頭上,這下連那僅剩的小片額頭也被遮擋得嚴嚴實實。
她走下台階,微一踮腳,就坐上了唐晚書自行車的後座。
同時很自然地單手攬住唐晚書的腰腹。
她是演員,不燙發染發也不塗指甲油,但平時會做護理,五片指甲泛著健康的光澤,像珍珠被光照耀後閃現的溫潤。
唐晚書低頭看了一眼,他握著車把手的手指與掌心,挨著把手輕輕掠過。
他看向車前不算寬闊的路麵,一切仿佛都在此刻變得模糊不清,莫名的燒灼感從大地四處騰起,無形的火焰炙烤著他,可最後卻隻化作了一陣徐徐而至的秋風,溫柔地拂過臉麵。
“許老師,我們出發了。”唐晚書聲音奇怪地比剛剛低了許多。
許水星並沒有用力地摟住唐晚書,虛虛地攬著,她已經很久不曾坐過自行車或者騎過自行車了。
她十多歲進入娛樂圈,沒有所謂的少女時代,度過童年,直接躋身成為女明星,哪怕歲數小,該挨的罵也不會比別人少,甚至還要更多。
記憶中,她還在港城那邊跟著父親家族一起生活的時候,她經常會騎自行車,後來被綁架過兩次之後,自行車就被父親丟進了倉庫,開始積灰。
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許水星一隻手插在兜裏,唐晚書騎得很穩,出了小區,路上全是車,他就靠著道路邊沿穩健地行進。
風從前麵吹到後麵,唐晚書身上的味道也跟隨著風襲入鼻息。
香根草的味道。
“什麽香水?”許水星在後麵問道,還湊近又嗅了嗅,因為其實挺好聞的。
唐晚書感覺到許水星在貼近,他後背繃得很緊,隻是衣服寬鬆所以看不出來,他答道:“家裏調香師調製的,沒有牌子。”
他說完後,過了會兒,又道:“跟Loeve的第七樂章相似,隻是前調不是蘋果,而是白山茶。”
許水星代言過國外一個高奢香水品牌,品牌的創始人讓他的團隊專門給許水星私人訂製了一款香水,主調就是白山茶,那款香水屬於許水星個人所有,不對外販售。
她自己估計不記得了,愛她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張德鬆開著保姆車,載著莫茉,遠遠地跟在許水星和唐晚書後麵。
許水星捂得嚴實,車流變幻迅速,別人隻會以為這是一對年輕小情侶在外麵約會,而不會想到許水星的名字。
瑜市大橋橫跨長江水道,江風低聲呼號,揚起許水星落在胸前的長發。
“唐晚書,你以後不用叫我許老師。”許水星的聲音被江風吹得柔和了許多,唐晚書知道她話沒說完,嗯了一聲之後,環抱一顆又開始為此緊張的心髒,靜靜等待著下文。
許水星:“你可以跟莫茉一樣,叫我學姐,或者直接叫姐。”
直接叫姐,輩分和距離感似乎一下就拉開了。
唐晚書眼睫狹長,投下來的陰影像繞著路燈群飛的飛蛾,一隻接著一隻往已經被燒熱的燈罩上撲,被炸裂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被燒糊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
“叫姐姐可以嗎?”唐晚書聲音輕輕的,像是即將快要隨著風融化在空氣裏了,“我感覺叫姐姐會比較親近。”
許水星沒多想,“隨你。”反正小上七歲,不管是叫姐,還是叫姐姐,在她看來好像都差不多。
“姐姐……”唐晚書的心情不可抑製地好了起來,他知道快樂其實很簡單,隨便許水星給他點什麽甜頭,他都會感到快樂。
“什麽?”
自行車車輪的速度沒有慢下來,反而比之前要快了些許,在車輪靠近減速帶的前一秒,唐晚書才出聲提醒許水星,“減速帶。”
自行車猛烈顛簸了一瞬,許水星一頭撞在唐晚書的背上,另外一隻手也摟了上去。
“嘶——“許水星抬手捂著額頭,她墨鏡都差點被撞掉了,重新扶起來,她額頭還在隱隱發疼,男生後背硬得跟石塊似的。
不愧是男大啊——
唐晚書的體力好到超乎許水星意料,騎回酒店怎麽也要四十來分鍾,更別提他還載著人,可她幾乎都沒怎麽聽見對方大喘氣,車騎得異常穩。
許水星在對方身上注意到一些在大多數人尤其是在男性身上非常難以見得的特質與品性。他生長得很好,枝繁葉茂,樹管筆直,就算不演戲,不管去哪個行業,都能成為佼佼者。
自行車穩穩地停在了酒店門口,許水星踩到地上,繞到前方,“我去給你拿瓶水。”
酒店內有自動販賣機,許水星一邊走一邊往外掏手機,她站在販賣機前麵,按下一瓶純淨水,舉起手機付款。
不遠處的電梯門緩緩打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帶著他的助理出現在電梯內。
他視線直直地看見了許水星,即使許水星穿得跟大學生一樣休閑,還戴著墨鏡和口罩,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的繆斯。
許水星彎腰拾起礦泉水,正要離開,一轉身,對上顧因。
她一愣,隨即歪了下頭,“哇哦。”
“早就聽說你新電影在瑜市開機,沒想到我們會住在同一家酒店。”顧因穿著剪裁合身的高級定製西裝,他自己就是服裝設計師,自然知道怎麽穿最適合體現他的氣質,他本身就是一個處處講究的優雅男士,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是,隻是會在許水星麵前狼狽一點而已。
顧因一雙桃花眼,溫柔地注視著許水星,他看不見全臉,卻也能想象出她的表情,肯定又在不耐煩了。
她對自己沒有一點耐心的。
“這家是瑜市最好的酒店,按照顧老師平時非最好不用的習慣,我們在這裏碰麵,不算奇怪。”許水星一手拎著礦泉水,一手揣在兜裏。
她墨鏡後麵的目光往酒店大門外看了看,唐晚書正好被柱子擋住了,隻有自行車的後車輪能看見。
“拍戲還順利嗎?”顧因示意助理站遠一點,他眸帶笑意地關懷。
“還行,”許水星跟顧因本身交往就不多,吃那幾頓飯也是當時覺得對方的某些想法和她不謀而合,她欣賞有自己想法的人,可這不代表她要和對方發展成更深層關係,她指指外麵,“外麵有人在等我,先走了。”
“外麵的人是唐晚書?”顧因叫住要走的許水星,眼底笑意漸漸隱去,“你什麽時候愛和這種小朋友一起玩兒了?”
許水星笑了聲,她走近顧因,她穿平底鞋,比顧因矮了許多,可氣勢分毫不弱於對方,她緩緩道:“關你屁事。”
說完之後,她退後兩步,拍了拍顧因的肩膀,“顧老師,不要試圖來挑戰我,降服我,您的好勝心讓您從未在男女關係中失去主導權,您把別人當玩具,殊不知您在我這裏,也……就那樣吧。”
她說得輕飄飄的,絲毫不管顧因在身後是什麽眼神是什麽心情,她更加不在乎顧因會不會因此翻臉去妨礙她的時尚資源。
唐晚書站在門口,看著許水星和顧因貼近了說話,顧因背對著他,所以他看不見顧因是什麽表情。
姐姐戴著口罩和墨鏡,他也不知道姐姐是在用什麽表情在和顧因說話。
他臉色雪白,淺棕色的瞳孔極富有攻擊性地縮小直徑。
許水星掠過顧因朝他走來時,他揚起嘴角。
顧因緩緩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唐晚書。
似乎是感覺到了自己在被審視,唐晚書視線微微上揚,穿過酒店大廳刺眼華麗的光線,徑直與顧因對上。
唐晚書咧開嘴角,拉出一個燦爛明朗的笑容,可不看他下半張臉,他的眼尾與眼神絲毫未變,全是明晃晃的挑釁和輕蔑。
“喝點水,”許水星把水遞給唐晚書,“在看什麽?”
唐晚書視線垂下,“剛剛和您說話的那個男的在看我。”他聲音挺小,沒去接那瓶水,“您幫我擰,我剛剛騎太久車,手酸。”
“……”許水星不和小男生計較,她擰開了瓶蓋,再次把水遞過去,“可以喝了吧?”
唐晚書笑起來,“可以了。”
仰起頭喝水的時候,唐晚書喉結隱匿地滑動,他半耷拉著的眸子分出一半目光給不遠處臉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的顧因,眼尾漫不經心地挑了挑。
顧因拳頭猛然就攥緊。
許水星低著頭摁手機,完全沒注意到唐晚書已經和顧因隔空在交鋒,她說道:“以後你和我說話可以不用敬稱,走吧。”
她說完之後,直接轉身,又一頓,回頭問唐晚書,“你車呢?”
“我推到車棚裏去了。”
“哦。”許水星回過頭,繼續往前走,唐晚書走在她的旁邊,單肩掛著書包,氣質清風明月般。
等兩人都走進電梯後,顧因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兩人。
許水星伸手去按樓層按鈕,唐晚書站在一旁。
顧因無奈地笑了笑,認為對方還是太年輕,以為和許水星說上兩句話,就是多了不得的關係。
這些人還是都不了解許水星,水星永遠不會為了任何人駐足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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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在電梯裏,唐晚書疑惑道,“他怎麽了?”
許水星看著不斷變換的樓層數字,“不知道。”
過了幾秒鍾,她摘下墨鏡和口罩,一雙豔麗無雙的眼睛瞥向唐晚書,“你關心他做什麽?”
唐晚書應對自如,“我覺得他很帥啊。”
許水星抬手拉下帽子,笑了聲,“別被表象欺騙,能在名利場中混成他這樣的,沒幾個好東西,包括我。”
她不屑於別人,也不屑於自己,看不起顧因,也瞧不起她自己。
唐晚書視線落在她的發梢上,聲音輕輕的,“可是我覺得姐姐你很好。”
許水星:“看吧,你被我的表象欺騙了。”
“我願意。”
他篤定地說了“我願意”之後,許水星又回頭看了他一會兒,她清麗的臉上不再出現表情時會令人想到雪山山頂長年不融化的冰雪,寸草不生的地方,俯瞰著世人,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唐家的人若都像你這麽單純,估計被騙得隻剩下一條褲衩子了。”她重新戴上墨鏡,遮住眼色,抬腳走出電梯。
毛姆的《麵紗》男主人公□□曾經對女主凱蒂說過:“我知道你愚蠢、輕浮、沒有頭腦,但是我愛你。我知道你的目標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愛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貨色,但是我愛你。”
這隻是其中一部分,凱爾特還說了些別的,但許水星對這幾句印象最深。
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二流貨色,她也是。
但幾乎不會有人去愛一個二流貨色,她很清楚。
唐晚書這已經是自帶濾鏡。
回房間時,唐晚書和許水星說了晚安,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後麵含微笑,轉身離開。
他第一次見到許水星時,並不是在大熒幕上,而是在許家,許家是港城的老派家族,妻妾成群,許水星是他父親第六個小老婆生下的小孩。
傳說,他這第六個小老婆是他父親深愛多年,愛而不得,直至最後的最後,才迎進門的白月光。
正值暑假,他到港城旅遊,許家得知,邀請他去宅子裏用頓飯。
唐晚書坐著許家的車駛進許家所在的英倫風莊園,步入待客正廳,樓梯上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一個女生,她手裏拎著行李箱,一手抱著一盆長勢旺盛的嘉蘭百合,花瓣一邊走一邊往下掉,她頭發散亂在後背及肩頭,臉上還有紅痕,她身後跟著就下來一個美豔的婦人和許家的家主。
看見唐晚書,已經年邁的許邁森臉上露出點被人看見家醜的尷尬,他忙停下腳步,讓婦人去追女兒,自己則留下來接待客人。
看著堪堪二十歲的女生走路飛快,掠過唐晚書,隻是剛到門口,她就被母親拖回來,一巴掌扇在臉上。
“當明星有什麽好的?那些都是戲子,留在港城,婚嫁工作都是家裏安排,你為什麽非要自甘下賤?”
女生那時非常狼狽,她一隻拖鞋已經不知蹤影,頭發像瘋子一樣,她清麗的臉上全是輕蔑,“在這個家裏,我和你,和戲子,區別很大嗎?”
許邁森覺得丟臉極了,他雙手抬起來驅趕著,“快滾快滾,滾出去就別再回來了。”
女生勾起嘴角,毫不猶豫地走出大門。
唐晚書坐在正廳的沙發上,看著落地窗外,她上了車,車門還沒關上,她就捂著眼睛嚎啕大哭起來。
他之後回了京城才知道,那天那個人是許水星。
但他當時覺得一見鍾情太潦草,於是將許水星所有電影看完。當時她的作品並不多,隻有兩部為主角的電影,一部是配角,都很出彩。
包括她在網絡上的形象,唐晚書都了解過了。
但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抱著一盆嘉蘭百合委屈得大哭的許水星。
是一見鍾情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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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接下來一周的拍攝異常順利。
唐晚書在演戲方麵天賦異稟,令人拍案叫絕,他將周知在麵對鍾小雅時的渴望與抑製的那個度把握得非常精確。
鍾小雅已經很信任周知,在學校裏,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王初五一遍一遍回放著剛剛的鏡頭,“說實話,唐晚書這天賦快要趕得上你了。”他對站在旁邊舉著一根黃瓜慢吞吞啃的許水星說道。
許水星臉上又被化上了淤青和傷痕,聽見王初五的話之後,她笑了聲,“這不挺好的,說明我後繼有人了。”
“要不要臉啊你,他是你徒弟嗎?還後繼有人。”王初五拍了下許水星的大腿,調出剛剛拍下來的一個鏡頭給她看,“你來看看這個鏡頭。”
這是剛剛拍攝的一個鏡頭,是周知在樓下等鍾小雅一起去學校。
本來劇本裏隻寫了“在樓下等著”幾個字概括,但唐晚書在站了一會兒之後,摘走了靠牆一個盆栽裏邊的一盆花,放進了口袋裏。
這盆栽是鍾小雅的所有物,雖然是非常常見的月季。
但周知如獲至寶般地摘下一朵,又如獲至寶地將摘下來的話放進口袋。
“他的想法是不是很好?真的很像一個神經病啊。”王初五搖晃著許水星的手臂,“你好好帶帶帶他,帶一個藝術家出來,下部電影我還用你倆。”
許水星麵無表情地拿掉王初五的手,“不要。”
“為什麽?”
“沒空。”
不遠處,莫茉舉著手機朝他們跑過來,“吃瓜吃瓜。”
“沒有我不知道的瓜,你的瓜都是過期發臭瓜。”王初五繼續欣賞剛剛拍攝的鏡頭。
莫茉把手機捧給許水星看,“是任凱的瓜,原來他是有女朋友的!就是達虹集團的三女兒,兩個人都在一起快三年了,任凱之前那小飛的網劇就是她給牽的線。”
“我就說呢,之前無名無姓,突然就火了。”
“現在他粉絲都炸了鍋,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說自己是單身,還說喜歡粉絲什麽的,哼哼,天道好輪回,讓他上次蹭你的流量,活該。”莫茉一臉大仇得報的爽快。
王初五的椅子頓時就擰了過來,她剛去給眼周紋了紋身,是一尾金魚,金魚尾巴繞了半圈眼睛,卻半張臉都跟著腫了起來,她不可置信道:“達虹?毛歆歆啊?”
許水星從莫茉包裏掐了止煙,王初五順手就給點上了,許水星撩著眼皮,“你認識?”
“毛歆歆我認識啊,我們這一輩圈子裏出了名的戀愛腦,聽說養了個小明星,什麽都給,跟家裏鬧了好幾回,那男的也是給臉不要臉,總給毛歆歆氣受,不過最近聽說兩人很甜蜜,合著是任凱啊,”王初五切了聲,“難怪感情好,撲了這麽些年終於有了起色,能不上趕著哄著毛歆歆嗎?”
娛樂圈,名利場,男女都一樣,要麽靠實力吃飯,要麽靠家世背景吃飯,要麽呢,靠金主討口飯,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給我來一口。”王初五伸手就將許水星指間的煙搶走,“要我說啊,毛歆歆就是蠢,人家擺明了把她當墊腳石,這不,之前這任凱還說喜歡水星,給我差點幹吐了。”
“後邊還蹭學姐流量呢,”莫茉總是在為許水星抱不平,哪怕是發生在八百年前的事情,她每每想起,也還是氣憤,“就是覺得反正學姐名聲已經很爛了,沒人會站在學姐那邊。”
王初五:“網友又不蠢,水星找的男人沒幾個是他那樣的低等貨色……”
“喂,”聽到這裏,許水星忍不住打斷了兩人,“我找誰了?”
“Okokok,是他們不要臉的糾纏你好吧,”王初五吐了一串煙圈出來,“對了,你下個月生日,我準備全劇組一起給你過一個,還有,顧因前兩天找我,讓我幫他向你求求情,給他個機會。”
她剛說完,正在休息的片場忽然有一處響起躁動,是歡呼聲。
許水星偏頭看過去。
春春姨小跑過來,“小書給劇組的人都買了咖啡,是一家私房咖啡館的咖啡,我看見了小票,貴得很嘞。”
王初五伸手,“有我的份嗎?”
“自己去拿。”
“那我不要了。”
許水星垂著眼,又抬眼看過去,隔著那些哄搶咖啡的人堆,她想,唐晚書會自己將咖啡送過來。
可想完,她卻無奈地捂額,這種對唐晚書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信任,她感覺不太妙。
唐晚書拎著幾杯咖啡從人堆裏擠出來,他穿的還是周知的戲服,不過跟他自己平時的便服相差也不大。
看見他的身影時,許水星抬手在跟前揮了揮,又去趕了趕王初五跟前。
王初五坐在凳子上,一臉不解,“幹嘛啊你?”
“煙味太大了。”許水星淡淡道。
王初五正不服一個老煙鬼說煙味太大,唐晚書就到了跟前,他喜笑顏開的,“我買了咖啡,給你們送過來了。”
“喲,”王初五捏著煙蒂,“說錯了吧,應該是給許老師送,我跟莫茉就是沾沾光。”
許水星從後麵不輕不重踹了王初五凳子一腳。
唐晚書先給莫茉和王初五各自遞了一杯,手裏剩下的最後一杯才去遞給許水星。
交接過程中,王初五一直盯著不錯眼地看,“對對對,就是這樣,自己人一般都是最後才會被分到。”
“……”
唐晚書已經紅了耳朵,看著許水星的眼神一直在躲,“香檸檬的美式,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
“謝謝。”許水星接過,沒有搭理王初五。
晚秋的瑜市黃桷樹還綠著,天空湛藍無邊,隻飄著幾片薄薄的白雲。
太陽就在頭頂,雖然不算熱,但曬久了仍舊能感覺到熱浪。
許水星低頭喝著唐晚書買的美式,她常年都是喝不加糖也不加奶的咖啡,喝美式的次數最多,她喝不出什麽苦味,隻覺得很解渴。
王初五翻著膝蓋上的劇本,食指在上邊叩著,“這段從醫院回來的劇情之後,周知就要給鍾小雅表白了,後麵會談兩個月的校園戀愛,啊,我還從來沒拍過這麽純情的劇情呢。”
唐晚書挪到許水星旁邊,低聲問道:“任凱的熱搜,姐姐你看見了嗎?”
許水星:“聽王初五說了。”
“他的金主是我堂姐的同學。”唐晚書找了把椅子給許水星坐,他自己也跟著在旁邊坐下,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他就像黃桷樹那剛冒出來的嫩葉子一樣。
許水星有些意外,“毛歆歆?”
“嗯。”
許水星靠在椅背上,手指挨著紙杯轉了半圈,“京城也太小了。”
“姐姐……”唐晚書看向許水星,眼神小心翼翼的。
“嗯?”
“你以後,也會像毛歆歆一樣嗎?”
許水星眨了下眼睛,她舉著紙杯的手放下來,側頭看著唐晚書,“哪樣?”
唐晚書抿抿唇,欲言又止,淺棕色的瞳孔眼巴巴地看著許水星。
“或許吧,”許水星撥了下頭發,陽光有些刺眼,她從莫茉包裏掏出防曬噴霧對著臉一頓噴,噴完之後,她才繼續說,“如果有看中的人,我想我會。”
唐晚書手指瞬間握緊了手中的杯子,他緊張迫切地說道:“那能讓我先排個隊嗎?”
“排什麽隊?”許水星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唐晚書的意思。
陽光落在唐晚書的眸子裏,給他的瞳孔刺得四分五裂,眸底的暗色被隱藏得分毫不顯,他乖巧期待地向許水星表明自己的誠意,“如果姐姐你未來有想法的話,能優先考慮我嗎?”
作者有話說:
小書:不管是什麽關係,選我
-文中麵紗那段話摘錄自書,最近兩天的更新應該都是零點,改時間了我會在作話說的
-嘉蘭百合是我挑了很久的花種,它的花語是榮光、美麗與驚歎,我覺得很符合水星。評論前188發紅包,評論很少,基本留評都能拿到,哈哈,親親
-感謝在2023-04-04 17:47:51~2023-04-05 19:47: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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