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推遲一年參加院試”, 這句話聽起來簡單,但如果真這麽做了,其他科考——鄉試、會試和殿試, 就得連推三年了。
這麽算下來,就算何似飛能順利考上去,那考中進士的日子得比今年參加恩科晚上足足四年。
且不說為了陳竹當周蘭一正妻而答應周老爺的事情,不說若能早些考中進士, 便可以早些入新帝的眼,日後仕途也能攀爬地快些, 單單說他答應了知何兄要在兩年內去京城尋他,那也是不能放棄今年恩科的。
蹴鞠結束後,不出意外何似飛身上又被遠處圍觀的姑娘、哥兒們砸了一身荷包繡帕,沈勤益看得直冒酸水, 不住偷偷瞥那群姑娘哥兒們:“我家那位可沒給你扔吧?沒吧?”
這個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似飛唇角還掛著贏了蹴鞠比賽而開心的笑容,難得耐心跟沈勤益瞎扯:“醋壇子翻了?”
今兒個這場蹴鞠比賽雙方實力基本上沒有差距。大家來回拉扯, 你贏一分我贏一分, 全程都十分緊張刺激。
能贏得這樣的比賽, 何似飛自然開心。
似乎是看到何似飛在笑, 姑娘那邊又發出一陣呼喊。
沈勤益湊近他:“咱打個商量,能不能別在姑娘麵前笑了啊,上回我家那位讓丫鬟給我遞信,我滿以為她思慕於我, 想我了,哪想到是她的好姐妹在打聽你家到底給你訂親了沒——打聽你的婚事, 都打聽到我這裏了。似飛啊似飛, 我勸你早早從良嫁了吧,整日這麽招蜂引蝶, 兄弟們得多羨慕啊!”
何似飛:“羨慕就幫我一起撿。”
沈勤益彎腰撿香囊,撿了一會兒他開心了:“確實沒有我家那位的,嘿嘿。”
陸英笑他:“出息。”
何似飛撿這些繡帕的原因倒不是為了收——他們將地上香囊繡帕全都撿起,何似飛抬手請了一位丫鬟過來,讓她將這些帶回姑娘們坐的那邊。
小丫鬟湊近了看著他就害羞,自然莫有不從。
沈勤益小聲嘀咕:“這就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啊。”
何似飛的心思全在恩科上,運動過後,回去拉伸、沐浴,待頭發晾幹時,便鋪開一張紙,開始寫策問。
現在已至六月,距離八月初三的院試隻餘兩月,他已經不再想著擴寬、延伸策問答案的廣度與深度,而是就書寫的規整程度和讀起來是否朗朗上口的程度做‘專項訓練’。
院試不同於縣試和府試時策問隻要求寫到點子上即可,院試還對策問的書寫格式有多方要求,雖不至於像後世的八股文一般嚴苛,卻也差不太多。對於字數多少、音節協調、平仄對比等都有各項明文要求。
何似飛自打一開始學著寫策問,便被老師按照科舉的要求來,但總體來說,還是不如真正的鄉試、會試那樣嚴格,隻是要求讀起來平仄有對比,朗朗上口罷了。
現下何似飛自己卻是朝著完美的駢文方向訓練。
——為了能早日、順利去往京城參加會試。
當晚,何似飛躺在床榻上,閉了眼睛,聽著外麵更夫的打鑼聲,正要陷入睡眠,忽然想起蹴鞠前趙麥掌櫃前來找他商議的事情——
“何公子,京中那位貴客又來了,不過他自從第一年六月在這兒買了十二生肖木雕後,昨年六月就專程派人來了,這不,今年又來了。不過貴客今年提了要求……他想要一樹海棠,價格您隨便開。我想著試探一下價格,他最後也漏了口風,就算是您說上千兩銀子,都成!隻要您能雕好。”
何似飛最近不想再費大勁雕刻大件兒的木雕。
畢竟他現在正在緊鑼密鼓的準備院試,時間快不夠用了。可一想到自己現在花的都是陸英他們仨還給自己的十九兩銀子,再不雕刻賺錢,他去郡城的路費都不夠了。
不過,去郡城的話,五十兩銀子肯定足夠,他隻要雕刻三個小件兒,基本上就夠了。
所以何似飛並未一口答應趙掌櫃,隻是說自己會如實告訴背後那位大師,看他的考量。
趙麥掌櫃顯然看出了何似飛的拒意,擔心何似飛不將此事說給那位大師,隻好再三拜托,希望他能多勸勸木雕大師,畢竟這是一樁大生意。
何似飛原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現在排在他心頭第一位的隻有恩科。
任何可能幹擾恩科的事情,暫時都得靠後。
沒想到臨睡前想起了那要求的‘一樹海棠’,他可沒忘記自己在府城賣了一塊海棠木雕。
難不成這也被京城那人給買到了?
何似飛眉尖皺了皺,顯然不想被麻煩纏上。
他自己雕刻的木件兒自己明白,從第一批十二生肖鏤空木雕開始,他就一直在更換走刀手法。畢竟起初他雕刻時,自己年紀小,骨頭還未完全長好,手腕受不得大力,都是借著巧勁兒雕刻的。
後來他開始把雕刻當作磨礪浮躁性子的手段,練得多了,走刀便愈發熟練,頗有幾分上輩子的風範。
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就雕刻而言,縱然何似飛有上輩子的記憶,但依然是後來雕刻的比早期的要好很多。
因此,賣給那京中貴客的‘十二生肖’和‘東陽木雕’,擺在一起,就算說是兩個人雕刻的,估計都有大把人相信。
這兩份木雕唯一的相同處,恐怕就是那隱蔽之處刀線勾勒出的翅膀圖案了。
何似飛所不解的是——難不成真有人就憑借著這翅膀圖案,認定他了?
夜半總是適合思考的,何似飛甚至思維發散到這翅膀圖案難不成與京中那位貴客所鍾愛木雕師傅的標識相同,所以對方把自己的木雕當成了那位師傅的,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買他的木雕。
這可能性也太微乎其微了。
何似飛心道,不僅這點,還有一點奇怪之處,對方怎麽會要求‘一樹海棠’,難不成他真的又買到自己在當鋪當掉的海棠木雕?
按理說,在這麽一個交通不便的時代,京城到行山府,快馬加鞭要走二十來天,坐馬車更是得兩個月之久,對方當真不大可能買到這海棠木雕。
這個問題繞來繞去,關鍵點在於對方怎會如此神通廣大,且對方為何就要認定他了。
實在思考不出結果。
即便如此,何似飛依然不打算雕刻那一樹海棠——太費時間了,這麽大件兒的東西,少說也得雕刻七八日。他不能為此耽誤恩科。
翌日,午間,何似飛獨自在餘府偏廳裏按照老師要求做完算學題,寫了一篇策問,吃完飯後回家去拿了一塊去年九月雕刻的大件兒。
麥家木雕二樓。
“趙掌櫃,我家先生說最近疲累,不接大件兒,不過京中貴客遠道而來,這件牡丹圖是他耗費極大心力雕刻而成的,且看貴客是否滿意。”何似飛說得委婉。
趙掌櫃隻當那位大師可能年紀大,操不動刀了,不然何小公子昨兒個也不會把拒意表露在明麵上。此刻,看著何小公子拿出的這用東陽木雕手法雕刻的牡丹圖,心中感動與感慨俱存——定然是何小公子念舊情,擔心自己被那京中貴客記恨,所以才拜托大師拿出了這麽一件藏品。
他連忙說:“公子照拂,趙某人心領!您放心,今兒下午我定跟那貴客好好說說。”
見何似飛要走,他又趕緊叫住,說:“公子,您還沒開價呢!”
這塊牡丹圖比昨年賣出去二百八十兩銀子的木雕還要精致三分,且牡丹紋路細膩,盛開的極為漂亮……
趙掌櫃想,就是四百兩銀子,也是當得起的。
何似飛:“與昨年同價吧。”
說完,就下樓出了店鋪。
可能是由於上輩子生活物資緊缺,金錢無用,何似飛對金錢一向不怎麽看重,也沒多少攢錢的意識,夠花就行,不夠了再賺。
當晚,趙麥掌櫃來到何似飛的小院,還沒進門,透過門縫便看到少年在院中一個一個的做著俯臥撐。雙腿頎長,脊背線條流暢,可能是因為太熱,再加上院裏隻有他一人,便將袖子捋到手肘處,露出緊實的小臂和勁瘦的手腕。
隨著他的動作,能清楚看到小臂那不甚突出但卻仍極具力量感的肌肉緊繃、收縮、緊繃、收縮……
年逾不惑的趙掌櫃心頭不禁泛起羨慕,想著縣城流傳的那什麽——“要嫁就嫁何家郎”,感覺當真頗有道理。
趙麥趕緊咳嗽一聲,然後敲了敲門。
何似飛開門時,衣衫已經放下去,遮住了小臂,隻是額頭的汗水還來不及擦去,眼睛裏映著天邊橙色的火燒雲,少年氣盡顯。
趙麥開門見山:“公子,那人說他們不能立刻給出答複,得再等等。”
何似飛問:“此前找掌櫃買木雕的,可是此人?”
“第一回確實是他,不過第二回,是他家一位侍衛,帶著這位的信過來買的。”趙麥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了。
何似飛心道,那前兩次買木雕,都是這位主使的,可第三回……這位居然也要請教上頭的意思。
那句“再等等”,可不就是等上麵給出意見麽?
隻是這京城一來一回,得數月吧。
那著筆生意是做不成了。
何似飛頷首表示知曉,打算下回換幾個當鋪去當掉一些小木雕,換取去郡城的路費。
結果,不料七日那邊就給了答複,確認買下這塊牡丹圖,給銀子時極為爽快。
何似飛囊中再次多出二百八十兩銀子,便不用去當鋪,隻需要專心讀書。
很快就到了七月中旬,老師那邊來了封信,說還有月餘便會回到木滄縣,但這月餘何似飛也是等不起的。
在七月十六這日,何似飛給老師書房鎮紙下壓了厚厚一封信,翌日便背起行囊,同三兩同窗,一道啟程前去羅織府。
這回,他們選擇先坐船,到了行山府後再改換馬車。
按理說下了船,在行山府渡口就能坐車出發,何似飛在問過馬車還有半個時辰再啟程後,腳步不停的去了趟悅來客棧,卻得知知何兄在他離去的那日也離開了。
客棧掌櫃還記得何似飛案首,對他是知無不言:“不過,我也不曉得那位晏公子是去其他客棧還是離開府城了,晏公子周身都是貴氣,當時離開時身邊還跟著幾個看著就很……很厲害的侍衛,我也不敢多問啊。”
客棧夥計倒是機靈,說:“我當時在旁邊掃地,我聽到了,聽到一個仆從說他們要去羅織府?羅織府不就是咱們郡城麽!是吧,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