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花芽迷迷糊糊地從夢裏醒來, 顧聽瀾已經在外麵招呼家屬準備進紅樹林。突然花芽邊上傳來“嗷”的一聲,王天柱從自製的睡袋裏爬出來,捂著臉說:“我的臉變態了。”

花芽睡的睡袋是顧聽瀾用帆布找人做的, 防潮保溫。王天柱叛逆期, 好東西不用, 非要用自己拿化肥口袋拚成的睡袋睡。

這個年代正經的睡袋隻有極少單位會發,像是顧聽瀾行軍期間用的, 都是軍備,不可以私人使用。031的家屬們就學模學樣,拿著硬實的材料做出各式各樣的睡袋。

王天柱的是化肥口袋,謝偉民用的是大棚塑料加上薄棉花做的睡袋。花芽還看到王梨花幹脆把家裏用舊的小被子卷著過來, 晚上對折起來,有蓋有墊,人一樣睡的很香。

王天柱晚上睡的死,不知道被什麽蟲子咬了鼻子,現在鼻子大的像個小榔頭。

花芽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 王天柱忿忿地瞪她一眼。顧聽瀾聽到動靜進到帳篷裏, 看到王天柱的鼻子, 忍著笑說:“是馬蜂蟄了,你過來我幫你把刺拔出來, 免得有毒。”

王天柱生無可戀地湊過去, 顧聽瀾仔細看了看,發現上麵沒有刺, 極有可能是王天柱睡覺自己蹭掉了。

“這得多疼, 你好厲害。”花芽佩服。

王天柱無語地說:“我睡成死豬, 我承認,好吧?”

花芽說:“你是小豬, 不是死豬。”

花芽老是叫王天柱“小豬”,王天柱已經習慣了,有的時候他這位小後媽真的很難溝通,脾氣倔的很。

花芽爬起來翻出一管膏藥丟給王天柱:“消炎的。”

王天柱鼻子火魯魯的疼,沒仔細看,往鼻子上擦完發覺有股難以言喻的香味。他把藥膏重新拿起來一看,好家夥“痔瘡膏”。

“帶消炎殺菌效果。”顧聽瀾點點頭說:“也算對症。”

王天柱要瘋了,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氣的,戴上帽子跑出去不理他。

吃完早飯,王天柱受到各方婦女的慰問。慰問完,兜裏多了不少好吃的。

周豔把鍋裏煮好的中藥倒給黃丹丹喝,黃丹丹眉頭不皺地喝了下去。然後自己拿著小鐵鍋把中藥渣倒到一邊。

花芽從她身邊路過,沒仔細看。黃丹丹見花芽過來,快速地用泥土把藥渣蓋住。等花芽走遠她才起身離開。

見她們出來這樣還喝“生子藥”,王梨花見花芽過來,跟花芽嘀咕說:“這樣還給喂藥,真行。”

花芽回頭看了眼黃丹丹,覺得有些怪怪的。

謝偉民喊了聲:“拔營。”

家屬們趕緊把袖口和褲腳用草繩紮好,再套上雨鞋準備趟過紅樹林下麵的沼澤。

穿越過程危險,這回是顧聽瀾在前麵開路,謝偉民殿後。

花芽跟王梨花相互攙扶著走在隊伍中間。她們的前方就是周豔和黃丹丹,後麵是兩位親姐妹家屬,叫做趙雪和趙雨。她倆的後麵就是王天柱和他的同學虎子。

剛一進紅樹林迎麵來的蚊子是一團團的,它們發出巨大的嗡嗡聲,照著人臉撲了過來。

花芽臉上戴著紗巾,就算這樣還是覺得有蚊子從細小的孔徑裏鑽了進去。她手裏捏著艾草香包,不停地在眼前晃。哪裏想到這些蚊蟲喪心病狂,連艾草都不怕了。

也許是太久沒有喝到新鮮的血液,見了人,即便前麵的蚊蟲被人拍死,後麵還有大批的蚊蟲撲上來,前仆後繼的樣子怪可怕的。

顧聽瀾催促著家屬們不要停下腳步,一口氣穿越紅樹林。紅樹林看著可怕實際上橫穿過去也隻有三四百米的長度。

就在她們往前衝的時候,走在花芽前麵的黃丹丹驟然昏倒,花芽反應很快,趕緊伸出手,將癱軟的黃丹丹抱在懷抱中。

顧聽瀾腦袋後麵像是長了眼睛,馬上停下腳步,謝偉民上前查看黃丹丹的情況,他跟顧聽瀾打了個手勢說:“有人員體力不支。”

顧聽瀾在前麵拿著砍刀開路無法幫忙,謝偉民想要過去背著黃丹丹,周豔反而說:“我的兒媳婦哪能讓別的男人碰!”

花芽看著周豔盯著自己,什麽意思很明顯。花芽沒吭聲,把黃丹丹胳膊一架,往周豔肩膀上一甩:“你自己背。”

周豔急的跺腳,她看到黃丹丹頭上冒著冷汗,知道她偷換的藥來了效果。這比她估計的要快很多,她慌神地拉著軟塌塌的黃丹丹,不小心踉蹌了一下,差點帶著黃丹丹摔到沼澤裏。

謝偉民走過來,把周豔擠在一邊,將黃丹丹背了起來。

他把手裏的大刀遞給花芽:“你跑過山,殿後行不行?”

“嗯!”花芽拿著刀站到隊伍的最後麵。冷漠地看著周豔在黃丹丹身邊打轉。

謝偉民背著黃丹丹在前麵走,花芽在後麵看到黃丹丹的衣服大的不正常,抿抿唇,打算到了地方跟顧聽瀾說一說這個情況。一開始花芽覺得別人的家事不好摻和,現在看著黃丹丹這樣,已經不是單純的家庭糾紛。

她跟黃丹丹的接觸當中,知道她是個可憐人,家屬們都心疼她。有的快人快語的還勸過讓她離婚。黃丹丹老說軍婚受保護,而她也不想離。

花芽感覺這個人很矛盾,看起來逆來順受,但花芽跟她待在一起就會覺得很不舒服。哪怕花芽跟王梨花關係好,花芽也不跟黃丹丹一處玩。黃丹丹開始還叫過花芽兩次挖野菜,花芽也沒去。後來黃丹丹感覺到花芽不喜歡她,也就沒有再找花芽。

至於周豔就更別說了,家屬當中就沒有跟她關係好的。反而跟黃丹丹關係好的人不少。

顧聽瀾看了眼情況,轉頭向前開路。速度比剛才還要快了不少,一隊人誰都不再說話,悶著頭往前麵趕。

又過了十來分鍾,終於看到陸地,大家紛紛鬆了口氣。

顧聽瀾沒讓她們先上岸,自己輕手輕腳地上到岸邊,蹲下來檢查泥土上麵的印跡,沒有發現野獸的腳印、糞便,也沒有發現蟲巢。

“安全,過來休整。”顧聽瀾說完,就往隊伍的後麵走去。

見到花芽好好地跟在後麵,他伸出手牽著花芽往陸地上走。

“兩到三人組隊,五十米範圍內自由行動。”顧聽瀾發號司令。

王天柱跟虎子一起,還有虎子的媽,率先看到一顆香蕉樹。王天柱跟虎子前後腳跑了過去,拿著刀把香蕉樹砍倒,把上麵疊在一起的五六掛香蕉分了分。

其他人也都找到自己想要的野果樹,王梨花沒著急,走到旁邊找了個平坦的位置,用石頭給黃丹丹搭了個石床。她又把自己身上背著的薄被墊在下麵,轉頭跟周豔說:“讓丹丹躺過來,我瞅著像是低血糖。”

周豔眼珠子亂竄,不吭聲。

王梨花疑惑地走過去,發現黃丹丹的臉蠟黃蠟黃的。

她再一看,居然看到黃丹丹的下半身出現血跡!

“隊長!顧團長!快來人啊,出人命了!”

“哎呀,丹丹怎麽昏過去了!”

“這可怎麽辦啊!”

顧聽瀾跟花芽兩人沒走遠,聞訊趕來。

花芽見到黃丹丹昏迷不醒,再看到身下的血,人一下愣住了。

顧聽瀾見血見的多,走上前要給黃丹丹檢查一下。周豔居然還喊道:“不許別的男人碰她,她吃的是神仙藥,隻給自己的男人生孩子,這是給她排毒,她不會有事!”

“把她控製住。”顧聽瀾淡淡地說。

謝偉民馬上衝過來,一個擒拿的招式將周豔的雙手背在身後,用力將她拉開。

顧聽瀾蹲下來翻了翻黃丹丹的眼皮,嚴肅地問周豔:“你到底給她吃的是什麽藥?”

周豔死咬著是“神仙藥”“生子藥”,花芽找到她的包,王梨花一把掏出她買給黃丹丹的中藥。

王梨花把藥包打開,她不怎麽認識中藥,就遞給花芽看。

花芽一眼看到裏麵的麝香、紅花和馬錢子和生南星等墮胎成分。

“這是墮胎藥,不是生子藥!”花芽憤怒地說。

“哎呀,血流不停,恐怕大流血啊!”王梨花心急如焚地說。

顧聽瀾沒有猶豫,跟她們說:“停止野區活動,馬上返回。”

其他家屬聽了,一個個老大不願意!

花芽雖然也不舍,可人命關天,緊緊跟在隊伍後麵往外麵撤。

謝偉民再次背起黃丹丹,不管周豔在後麵喊什麽,他都沒有停下腳步。

撤出的速度比進去要快上許多。

顧聽瀾帶人重新穿過紅樹林以後,拿出信號槍向空中發出信號彈。

累壞的家屬們顧不上泥巴地上髒不髒,都往地上一坐。

“真是倒了黴,還以為能多摘下菠蘿回去,我兒子就喜歡我做的糖水菠蘿。一年就這麽一次,偏偏趕上這種事!”

“你可別說了,今年看來什麽好水果都吃不上了。我還尋思曬點果幹讓我家那口子泡泡水喝.哎,人算不如天算。”

“什麽不如天算,就是人做壞事,把咱們都連累了。你看大包小包的背來背去,白費力氣。今年我還以為總算輪到顧團長帶隊能整點好東西回去,真是晦氣!”

家屬們拉著臉,全都在不停的發著牢騷。

很快在野區開著吉普車巡防的戰士們趕了過來。

顧聽瀾跟她們說:“你們要是還想繼續,就跟在伍副團的隊伍裏。等一下開車把你們送過去。”

發牢騷的家屬一聽馬上同意。

“王天柱,你跟我們一起撤出去。”顧聽瀾抓著想要渾水摸魚賴在這裏的王天柱,把他塞到自己的車裏。

王天柱氣的不行,又無法反抗。隻能靠在車窗邊上生悶氣。

前後撤出野區隻花了一個小時。

花芽坐在車上才發現,顧聽瀾帶路很有技術,不留痕跡地帶著她們在野區外圍兜圈子。要不是突然事件,花芽還以為自己往裏麵走了好遠。

出了野區開了五十分鍾到了部隊醫院,這裏的醫療設施比醫務所高級很多。

黃丹丹立刻進到搶救室進行搶救,果然跟王梨花這樣的過來人預料的一樣,黃丹丹大出血。

輸血搶救以後,人還在昏迷。醫生跟守在外麵的顧聽瀾和花芽等人說:“打下來一個四個月的男胎,家屬在哪裏?要簽字。”

“四個月?我還以為她沒懷孕。”王梨花跟旁邊的趙雨嘀咕。

趙雨說:“可不是麽,成天穿著那麽大的衣服,什麽都看不見。”

趙雪小聲說:“四個月顯不了多大,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故意隱瞞,不是一直想要生孩子麽?她這樣反而像是不想生孩子。”

花芽靠在顧聽瀾的懷裏,沉默不語,事情到現在已經沒什麽好多說的。

花芽知道黃丹丹的婆婆一心一意想要黃丹丹生個兒子出來傳宗接代。可想不到周豔居然會親手把自己盼望已久的孫子打掉,簡直不可理喻。

周豔被謝偉民拷住,聽到醫生說掉下來的是個男胎,她不顧謝偉民的阻攔,衝上去揪著醫生的白袍說:“你一定是在騙我,怎麽可能是男胎?!活神仙說了,她肚子裏絕對是女娃娃,怎麽可能是男胎!要是男胎,她為什麽要藏肚子不跟我說?要不是我自己發現,她還要隱瞞下去!”

旁邊的護士把冰冷的托盤送到周豔的眼前,給她看。

“已經很大了,你自己看,看到下麵的器官了吧,完全可以分辨男女。”

周豔愣愣地看著被自己親手打掉的男胎,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著手術室。

“我、我到底幹了些什麽!啊啊啊!我老孫家的大孫子怎麽就沒了啊。我活不了了,我有罪啊!”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顧聽瀾伸手捂著花芽的耳朵,帶著花芽走出醫院。

“害怕麽?”顧聽瀾問花芽。

他大概可以猜想到黃丹丹這麽做的原因。

她跟孫慶感情不好,有次喝酒,孫慶還跟別人說出黃丹丹心裏有別人,到了酒醒以後就說自己是胡說八道。

他們夫妻見有很大的問題,相互並沒有愛意。

周豔很快被人銬著手銬出來,她還在不停的哀嚎著被她親手打下來的孫子。

“我不活了,我一頭撞死算了!”

花芽小聲地拉著顧聽瀾的衣袖,跟他說:“她認得中藥。”

這個她是誰不必多說。

顧聽瀾低聲道:“嗯,我猜到了。”

黃丹丹為什麽要隱藏自己懷孕的事實,即便被發現,也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喝掉墮胎藥,再把殺害胎兒的罪名推給周豔,這個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作為旁觀者,顧聽瀾不是個嚼舌根的人,他隻想跟他的小姑娘好好的過好小日子。

人心如此複雜,他的小姑娘又這麽純淨。

他很怕這些利欲熏心的人會把花芽嚇到,不免多問了句。

花芽從他的眼神裏看到憐愛,伸手大膽地捏捏顧聽瀾的臉頰,上麵幾乎沒有什麽肉,她小聲說:“你喜歡閨女還是兒子?”

顧聽瀾握住她的手說:“我舍不得你遭罪。我家還有個弟弟,你想要生咱們就生,你要是不想生咱們就不要。”

花芽認真地想了想跟顧聽瀾說:“我還是想生的。”

顧聽瀾輕笑說:“那咱們就生。”

花芽往身後的醫院看了眼,跟顧聽瀾說:“我是愛你的。”

顧聽瀾脫下軍外套,把花芽裹在裏麵,趁無人注意飛快地親吻她的額頭,跟她說:“我一直都是愛你的,以後也會一直愛你。”

不是為了利益,不是為了傳宗接代,隻是兩個單純的個體相互吸引,想要在人世間留下他們的結晶,永永遠遠傳達對另一半的深深愛戀。

花芽偷偷伸出小手指,勾著顧聽瀾的大手,像是在拉鉤。她輕哼:“嗯,我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