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掃盲班還在上課。

她倆在這邊不能耽誤太久, 周文芳黑著臉走在前麵,花芽綴在後麵跟著。

家委會的老師講課很有意思,都不是專業的老師, 像是拉家常一樣把一些家暴狗血事件拿出來講, 還讓家屬們自己分析做的對不對, 還分組學習討論。完事還能學習不少漢字,花芽佩服的五體投地。

可惜的是家委會的這位老師過年要回老家, 掃盲班的課程也許會停下來幾個月。

她回到閱讀室,看到最近老是跟李銀花混在一起的男人。

男人長相普通,身材不高,來了兩三次花芽才記住他的樣子。花芽以為他是等那邊上掃盲班的李銀花, 從他身邊繞過去。

男人卻突然轉頭,叫住花芽說:“花同誌你好。”

花芽停下來,發現走在前麵的周文芳跟著停了下來。

男人自我介紹說:“我叫鄭義。”

花芽壓根沒想記,她不喜歡李銀花,連帶著這個男人她也不喜歡。

鄭義見花芽不說話, 就站著看著他。清了清嗓子說:“聽說顧團長受傷了, 我這裏有些藥材, 有傷藥還有營養品,你看你有什麽需要, 我可以給你送過去。”

天上除了掉下個顧八斤, 讓花芽千裏迢迢翻山蹈海屁顛顛過來撿,其他天上掉下來的任何各式各樣的餡餅, 花芽都表示拒絕。

人生不易, 且活且珍惜。

花芽冷漠地拒絕鄭義:“我不要。”

周文芳回頭過來, 推著花芽往前走了幾步,轉過頭跟鄭義說:“有書要借就趕緊借, 沒書要借就趕緊走。”

鄭義站在原地,跟周文芳說:“我知道你跟李銀花同誌有些誤會,我想盡我所能的打消你們之間的誤會。”

周文芳微微一笑:“你太客氣了,根本就沒有誤會,我就是單純討厭她。”

“你這位女同誌也太不好說話了。”鄭義見後麵有人過來排隊還書,他嘀咕著走了。

周文芳坐下來甩掉花芽的胳膊:“以後跟這種打聽顧聽瀾的人少接觸。”

花芽甜甜笑著說:“我知道。”

花芽離開片刻,噠噠噠回來給她遞來杯溫水:“你今天身上還疼不疼啦?”

周文芳不知花芽剛才做什麽去了,腦門上都是汗。換了件碎花新棉襖,還是圓咕隆咚的,就是個換個顏色的小皮球。要不是臉長的好看,能把衣服撐起來,不然肯定比李銀花還要土氣。就這樣,還成天跟顧團長膩膩乎乎。

周文芳那天跟他們吃完飯回去,胃疼了一晚上。休息了一天感覺好了不少。今天一見花芽,就想起顧聽瀾跟花芽膩膩乎乎的樣子,她的胃又不舒服了。簡直讓她想要戳爛自己的眼睛,用來祭奠她曾經的愛戀。

周文芳打了個寒顫,跟花芽說:“請你放過我吧,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呆著不要理我好不好呀。”

“好呀。”花芽乖乖地離她三步遠,一走三回頭地跟周文芳說:“一定一定記得喝水哦。”

周文芳忙了一陣,花芽到二樓把晾曬完的書重新放回到書架上。書比較多,前天還是別人幫忙收進來的,擺放的有些亂。

她幾乎沒休息,噠噠噠跑過來,顛顛顛跑過去。

樓下閱讀室的天花板不隔音,都是她忙來忙去的腳步聲。經常過來看書的人都理解,隻有一位看書的小眼鏡不樂意,伸長脖子跟周文芳說:“同誌,能不能跟你的同事說一聲,她這樣太影響我的閱讀體驗了。”

周文芳看他手裏的《傳說故事會》,微笑地走到他麵前說:“什麽?有字不認識?我看看,哦,你抄寫的這個‘煜’下麵是‘立’不是‘王’,你這樣的文化水平需不需要我遞給你一本《新華字典》?”

跟小眼鏡坐在一起的人“噗呲”笑出聲,見周文芳轉頭微笑地看過來,手忙腳亂地用書擋住臉說:“我沒看閑書,我看的是《野草》。”

周文芳立起身,淡淡地說:“《野草》好,總比哪根蔥強。”

後麵看書的人忍不住也笑了。

小眼鏡訕訕地不再說話。

周文芳抬頭看眼時間,跟大家通知:“閱讀室還有十五分鍾關門,需要借書還書的同誌,拿好書和借書證到登記桌來排隊。”

想起花芽讓她多喝熱水,周文芳把手放在杯子上,聞了聞覺得沒問題,小心地抿了一口。

令她意外的是,入口是甜滋滋的葡萄糖的味道。

周文芳一僵,緩緩咽了下去。

難怪跑的腦門都是汗,應該是衝到醫務所給她開葡萄糖去了。怕周文芳不喝,就兌在水裏送過來。

周文芳父母離世後,鮮少被人這樣小心關懷過。

花芽忙的暈乎乎地下來,湊到周文芳旁邊,見到搪瓷杯裏的水被她喝完了,眉眼笑的彎彎的,自覺打了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漂亮仗。

周文芳看在眼裏心想著真是個笨蛋。

正好掃盲班下課,花芽跟方圓一起往家走,知道方圓下午還有課,打算跟著一起聽一聽。

現在每天中午顧聽瀾都會跟她一起吃飯,不管多忙都會過來。花芽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

回到家裏,顧聽瀾果然已經到了,他旁邊還站著謝偉民。

“今天過得怎麽樣?”顧聽瀾把花芽取下圍巾,桌子上已經擺好飯菜。林八一中午沒回來,他們四人吃點食堂的飯。

花芽叭叭叭跟顧聽瀾說騙了周文芳喝了葡萄糖,沒被周文芳發現。

顧聽瀾反過來問:“你沒喝過葡萄糖?”

葡萄糖的味道喝過一次的人隻要聞到就會發現。

花芽搖搖頭:“聽說很甜。”

顧聽瀾捏捏花芽的臉,試探地問:“你確定你給的是葡萄糖。”要說花芽嚐不出來他信,要是周文芳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大妞嚐不出來,他就不信了,其中恐怕有詐。就是不知道誰詐了誰。

花芽不高興了:“我識字。”

顧聽瀾馬上哄著說:“我格局小戀愛腦,不如媳婦英明神武。”

花芽大人有大量:“沒關係,我不嫌棄你。”

謝偉民下午要跟顧聽瀾一起辦事,過來湊合吃一口,結果塞了一肚子狗糧。

中間他們說話提到馬建忠,隨後又說個別的岔了過去。

吃飯完一起出門,走到樓下。

花芽這幾天的確感覺到部隊裏氣氛不對勁,似乎繃著一股緊張的氣氛。顧聽瀾上次的事她知道是被人害的,因此想到上午鄭義的話,她便跟顧聽瀾說了。

“他說要傷藥還是營養品.該不會是要試探你受沒受傷,在不在島上?”謝偉民皺著眉頭跟顧聽瀾想到一起去了。

顧聽瀾聽到花芽幹脆拒絕後,他笑了一下,揉揉花芽的頭說:“做的很對,聰明。”

花芽想了想跟顧聽瀾說:“最近你小心。”

顧聽瀾點點頭在花芽的耳邊囑咐了兩句,又跟方圓說了聲。方圓臉色一下緊張了,見花芽似乎沒明白問題的嚴重性。顧聽瀾顯然沒打算跟她說這個,方圓鎮定下來,跟他們說:“快走吧,下午掃盲班要遲到了。”

花芽憂心忡忡地跟方圓來到文化活動室,裏麵已經坐滿人。031和內陸的部隊不一樣,受某些活動幹擾少,文化氛圍很好,沒有發生過太多事件,大家還是一心向著學習的。

花芽一眼看見李銀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而鄭義居然坐在她斜前方,仿佛沒認出來李銀花,換了身衣服也不到處看。

花芽覺得怎麽可能會認不出來自己的對象呢,顧八斤化成灰她都認的出來。

還沒找到地方坐,突然有個人叫到:“妮子!”

花芽聽到熟悉的聲音往右邊看去,居然是王梨花。上次一起在暗礁島上相互照顧,花芽對她的印象很好。

王梨花跟方圓居然也熟悉,打了聲招呼。

她倆還沒走到王梨花身邊,王梨花邊上的一個年紀大的婦女說:“你居然認識花芽。”

王梨花反應過來這個名字是誰,就笑著說:“我當然認識,我倆一條船上的。她是來找對象的。”

年紀大的婦女叫周豔,沒想到王梨花居然認識這層關係,看王梨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剛才笑臉都沒一個,生怕農村人打扮的王梨花挨著她,現在滿臉都是笑,明知故問跟王梨花說:“那你知道她對象是誰?”

王梨花見過顧聽瀾,但對不上號,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顧團長。她聽到問話,也就點點頭說:“見過了,挺年輕俊美的一個小夥子,身材高高大大,應該是個軍官沒錯。”

王梨花這麽說,周豔猜到王梨花跟花芽的關係估計沒那麽親近,又客套的說了兩句話,不再搭理王梨花。

王梨花也不管這些,見到花芽她就高興,讓花芽坐在她身邊,跟方圓說:“原來她是你妹子啊,大家都是熟人。”

周豔聽了冷笑了一聲,想著王梨花真是笨,攀關係都不會。男人主外,她們女人就應該搞好婦女關係,有了事情什麽都比不過枕邊風管用。

等到周豔的兒媳婦黃丹丹過來,周豔沒好氣的罵了兩句,引得邊上人紛紛側目。黃丹丹麵黃肌瘦,還是個塌鼻子雀斑臉,周豔話裏話外都是她配不上自己的軍官兒子。周圍人勸了幾句才罷休。黃丹丹垂著頭一直不吭聲,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方圓皺皺眉,跟花芽囑咐了兩句,就上前麵家委的人那邊說話去了。

花芽拿著紙和筆認認真真地聽課,王梨花在她旁邊看她唰唰唰寫的筆記,咂舌道:“龍飛鳳舞啊,你讀過書?”

花芽說:“讀到初中就不念了。”

前麵的李銀花壓低聲音不屑地說:“不就是個小學生,裝什麽文化人。”她以為自己壓著嗓子別人不知道是她。

王梨花冷哼一聲,使勁拍拍花芽寫的字:“小學生才厲害,比文盲強。咱不跟文盲計較。”

“文盲”二字似乎是李銀花的死穴,被王梨花說了她就再也沒說話。

花芽也覺得自己是個厲害的小學生,聽王梨花的話不跟文盲計較,便又津津有味的聽起課。

等到下午的課程結束,花芽在文化活動室後麵坐著等方圓忙完。坐在斜前麵的鄭義不去找李銀花,特意等到李銀花走後跑到花芽這邊來,跟花芽打個招呼。

“又見麵了,今天顧團長沒來陪你啊?最近挺忙的?”

花芽對他愛答不理的,前麵方圓緊張地往這邊看,想起顧聽瀾交代的事,她勉強笑著跟其他人說話。

鄭義往四周望了望,從兜裏掏出一塊絲綢手帕,跟花芽說:“這是我給團長夫人的見麵禮。”

花芽麵無表情地接過來,用手摸了摸,沒注意到鄭義看她拿到東西後一臉嫌棄的表情。

他三天兩頭往這邊竄,自然不是為了借書。他可把農村女人研究透了,基本上都跟李銀花一樣,粗俗、虛榮、渴望高人一等享用好的東西。

不管皮相是醜,還是像花芽這般美的驚人,骨子裏實際上都是劣質血統。

可惜他給東西給錯人,花重金得來的手帕給誰不好,落在花芽手裏。哪怕讓周文芳掃一眼,她也知道蘇繡的金貴。

花芽坐在那裏,挺嫌棄他送的小手帕。

繡的竹子丁點小,還不夠鮮豔,不如繡兩朵大牡丹,看著多喜慶,實在不行,繡倆鴛鴦也怪美的啊。

而且摸起來滑刺溜感覺不吸水,萬一她又流鼻血了頂不上用場。看起來還容易勾絲。

嘁。咋想著送這個沒用玩意。

該不會是貪便宜,舍不得給她買供銷社一元錢三條的碎花小手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