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娘,我說的是真的。”趙小燕一臉晦氣地回到家,凍得打了個寒顫。她怕紅短袖經常穿掉色快,先換好衣服再去找林春蓮。

林春蓮還在家裏等她的好消息,看樣子是不成了。她納悶,林老大怎麽會把那種人介紹給花芽,就因為對方有個鐵飯碗?

“小燕,你在家嗎?”傻妞急衝衝地過來,看到林春蓮問:“小燕人呢?我有事問她。”

傻妞沒叫人,林春蓮見到村長的閨女,親熱地說:“在屋裏呢,你進去看吧。吃過飯沒有?”

傻妞著急地進屋,沒聽到林春蓮的話。一眼看到趙小燕仔細地疊著一件紅短袖,從沒見她穿過,也不知道啥時候做好的。

“花芽的相親對象說花芽沒去,你去的?林大哥把電話打到村委會,問到底怎麽回事。我問你,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著人家男的條件好想要自己嫁過去?”不怪傻妞生氣,她陪著趙小燕去給錢愛軍送過幾次飯,知道趙小燕喜歡的人是錢愛軍。可轉頭趙小燕就冒充花芽去相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萬一被花芽知道責怪下來,她還怎麽在村子裏做人,都得以為她行事作風不正派。

“誰去替她相親,那個男的又老又醜,還是個結巴。”趙小燕昨晚激動地睡不著覺,現在臉上帶著倦容。此時淡淡地說:“我就是路過。”

“可花芽的相親對象是個工人。”對傻妞來說,工人身份能頂半邊天。

“白給我都不要。”

趙小燕用手在衣褶上按了按,身上的衣裳要有疊起來的印跡穿著好看。她可知道花芽裏外裏就兩身衣服,沒等曬幹就得穿上身,見不到疊出來的痕跡,一看就知道家裏沒有多餘的衣裳給她穿。

她爹娘都愛護她,對她言聽計從。無論哪個方麵她都自認為比花芽強。可不知為什麽,就沒多少人喜歡她。

“人家那麽好的條件你還不要?也不知道你傻還是我傻。”傻妞想不通。

趙小燕心裏有盤算,就跟傻妞說:“我也就跟你說說,你千萬別說花芽相親對象是個那樣的男人,我怕她在村子裏頭抬不起頭。”她還有私心,萬一花芽真看好對方工人身份嫁了過去,那錢愛軍不就是她的了?

“我會重新讓他們相親,對方已經給我留了招待所電話。”趙小燕說。

傻妞被她繞進去了,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有一點想不明白:“那你去見人家幹什麽?”

趙小燕勾勾唇說:“我是瞧著她家裏沒個明白人,過去幫她把把關。現在覺得不錯,他們挺配的。你看花芽的家庭條件,村子裏的人誰沒被她家借過錢,我也是為了她好,萬一碰上個不著調的,她一輩子不就毀了。”

“你可真是好姐妹啊!”傻妞拉著趙小燕的手,差點把疊好的紅短袖弄亂。她滿眼崇拜地跟趙小燕說:“回頭你也替我把把關。”

傻妞說到這兒,一拍腦袋瓜兒跟趙小燕說:“那得趕緊把錢愛軍勸回來,我過來的時候見他往花芽家去了,會不會還想要提親啊?一女不能嫁二夫啊,錢愛軍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要我說還是聽你的,讓她嫁給工人好。”

趙小燕聽到錢愛軍去往花芽家就受不了了,火速把紅短袖套上,想要衝出去攔著錢愛軍。傻妞在她後麵說:“穿這麽紅啊,你要辟邪啊?”

“辟什麽邪啊。”趙小燕無語死了。

林春蓮把飯菜端上桌,看趙小燕這副心急火燎的樣子,跟趙小燕說:“關你什麽事啊,你怎麽又把衣服換上了?”

趙小燕還沒狡辯,傻妞忽然插嘴說:“我姐今年本命年?二十四啦?”

林春蓮一哽,得罪不起村長的傻閨女,跟她解釋:“不是不是,哪能那麽大歲數。大紅色穿著喜慶。她跟你一般大,你別叫她姐。”

傻妞掃了眼桌上的切成四瓣放著的水煮蛋,奇怪地說:“你家發財了?每天吃的都是菜粥,今兒舍得吃雞蛋了?”

林春蓮借著給花芽保媒拉纖從中掙了十來塊錢,雖然錢愛軍的錢給退了回去,到底還是有裕富的。

知道傻妞腦子缺根筋,這話到底不中聽。趙小燕沒理會她,跟林春蓮打著眼色說:“娘,林老大不是讓她相看工人同誌了嗎?你快去說說,別讓花芽真嫁給錢愛軍了。我看那位工人同誌和她挺合適的。”

林春蓮跟花芽的親娘關係不好,總覺得花芽親娘長著一張狐狸精的臉。動不動就跟男人一起跑山,可見不是什麽老實女人。偏村子裏的人都對她開口稱讚,說她有能力,林春蓮隻能暗地裏嫉妒。

瞧著自家閨女對花芽也是一副酸溜溜的態度,心下知道相親的那個工人對象不是個好去處。

挖沙工人病痛多,一般過了四十歲就沒什麽勞動力。加上又是結巴,還有兩個孩子,不講究個人衛生.

趙小燕嫉妒心作祟,想要把花芽哄騙給那樣的男人,最好過上貧苦的日子。

“成。”林春蓮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

頭天說好拒絕錢愛軍的提親,今兒遠遠見到他過來,花芽二話不說從灶台上拿了塊蘸糖鍋巴丟到籮筐裏準備上山躲清淨。

“二姐,嬸子做了地瓜麵的窩窩頭你帶兩個去唄?”林娟太看得起花芽的牙口,見花芽聽到這話跑的更快,不知道錯在哪裏。

花芽三個月前清醒過來,一時忘記嬸子做的死麵窩窩頭的殺傷力有多大。帶了兩個往二妃山去。純地瓜麵的窩窩頭剛蒸出來黑乎乎的,有點甜甜的滋味。咬一口能把牙粘住。

到了二妃山,死麵窩窩頭冷了以後變得堅硬。她當時力量還沒現在這般大,怎麽也掰不開,咬不動。拿著小刀切也切不動。

她爹氣的往樹上摔,一邊摔一邊罵,可摔也摔不開。花芽在一旁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從那以後,爺倆上山再也不會帶窩窩頭,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除死麵窩窩頭不帶以外,另外還有一樣,嬸子滾的煎餅也不帶。

剛滾出來的還算軟乎,比較好吃。放硬了以後,卷著吃累的牙疼。吃完一張,第二天腮幫子酸溜溜的。不想無形象的撕咬,就用水泡一泡。可一泡就成了糊塗,更沒法吃。

可惜鄂洲這邊長期吃窩窩頭和煎餅,苞米麵和麥子麵的東西少。實在嘴饞的緊,嬸子就會整點地瓜麵做成雞屎梗子給孩子們。這個是真軟和,算是嬸子的看家菜。

把地瓜麵團用擦床擦在箅子上,鍋裏再放一個碗,裏麵加上蔥花、倒上幾滴豆油,再添些鹽和水做成蔥花油,一起蒸熟。

然後把熟的雞屎梗子拌上一丁點的蔥花油,拌著吃,是花芽兒時最饞的東西。隻是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豆油都金貴,舍不得這樣吃。

花芽答應林娟晚上回去做菜豆腐,她得挖點山貨到村裏“背簍商店”換些黃豆回去。村子裏沒有供銷社,供銷社的職工會每隔一段時間挑貨下鄉。

可惜花芽不敢抓蟲子,不然可以送到國藥商店算工分的。

今天中午才從家裏出來,花芽想往深處走一走。趁她爹沒跟著,跑到村子後山上。後山北麵有一個懸崖,翻上去以後可以到臨著的另外一座大山——太陽山。

太陽山高大巍峨,裏麵據說有不少好東西。就是上去艱難,高高的山崖讓人望而生畏。

她爹老說太陽山裏麵有猛獸,除了巡山隊的人,村委會不讓村民隨便上山,怕遇到危險。

花芽衝著半空招招手,盤旋在樹梢上的灰尾喜鵲打了個圈落在她的小臂上。

“有野葡萄,還有猴頭菇?”花芽用指尖揉揉灰尾喜鵲的小腦袋,彎著眸子笑著說:“麻煩你帶我去吧。”

灰尾喜鵲重新飛回到半空中,指引著花芽往太陽山走去。

將近兩千多海拔的高山,在鄂洲縣僅此一座。花芽從後山繞到太陽山,抬頭看了看幾近光滑的岩壁。

“你去上麵等我。”花芽指著一個方向,灰尾喜鵲“啾”一聲,揮著翅膀垂直上升。

真是羨慕有翅膀的小鳥啊.

花芽輕輕一躍,雙手抓住岩壁的細小縫隙,輕鬆地向上攀爬。哪怕僅有一處著力點,布滿青苔,她就可以繼續上躍。

岩壁上的風很大,大的有些誇張。花芽體重輕,空****的籮筐經常被風吹著晃動,帶著她身體也在岩壁上晃來晃去。灰尾喜鵲性子頑皮,在山崖上等了片刻,沒見到花芽再次俯衝下來,落腳點就是花芽的腦瓜頂。

它用喙扒拉扒拉頭發,穩穩地窩在上麵。感覺人類在風中晃悠來晃悠去,挺有意思。

光禿禿的岩壁上,若是從遠處看來,花芽整個人就像是一麵牆上的小螞蟻。

若是用軍用望遠鏡拉進距離,會發現這位頑強的小螞蟻頭上頂著一隻穩如老狗的灰尾喜鵲,閑得不斷地梳理羽毛。

“老顧,有情況?”謝偉民沒有望遠鏡,直覺顧聽瀾身體僵了一瞬。這種情況從沒在顧聽瀾身上發生過,他想要接過望遠鏡看看,沒挨到望遠鏡的邊就被顧聽瀾躲了過去。

“繼續偵查。”顧聽瀾冷冷地說完,打了個繼續隱蔽的手勢。

不可能是她。

顧聽瀾抬起望遠鏡繼續觀察,剛剛還在某處的女孩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向上攀爬。

她是老班長的妹妹,絕無可能是敵特。他們一起執行過國家級保密任務,別說參與任務的本人就連祖上十八代都被徹查政審過。

聽說她會跑山,在這等危險的情況下,她是打算采藥?

胡鬧。

“報告,對麵山崖上發現情況。目標人物距離軍事禁區五百五十米。請求首長指示。”偵察兵半蹲著移動到顧聽瀾身邊說。

“繼續觀察。”隻要顧聽瀾一聲令下,剛爬到山崖上的花芽會在瞬間被控製。顧聽瀾緊緊凝視著她的身影,軍事禁區離她越來越近。

“這麽漂亮的姑娘不會是敵特吧,美人計?”謝偉民還有閑心思,要來一副望遠鏡仔仔細細地看著:“我可舍不得對她動粗。”

“閉嘴。”顧聽瀾低聲說。

他們收到消息,會有敵特在今天行動。目的是要潛入軍事禁區,進行武裝行動。

“報告,距離禁區還有兩百米。”

“報告,距離禁區還有一百米。”

“報告,距離禁區還有五十米。”

顧聽瀾的眉頭越來越深,花芽距離他們越來越近。即便不用望遠鏡都能看到清楚的五官輪廓。

“所有人注意——”就在顧聽瀾下令抓捕的前一秒,灰尾喜鵲在空中盤旋長鳴:“啾啾——”

前方危險?

花芽突然停住腳步,往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像是察覺什麽,往四周看了看,可惜她什麽都沒看到。

接著,所有隱蔽的武裝士兵們,看到她掏出小耙子,在地上刨了刨,刨啊刨.一顆至少有五十年年頭的野山參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

花芽淡定地將野山參隨手扔到背後的籮筐裏,都沒多看一眼。

所有人:“.”

“我去,眼皮子下麵居然有這麽大一顆野山參!”謝偉民使勁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說。

又觀察了片刻,謝偉民見顧聽瀾沒下指示,說:“原來是來采參的。得了,警報解除。”

“啾啾——”

又沒危險了?

她伸出手,不隻在空中警覺的灰尾喜鵲,還有被她吸引過來的一大群花裏胡哨的鳥兒。它們見到花芽的手勢,嘰嘰喳喳地盤旋下落。

“餓了?”花芽眉眼彎彎地問,擁有漂亮羽毛的鳥兒們落在她的腳邊,圍著她嘰嘰喳喳的叫。

“啾啾。”

“啾啾。”

“今天是鍋巴。”花芽笑的甜呼呼,她的話音剛落,所有的鳥兒圍著她啄著她的衣擺催促著要吃鍋巴。

謝偉民這些年跟著顧聽瀾執行過無數次任務,還是驚詫地說:“這麽多鳥兒少說上百隻,怎麽都聽她的話?”

“一定是仙子吧。”

“人家都說深山老林裏最容易遇上仙子,說不定還能許願呢。”

顧聽瀾的通訊器突然發出聲音,敵特在另外一個方位出現,已經被控製住。

“撤。”顧聽瀾回頭深深地看了眼百鳥當中的花芽,低聲跟謝偉民說:“不是仙子。”

謝偉民:“那是什麽?”

顧聽瀾抿唇笑了,是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