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周後。
花芽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路上天上不知不覺布滿烏雲。
顧聽瀾已經帶兵拉練十二天了,說小半個月就能回,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天結束。
她趕著大雨落下來前跑到樓棟裏, 遇上拿著雨傘下樓的方圓。
“還想著接你下班, 快上樓, 淋濕了沒有?”方圓說話的空檔,外麵響起驚雷聲, 比黃豆還要大的雨點卷著雪花一起下來,場麵怎麽看怎麽嚇人。
“沒淋著。”
花芽走到屋裏,打開門,屋子裏比外麵暖和多了, 她脫下棉襖第一時間趴到窗戶上看著外麵的天空。
明明是中午,天色漆黑宛如深夜。驚雷夾著閃電在天際邊轟亮半快天空,勉強可以亮起幾秒鍾。
方圓走到花芽身邊,跟花芽說:“這麽些年難得見到這樣的天氣,我聽我爹娘說, 這樣的天海上會出現巨浪.多虧你哥沒在海上作業。也不知道那邊的人撤退了沒。”
“它來的好快。”花芽說。連鳥兒都沒來得及給預警, 大片的黑雲就把天都遮住了, 肆無忌憚的攪亂平靜的人世間。
“顧聽瀾什麽時候能回來?”這還是花芽頭一次開口向方圓詢問顧聽瀾的事,不過方圓並不清楚, 她跟花芽解釋說:“一團跟二團的任務不一樣, 每年拉練二團的時間要比一團長,難度還高。你不知道, 北京每年都給二團拉練可以死傷的人頭數, 哎, 說來小顧也辛苦。好在有小謝能幫他。這次拉練比去年時間還要長。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他們到什麽地方拉練一般也不會說明,就怕有人趁虛而入。”
花芽失望地垂下頭, 手掌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總覺得心神不明。
方圓擔心她風寒,把窗簾拉上,將屋子裏的燈打開。
“別人不放心,他你還不放心啊?”方圓笑著說:“不過就是個拉練,每年不都順順利利的過來。你把心放在肚子裏,現在唯一能讓你操心的就是咱爹什麽時候把你的結婚文件寄過來。”
花芽成功被她轉移話題,她問起方圓:“結婚女方要準備什麽?”
方圓笑著說:“別的地方就是那點嫁妝,什麽棉被、床單、被罩、鍋碗瓢盆之類的。咱們這裏因為情況特殊,到時候你跟小顧一起置辦也來得及,大家都這樣,沒人會說你什麽。”
花芽不怕別人說,怕委屈了顧聽瀾。
這邊她有了工作,每個月比想象的掙得多很多,比老家一級工都多。等到開春,她還能跑山掙錢,要是山上沒好東西,她也可以學著下海趕海。
總而言之,她是實心實意想要把小家顧好,把小日子過的風風火火。
方圓見她心思轉到別處,自己悄悄站在窗戶邊,時不時掀起窗簾往外看。
鍋裏重新點火煮著蛋花湯,水開以後,方圓盛起一碗給花芽遞過去說:“今天咱姐倆簡單吃點,蛋花湯配麵餅。正好天氣潮,咱們也好暖和暖和。”
花芽思念著顧聽瀾,無比的思念。
捧著蛋花湯,有氣無力的喝著,不知為什麽今天感覺特別強烈。
她勉強跟方圓說了幾句話,下午沒事,外麵天氣不好,方圓有些頭疼,躺在臥室午睡。
花芽回到房間,坐立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中聽到有東西啄著窗戶。
花芽走到窗戶邊掀開窗簾,天藍色的腳蹼濕漉漉地出現眼前。
多虧有著巨大的翅膀,鰹鳥首領從英雄碑那邊頂著風飛到這裏。
“啾啾,救救你對象。”鰹鳥首領被花芽抱緊屋子裏。
方圓聽到衝撞聲起來,站在花芽的門邊,聽不懂它說話,還以為它受傷撞傷窗戶的。
她看花芽對待猛禽如寵物似抱著,趕緊跟花芽說:“快放下它,等我找個紙殼箱把它裝著就行。別把你身上弄濕了。”
發現花芽沒說話,直愣愣地瞅著懷裏的鰹鳥。鰹鳥使勁“啾啾啾”地跟花芽說:“大方台上有人,我的部下看到你對象坐船出海救人去了!外麵風浪超級大,海上起了霧,颶風要來了,你對象的船好幾次要翻!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啦!”
“花芽、花芽?”方圓拿著紙殼箱放到地上,看到花芽身上被打濕,忙叫著花芽,可惜花芽僵在原地不動。方圓又叫了幾聲,花芽突然把“啾啾”個不停的鰹鳥首領放在地上,開始往身上套衣服。
“雨衣。”花芽麵色平靜地跟方圓說。
方圓皺著眉說:“你瘋了?外麵是什麽天啊,走路連腳都看不到你先在要出去。是不是鳥受傷了?我屋裏有紫藥水——哎!你別出門啊!你這樣怎麽出門!”
花芽拿著雨傘套上鞋就要出門,方圓拉不住她,氣的不行。翻出雨衣給她套上說:“你到底要去哪?!”
“找燈塔。”花芽說。
顧聽瀾找不到回來的路,那她就替他找到照亮路的燈。
“什麽?”方圓第一次跟花芽吼道:“外麵的天氣你出去就被刮跑了,你要跑到海岸上找燈塔,你怎麽著啊,燈塔就在那裏,你找了也拿不走啊!”
花芽沒時間跟她廢話,飛快地衝出去,眨眼間消失在方圓的視線裏。
方圓看著紙殼箱裏的鰹鳥,一時間不知道直接去追花芽好,還是在家管這隻鰹鳥好。好在鰹鳥首領有點眼力見,趁方圓關門的時候跑了出去。因為翅膀太大,不能在樓棟裏飛,隻能用小短腿下樓台,跑上三步臉朝地,嘰裏咕嚕到了一樓。
到了空地就有重振雄風的機會,它忍著疼,揮舞著翅膀很快在暴雨中發現花芽的身影。
一人一鳥艱難地往英雄碑趕去,到了附近從小路下到海灘上。
此時的海灘已經不同往日的風景,像是一張長著黑色的巨口,露出獠牙,在狂風驟雨中,興奮地掀起幾十米高的巨浪。
花芽又跑了半個多小時,在鰹鳥首領的帶領下找到燈塔。
燈塔下方的管理室裏已經有不少人在這裏,航標被淹沒、通訊信號消失、船隻在雷達上若隱若現,唯一能依靠的燈台卻因為低層雨霧的遮蓋無法穿透過去。
不光是一團的海上作業平台,還有用小船捕魚的戰士,都被困在巨浪之中。
阮旅現場指揮,顧聽瀾臨危受命,已經在三個小時前帶著通訊設備出海。
偏偏這時候通訊設備被人為毀壞,顧聽瀾所在的船隻失聯了。
燈塔無法給與信號,管理人員正在不停的跟阮旅等人解釋:“除非雨霧散去,他們在燈塔的覆蓋範圍內便可以接收到信號。”
阮旅大發雷霆:“這樣的天氣,是誰安排他們出海作業的?!天氣日誌在哪裏?你們的工作日誌又在哪裏?!你們到底有什麽解決辦法趕緊說出來,不要等著海麵上的人死光了再給我馬後炮!”
花芽擠在管理室裏,來來往往腳步焦急的人們看到這位女同誌,一位顧聽瀾手下的連長,知道她是顧團長的對象,給她拿了把椅子坐著等。
花芽麵前不停的有人走來走去,大家出著各式各樣的主意一一被否定。
花芽哪裏坐的下去,她聽到阮旅詢問的人想到辦法:“除非擴大指航燈的覆蓋範圍。”
“要怎麽擴大?”又有一個人問。花芽順著聲音看過去,正是謝偉民。謝偉民眼睛都紅了,恨不得把燈塔的人生吞活剝,說:“趕緊說!別讓老子把槍頂在你腦門上!”
“謝偉民!”阮旅吼著謝偉民,知道他著急,這時候越急越壞事,必須要冷靜下來。
“需要有人攀上後麵的懸崖,把燈塔的指航燈掛在上拱下方。”
懸崖不是一條直線,是崎嶇的“7”字形。對方說的上拱下方,就是“7”字形的端部地方。而與標準的“7”字形九十度懸崖不同的是,英雄碑下方的懸崖是130度角向外傾斜的懸崖,幾乎要讓攀登者從始至終雙手懸掛,依靠手部懸掛力量向上攀登。
一百二十三米的高度,即便不是災害天,也是完不成的任務,何況外頭狂風驟雨電閃雷鳴。沒有安全設備,誰要是手滑一下,後果不堪設想。
不知誰嘟囔著:“除非誰長了翅膀,不然肯定會活活摔死。”
“誰能去?”阮旅壓低聲音詢問了在場的人。
所有人沉默了,他們其中不少血氣方剛的軍人,不是怕死,而是真的無法完成。
阮旅捏了捏眉心,準備讓人再想想其他辦法。
“我要去。”花芽站出來,一屋子男軍人將她淹沒。她說完,四周一下安靜下來,大家掃了一圈,才發現說這話的是個嬌小的姑娘。
阮旅認得花芽,皺著眉頭跟花芽說:“這不是你胡鬧的地方,知道你心急,我們都會想辦法。”
“我可以爬上去。”花芽話音剛落,把指航燈拿出來的人訓斥道:“你添什麽亂,這不是娘們能插手的事!趕緊到後麵坐著不要給我們搗亂!”
“除了我沒人能爬上去。”花芽語氣堅定地說。
其他人不被她幹擾,迅速聯係其他人員詢問有沒有專業攀岩人員。
花芽站在原地靜靜地等了十分鍾,一個接一個失望的消息傳來,也再沒有人理會她。所有人全神貫注地尋找其他辦法。
花芽眼神堅定,站在原地。
她花芽就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鰹鳥首領在外麵都要急瘋了,吱嗷亂叫也不裝可愛“啾啾啾”了。
阮旅聽高嬸子說過花芽多次,每次都是誇讚。可今天阮旅不得不拒絕花芽的請求,這種時刻不是開玩笑的,也不是意氣用事的。要不然等顧聽瀾回來,花芽出事了,那就是個天大的玩笑。
他叫人給花芽打上一杯熱水,知道她也是心急者亂,他可以理解。
花芽接過水杯,抿了一口熱水。似乎覺得杯子有些燙,她走到放著指航燈的桌子旁,把杯子放了上去。
其他人還在為找攀岩人員奔走沒有注意到花芽手上多了條繩子。她趁旁邊的人離開桌子附近,留下一個背影給她。她抱起半米高的指航燈就往外麵衝。
誰都沒想到嬌小的姑娘能有如此的爆發的衝刺速度,等他們發現指航燈和花芽不見了,花芽已經站在懸崖下麵頂著風將指航燈背在背上。
“胡鬧!你不要亂來!”
“你快下來,我們就要找到人了。”
“隻有一盞指航燈,弄壞了顧團長真就回不來了啊!”
花芽悶頭往上爬,耳邊什麽聲音都聽不到。
她隻知道顧聽瀾在等她,在等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