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花芽站在台階上, 即便如此也要抬著頭看對方。

葉甫根尼的頭發也是銀色,像是月光的顏色。在冬日的暖陽下很好看。想必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優點,把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

用花芽的話來形容那就是看起來油光水滑, 挺有營養。

他的眼睛很深邃, 是深褐色的顏色。高挺的鷹鉤鼻和厚厚的嘴唇, 顯得這個人的英俊中帶著一股質樸的感覺。

穿著一身棕色西裝,外麵是呢子風衣。到底是來自美麗的西伯利亞, 鼻子凍紅了也沒見有鼻涕流下來。

反而是裹的圓咕隆咚的花芽同誌吸了吸鼻子,率先開口道:“這位葉老師,你有事?”

葉甫根尼爽朗的笑了一聲,伸出大手要跟花芽握手。

花芽往他手上拍了一下, 就當意思意思了。

葉甫根尼了解過這位女士,據說有突出的外貌和突出的性格。

這兩點他剛站在這位麵前半分鍾就顯現了出來。

他摘下帽子,非常紳士地說:“我是您丈夫顧上校的朋友,叫做葉甫根尼。如果您願意叫我葉老師,我也很榮幸。這次貿然打擾, 是想為我的學生巴巴列夫和前同事德得斯基表示歉意。”

“先進去說吧, 這裏人來人往的影響不好。”花芽不想跟他站在圖書館的門口讓走來走去的人瞻仰。畢竟這時候老外還是很難得一見的物種。他們住在另外規劃出來的地方, 被限製往別的地方溜達。

花芽以己度人的想,也不知道葉甫根尼是怎麽進來的, 看他悠然的模樣, 應該不會是翻牆。

“你坐吧。”花芽帶著葉甫根尼坐在閱覽室,此時閱覽室裏還沒有人。她也不關門了, 大大的把門敞開, 頗有避嫌的意味。

葉甫根尼見狀了然, 但沒有多說什麽。他把帽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說:“這是我親自書寫的邀請信, 用誠懇和飽含歉意的心,希望今晚能夠在我的住處款待您和您的丈夫。要是我早知道能見到您這麽一位漂亮優秀的女士,我肯定會備上一束完美的鮮花。”

沒有誰能拒絕列寧國家建築學院史上最年輕的教授的殷勤,更何況他年紀輕輕不但是正教授還成為了學院的副院長。

即便巴巴列夫年紀比他還要大上五歲,能夠成為他的學生,還是讓巴巴列夫很驕傲的一件事。

可惜鮮花什麽的花芽不稀罕,要是鮮花餅倒是能考慮考慮。

花芽不會繞彎子說話,直白地說:“我還有別的事,不想去。”

葉甫根尼笑道:“是‘不想去’而不是‘無法去’,對麽?”

花芽板著臉說:“你一個老外要跟我比語文麽?”被周爭渡在作文裏瘋狂挑刺的花芽對此格外敏感,甚至在他流暢的中文對話之中燃起了一丟丟危機感。

葉甫根尼大笑著說:“不不不,我尊敬的女士,你顯然更勝一籌。能跟你交談,讓我這個老外很高興。你的直接讓我很喜歡,比起兜彎子,我更喜歡跟你這樣性格的人打交道。”

花芽發現跟他說話居然讓她感覺挺舒服的。

是一種很自然不做作的感覺。但是想到巴巴列夫和德得斯基,花芽又把小臉板了下來,她不能放鬆警惕。

這個老外有些不一般。

葉甫根尼跟花芽閑聊了幾句,見她還不鬆口,便進退有度的將邀請信放在桌麵上。他起身把帽子扣在左胸微微躬身,極有涵養的離開了花芽的視線。

花芽敢保證這件事要是換成顧聽瀾來邀請,誰要是不去誰就能獲得一個套麻袋扛著你跑的顧聽瀾。

“剛才那個人是蘇聯人?”周文芳在自習室聽到這邊有聲音,看到花芽跟葉甫根尼說話就沒有過來打擾。

“對,是來支援我們建設的蘇聯人的領隊。”花芽簡單地說:“我已經拒絕了他,他還是把邀請信留下來了。”

周文芳拿起信封正反看了眼,上麵字是用中文寫的,並且非常識禮數的寫著:花芽女士與顧聽瀾先生同啟。

沒有單方麵給花芽一個人,而是捎上顧聽瀾,這樣就算被人看見也不會說些什麽。不光是周到,還很細心。

“那你到底想不想去?”周文芳把邀請信遞給花芽,花芽也看了眼上麵的字,要不說是蘇聯人給的,還真能當做是中國人寫的字。不說寫的多好,橫平豎直,倒是跟葉甫根尼的為人一樣,看起來很規矩。

“不去。費那勁兒幹什麽玩意。”花芽惦記昨天沒搓完的窩窩頭,她今天還得趕緊搓出來,再放可就不行了。

她想起周文芳昨天沒有領煤,不知道她今天去不去,要是去的話她也想再拿些回去。

周文芳想了想說:“我那還有點柴沒燒完,不過咱們可以先過去看看,要是排隊的人少就多拿點。等這兩天過去,一個禮拜就隻能領一次,我怕我拿不了太多。”

花芽脫口而出:“你讓謝偉民幫你去拿唄,他力氣看起來就不小。”

周文芳說:“可得了吧,我昨天把信給他,他直接就走掉了,都沒跟我說話。”

花芽把藏在登記桌抽屜裏的課本翻出來,跟著周文芳一起往自習室裏走,邊走邊說:“你寫了什麽把他給刺激到了?我就說他肯定能看到你的信吧。”

周文芳想了想說:“還真沒寫什麽,就把每天想了什麽做了什麽寫了寫,就跟你平時記流水賬一樣。”

花芽不服氣說:“你這個老是跑題的憑什麽嘲笑我的流水賬,我現在已經改了很多了好麽?上次把作文交給周老師,周老師二話沒說就讓我走,根本就沒提我的錯誤。我比你進步太多了,你上次又把作文寫成散文了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還不是在心裏笑話你呢。”

周文芳握拳想要揍她,被花芽側著身子躲了過去。

花芽小嘴巴還在叭叭說:“你這樣就是在戳他的心窩子,你明知道他喜歡你,還這樣做,你真是個壞女人。”

周文芳冷笑著說:“我都把機會不止一次的擺在他眼前,隻要他說出口就能成的事。他就不說,他就要當柳下惠,你要我怎麽做?再腆著臉衝到男人麵前去說什麽?當時是我活該,在背後被人戳脊梁骨就戳了。現在也不是拿喬,知道他喜歡我我就故意抬高自己。我隻是想讓他像我一樣徹底想清楚自己的心。”

周文芳想的很明白,別人推著走遠不如自己想走。自己想清楚自己的心,做出的決定比借著外部力量決定的慎重的多。

花芽想想說:“好吧,你一向比我有主意,你自己考慮好就行。反正我聽我家八斤說過謝偉民這麽大把年紀沒跟別人相過親,也沒有說喜歡過誰,你是獨一份呢。”

周文芳覺得長路漫漫:“這個朽木還得我來雕啊。”

到了中午,花芽和周文芳又去了一趟供銷社準備買煤。

今天不知道怎麽了,過來領煤的人當中多了不少男同誌。花芽和周文芳兩人估摸著隊伍長度,應該要排挺長時間的,倆人就打算換個時間再來。

花芽先到102院子給周文芳拿了十斤煤,再怎麽也不能讓她大閨女凍著。周文芳提著煤說:“明天是這個禮拜最後一天領煤,不管人多不多我都得把一個禮拜的整出來。你這十斤煤我下個禮拜還給你。”

花芽又把做好的栗子麵窩窩頭給她,周文芳提著煤揣著窩窩頭回去了。

中午顧聽瀾回到家裏吃飯,花芽還真下廚做了道蝦爬子肉炒韭菜和一個拌三丁。

韭菜對於顧聽瀾這樣身體素質的人來說太旺,本來身上火氣就大,每次吃過韭菜晚上就翻來覆去的作。後來花芽學聰明了,做韭菜的同時弄一道下火的涼菜,雙管齊下,晚上也能消停點。

可敗家的顧聽瀾不吃三丁不吃蝦爬子肉,笑嗬嗬的撿著韭菜吃。花芽在飯桌上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吃韭菜,人都要瘋了。最後看顧聽瀾笑的太不懷好意,趕緊把剩下的韭菜扒拉到自己碗裏,掄起筷子往嘴巴裏炫,不給顧聽瀾再吃的機會。

顧聽瀾遺憾的收手,撿了兩口脆蘿卜吃。

吃完飯,顧聽瀾洗碗,花芽在水池旁邊非要擠著洗蘋果。顧聽瀾洗完碗,她的蘋果都沒洗完。

他走到沙發邊,看到花芽堆在沙發上的棉襖,下意識地想要掛起來。突然看到衣服兜裏有個信,問:“你兜裏有信?家裏人來信了。”

花芽捧著大紅元帥出來,被顧聽瀾搶了過去:“剛吃完飯不許馬上吃蘋果。”說著揉了揉她的小肚子,發現是飽的。這下幹脆把蘋果放在客廳架子的最上麵,不給花芽吃。

花芽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伸手:“把信給我。”

顧聽瀾把信掏出來,看到上麵的字跡,臉就耷拉下來:“是葉甫根尼?”

花芽頓時感到驚奇:“你怎麽一下就能認出他的字跡?”

顧聽瀾半笑不笑地說:“你跟他見麵了?怎麽不告訴我。”

花芽咽了咽吐沫,說:“就是說了兩句話而已。”

顧聽瀾又問:“你確定你們就說了兩句話?多一句沒有?”

花芽感受到濃烈的醋酸味兒,她趕緊走馬燈的回顧了一下她跟葉甫根尼的交談,並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啊。

花芽不敢說謊,小聲嘟囔著說:“可能、可能不止兩句.”

顧聽瀾把邀請信打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唇角一直噙著冷笑。也不知道花芽說的話他聽見沒有。

他看完邀請信直接揣到自己兜裏,轉過頭看向花芽:“我沒別的意思,真的,我就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