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榆樹大隊。

林向陽被關在大隊的農具房裏。

連牛棚都算不上,這是錢愛軍特意跟人打了招呼,對未來嶽父的一點照顧。

國藥店的那位中年男人,在錢愛軍後麵去過兩次以後產生懷疑,絕口不提有關“好東西”的事,把自己徹底包裝成兢兢業業為人民服務的角色。

錢愛軍調查無果,明白林向陽是本分人,就算不知道變賣的是什麽東西,也可以敲打嚇唬一番。

他爹準備兩年後退休,打算著等他結婚有了孩子,安享晚年。每日都在催促他快些結婚,煩不勝煩。

世事難料,他們前腳剛把林向陽從林家村抓到大隊,後腳縣人民公社的人就過來查這些年以來的工分本,還將錢國棟和大隊隊長捆了起來。先扔到牛棚裏去了。

錢愛軍慌了,他知道他爹在工分上做過手腳,家裏隻有他爹幹活,能維持現在的生活就是考得貪占工分。

但是在他的認識裏,還不知道錢國棟問題的嚴重性,錢國棟隻跟他提過一嘴,給他攢了老婆本。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趙大牛。”

“死了。”

“王二樹。”

“死了。”

“李虎子。”

“死了。”

“杜淩雯。”

“死了。”

“李雯。”

“死了。”

“吳毓。”

“死了。”

一串名單對照下來,錢愛軍額頭上的冷汗小溪一樣留下來。縣人民公社的幹事還在繼續核對名單,現在已經找出一百七十二人,明明離開人世了,卻還在繼續領工分。

“趙倩。”

“死了。”

“龍生輝。”

“這個也死了,我還記得是個寡婦帶個男娃娃被人發現亂搞男女關係,還騙了不少人的錢,後來投河了。十多年前的事,當時跟龍生輝一起死的男娃娃才四歲。怎麽現在還給她記工分!”

不查不知道,幹事們細細算下來,錢國棟假借十五年間去世人的名目,冒領了兩百六十多人的工分。男同誌十個工分,女同誌八個工分,一個工分六分錢。十五年算下來,貪汙數額非常巨大。

花芽到大隊裏,看到大隊亂糟糟的。幾乎辦公室裏的東西都被放到外麵平地上。七八個不認識的人在不停的勾對名字。

錢愛軍在一名幹事麵前不斷說好話,對方來之前被公社的領導敲打過,又有縣政府的人一起監督辦案,半分情麵不給:“錢國棟多貪多占剝削人民,就是社會主義的蛀蟲。對待蛀蟲,必須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

花芽繞過他,走到房後每間屋子裏找了找,終於在農具房裏找到林向陽。此時林向陽已經被放了出來,錢愛軍擔心惹到別的事,就叫人趕緊把林向陽趕走。

“爹,你先回家。”花芽上下檢查了一番,沒發現林向陽有受傷的地方。

“你要幹啥去?外頭咋了?”林向陽還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拉著花芽不讓她到處跑。

花芽上一世知道錢愛軍突然發家是得了一筆不菲的財產,當初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錢愛軍也沒跟她說過。現在花芽聽到查案的幹事說的話,一下想起來錢愛軍被她問煩了,曾經提過一句:“老子的錢是佛主顯靈給的。”

花芽這回不打算讓佛主顯靈,更不打算讓錢愛軍再次擁有發家的機會!

錢愛軍發家以後為非作歹,想要把他的生路掐斷,讓他沒有底氣繼續騷擾報複,就必須找到那筆財產。

“爹,你上次說二妃山上有一座廢棄的土地廟,是在北麵還是西麵?”花芽悄悄走到窗戶底下,蹲下來看了眼外麵,發現外麵沒人關注這邊,抓緊時間問。

“西麵啊,你問這個幹啥。”林向陽著急地說:“錢愛軍對你還沒死心,你跑過來自投羅網!他問我幾次你去國藥店賣的什麽東西,爹咬死沒說。你可千萬別暴露了。以後咱們家也不賣那玩意了,你也不許采。”

“爺奶在鬧,你快回。”花芽說完,走到門口跟林向陽說:“我有事,晚點回。”

說著,花芽先走一步,從後麵的窗戶靈巧地翻了出去,還不忘順走一個籮筐。

問過林向陽土地廟的位置,花芽片刻不停的趕過去,就怕錢國棟告訴錢愛軍這件事後,錢愛軍把贓款轉移。

二妃山距離大隊不遠,翻過大壩,從水渠的水泥管到對岸再走上二裏地就到了。

花芽頭上盤旋著幾隻熟悉的鳥兒,她默默地站住腳,翻開褲兜給它們看,它們發現真的沒有好吃的,嘰嘰歪歪地飛遠了。

土地廟還沒到半山腰,門口橫著一棵枯樹,上麵長滿青苔。

小鬆鼠從樹洞裏探出頭,見到有人類過來,迅速地躲進洞裏。

朱紅色的漆已經斑駁,土地廟的木門檻不知被誰拿斧頭劈了一半。大約是破四舊的時候弄的。

土地廟裏的土地公的泥塑像四分五裂地分散在地上各處。裏麵的牆柱還有火燒過的痕跡。

花芽在裏麵轉了一圈,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就在這時,突然飛進來一隻啄木鳥,它撲騰著翅膀在花芽肩膀上落了一會兒。花芽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一張大團結,給它聞了聞,問:“你幫我找呀。”

啄木鳥:“.”它往花芽脖窩裏擰了一下,疼的花芽眼淚都要出來。顯然它不滿意自己被當做狗使喚。

花芽乞求地看著它。

它能敏感地感知到花芽的情緒,此刻的花芽心急如焚。

它懶洋洋地撲騰著翅膀在土地廟裏轉了一圈,用長長的喙四處啄了啄。因為土地廟是用木頭建的,要是藏在木頭裏一定會發出空響。

可惜的是,等了好久花芽並沒有聽到聲響。

正在這時,房頂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鬆鼠的慘叫聲。

花芽馬上跑到外麵,看到一隻碩大的烏鴉按住小小一隻的鬆鼠。站在不遠處的大鬆鼠焦躁地在屋頂轉圈圈,試圖把烏鴉的注意力引到它自己的身上。

見沒有用,它不斷地掏出小石子,用兩個短短的前爪捧著往烏鴉身上扔。

花芽定睛一看,驚喜地發現大鬆鼠掏小石頭的洞裏,赫然有個編織袋的角。

花芽往前跑了幾步,輕輕躍起,雙手攀在屋簷上,左腿一搭,整個人站在土地廟屋頂。

這時她能清楚的看到大鬆鼠麵前的洞,的的確確有個編織袋在裏麵。

見她跑了上來,按著小鬆鼠的烏鴉抓著小鬆鼠要飛走。小鬆鼠嚇得身子都硬了,大鬆鼠發出尖銳的叫聲。

然而下一秒,小鬆鼠被烏鴉從半空中扔了下來。花芽不由地伸出手,接住墜下來的小鬆鼠。

大鬆鼠衝著花芽發出凶狠的聲音,花芽趕緊把小鬆鼠放到它麵前。也不知道小鬆鼠是不是真被嚇死了,硬著身子一動不動。

花芽往後退了一步,下一秒小鬆鼠麻利地翻身,火速從屋頂跑到下麵的平地,大鬆鼠跟在它的身後,一溜煙鑽進樹洞裏。

花芽笑了笑,她把籮筐放到一邊,抓著編織袋的一角開始往上拽。

編織袋非常重,要不是花芽現在力氣大,肯定不會拽上來。

就在編織袋露出原型的下一秒,土地廟“轟隆”一聲塌了。

毫發無損地花芽坐在一片廢墟上,默默汗顏。

她拽了拽編織袋,估摸著至少五十斤以上。她打開編織袋一看,“謔”裏麵一捆捆全是大團結。

她剛拖出一袋編織袋,發現下麵還有一個編織袋。

花芽:“.”真貪啊。

花芽把下麵的編織袋扯出來,下麵又有一個.倒騰完,四個大大的編織袋擺成一排。

花芽看眼身後的小籮筐:“.”

她知道必須要把贓款轉移走,免得錢愛軍把這些贓款轉移。

家裏肯定不能放,另外錢愛軍和他爹在派出所有人脈,現在不是上繳的好時機。

花芽想了想,看到破牆邊上有一個扁擔。

要藏就得藏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花芽思來想去決定把四個編織袋抬到太陽山!

這麽多的現鈔,不管放在哪裏都惹眼。錢愛軍有心找早晚會找到,若不是被他找到,被其他人找到也不好交代。

隻有藏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方,被傳聞有野獸出沒的太陽山就是個藏匿的好地方。

花芽小小的身體挑著碩大的四個編織口袋,要是以她原來的力氣,一個編織袋都拖不動。她挑著數十萬的贓款,從二妃山深處往裏走。

到達太陽山下已經是晚上九點。

林向陽已經回到家裏,花芽的爺爺奶奶坐在堂屋上座,臉色不好看。兩位老人一言不發,頗有種等著升堂問審的壓抑感。

林向陽雖愚孝,卻不願把早早懂事的花芽推入火坑。花芽的爺爺話少,奶奶坐了一會兒還等不到花芽回來,突然轉過頭跟張鳳英說:“這就是你拉扯大的好孩子。”

張鳳英見到男人回來,也不強撐著一口氣。又變回唯唯諾諾的婦人。聽到婆婆的訓斥,也不吭聲,存把自己當鵪鶉。

“跟她沒關係,花芽長這麽大跟她不親,跟我親。”林向陽跟老的解釋過了,錢愛軍不是好人選,錢國棟更是違法了國家法律,剝削勞動人民。這個帽子扣下來,不死也得掉層皮。

“她不嫁給錢愛軍,錢愛軍一家能放過咱們?”花芽爺爺開口說:“錢家從上到下沒一個好東西,為了花芽一個閨女,你非要招惹他們?!”

張鳳英抬頭看眼林向陽,林向陽歎口氣,他知道花芽爺爺奶奶偏心的是趙小燕,聽到他們如此不在意花芽的後半生,胸中倍感鬱結。

“花芽已經有了人家,林老大介紹的。”趙小燕站在爺爺身邊,生怕他們真把花芽逼著嫁給錢愛國。錢愛國的爹怎麽樣,趙小燕不管,她就想要錢愛國,想徹底把這個男人贏到手裏。

花芽進到院子,聽到屋裏的談話。林娟和林回兩個人原本在屋子裏,被老人家趕出來。見到花芽一臉疲憊的回來,鬆了一口氣。

林娟努努嘴說:“老東西還想讓你嫁錢愛軍,就是吃錯藥了。”

花芽已經不想再跟他們糾結這件事,她已經打定主意一個禮拜後離開這裏去往大禹島。爺爺奶奶說什麽都不能阻撓她。

她沒著急進屋,反而拉著大妹小弟到外屋地燒火做飯。

“我下個禮拜走。”花芽說。

“啊!”林娟問:“你要去哪?”

花芽說:“我去找大哥。”說著,臉蛋微微紅了。

林回側著頭想了一下,不知不覺地笑了:“早去早好。”

林娟氣惱地說:“二姐要去別的地方了,你還笑的出來。”

林回說:“你是不是忘了,二姐的相親對象在哪?”

林娟:“跟大哥在一起!.二姐,你真的是去看大哥的嗎?”

花芽木著臉說:“是。”

林娟和林回:不,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