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我幫你把火車票還有船票買好。”林八一轉頭看向顧聽瀾。
顧聽瀾心領神會地說:“下火車要住招待所,得提前訂。要是浪潮太大,影響航行,還得耽誤幾天。我安排靠譜的人去接。”
你小子安排靠譜的人接?
林八一沒戳穿,終究是要嫁妹妹的人。原來看顧聽瀾怎麽看怎麽順眼,現在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媽的,狼子野心。
“介紹信我會幫你弄好,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林八一問。
花芽當然想越早越好,她知道對方就在旁邊,一下不知如何開口。林八一能猜到那邊的情況,他先問道:“那一個禮拜以後可以嗎?”
顧聽瀾看過來,似乎想要透過電話筒看到花芽小臉上的表情。
“行。”花芽一口答應。
顧聽瀾鬆了口氣,不知不覺臉上的透出笑容。
林八一掛上電話,看到顧聽瀾這般,擺著手將人趕了出去。
八字剛有一撇,猴急個什麽。
花芽通完電話,臉色帶著淺笑。
她從籃子裏拿出山上采的野核桃,客氣地給借電話的王幹事和蘇桃一人一份。
“你吃,好東西。”花芽簡短的說。
蘇桃抱著核桃點點頭說:“你這是大事,別客氣。”
說定了事情,花芽很高興。加之知道對方是名軍人,她知道軍婚是被保證的,頓時更加開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大哥會介紹軍人給她認識,也不知道明明是工人的對方變了身份,但還是覺得未來可期。
最重要的是她確定對方不是結巴,那麽她的夢果然隻是夢而已。
想起趙小燕不知被誰騙了,一心一意以為她相親的對象是個醜結巴,還想著撮合他們。上次趙小燕親口說想要找個軍人,要是知道事實的真想,恐怕會被氣瘋。
花芽心情美滋滋的。
今天來不及上山,還有一個禮拜的時間,花芽打算多往山上跑跑,弄點好東西給大哥送去。
還有沒見麵的大嫂,也不知有沒有孩子,嗯,也要帶份見麵禮。
花芽跟蘇桃等人告別,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家裏走。
誰知剛走到村口,就聽到村子裏她家的那個方向鬧哄哄。
花芽趕緊往家裏跑去,到了門口看到家裏的東西全都被人翻了出來。張安安被張鳳英抱在懷裏直哆嗦。林娟在院子裏跟人對罵,林回沉默地收拾一地狼藉。
花芽推開擋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剛走到院子裏,還在跟別人硬鋼的林娟衝到她懷裏,忍了又忍,忍不住哭腔道:“咱爹被人抓走了!”
“原因?”花芽問。
林娟指著外麵一圈看熱鬧的人說:“不知道誰家眼紅咱們把債一下還完,說咱們家幹了投機倒把的事。要大隊的人把爹抓走了。還把咱們家抄家了。”
花芽看到人群裏站著的趙小燕,趙小燕幸災樂禍地盯著花芽,想看看花芽還有沒藏東西。她聽說書的說過,丟東西的人總會先看自己的寶貝所在的地方。花芽著急之下,肯定會往藏東西的地方跑。
花芽一手拉一個,把林娟和林回拽到屋裏。
又回到院子,拿小毯包著張安安,跟張鳳英說:“有我。”
張鳳英一個農村婦女,見識過太多戴著紅袖章無緣無故抓人的事情。進牛棚塞馬糞,那些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從前的男人就是被那群人整死的。她遭了那次以後,見誰都唯唯諾諾,生怕得罪了人,以後被人拉著剃了頭發遊街。
見她不動彈,花芽把張安安抱起來。張安安摟著花芽的脖子說:“二姐,我害怕。”
“不怕。”花芽說。
她一手抱著瘦弱的張安安,一手拉著張鳳英往屋裏送。
把他們安頓好,花芽走到院子裏冷冷地盯著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人。
“孤兒寡母,好欺負?”花芽說。
隔壁翠翠娘推搡著其他人說:“快走快走,有什麽好看的。別人家出事怎麽還笑的出來。都安的什麽心啊,真是的。”
花芽瞪著那幫人,有些人被翠翠娘推搡著還不走,結果在花芽冷冰冰的瞪視下,摸摸鼻子自覺無趣的離開了。
翠翠娘張張嘴,想說的話到舌尖憋了回去。
花芽話少心裏明白,大隊使喚人過來那還能是誰?錢愛軍的爹就是大隊裏的記分員,說不定就是他找的事。
“你家這是咋了啊。”趙小燕嬌滴滴地說:“可真是嚇死我了。”說著就要從大門進來。
花芽沒耐心跟她周旋,“哐當”關上大門,差點撞到趙小燕的鼻子。
趙小燕被花芽拒之門外,扯了扯唇角想要跟翠翠娘嘲諷幾句。翠翠娘跟張鳳英關係好,知道趙小燕不是個東西,見她一張嘴,扭頭走了。
憋一肚子冷嘲熱諷的趙小燕僵在原地好半天。
花芽到底活過一世,眼界比這時候二十歲的年紀要看的遠。
她在心裏分析一圈,覺得不會是賣野山參的事。要是真是投機倒把被抓,應該是革委會來人抓,大隊無權出麵。
捋清楚這個關係,她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家裏家具都被扔在地上,花芽力氣大,一件件扶起來。腦子裏不斷想著應該怎麽做。顯然錢愛軍等不下去,想要逼著她服軟接受提親。
花芽絕對不會如她的意,把家裏一切收拾好,換了身衣服往大隊找人去。
“這個電話。”花芽把大哥的號碼給林回,說:“晚上我沒回來就打,是大哥的。”
林回緊緊捏著號碼紙,擋在花芽前麵說:“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能自己去。”榆樹大隊就是錢愛軍的爹在的地方,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屋簷下,一群接一群的鳥雀飛落下來。
不同以往的是,沒有任何鳥雀嘰嘰喳喳,反而眼珠子滴溜溜地盯著花芽,看起來很是嚇人。
“這些鳥什麽回事.”林娟從張鳳英的屋子出來接水,嚇得從地上撿起潲水桶。
花芽沒搭茬,走到門口聽到有人重重的砸門。
花芽打開門,花芽的奶奶撲到花芽身上錘。花芽的爺爺罵道:“就是你這個惹禍精!”
林娟衝上來把花芽拽到身後,看著林春蓮與趙小燕兩人站在爺爺奶奶身後,知道是她們報的信。
花芽不想讓老人家著急,他們著急有用嗎?反而把身子急壞了,得不償失。
“怎麽什麽事都怪我二姐,跟我二姐有什麽關係!”林娟衝著爺爺奶奶大喊。
林回默默地站在她們身邊,給姐姐們撐腰。
爺爺奶奶跟林春蓮家親近,喜歡趙小燕。原來他們就反對花芽的娘跟男人們一起跑山,後來花芽娘沒了,家庭裏外的擔子都落在林向陽身上,他們還埋怨花芽娘是喪門星,一走了之。
聽說花芽跟她娘一樣去跑山,兩位老人氣不打一處來。林向陽嘴巴緊,沒跟任何人說過野山參是花芽采的,他們也不知道。隻覺得是花芽跑山帶來的晦氣,讓唯一的兒子被抓走。
花芽懶得跟老人家一般見識,她得趕緊到大隊看看情況。哪知道兩位老人家不讓她出門,口口聲聲說:“現在隻能等愛軍過來救你,他爹是記分員,在大隊裏有門路!”
“他能怎麽救?”林娟一下怒了,喊道:“就是他想要用這種方式逼我二姐跟他結婚!你們老糊塗了嗎?這點事情想不明白。”
林回拽著林娟的衣擺讓她別說話了,花芽的爺爺氣的拿起拐棍要往林娟身上砸。花芽一把抓住拐杖,跟她爺爺說:“我過去找爹。”
“你不許走。”趙小燕跑出來,急吼吼地說:“你得等愛軍哥過來,跟他當麵說清楚你不會嫁給他。”
花芽不管是當麵還是間接拒絕過錢愛軍多次,後果就是變本加厲。
林回和林娟兩個人“攙扶”爺爺奶奶,讓他們不要阻攔花芽。張鳳英聽到動靜從屋子裏出來,見到公婆出現,咬了咬牙跟花芽說:“我在這裏,你直管去。”
花芽看了她一眼。
花芽爺爺厲聲嗬斥她:“這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張鳳英握著拳頭,滿臉漲紅地說:“我是花芽的娘!我就要說話!我跟林向陽已經打了結婚證,我有資格說話!”
“你是看你男人被抓想要翻天了!”花芽的奶奶氣的想要繼續揍花芽。
張鳳英叉腰擋在花芽,拳頭落在她身上,她閃了一下接著昂起頭咬著牙繼續擋在前麵說:“林向陽被抓,你們不讓花芽去救人,在家裏作什麽作!我就是花芽娘,這是我的家,我說話算數!花芽,你現在就去!”
不光是花芽,在場的所有人第一次聽到她這麽大聲說話,她堅定的表明態度,讓花芽心裏一震。
她見林春蓮和趙小燕一時怔住,飛快地從大門縫隙中鑽了出去!
“花芽,你不許走!你把話給我說清楚!”趙小燕跟著跑了幾步,發現完全跟不上花芽的腳步,氣的在原地死勁跺了跺腳。
林春蓮指著張鳳英的鼻子,氣惱地說:“呸,不要臉的女人,二婚還好意思說出口。我要是你,都沒臉出門。”
林娟見張鳳英向著自己這幫,看張鳳英麵兩手垂在腿側不停地發抖。林娟幫著張鳳英對付林春蓮說:“這是我們的家事,跟你們沒關係。我二姐已經有了相親的對象,你們誰都別想讓她跟錢愛軍結婚!”
趙小燕一百個不願意花芽跟錢愛軍結婚,她隻想讓花芽當著她的麵跟錢愛軍說清楚。可惜她娘收了錢愛軍的好處,還想著要花芽嫁過去。
花芽飛快地消失在村口,她明白大隊裏都是錢家的關係,她不止一次聽錢愛軍說過錢家跟大隊隊長的關係好。現在能做的就是先打電話跟大哥說這件事,然後到大隊把情況摸清楚。
花芽一刻不停地跑到隔壁李家村,正好她認識的那位王幹事在。王幹事看她跑的一頭汗,從桌子那邊站起來詢問:“你這是咋了?”
“我、我想借電話。”花芽氣喘籲籲地說。
王幹事知道花芽不會亂打電話,看她這樣必定是家中出了急事。她走到門口望了望,把門關上說:“你快打,我幫你看著。”
花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背下來的號碼撥通。
“你好,我找林八一。”花芽急切地聲音在顧聽瀾耳邊響起。
他詫異地看了眼空****的辦公桌,林八一兩天前出去執行任務,這會他過來幫著找份文件,沒想到居然接到花芽的電話。
“他不在,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替你轉告。”顧聽瀾發現花芽氣喘不均,應該是有突然事件讓她提前約定的時間撥打過來。
“我、我爹被抓走了。”花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沒說過太多話,這次拚命地組織語言,讓自己表達的能清晰:“是錢愛軍,他逼我結婚。”
“豈有此理。”顧聽瀾聽了,牙都要咬碎了。他安撫了花芽幾句,跟她說:“你就在這裏等我,五分鍾之後我給你撥過去。”
花芽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間接地算是第三次聽到這個人的聲音。莫名地有一股值得信任的感覺,她點了點頭,發覺對方看不到,輕聲說:“嗯。”
顧聽瀾掛了電話迅速給鄂州縣人民公社去了電話,縣人民公社的人接了電話,知道是縣政府領導的熟人,忙說:“一個小時前公社的人已經到榆樹大隊抓錢國棟去了,你放心,這次舉報證據確鑿,人是一定會被抓。連同榆樹大隊的大隊長,一起會被羈押起來。”
顧聽瀾又給縣政府的人去了電話,五分鍾後準時給花芽回撥過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顧聽瀾沒頭沒腦地問。
花芽捧著電話,說:“我想見我爹。”
顧聽瀾笑了一下說:“縣政府和縣人民公社的人已經在大隊了,你現在過去就能看到你爹。你放心,錢愛軍沒動他,他隻是被關起來。我已經聯係好人,一會會放了你爹。現在情況複雜,你過半個小時再過去。”
“謝、謝謝你。”花芽舒了一口氣,忙跟他道謝。
“你知道我是誰嗎?跟我道謝。”電話那頭的顧聽瀾又笑了一聲。花芽聽到他的笑聲耳朵發燙,老老實實地說:“不知道。”
大舅子不在,顧聽瀾有意逗她用甜甜的聲音多說兩句話:“那你知道你相親對象叫什麽?”
花芽沉默了片刻,小聲說:“不、不知道。”
“叫顧聽瀾。”
見花芽沒動靜,顧聽瀾催促地說:“能記住名字嗎?”
“能。”花芽聲音小小的說。
顧聽瀾又笑了,聽得花芽耳朵麻麻的,他特別不做人地說:“那你叫一聲,我檢查你記沒記住。”
花芽抿抿唇,猶豫了一下,軟乎乎地叫了:“.顧聽瀾。”
接著花芽小臉粉撲撲地問:“你是顧聽瀾?”
不做人的某人笑道:“你希望我是嗎?”
希望嗎?
花芽想,真的挺希望的。
但我不想告訴你。
等了一會兒花芽沒回答,知道小姑娘肯定被羞的不行。
“.嗯?”顧聽瀾壞心腸的追問,磁性的嗓音在蘇桃心尖尖上撓了一下。
“嘟嘟嘟——”
花芽掛斷電話,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回過神。
顧聽瀾轉頭看向窗外,海島上暴風狂嘯,他心滿意足地說:“今天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