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花芽往家裏走, 不忘到供銷社給自己買罐奶粉。再買些紅糖,留著每個月那幾天喝。

到了供銷社,裏麵的人說奶粉已經斷貨, 剛被人把剩餘的都買走了。櫃台上的幾罐是要給其他家屬應急用的。要是不著急, 要等三天才會有。像是奶粉這樣到了冬期是不供應的, 最好要把需要的分量都準備出來。

“家裏還有吧?”供銷社裏年紀稍大的營業員大姐問:“你家孩子一個月能喝多少?”

“還有半罐.”花芽不想麵對這個問題.她要是說自己喝,一定會被人在後背說她嬌氣, 跟孩子搶奶粉喝。

供銷社的大姐看花芽支支吾吾,就問花芽:“你家孩子幾個月?”

花芽很想告訴她已經200多個月的高齡。她不懂這個,胡編了一個:“大概三歲吧.”

“三歲可不能光喝奶粉,要學著吃東西。”大姐好心地跟花芽說:“光喝奶粉營養不均衡。”

花芽紅著臉忙說:“吃、她吃的, 她胃口好著呢。”

大姐點點頭:“那就好,像你家三歲孩子,冬期至少要準備八罐奶粉。可以回去先問問你丈夫有沒有這方麵的補貼,要是沒有這個,你可以跟我預定國家特供補貼的扶貧國奶, 價格不高, 一樣的好。對你們這樣成家不久的小年輕人來說, 可以減少家庭開支。”

她旁邊的年輕營業員接待過花芽,知道這位應該在家屬裏有些身份, 偶爾還能見著她跟高會長等人一起說說笑笑。雖然不知道孩子多大了, 但哪裏需要給孩子吃最便宜的那種奶粉。

年輕營業員趕緊跟大姐小聲說:“你管人家買什麽奶粉,你沒看人家手上拿的是營級幹部以上才有的五斤紅糖的票。人家一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和補貼, 頂你們家兩口子三個月的, 你還替人家操那份閑心。”

大姐這才看到花芽手上的紅糖票, 她表情一下變得尷尬。

花芽忙把紅糖票給她,轉移話題說:“紅糖夠嗎?我拿五斤紅糖。”她頓了頓, 誠實地說:“我吃的。”

大姐也反應過來,接過紅糖票,解釋說:“我看你年輕就多說了幾句你別介意。像你這麽大歲數的同誌,差不多都是剛參加工作沒幾年。手裏頭會有些拮據。”

花芽很明白她的好心,也沒往心裏去。

五斤的紅糖不少,大姐給花芽分成兩袋讓她一手一袋提溜著回家。

沒買成奶粉,花芽略有些失望。

好在買到了紅糖。這麽多紅糖在天冷的時候,能泡紅糖水、能做紅糖薑水、紅糖粑粑,是花芽來了這邊必備的養身好東西。

供銷社外麵的人也都大包小包的往家裏拿,這兩天大家準備的差不多了,就等著十二月一日封島。

回到家,顧聽瀾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上了。

花芽放好東西,拎著紅糖走到廚房門口。顧聽瀾拿著鍋鏟走了過來,花芽踮起腳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

沒等花芽說話,顧聽瀾抬抬下巴說:“上午不忙,我就回來跟你一起吃飯。前兩天見你奶粉要喝完了,正好老謝在薩丁出任務,我托他給你買來幾罐存著冬天慢慢喝,你看看夠不夠,要是不夠我再托人給你帶。”

花芽這才轉頭看向飯桌,整整齊齊碼了兩排八罐最好最好的奶粉。

花芽激動地問:“你、你怎麽跟他說要帶奶粉的。”

顧聽瀾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奶粉這種好東西肯定給媳婦喝呀。”

花芽噠噠噠撲到廚房裏抱住顧聽瀾勁瘦的腰,把頭埋在他的後背上蹭了蹭。

顧聽瀾把鍋鏟舉高,扭頭看著黏黏糊糊的小妻子:“哎喲,這是怎麽了。在外麵有人欺負你?告訴我,讓我瞧瞧誰那麽不長眼睛,敢欺負我的人。”

花芽吸了吸鼻子說:“沒有,我就是高興。你快炒菜,我都聞到糊味兒啦。”

顧聽瀾趕緊往鍋裏鏟了幾下,花芽撒手就跑,顧聽瀾笑道:“小壞蛋,騙我。”

花芽在外麵哼著小曲兒一罐罐收好奶粉,今年冬天奶粉足足的啦。

吃飯的時候,顧聽瀾又提起慶功會的事。

“肯定也要是表彰和歡送一下這兩位顧問。你想啊,他們不遠萬裏從美麗的西伯利亞過來幫助我們,原本每天啃小土豆大列巴,到了咱們這裏,條件艱苦到隻能頓頓吃雞吃鴨。”

顧聽瀾嗤笑著說:“咱們農場裏的黃鼠狼,見了他們都得喊一句“同行”。

花芽忍住笑,問:“那慶功會打算大辦特辦?”

顧聽瀾也笑了:“阮旅的意思是順帶著湊合一下得了。”

花芽沒忍住笑出聲。

顧聽瀾夾給花芽一塊臘排骨,讓她慢慢啃著吃。

他不大想讓花芽出席那種場合,沒必要、費勁。

花芽也不想去,覺得不自在。

小夫妻拒絕也沒辦法,不知哪位顧問特意跟阮旅提了一句。他在光榮角上看到戴著大紅花笑的宛如夏花盛開的花芽同誌,認為這位美麗的女士有必要認識一下他。

不是他有必要認識一下這位女士,而是這位女士要主動的去認識他。

可想而知話中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阮旅跟顧聽瀾說了以後,實在太了解顧聽瀾的性子。三令五申地命令他,不許再在大半夜給這位顧問套麻袋扔到農場的驢圈裏讓他被驢踢了。

上次這位顧問被找回去,大家還以為找錯人了,接來一位如來佛呢,滿頭都是大包。

就是因為這位顧問跟阮旅說話沒禮貌,顧聽瀾整了他一頓。

事後,大家都說這位顧問自己喝多了中國的茅台酒,非要光著腚往驢圈裏鑽。一圈人圍著他手舞足蹈的哄騙,讓這位顧問對自己的酒後行為產生了質疑。

後來這位顧問再也不敢找他們討要茅台酒,連二鍋頭都不敢喝。隻敢喝外麵老鄉家自己“釀”的酒精兌水,酒精兌水被起了個優秀的名字——伏特減。

連顧聽瀾聽了都豎起大拇指說了句“洋氣”。

知道自己必須要去,花芽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思想覺悟隻在一畝三分地上頭。要是真到了那種場合讓她說上兩句,保準會丟人。

顧聽瀾不覺得花芽會丟人,反而認為花芽言語簡單卻有大智慧。他能透過現象看到花芽本質裏頭別人看不到的許多優點,不想把自家媳婦放到外麵讓一群老外評頭論足。

可是人家特意提了,阮旅不好拒絕,便替他們答應下來。

“**放著的軍裝是按照你的號碼拿的新女兵軍裝,上麵沒有肩銜,你可以穿。”顧聽瀾幫花芽擦了擦唇角說:“高嬸子到時候也會去,你不用緊張。”

“我不緊張,就是怕給你丟人。”花芽悶悶地說:“萬一我說錯話怎麽辦。”

“我會一直在你旁邊,說錯話我替你兜著。”顧聽瀾若無其事地說:“也就是幾位顧問,但凡在他們的國家有點身份地位也不會被發配到萬裏之外修大橋。你理不理他們都行。”

花芽:“我還不會說蘇聯話呢。”

顧聽瀾說:“他們說的都是俄語,你不會我會,我跟在你身邊要是有溝通的需要我給你當翻譯。”

“你會俄語?!哎喲我的老伴,你也太棒啦。”

花芽震驚,油乎乎的手就想要捧著顧聽瀾的臉。顧聽瀾來回閃躲,好不容易躲掉,吧唧一下,好家夥,一張小油嘴親上來了。

顧聽瀾眼睛眯了眯,壓低聲音問:“是不是要跟我玩這個?”

花芽指了指外頭還有亮的天說:“禁止白日那什麽。”

顧聽瀾半笑不笑地說:“花大忙人,最近我回家你都沒回家。讓我一個新主夫獨守空房。你上次跟我怎麽說的,晚上九點,準時親嘴。那我是不是能把這句話還給你?”

“我哪有這麽晚回來!”花小芽耍賴,一本正經加三分心虛地說:“上次就是、就是有大芳姐她們幾個家屬毛衣還沒織完,眼瞅著天就要下雪.高嬸子就讓我多教教她們.我也就昨天回來的晚了點,八點多回來的.我哪裏知道你會那麽早回來,還做好飯等我。你做好飯不知道去樓下喊我麽.”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唄。”顧聽瀾勾起笑,眼神裏噙出一絲不懷好意:“也的確怪我,前段時間太忙,沒把媳婦伺候好。讓媳婦生了不著家的心思——”

“不不不,是我的錯。”花芽頓感皮緊,不與怨夫爭鋒相對,小手晃出殘影並瘋狂搖頭:“我這次一定早早回家。”

顧聽瀾這次沒聽她的話,似笑非笑地說:“你的小嘴巴太能糊弄人,我得讓你長長記性才行。”

花芽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膝,警惕地說:“人人平等,男女平等!我告訴你,顧八斤,不許在家裏動用私刑,我會向部隊投訴你!”

“喲,知道動用軍嫂身份啦?”顧聽瀾站起來,緩緩走到花芽身邊,見她把自己抱的緊登登的,輕笑了一下,一伸胳膊,就這麽把還團著膝蓋的花小芽拔走了。

約定好的下午時間,花芽準時出現在二樓。

高嬸子等人看著麵紅耳赤的花芽說:“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發燒了?”

花芽拿著毛線走到沙發上坐下,佯裝開始織毛衣,吞吞吐吐地說:“睡了個回籠覺,被子蓋的太嚴實。”

“現在可不能把厚棉被蓋上,不然等到下大雪的時候會覺得不夠暖和。”大芳姐的毛衣馬上織完,她伸手摸了摸花芽的腦門說:“媽呀,燙手,你該不會真發燒了吧!”

花芽趕緊放下針線,往廁所跑:“沒有,我就是熱的!”

她打開水龍頭,捧了一把水把滾燙的臉埋在上麵。冰涼的水無法馬上讓臉頰上的熱度下降。

花芽氣呼呼的小聲罵道:“臭流氓!”

花芽在廁所裏硬是洗了五分鍾的臉,外頭大芳姐輕輕敲著門:“小花,你沒事吧?”

小花當然有事。

別人是害羞草。

她是含羞花。

問一句:含羞花是怎麽死噠?

嗬嗬,羞死噠。

流氓流氓流氓!

花芽又罵了幾遍。

打開門,大芳姐看到花芽的臉總算不那麽紅,就說:“快過去坐著吧,高會長給你倒了杯熱水,你喝點熱水能好點。”

高會長家裏儼然成了個編織教室。

花芽坐在沙發中間,左邊是大芳姐,右邊是秦大姐和她女兒。對麵是麥嬸子和趙雪。

花芽把這幾位“後進生”單獨補課,一點點拉扯了幾天,現在很有成效。

大家手上順了,嘴巴上就開始八卦。

花芽看似在幫人數針,實際上小耳朵已經偷偷立了起來。

其實大家在高嬸子麵前很收斂,許多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不會說。說來說去,話題繞到被抓走的孫嬸子身上。

秦大姐跟高嬸子關係好,說起話來少了幾分顧忌。知道坐在這裏的關係都算不錯,便問高嬸子:“姓孫的那個人最後怎麽樣了?”

花芽眼睛往大芳姐那一瞟:孫嬸子?

大芳姐心領神會地微微點頭:就是她!

花芽收到信號,安逸地聽下去。

“事情太嚴重,她跟她兒子都被押到北京去了。”高嬸子沒什麽好遮掩的,孫嬸子的家都在眾目睽睽下被裏裏外外搜查了幾遍,別的沒找到,找到不少她小偷小摸回去的贓物。

“聽說就為了兩張大團結,差點把大橋炸毀。”高嬸子眼睛裏止不住的恨意:“要不然竣工剪彩的那天,我們家老阮、老周、還有小顧他們一個不落的全都會站在大橋上麵。這哪裏是要炸大橋,是要把咱們031的主心骨全都炸了。”

花芽沒想到顧聽瀾也差點被害,她不小心被鋼針紮了下手,倒吸一口涼氣。

大芳姐趕緊放下手邊的針線,抓著花芽的手看了看。見上麵有個紅印子,歎口氣說:“她這輩子進去也就出不來了,咱們就是隨口說說,你別往心裏去。”

高嬸子也安慰道:“就算你沒發現孫嬸子埋炸藥,事情一定不會朝著你想的那樣發生。天無絕人之路,老阮他們風風雨雨這麽多年,怎麽會被貪圖小利的小人害了。那豈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

花芽揉著掌心,堅定地說:“我相信阮旅,相信顧聽瀾。他們遇到事情,一定都會逢凶化吉。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高嬸子樂嗬嗬地從茶幾下麵的鐵盒裏拿出大蝦酥,剝開以後塞到花芽的嘴裏:“小嘴真甜,給你吃顆大蝦酥,吃完小嘴更甜。”

知道她跟顧聽瀾感情好,屋子裏的女同誌們都紛紛笑著。

大芳姐打趣兒道:“怪不得把大蝦酥藏到下麵不給咱們吃,原來高會長偏心眼,專門給小甜嘴兒吃的!”

高嬸子就這麽幾顆大蝦酥,平時也就給花芽和王天柱吃。她當著她們的麵把大蝦酥放了回去,被秦大姐笑話了幾句小氣。

花芽嘴巴鼓鼓的,舍不得把大蝦酥嚼碎了吃,就一點點用小牙磕著。她小嘴堵著不能說話,眼睛亮晶晶地聽著高嬸子她們繼續說八卦。

花芽這才知道,原來不管文化程度和層次怎麽樣,說八卦就是人際交往當中的必殺技。

瞧著大家各自說了點無傷大雅的小八卦後,相互之間像是有了革命友誼。

她們中午是在高嬸子家吃的飯,吃完去了家委會做事。做完事重新回到高嬸子家等著花芽教她們織毛衣。

花芽到了沒多久,周文芳也來了。

她獨自過來的路上碰到王梨花,還以為她也往這邊來聚會。進了門沒見到王梨花,周文芳也沒在意,就隨口問了句:“最近也不知道王嬸子忙些什麽,怎麽都沒見到她。”

花芽也好奇,那一日在學習班外頭見了以後,再沒怎麽見到她。

大芳姐人緣好,知道的事情多。她想了想就說:“前段時間說是身體不舒服,到部隊醫院做檢查.後麵我就沒見過她了,也許檢查結果不是很好,需要在家裏靜養。”

花芽的手上一頓,她跟王梨花關係一直不錯,許多天沒見的確掛念著。

高嬸子聽到後,皺著眉頭說:“她人不錯,要是有什麽困難咱們家委會也得出麵幫助。大芳,你明天要是沒事就幫我去她家裏一趟,問問到底怎麽回事。有需要組織上幫忙的讓她直管開口。”

花芽經過上次的事,不好出麵到王梨花家裏去。聽到是大芳姐過去探望,花芽放心了些。大芳姐是個說話大大咧咧,心思挺細膩的人。

家屬們很快把這個話題越了過去。

牆上的掛鍾轉的很快,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八卦。

秦大姐突然說了句:“哎呀,我忘記給我家那口子燜稀飯了,我先不跟你們聊了。”

其他家屬們聊著正是火熱的時候,八卦說到一半,見到有人想要先離開,怎麽也不讓。

“咱們坐在這裏說話不好麽,非要回去給男同誌做飯,他們自己沒長手呀。你趕緊坐下來,我還沒說完呢。”

麥嬸子也說秦大姐:“先把這個聽完,免得咱們聽的都不一樣,回頭給說岔劈了。”

大家聽了哈哈大笑,高嬸子也在興頭上,知道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八卦,便說:“老秦你要是走了,下次就別過來跟我們聽八卦。”

說著她把頭一轉,問到:“還有人著急回去給男同誌做飯的,趕緊跟她一起走吧。別怪我們看不上你們。”

高嬸子一發話,誰人敢走。誰要走,誰就是婦女同誌中的叛徒。

秦嬸子笑著罵了一句又坐了下來:“得了得了,你們都是女中豪傑,聚在一起起義不做飯。那我就跟你們一起,咱們聊他個三天三夜。”

果然,到了五點五十五分時,還沒有人離開。

樓梯外麵逐漸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花芽急的鼻尖出了汗,手上飛快地幫大芳姐織好縮口的袖子。

周文芳準備問她晚上做不做飯,如果不做飯,兩個人就搭伴到三食堂湊合一頓。

她不經意地發現花小芽同誌開始頻頻地往牆上掛鍾上看。

周文芳不理解,湊到花芽邊上小聲問:“你慌個什麽勁兒?”

花芽都要哭了,中午剛被收拾了一頓,說好以後最晚不會超過六點回家。眼瞅著就要到時間了,嬸子大姐們居然都不走。她要是第一走了,以後還怎麽縱橫家屬圈了。

但要是不走,想起顧聽瀾陰惻惻地笑臉.

花小芽打了個寒顫。

最後她倏地站起來,正好牆上的掛鍾敲響了第一聲。

臉不重要,流氓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有急事,我先走啦。”

周文芳似乎猜到了什麽,心中暗笑,手上使勁。合抱住花芽的腰不放,對著大芳姐喊道:“咱們這裏出叛徒了,要去給男同誌做飯去了!同誌們,揭竿而起攔住她啊。”

大芳姐獰笑著第二個出手,抱著花芽的小腿往沙發上扔。

花芽小臉也不知道是急的通紅還是羞的通紅,聽到掛鍾還在敲,忙說:“我們家流、我們家八斤馬上就要回來了,我要回家,你們讓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