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花芽在家裏蹲了三天, 把王天柱的棉服做好以後,馬不停蹄地給林雲趕工棉服。
都做好以後,方圓過來幫著一起縫針, 好歹是趕著月底前拿給林雲了。
花芽過去找林雲, 正好想要問問林雲禮拜六去不去方圓家吃飯。
到了幹休所, 看到周凱齊提著個黑包在門口似乎要離開了。
林雲扶著吳大娘站在邊上,周爭渡則是跟周凱齊交代一些回京平反的事。
周凱齊國字臉, 長得算的上英俊。隻是年輕時遇到家庭巨變,父母離世、妻子離婚,多重打擊下,油然而生一種寡寡欲歡的孤僻氣質。多虧身上的讀書氣, 讓他不那麽陰鬱。他話不多,時不時點點頭。有些舊的灰色大長風衣隨著風擺動著衣角。
林雲真誠的為他們家人團聚而高興,唇角勾著笑意。她一下下拂著吳大娘的背,偶爾低聲安慰幾句。
“行了,我也不跟你交代太多。需要的材料我已經整理好放在檔案袋裏, 你自己一定要注意把握好時機。還是那句話, 我們兩個老東西已經對這件事情看的很淡泊, 在這邊我們倆個老的有林雲同誌照顧著,你在北京照顧好你自己。要是不能平反也無須心急, 天總會有亮的時候。”
周爭渡這輩子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周凱齊, 相處一個月下來,知道兒子成長許多, 心中的空缺已被填滿, 沒什麽好遺憾的。
吳大娘和林雲看到花芽過來, 手上拿的袋子鼓鼓囊囊的,吳大娘拍拍林雲的手說:“好閨女, 你二妹真心疼你啊。快去看看,又給你捎了什麽來了。”
林雲鬆開吳大娘的手,跟吳大娘說:“一定是給我做的棉衣,她就怕我在這邊受凍,上次來給我量了尺寸。”
吳大娘說:“我這些年眼睛不好使了,以前也時常幫人家做衣裳。你快去試試,我今天精神好,站得住。”
林雲聽她的話,走過去叫住花芽:“這才幾天就把棉衣做出來了,這些天倒是讓你累壞了。快上我宿舍坐著去。”
幹休所的小院被工作人員收拾的很幹淨,今天有太陽,老人家們的被褥都被拿出來晾曬。被褥都是厚實柔軟的,一看就知道都是上心置辦出來的。
食堂門口也坐著幾位老人,他們閑的沒事,就幫食堂的廚子摘菜。七八位老人湊不到一雙不顫悠的手,一根豆角要抖上八百回才能撕了筋,花芽看的直樂。
林雲在花芽身後,伸手擰了她腰一把。花芽趕緊憋著笑跟她往宿舍裏去。
花芽邊走邊說:“周大爺的兒子要走啦?下次一家三口見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咯。”
隻要不在學習班,花芽還是喜歡叫周爭渡大爺。一旦叫老師,她總覺得自己矮上一頭,得縮著脖子跟他說話。
林雲帶花芽走到宿舍,宿舍是雙人間。因為沒那麽多工作人員,暫時隻有林雲一個人住。她把宿舍收拾的很幹淨,對麵床位上也是一塵不染。
花芽坐在椅子上,打量著林雲的宿舍,覺得林雲的日子過的也挺滋潤的。當然,要是能再有個家就更好了。這些她跟林雲說過幾次,林雲不樂意,她也就不提了。個人有個人過日子的喜好,她沒必要老是在別人麵前指手畫腳。
“周大哥北京那邊的工作走不開,這回待了一個月,是把這幾年的年假一口氣全請下來了。”
林雲給花芽倒了杯溫水,見花芽嘴巴有些幹,說孩子似得教導著:“別天天喝牛奶和麥乳精,水才是正兒八經的好東西。我聽吳大娘說常喝熱水排毒。她前些年買不起別的藥,就把熱水當做救命的東西,每天抱著喝。”
這點花芽是相信的。
她跟吳大娘與周大爺見麵,就是個陰雨天氣。他們兩人老人心地善良,給在暗礁島上中轉的人們煮了開水。可惜大家都不領情,大環境使然,很怕跟他們兩位身份不好的老人扯上關係。
那次就花芽一個人喝到了吳大娘親手煮的熱水,也因為小小的一杯熱水,改變了兩位老人家的後半輩子。
老人家對花芽的感謝都埋藏在心中,平時交往中可以看出幾分。
林雲聽花芽說完,倍感唏噓。
她說:“我跟兩位老人接觸下來,得到很多精神層次上的收獲。說句貶低自己的話,我到了這裏才知道原來人還能這樣或是那樣的思考。人生不僅僅是自己腳下的一畝三分地,還要往遠處看、往高處看。等到思想達到一定層次,真的很多物質上的東西已經不重要。”
她閑暇時間會跟著吳大娘練毛筆字,還會跟著學習班小同學們的進度開始學習。也是因為這樣想,她慢慢地學著放下過去那些不好的回憶,學著用精神層麵上的知識來豐富自己的人生。
萬事開頭難,她知道隻要自己有恒心毅力,總有一天可以做一個能夠在精神層麵上對他人有所幫助的人。
就像周老師和吳大娘對她的幫助一樣。她的理想就是能夠給於內心脆弱、失去自我的婦女們一些幫助。讓她們有勇氣脫離泥沼,找回自我。
花芽沒有她這樣的人生經曆,不懂這種即將飛升成仙的思想境界。
她就是個隻看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人,也隻會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她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她的一畝三分地裏有她最愛的八斤、有她的親人、有公公婆婆和小豬,還有這裏認識的諸多好友們。她沒有多崇高的境界,就想著大家都好,她也就好了。
花芽撓撓鼻子,覺得自己的思想覺悟還得提高提高。
林雲把手上的衣服一抖,長長厚厚的褲腿滾了下來:“你還給我做了棉褲?”
“嗯呢!”花芽回過神兒,驕傲地說:“上次我沒跟你說,怕你不讓我做。就趁你不注意偷偷量了你的腰。你趕緊把棉衣和棉褲試試,要是不合適,我帶了針線來可以給你改。”
林雲心中暖烘烘的,問花芽:“你給自己做了麽?你要是沒做,這兩件你就拿回去,我不穿。”
“我當然有啦。可比你這個還要好。”花芽得意地說:“去年我剛過來,我家八斤就給我從頭到腳做了好幾身新衣裳呢。連大棉鞋都有三雙,我每天都能換著穿,一點都不怕腳潮。”
林雲看出她沒在假裝,感歎道:“二妹夫真是個體貼人,一般男同誌真沒他會心疼人。你呀,真正的傻人有傻福。”
花芽不覺得自己傻,活過一輩子,有些事情她看的明白不想往心裏去,有些則會牢牢地記在心裏,不會忘記對她好的人。過簡簡單單幸福的小日子就很好。
林雲試了試棉衣,袖子稍微長了些。花芽不好意思地說:“前邊給小豬做慣了,習慣性放長了點。”
林雲反而覺得這樣最好:“天冷的時候把手縮進去就行,我就喜歡長點的袖子。以前為了省布料舍不得放長點,你算是滿足我的願望了。”
花芽這下高興了,她拿著棉褲往林雲腰上比劃一下說:“那你快試試這個,我幫你把鬆緊帶係成了活扣,等你長胖了也能穿。”
林雲已經長了些肉,花芽覺得遠遠不夠,得再長個十斤八斤的才好。
林雲把棉褲也穿上身,長度正正好。花芽讓她在宿舍裏來回走了兩遍,自己好好欣賞了一下。
“我都出汗了,能脫下來了麽,花大裁縫?”
花芽拄著下巴滿意地說:“脫吧脫吧。你知道你還差一個什麽?還差一個大棉帽,加上一頂大棉帽,你再把棉鞋納出來,這一身可算是齊活啦。”
“你給我織的毛衣和毛褲還沒穿呢,這裏冬天真會那麽冷麽。”林雲怕花芽受累,說道:“再缺什麽我會自己做,你千萬別再受累。到了冬天一旦生病可遭罪了。”
“行,我知道啦。”花芽沒什麽好改動的地方,把針線包妥妥地放在兜裏拍了拍說:“我得回去了,今兒八斤回家吃飯,我想給他做點好吃的。”
花芽風風火火地走了,林雲輕輕摸著**疊放的棉衣和棉褲。坐了一會兒,門口傳來敲門聲。
吳大娘提著一袋梨送給她,見到宿舍裏沒了花芽的影子,就問:“她的兩條小腿怎麽跑的這麽快,我還說要給她拿點梨讓她帶回去吃。”
林雲讓開身子,叫吳大娘進到宿舍裏休息。
吳大娘見到**放著的棉衣和棉褲,笑著說:“這就是小花給你做的?我看看。她精神頭可真夠足的,我記得前些天她剛給你送來毛衣毛褲吧。”
“您記得一點沒錯。”林雲臉色露出微笑說:“我剛才試過棉衣棉褲正正好呢。穿上沒到五分鍾社會手心就出汗了。”
吳大娘把棉衣攤開,撐著胳膊舉在麵前看,看到上麵針腳雖然生疏,可密密麻麻的一點不含糊。像是咯吱窩、肩線等容易開線的地方,不嫌麻煩的縫了兩道。
“你這個妹妹真是個知冷暖的好孩子。手也巧,人也勤快。”吳大娘看了看林雲說:“你跟小花其實是一個性子,都是心底純良的好孩子。隻是你內斂些,總是喜歡自己悶著。”
吳大娘拍了拍厚實的棉衣,與林雲說:“你可得收好,這裏一到冬天像是變了個樣子。一夜風雪過去,漁民們的村子都被埋在雪裏頭。零下溫度快要到三十度,學習班都不讓孩子們上外麵玩,就怕把手指頭凍掉咯。從前還發生過醉酒的人睡在外麵,哎,第二天人都成冰棍了。”
林雲聽著害怕,咽了咽吐沫說:“我老家那邊整個冬天也就下一兩場的雪,還有的年份一場雪都見不著。更多的時候,冬天裏飄的是小雨,淅淅瀝瀝,又濕又冷.我反而覺得這邊的幹冷更好。”
吳大娘點頭說:“我年輕時在南方待過,夏天悶熱、冬天濕冷。春天雨水不斷,秋天眨眼即逝。哎,可能就是北方人的種兒,骨子裏還是覺得北方好。”
林雲見她的手下意識地揉著膝蓋,蹲下來卷起吳大娘的褲腳,檢查了一下說:“您的風濕犯了怎麽不和我說呢,晚上洗完我給你用藥酒揉揉。”
吳大娘笑著說:“自打到了幹休所,我們兩個老東西沒少給你添麻煩。這點小事,我自己可以做。”
林雲把褲腳放下來,輕聲說:“這就是我的工作。”
“不,我能看出來你是打心眼對我們兩個老東西好。”吳大娘歎氣道:“當初我們家條件好的時候,我的前兒媳也沒見過這樣照料我。你這樣對我,我心裏總會覺得虧欠。”
“這就是我的工作。”林雲又說了一遍:“您別覺得虧欠,這些日子,我在你們二老身邊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人跟人相處是相互的,您也別老是覺得這個虧了那個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