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醜聞
午時未過, 祁貴嬪被罰一事就傳遍了後宮,禦前也得到了消息。
許順福沒敢耽誤,直接稟報了談垣初。
談垣初伏案處理政務, 頭都未抬, 隻說了一句:“她心底有怨。”
許順福立即意識到皇上的態度, 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頭, 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坤寧宮。
百枝聽到小宮女的匯報,輕哼了一聲,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心情:
“誰叫她仗著小公主不把別人放在眼底,如今也是惡人有惡報, 該輪到她吃點苦頭了!”
百枝對祁貴嬪, 自是一百個不喜。
尤其是在知道祁貴嬪也和德妃一起算計過娘娘後,她恨不得扒了祁貴嬪的皮,甚至,她都好奇, 祁貴嬪哪來的臉,在害娘娘的孩子後, 還能一臉無事地請娘娘好好照顧小公主?
百枝為何不喜歡小公主?
小公主在坤寧宮一日,祁貴嬪總會找機會來看望小公主,娘娘作為被害者, 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有殺子之仇的敵人在她麵前享受天倫之樂, 卻什麽都不能說。
祁貴嬪能夠和德妃合謀, 真是一個模板刻出來的不要臉!
她麵對娘娘時, 一點都不會覺得心虛羞愧麽?!
聽出百枝的義憤填膺, 皇後什麽感覺都沒有, 她抬了抬眼, 問:
“雲婕妤回去了麽?”
百枝點頭:“回了, 罰完祁貴嬪,就回了盼雎殿。”
皇後點了點頭,就不再過問此事。
外間傳來小公主的玩鬧聲,百枝厭煩地皺了皺眉,皇後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一樣,輕垂下眼瞼,繼續翻看中省殿呈上來的卷宗。
翊和宮,歸秋轉身進了殿內。
德妃已經聽見了歸秋和宮人的對話,她慢條斯理道:
“她真是一日越發不如一日。”
歸秋恭敬道:“祁貴嬪根本就是自作聰明,半點不能和娘娘相比。”
祁貴嬪一直想要和娘娘比較,卻不知娘娘從未把她放在眼中過,也隻有她會覺得,她能誕下一位小公主,平日中皇上也格外看重她,她就能和娘娘以及皇後相提並論。
殊不知,娘娘和皇後娘娘何時看重過皇上的恩寵?
過眼雲煙,轉瞬即逝,也隻有祁貴嬪會死抓著不放了。
對於歸秋的恭維,德妃隻是不在意地勾了勾唇,她忽然想起什麽:
“疏兒呢?”
歸秋遲疑了一下,才低聲說:“皇上今日叫了皇長子去禦前,現在還沒回來。”
德妃點了點頭,她眉眼掠過一抹笑意,對皇上召見皇長子一事是樂見其成的。
疏兒是皇長子,她再不在乎皇上的那點寵幸,卻也是希望疏兒能得皇上重視的。
德妃一向清楚她的榮辱都是係在誰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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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中省殿中,小融子攔住了秋玲的路,秋玲渾身一個哆嗦,呐呐道:
“……融公公。”
小融子撣了撣衣袖,顯然,他就是故意在這裏等她。
秋玲心底一驚,不等小融子說了什麽,秋玲下定了決心,她這幾日一直在等著看宮中風向,如今也能明白一些事情。
秋玲看著小融子,心底隱約猜得到小融子是為何來找她。
她被許順福找去一事,也許是私底下的事情,但她半夜離開中省殿,中省殿不可能不知道。
秋玲衝著小融子悄無聲息地低下頭。
她也很清楚小融子是誰的人。
秋玲低聲:“奴婢那日……”
小融子聽到禦前二字時,他心底一緊,後來意識到什麽,他冷聲:
“好好待在中省殿。”
秋玲要說什麽,結果就聽小融子道:“姐姐寬和,我卻不是。”
秋玲倏然噤聲,心底腹誹不斷。
雲姒也算是寬和人麽?
雲姒沒在意外邊人如何議論她,罰過祁貴嬪後,雲姒就一直在等五日後。
也就是陸淞和她說好的日子。
等到這一日後,雲姒才發現,今日居然是初一。
初一有什麽不同?其實也沒有,隻是今日皇上會去坤寧宮就寢罷了。
雲姒眼底一閃。
偏偏是今日,陸淞的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請安前,雲姒招來秋媛,秋媛侍奉她穿衣,卻也有點遲疑:“主子,今日是坤寧宮侍寢。”
且不說陸淞在做什麽,隻一點,怎麽在今日請皇上去翊和宮,就是一個難題。
雲姒也低罵了一聲:
“淨知道給我找事。”
秋媛和主子對視一眼,問出了心底的疑問:“什麽事需要在今日才能做?”
或者說,需要在皇上去坤寧宮時才能做?
雲姒皺了皺眉,她想起了陸淞,心底驀然升起一個荒誕的念頭。
或許重點不是坤寧宮,而是今日的皇上不會去其他地方,於是翊和宮也不會迎來皇上。
雲姒被心底的念頭嚇了一跳,目瞪口呆:
“要真是我想的那樣,這宮中怕是要變天了。”
請安後,雲姒沒有和眾位妃嬪一起離開,眾人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雲婕妤不知道什麽時候和皇後娘娘開始交好,每日請安後總會在坤寧宮多待上半個時辰。
隻有安才人回頭看了一眼,離開坤寧宮後,有點不平衡道:
“真是不公平,怎麽皇上和娘娘都對她青睞有加。”
眾人都知道她管不住嘴,根本沒人搭理她。
皇後和往日一樣教雲姒看賬本,卻發覺雲姒有點心不在焉,她不解地抬眼:
“覺得無聊了?”
日複一日地處理這些事情,很難不覺得乏味,但這也是權利在握在象征,皇後從未推辭過,她的身份也不許她有任何的推辭。
皇後不解的是,雲姒這般人恨不得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不該會覺得無聊才對。
雲姒搖頭,眉眼浮現些許遲疑:“不是。”
百枝端了茶點在一旁,她很介意旁人分娘娘的權,但對娘娘教導雲姒一事卻沒有提出任何意見。
見雲婕妤一臉遲疑,她不由得有點催促:
“到底是什麽事,雲婕妤和娘娘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百枝覺得有點心急,這雲婕妤怎麽回事?娘娘對雲婕妤可謂是真的掏心掏肺,呃……雖然是有所圖謀,但絕對算是坦誠相待。
百枝厭煩死了背後捅刀子一事,雲婕妤就不能和娘娘一樣坦誠麽?
雲姒察覺到百枝的態度,心底搖了搖頭。
她和皇後位份不同,處境不同,皇後娘娘能夠坦誠相待是她自持身份,她呢?
合作是一回事,但她不可能像皇後娘娘一般隨心所欲,注定了要小心謹慎地一點點籌謀。
但她這幅表現,自然是要請皇後娘娘幫忙,所以,雲姒在百枝話落後,抬了抬眼,簡短地問了一句話:
“娘娘覺得什麽樣的醜聞能夠讓一個人萬劫不複?”
皇後訝然地看了她一眼,才輕緩道:“您問出這個問題時,心底已經有了答案不是麽?”
醜聞。
皇後抬眼和雲姒對視,人和人是不同的。
在這皇宮中,能夠令一人萬劫不複的事自然是給皇室蒙羞。
雲姒要離開坤寧宮時,皇後娘娘忽然叫住了她,雲姒納悶回頭,隻見皇後沉默了片刻,才緩慢出聲:
“你我二人交易是一回事,但不論要做什麽,望雲婕妤謹慎行事。”
雲姒是真的覺得有些意外了。
她什麽都沒說,轉身出了坤寧宮,等到了宮外,秋媛才問她:“主子,皇後娘娘的話是什麽意思?”
雲姒搖頭,她有點輕聲:
“她許是猜到我會有動作,在提醒我小心。”
未必猜得到她到底要做什麽,但隻從她一句問話中就能察覺到這一點,皇後娘娘不可謂不心細。
但偏偏就是這樣的人,殺子之仇,多年未報。
雲姒意識到什麽,她輕抿唇,許久,她頗覺得唏噓:
“原來咱們的皇後娘娘才是這宮中難得的心軟人。”
秋媛驚愕,不知道主子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雲姒卻在想,皇後娘娘多年宮權在握,又得皇上信重,她真心賭上一切要讓德妃償命的話,會真的沒有一點辦法麽?
有的。
她利用蘇婕妤,卻在蘇婕妤有孕一事上,一直等待德妃動手,將事情的主動性都交給了德妃,若是她再心狠點,直接讓蘇婕妤小產,再栽贓給德妃,會不會更有把握落下德妃?
而不是讓德妃動手,從而把線索和證據抹除得一幹二淨。
即使沒能拉下德妃,皇後娘娘依舊選擇繼續庇護蘇婕妤。
繞了這麽大一個彎子,皇後娘娘要做的不過是讓德妃背上謀害皇嗣的罪名,頗得皇上寵愛的小公主可比一個未誕下的皇嗣來得分量重。
但小公主後來一直被安置在坤寧宮,皇後娘娘也不曾借小公主做什麽。
她的孩子被害,皇長子卻是平平安安地長到六歲,其中是有德妃手段嚴密的原因,但皇後娘娘執掌宮權多年,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麽?
現在,察覺到她要有動作,即使報仇心切,卻也會提醒她一聲。
雲姒抬眼望天,望向四周高高的紅牆,她輕抿了抿唇。
這皇宮慣來是口深不見底的井,四麵紅牆會將一個縱使善良的人也一步步逼得冷下心腸。
她永遠不會是皇後。
如果是她,她怎麽可能放過仇人,讓仇人在眼前逍遙?
今日注定了是一個不眠夜。
禦前傳來消息,今晚坤寧宮侍寢,沒人覺得意外。
翊和宮中,殿門也在將要入夜時分被關上,紅燭一點點燃燒。
雲姒在盼雎殿等著時間,她在傍晚時就覺得困乏得厲害,但一直強忍著困意,等夜色暗下來,她扭頭朝鬆福看去。
鬆福恭敬地點頭:“奴才安排妥當了,請主子放心。”
雲姒頷首。
她是答應了陸淞會在今日請皇上去翊和宮,但她不信任陸淞,自然不會親自涉險。
坤寧宮,談垣初和皇後用罷晚膳,皇後邀談垣初出去散步消食,談垣初沒有拒絕,一刻鍾後,才又回到了殿內。
皇後看了眼時辰,二人準備就寢時,外間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皇後皺了皺眉,問:“什麽事,這般喧鬧?”
百枝不忿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是翊和宮的人,說是德妃忽然暈倒,來請皇上過去。”
百枝要惱死了,今日是初一,是娘娘侍寢的日子,早不暈晚不暈,偏偏挑在這時,德妃不是故意的才怪!
皇後覷了一眼談垣初,見他眼皮子都沒掀起一下,根本不為所動,心底猜到他是不會去的。
她不覺得意外。
皇上一貫如此,在某些時候,他格外注重規矩,也厭煩別人貪得無厭的爭寵方式。
隻是皇後有一點疑惑,德妃不是沒有理智的人,這麽多年,德妃什麽時候在初一十五時來請過皇上?
從來沒有過,這根本不是德妃的行事作風。
皇後忽然想到了今日雲姒問她的話,呼吸倏然一輕,在看見談垣初頗有點不耐地皺眉時,她忽然道:
“皇上,德妃向來都是有分寸,許是翊和宮真的出了什麽事,以防萬一,您還是去看一眼吧。”
談垣初一頓,他極快地皺了下眉頭,他看向皇後,就見皇後低眉似乎覺得有點意外,他心底未必不清楚皇後說的道理,但他不是很想去見德妃。
隻是皇後都這麽勸了,他再不去,倒顯得他很薄情一樣。
談垣初冷淡地應了聲,起身出了坤寧宮。
等談垣初一走,百枝一臉不忿地進來,嘀咕道:“娘娘,您怎麽讓皇上走了?”
皇後看了眼殿外宮人的不安,語氣淡淡:
“有什麽好攔的。”
百枝還要說什麽,皇後卻是打斷她,問了一個讓她覺得納悶的問題:“來宮中請人的奴才是誰?”
百枝呃了一聲,許久,她皺著眉頭,苦惱道:
“奴婢記不起來了,也不認得,反正自稱是翊和宮的人,再說,除了她,還有誰敢來坤寧宮請人?!”
百枝一點都沒有懷疑來人是假冒翊和宮的人,語氣都是對德妃的不滿。
皇後卻是眼神閃了閃,她坐了起來:
“替本宮穿衣。”
百枝瞪眼,不滿:“娘娘做什麽給她抬臉麵?”
管她死活呢,憑什麽讓娘娘半夜起身去看望她?德妃配麽!
皇後瞥向她:“德妃身體不適,本宮身為皇後,該去探望一番。”
百枝說不過娘娘,隻能替她穿好衣裳。
而另一邊,談垣初越往翊和宮走,卻發現翊和宮附近越是安靜,莫說慌亂,連一點動靜都沒有,隻有風吹草動的聲音。
這不正常。
如果德妃真的昏迷了,至少也會有宮人慌亂地去太醫,翊和宮這一條路上都應該是燈火通明。
許順福也察覺出不對勁,扭頭看向談垣初:
“皇上,這……”
談垣初抬眼,眼底神情淡淡卻是深暗,他平靜道:“來都來了,朕也想知道這次又是要鬧什麽。”
翊和宮的大門緊閉,被許順福推開時,守門的宮人陡然一驚,她似乎要高聲請安,談垣初朝她看了一眼,宮人立即噤聲,畢恭畢敬地讓開道。
一路往前,許順福看見了殿門緊閉,裏麵還點著燭火,而歸秋卻是守在外麵。
許順福納悶。
歸秋守在外麵,殿內德妃卻是沒休息。
談垣初一行人過於顯眼,歸秋看見皇上一行人時,陡然一驚,忙忙出聲:“皇上!”
但已然晚了。
縱使殿內的人聽見聲音驟然安靜,許順福也聽見了一些不該由殿內傳來的聲音,他駭得砰一聲跪了下來。
德妃……德妃她……
四周宮人也駭然地跪了下來,歸秋一臉慘白。
談垣初臉色極寒一片:“把門打開!”
門嘎吱一聲被打開。
殿內一陣熱氣,點著的香濃鬱鋪麵傳來,讓人覺得渾身都有點燥熱。
皇後來時,恰是門被撞開,殿內情景一覽無餘,皇後在來的一路上已經確認了今日一事是有人算計德妃,但此時也不由得呼吸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