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真相

中省殿, 秋玲從和宜殿出來時,就再沒有被分出去過,她心底清楚, 雲姒不會讓她離開中省殿的。

但好在劉公公一向寬和, 對她也是不錯, 如今雲姒成了婕妤, 秋玲別說想要出中省殿了,她恨不得夾起尾巴做人,希望雲姒一輩子都不要想起她。

被許順福找到時,秋玲渾身都繃緊了些許。

去過和宜殿, 再回中省殿, 秋玲覺得現在過得挺輕鬆,她很久沒有這種緊張到呼吸都有點困難的地步。

秋玲心底苦笑,果然,榮華富貴不是誰都攀得上的。

雲姒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太深, 於是被許順福盤問的時候,秋玲支支吾吾地言語不詳, 許順福直接冷下臉:

“問什麽你答什麽,有任何隱瞞,慎刑司有的是空位!”

秋玲被嚇得渾身一哆嗦。

她徹底慌了。

“奴婢說!”

當時的事情讓秋玲印象深刻, 哪怕過去了將要兩年, 她仍是記得清清楚楚, 秋玲顫顫巍巍地說:“奴婢就是盧嬪回宮的途中, 聽見兩個宮人在議論常公公私、私底下……”

她說不出對食兩個字, 但常德義是許順福親自解決的, 哪裏不知道常德義的毛病。

許順福心底咯噔了一聲, 他後背都要溢出了冷汗, 心底叫罵常德義,直道晦氣,死都死了,還給他添麻煩!

秋玲不知道許順福是要做什麽,但她當了這麽久的奴才,最擅長的一點是察言觀色。

她聽得出許順福提及雲婕妤時話中透著的恭敬。

秋玲眼神閃了閃,不等她再說,許順福忽然打斷她,冷聲道:

“跟我來。”

秋玲意識到要去見誰,她一雙眼瞪得老大,害怕得渾身都有點發抖。

夜色頗深,樹蔭婆娑,秋玲跟著許順福一路進了養心殿,秋玲跪在地上,皇上居高臨下地坐在位置上,秋玲根本不敢抬頭往上看。

在許順福讓她把當時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時,秋玲打了哆嗦,她是知道的,這件事中,不論皇上偏向誰,她都算得上是助紂為虐。

但麵對皇上,她不敢隱瞞,也不敢亂說,將和許順福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後,才咽了咽口水,繼續顫音道:

“當時雲婕妤和奴婢一樣在和宜殿侍奉盧嬪,盧嬪小產後一心複寵,在聽說常公公一事後,就、就動了心思……”

許順福鬥膽偷瞥了一眼皇上,他駭得吞咽了下口水。

皇上自從登基後,慣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再是震怒,不過是冷下臉,許順福從未見過皇上臉色這般陰沉得可怕。

許順福死死地低著頭,心底把常德義罵了底朝天,真是有能耐。

後宮妃嬪想要搏一個侍寢的機會,還得先討好他一個奴才?

許順福都不敢去看皇上的臉色了。

盧嬪動心思?

能動什麽心思?

和那位給常德義送宮女的黃才人一樣,盧嬪想把誰送給常德義?

雲婕妤的容貌擺在那裏,答案不言而喻。

據許順福所知,當時皇上已經看上了雲婕妤,隻是盧嬪被關禁閉,皇上不樂意給盧嬪臉,懶得去見盧嬪,因此,有將近半年時間,皇上也不曾見過雲婕妤。

秋玲的話還在繼續:

“後來雲婕妤尋到奴婢……問奴婢……盧嬪讓她到禦前送東西到底是要做什麽……”

秋玲低垂著頭,眼神閃爍,她要說實話,但也不能全部實話實說,她到底替自己美化了一下:“奴婢心底不安,最終還是把真相告訴雲婕妤,後來第二天就發生了盧嬪一事……”

秋玲說完,猛然砰得一聲磕下頭:

“求皇上恕罪!不是奴婢不想作為,而是奴婢位低言輕,不敢反抗主子啊!”

她還在求饒,高台上的談垣初麵無表情,眼底神色似凝了一層碎冰,令人望而生畏。

談垣初在想,他沒去見她的半年中,她都是這般熬過來的麽?

怪不得女子會說覺得惡心。

怎麽可能不惡心?

如果那日盧嬪沒有出事的話,她再出現在他麵前時,會是什麽模樣?

談垣初甚至不敢往下想。

“滾!”

秋玲的求饒聲戛然而止,許順福立即把她帶了出來,待再回來,他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裏,噤若寒蟬。

許久,許順福聽見皇上的聲音:

“她每次針對容昭儀時,朕縱著她,卻也偶爾覺得會不會縱壞了她。”

如今他才知道,她從不是得勢後輕狂,她一直都知道她在做什麽,在她和容昭儀之中,受委屈的人從來都是她才對。

當他每次在做所謂的平衡時,女子心底會不會也覺得膩味?

她不喜歡他,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許順福駭然,忙忙說:“皇上您不知其中內情,這怪不得您。”

談垣初沉默,沒有說話。

殿內陷入一片死寂,許順福心底苦笑,這都是什麽事啊!

半晌,許順福陡然想起什麽,他偷看了皇上一眼,低聲道:“今日中省殿的人來了一趟。”

“說是如今祁貴嬪不再是三品位份,那麽要不要讓祁貴嬪搬出長春宮的正殿?”

祁貴嬪膝下有位小公主,誰都不敢輕易怠慢祁貴嬪,哪怕是讓祁貴嬪搬出正殿,都得來禦前請示一番。

談垣初越發冷下臉:

“他們至今沒讓祁貴嬪搬宮,是在等朕親自去辦這件事麽!”

他對容昭儀的稱呼徹底變成了祁貴嬪。

中省殿按規矩辦事,都不敢讓祁貴嬪搬出正殿,談垣初忽然意識到,他給祁貴嬪降位的這個懲罰對祁貴嬪其實可有可無。

她許是篤定了,她遲早會升回去。

所以,她這段時間才會低調安分下來,隻是在等他心底怒意消下去。

尤其是在他久久沒有決定小公主的去處時。

談垣初不能否認,在知道當時設計推雲姒落水的人根本不是祁貴嬪,她不過一個背鍋的時候,他給祁貴嬪降位的目的不過是要讓祁貴嬪反省自己。

他的確對祁貴嬪有不滿,但有小公主在,他對祁貴嬪的容忍度也是比其餘妃嬪要高許多。

而如今,秋玲和雲姒在行宮時的話不斷在談垣初腦海中徘徊。

——盧嬪借口想騙雲婕妤去見常公公。

——皇上,奴才在常德義的房間中發現了一張畫像。

——您什麽都不知道!

——她讓嬪妾覺得惡心……

——她們欺我!

女子的聲聲哭訴響徹在他腦海,談垣初閉了閉眼,許久,耳邊傳來許順福遲疑的聲音:“那……小公主怎麽辦?”

談垣初倏然睜開眼,他眼底冷淡一片:

“宮規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許順福忍不住驚愕。

***

夜色如洗,入秋的晚風透著點冷澀,盼雎殿早早關了宮門,但在半夜時,忽然被人從外扣響。

守夜的宮人忙忙開門,待看清來人,陡然一驚,忙忙服身請安。

雲姒最近總困乏得厲害,待傍晚敬事房還沒來傳消息,她便早早歇息了下來,許是心底不舒坦,她今日睡得很不踏實。

半夢半醒間,雲姒似乎聽見了一陣推門聲,她陡然被驚醒,待看清床榻前站著一個人時,她嚇得渾身汗毛豎起,差點驚呼出聲。

直到她抬頭看見來人的臉,月色照在他身上,讓人輕易認出他是誰。

雲姒瞌睡被全部嚇跑,雞皮疙瘩還是起了一身,她忍不住出聲控訴:

“您半夜不睡覺,來嬪妾宮中嚇嬪妾做什麽?”

談垣初攬住女子,結果摸到了一手冷汗,談垣初知道他是真的嚇到了她,低聲:“是我不好,我讓人請太醫來。”

雲姒心跳聲漸漸恢複平靜,她忙拉住談垣初,察覺到他不對勁:

“皇上別折騰了,嬪妾沒什麽事。”

有宮人進來,點了燈燭,殿內一下子燈火通明,視野清晰起來,談垣初又摸了摸女子的額頭,見她臉色漸漸紅潤,才沒再要求傳太醫。

雲姒坐了起來,她偏頭細細打量談垣初,見他麵色冷淡,有點試探地詢問:

“您是心情不好麽?”

點了燭火後,宮人就被許順福都帶了下去,殿內隻剩下雲姒和談垣初兩個人。

談垣初摟住女子的腰肢,埋在她頸窩間,悶悶地應:

“嗯。”

雲姒瞪圓了杏眸,心底有點納悶,這對夫妻怎麽回事?今日商量好的麽,都這麽直白。

叫人難免有點不知所措。

而且,雲姒有些許的一言難盡。

他心情不好,來折騰她作甚?她睡得好好的,真是招誰惹誰了。

雲姒心底挺不得勁的,尤其是在知道他後麵還得給祁貴嬪升回三品昭儀後,她任由他摟著,沒有抗拒,也沒有安慰他。

她不安慰他,他似乎也覺得沒什麽。

許久,在雲姒困意將要聚攏時,忽然聽見談垣初淡聲道:

“我讓祁貴嬪搬出長春宮正殿了。”

簡短的一句話,話音甚至頗為冷清,雲姒卻是一刹間清醒了過來,但腦子似乎還沒轉過來,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您不是還想升她回去麽,這麽折騰作甚。”

話音甫落,雲姒渾身陡然一僵。

她驀然徹底清醒過來,她心底不斷懊悔,犯困果然誤事!

雲姒迅速回神,她輕垂下眼瞼,挪了挪身子,想要退出談垣初的懷抱,她偏過頭,聲音仿佛低悶:

“嬪妾沒有對您不滿的意思。”

說著沒有,但話裏話外都透著她的情緒。

談垣初打斷了她:“是我不好。”

雲姒陡然抬眼,她後知後覺意識到今日皇上對她的自稱一直都是我,也是今日第二次說了是我不好這句話。

雲姒覺得有點怪怪的,她呐聲遲疑地問:

“皇上,您到底怎麽了?”

談垣初卻是沒回答她,而是問她了另外一個問題:“你覺得宮中誰能照顧好小公主?”

雲姒顧不得給小公主擇養母這件事背後的含義,陡然渾身一個激靈,險些被嚇出一身冷汗。

不管談垣初是不是真心要處置祁貴嬪,但是,給小公主挑選養母一事,談垣初是應該和她商量的麽?

他是不是半夜沒認清殿名,把褚桉宮認成坤寧宮了?

雲姒當然知道不可能,她隻是被今日的談垣初搞得一頭霧水,被嚇醒後至今都稀裏糊塗的。

雲姒推了一下談垣初,她抬起一雙杏眸,埋怨道:

“皇上,您是不是故意逗弄嬪妾,替小公主擇去處一事,什麽時候輪到嬪妾定奪了?”

即使談垣初真的會聽她的,雲姒也不可能給出建議。

笑話,她不喜祁貴嬪是一回事,從而不喜小公主也是事實,但她才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萬一日後小公主的養母待小公主不好,或者是有心卻照顧不周,最後是誰的責任?

如今談垣初對她聖眷正濃,覺得她千好萬好,但等日後她的恩寵漸薄,談垣初會不會把小公主的不幸怪罪在今日提出建議的她身上?

雲姒不知道會不會有這麽一日。

但雲姒不會去賭。

談垣初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再問她小公主該讓誰來撫養。

他讓她往裏挪了點,褪去外衫,吹滅燭火後,才重回床榻,攬住她一起躺下,他今日不知怎麽了,一隻手握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禁錮在他懷中。

雲姒終於抽出時間來細想這件事,她懷疑地看向談垣初:

“您當真舍得叫她待在四品貴嬪的位置上,不是權宜之策?”

權宜之策四個字,讓談垣初渾身一僵。

果然在她心底,對他是有埋怨的。

談垣初沒有讓她等許久,低聲應她:“不是。”

得了確切的回答,雲姒難得有點懵。

她整個人都有點稀裏糊塗的,今日她才從皇後娘娘那裏得知了祁貴嬪的四品位份隻是暫時,結果晚上談垣初就找到她說,不會給祁貴嬪再升回三品昭儀。

談垣初是薄情非常,卻也不曾騙過她。

所以,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雲姒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隻好拋在腦後。

夜色逐漸濃鬱,雲姒察覺有人握住她的腰肢,最終那隻手停在了她小腹處。

雲姒陡然想起還在養心殿時,談垣初曾說過她怎麽不爭氣。

那時她覺得她沒有位份,一點有孕的想法都不曾有過,但如今她是四品婕妤,距離三品隻有一步之遙,似乎可以去想皇嗣一事了。

但德妃擺在前麵,讓雲姒又有點無暇顧及。

雲姒埋頭,輕輕抵在談垣初的胸膛處。

黑暗中,溫熱的呼吸擦頸而過,他有點意外地摟過她,輕聲:

“睡不著?”

她埋在他懷中,含糊不清地哼唧了一聲。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秋日夜間有點冷意,她穿的褻衣有紐扣和腰帶,但一點也沒難住他,欲要往下探,指腹輕輕蹭過,雲姒咬住唇,呼吸漸漸急促。

一點點攏住,逐漸探入,汵汵水意,浸泡著指腹留下些許褶皺。

許久,她控製不住地埋在他懷中嗚咽出聲。

他那麽得心應手,不再借著茶水清洗,而是拿過床榻邊的手帕簡單擦拭一番,他低頭親她,在她緊閉的雙眼處停留了許久。

雲姒止不住地渾身發抖。

風平浪靜許久後,她仍有點哽咽,淚珠子落了他一身,似有些春潮久久散,蜷縮著身體在他懷中輕顫。

雲姒沒抬頭,一片暗色中她也看不清他的臉,卻是聽得出他話音中透著洶湧的欲.念,他摟住她,輕撫她的後背,輕描淡寫地說:

“睡吧。”

雲姒想說什麽,但他慣來了解她,輕易就讓她精疲力盡。

雲姒咬了他一口,哪有人這樣催人睡覺的?

但最終,她埋怨的話還是沒能說出來,一番疲倦後,困意又洶湧而來,她含糊呢喃了兩聲不清不楚的話,在他懷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