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宮

妃嬪們到了頌雅軒不過一刻鍾時間, 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麽事,就被請離了頌雅軒,轉頭去看時, 隻看見皇上抱著女子回殿的背影。

聖駕回京在即, 行宮中又鬧出這種事端, 諸位妃嬪駭得連宮門都沒敢出。

離開行宮前的一夜, 誰都沒有睡安穩,禁軍和禦前的宮人不斷審問行宮奴才,凡是和那個自殺的宮人有關聯的人都不曾放過,鬧得人心惶惶。

談垣初在頌雅軒待了一夜, 等天明, 才離開頌雅軒。

等他走後,秋媛立即看向雲姒,雲姒坐在梳妝台前,搖了搖頭:

“我沒事。”

秋媛低聲:“主子覺得對您動手的人會是誰?”

聞言, 雲姒倏然諷笑一聲,透著冷意:

“除了德妃, 還能有誰有這般手段?”

秋媛心底也有猜測,她皺了皺眉,覺得德妃有些麻煩, 低歎了一聲:“主子打算怎麽辦?”

雲姒閉了閉眼, 聲音平靜:

“待回宮後, 你尋個機會, 我要見小融子一麵。”

小融子?

秋媛有點意外, 她和主子相識兩年, 自然是知道小融子這個人的, 但在鬆福來了盼雎殿後, 主子便有意識地減少了和小融子明麵的聯係。

這不是疏遠,而是對彼此都好。

小融子既然決定了留在了中省殿,就不再適合頻繁地和後宮妃嬪有關聯。

秋媛看了看主子,她什麽都沒有,恭敬地應聲:“奴婢知道了。”

***

皇宮,坤寧宮中。

皇後娘娘得了聖駕回京的消息,消息都呈在書信上,包括行宮內發生的事情。

皇後抬起眼,視線落在書信的某一段話上:

“容昭儀貶位,德妃禁足?”

百枝也湊過頭看來,待看清這句話時,訝然地瞪大了眼:“容昭儀被貶了?那小公主怎麽辦?”

提到小公主,百枝就有點頭疼和心情複雜。

這如果是娘娘的孩子,百枝必然疼到心底,但當知道容昭儀曾經也參與謀害娘娘一事後,她對小公主難免有點遷怒。

如今小公主待在坤寧宮,她不是個安靜的性子,整日要不是吵鬧,要不就是哭喊,鬧得坤寧宮上下都不得安寧。

百枝早盼著容昭儀趕緊回來,把小公主接回去了。

結果呢?

百枝語氣中投透了點埋怨:“她如今成了四品貴嬪,不能撫養皇嗣,小公主不會還得繼續待在坤寧宮吧?”

娘娘是小公主嫡母,照顧小公主是理所應當,照顧不好卻是會被質疑不盡心。

根本就是個燙手山芋!

再說,她們也不稀罕一個小公主,尤其是德妃和祁貴嬪誕下的皇嗣。

沒對他們下手,都是她們娘娘心善了!

皇後卻沒在意百枝的話,她看來傳來的信紙,忽然低笑了一聲:“看來在這趟行宮避暑發生了不少事情。”

百枝見她笑了,納悶地皺起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祁貴嬪被貶,是叫人很高興,但和小公主這個麻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皇後抬起眼,不緊不慢地說:“她很好。”

百枝一頓,陡然意識到娘娘是在說誰,信中隻提及了那麽幾個人,娘娘自動忽視了皇上,也就隻能是雲婕妤了。

百枝知道娘娘在想什麽,不由得低聲:

“雲婕妤能讓皇上降了祁貴嬪的位份,的確是有點能耐,但她會和娘娘合作麽?”

娘娘說過的,雲婕妤不會打破自己的優勢。

聞言,皇後沒有解釋,隻是輕笑了一聲:“之前或許不會,但現在卻是不一定了。”

百枝一臉不解。

皇後卻是什麽都沒再說,她看向那封信紙,眼底神色漸深。

*****

聖駕又是行了半個月,才回到京城,皇後娘娘帶著宮中妃嬪在宮門前迎接。

雲姒被折騰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麵色如土,皇後娘娘和談垣初見禮後,從談垣初身後見她模樣,話音停頓了一下,皺眉擔憂道:

“這是怎麽了?”

秋媛替她回答:“回娘娘,主子與馬車不適,許是要早些回宮。”

聖駕回宮一事流程繁瑣,甭管其餘人是否都想讓雲姒多難受一會兒,皇後娘娘卻是沒攔雲姒,直接道:

“讓盼雎殿抬儀仗來接你,你這幅模樣怎麽自己回去?”

雲姒沒有拒絕,她心底一陣反胃,也沒心思管別人怎麽想,等鬆福帶人來後,她艱難地衝談垣初和皇後娘娘服了服身,直接坐上儀仗回了盼雎殿。

盼雎殿和她離開時沒有區別,雲姒卻是整整消瘦了一圈,鬆福都驚呆了: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

雲姒言簡意賅:“暈車。”

鬆福有點傻眼。

進了盼雎殿,雲姒才坐穩,她抿了口茶水,人都難受得有點慌,秋媛吩咐:“去備點酸梅來。”

聞言,雲姒當即皺起黛眉,一路上,她不知吃了多少酸梅這種東西,覺得人都要泛著點酸味了。

秋媛仿佛看出她的想法:

“奴婢知道您吃多了膩得慌,但酸梅能壓壓您的難受,您便忍著一點。”

雲姒拒絕的話被堵在喉間,她轉頭看向鬆福,知道現在宮中都在忙著聖駕回宮一事,沒人會注意盼雎殿,她低聲道:

“你跑一趟中省殿,告訴小融子,我要見他。”

鬆福有點意外,但見主子神情,他什麽都沒說,也沒敢耽誤時間,直接轉身退了出去。

酸梅被送了進來,雲姒皺了皺鼻子,撚了幾顆咽下去,人都懨下來了。

她黛眉緊蹙,不知在想什麽,秋媛低聲:

“主子車馬勞頓,什麽事都不急於眼前一時,您還是休息會兒吧。”

雲姒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路上是身體不適,回宮後,卻是頭疼。”

適才在宮門口,皇後娘娘對她的態度明擺著格外友善,雲姒是身體不適,卻還不至於看不清皇後娘娘的意思。

她說:“你猜,明日請安時會發生什麽?”

秋媛搖頭,平靜道:

“誰知道呢,奴婢和主子說了都不算,就隻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今日聖駕回宮,外間喧鬧了許久,等到傍晚左右,宮中才徹底平靜下來。

談垣初今晚沒進後宮,但他回宮後卻是去了一趟慈寧宮。

翌日,雲姒睡了一日一夜,終於覺得好受了許多,但見到早膳,仍有點食不下咽的感覺,她沒勉強自己,趕在辰時前到了坤寧宮請安。

這一趟行宮,雲姒受了不少苦,但也僅有她一人算是風光。

聽見宮人通傳後,殿內低聲說著話的妃嬪都立即安靜下來,轉頭朝門口看去,珠簾被掀開,女子被宮人扶著進來,她今日穿著一身百花雲織錦緞,不似昨日憔悴和狼狽,略施粉黛,臉頰暈著淺淺淡淡的脂粉,越給佳人添彩,抬眸間,輕易壓倒了一室芳華。

離得近的妃嬪呼吸都輕了一些,待回過神,不由得有些黯然。

她們都會覺得驚豔,遑論某人呢?

雲姒還未落座,就又聽見一聲:“祁貴嬪到——”

眾人陡然扭頭看過去,沒時間再悲春傷秋,有人早就知道祁貴嬪被貶了,但有的人卻是才得到消息。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她們喜歡看一貫高傲的人從高位跌落下來的場景。

雲姒的位置被調換了。

按照原來的座位,雲姒是坐在德妃下麵,對麵的是容昭儀和蘇婕妤,但現在她的位置和容昭儀的恰好調換了一下。

她要落座時,宮女還特意提醒了她一下。

祁貴嬪進來時,就看見雲姒坐在了她往日的位置上,她一頓,陡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這位份一貶,貶得可不止位份。

銅芸隱晦地拉了下主子,眼底有著難言的擔憂,她怕主子會在坤寧宮中失了理智,貶低位份在行宮中是看不出什麽落差的,但一到回了皇宮,所有事情都會在提醒你這件事。

如今不過是換了位置,還不是最差的呢。

銅芸想到了什麽,心底不得不苦笑了一番,也不知到時候主子還能不能保持平靜。

祁貴嬪握緊了手,她頂著眾人打量的視線,壓住心底洶湧而起的屈辱,坐在了位置上,她一直冷硬著臉,和往日那個什麽時候都透著漫不經心的昭儀娘娘截然不同。

眾人麵麵相覷,相較而言,寧才人卻是沒什麽關注。

……也不是沒有。

安才人記惱寧才人在行宮對她的各種咄咄逼人,今日請安,她故意坐在了寧才人前麵,見寧才人皺眉,她心底的惡氣才覺得出了些許。

桂春都來不及拉她。

桂春欲哭無淚,主子想要報複時,能不能想一下對方是誰的人啊!

皇後娘娘出來時,殿外的氣氛說不出的凝固,人人都端正坐著,看著沒什麽問題,但彼此間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皇後娘娘坐下,有點驚訝地疑惑:“這是都怎麽了?”

雲姒抿了口茶水,彎著杏眸,輕聲細語地搭腔:

“嬪妾也不知道,她們都不說話,害得嬪妾也隻好保持安靜了。”

皇後娘娘被她逗笑,搖了搖頭:“你呀!”

有人打破了沉默,殿內的氣氛很快又熱絡起來,皇後娘娘看向雲姒,話音還有點擔憂:

“本宮聽說了,你這一路來回都不安寧,今日覺得身體如何了?”

雲姒一臉苦悶地搖頭:“娘娘別提了,嬪妾今日看見早膳還是沒胃口,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恢複。”

皇後娘娘也歎息一聲:

“你倒是受苦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宮中陪本宮說說話。”

雲姒不著痕跡地挑眉,這話說的。

能伴駕去行宮,誰願意待在宮中呢?

雲姒雖然來回路上都被折騰得不輕,但要是讓她選擇,她也是不願意留下的。

隻是,她回答皇後時,卻是另一套說辭:“誰說不是呢,能陪娘娘說話,嬪妾也是求之不得。”

皇後娘娘忍不住失笑地搖了搖頭,再吩咐宮人:

“你沒胃口,就少喝點茶水,本宮讓人給你備一碗酸梅湯。”

又是酸梅。

雲姒心底抵觸得要命,但她麵上不顯,仿若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眸:“嬪妾讓娘娘費心了。”

皇後抵唇輕笑:“你是個招人疼的,莫說皇上疼你,本宮也忍不住疼你。”

一個請安時間,諸位妃嬪就看著皇後娘娘和雲婕妤在說話,她們也有點習以為常,皇後娘娘一貫如此,除了一個蘇婕妤不同外,一向是誰得皇上看重,誰就得她看重。

說她勢力,但偏偏這般卻是讓她得了皇上的看重。

換是她們坐到皇後的位置上,能做到這一點的又能有幾個人?

人人都有偏好,唯獨皇後娘娘好像沒有。

眾妃嬪在坤寧宮請安時,慈寧宮也迎來了常客,張嬤嬤親自迎著人進去:

“靜妃許久沒來,娘娘一直念叨您。”

靜妃抵唇輕咳了一聲,她聲音柔和道:“是蓉兒不好,回來得晚了,姑母身體如何?”

張嬤嬤搖頭:“您是伴駕離開的,哪能怪得了您?”

“您放心,老奴伺候著,昨日太醫才來瞧過,說是娘娘身體健朗著呢。”

靜妃聞言,也不由得跟著笑:“那我就放心了。”

被一路領進去,太後正在殿內用早膳,見她來了,太後吩咐宮人再上一雙碗筷,打趣道:

“你再來晚一點,可就趕不上陪姑母吃這一頓飯了。”

靜妃坐了下來,她輕笑了一聲:“又讓姑母知道蓉兒是掐著時間來蹭飯的了。”

碗筷送上來,靜妃吃了兩個蝦餃,便沒有再碰。

見狀,太後娘娘也放下木箸,靜妃扶著她回到內殿坐下,殿內很安靜,案桌上擺著棋盤,太後入宮後才學會下棋,下得不高明,卻是很喜歡和人手談。

太後坐在棋盤對麵:

“蓉兒來,讓姑母看看你出宮一趟,棋藝可有長進。”

靜妃順從地坐了下來,她執白子,安靜地等待姑母落子。

棋子未曾落下幾顆,太後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

“你慣來安靜,這還是頭一次想出宮去走走,車馬勞頓,你也不怕你身子受不住。”

在去行宮避暑的名單下來前,靜妃忽然來慈寧宮找到她,說是在宮中待得久了,也想去行宮轉轉。

她是個安靜的,連永寧宮都很少出,現在卻是要去行宮。

她這一身的病,隻適合安安靜靜地養著,太後想撮合她和皇兒,卻從惦記著永寧宮侍寢。

太後是盼著她這個侄女能有人庇護的。

但她怕,怕她這個侄女連尋常侍寢都承受不來。

而她這般病弱的侄女,卻是忽然想去行宮避暑,太後自是沒信她覺得悶了這個說法,隻當她是想通了。

太後自是看得明白靜妃對皇兒有心思,也願意給她機會。

否則,她那個一心和靜妃撇清關係的皇兒,哪能記得把靜妃寫在去行宮的名單上?

靜妃低垂著眸眼:

“但蓉兒覺得出去一趟,心底卻好受多了。”

多年心事終於有能解開的一日,她當然能隱秘地窺得一點鬆快。

她姨母不曾病死在流放路上,卻是被人在流放路上要賣進那勾欄院中,哪怕姨母最終隻嫁給了一個獵戶,靜妃也不得不感激他。

要不是他,靜妃不敢想,姨母這般的人如果真的落入煙塵之地會發生什麽。

她一貫驕傲,不會苟活。

但即使如此,她的姨母也隻短暫地活了幾年,一路奔波終究是拖垮了她的身體。

太後有點訝然,她多看了靜妃一眼,見她氣色似乎真的好了一點,也不由得點頭:

“看來太醫說得沒錯,你是要靜養,但也不能一直悶在殿內,偶爾出去透透氣也是一件好事。”

略過她為何忽然想起來要去行宮,太後也對她這趟行宮之程很感興趣:

“這一趟都發生了什麽?”

靜妃不著痕跡地輕顫了眼睫,她苦笑了一聲:“行宮雖遠,但姑母怎麽會什麽都不知,您故意打趣蓉兒。”

話落,她咳嗽了兩聲,臉色白了一點,又似乎透著點病態的潮紅。

張嬤嬤給她倒了杯茶水:“靜妃喝口水。”

太後也關心地看向她,見她緩下來,忍不住地搖了搖頭:

“你這身子……別嫌藥苦,太醫送去的藥,都得喝完。”

等靜妃笑著應下來後,太後才提起先前的話題,隻不過這次換了個說法:

“或者說,你覺得行宮一程如何?”

意識到太後在問什麽,靜妃稍抿唇,她靜了片刻,才輕緩地垂下視線,語氣平和:

“同一個人所為。”

她又抬起眼,輕歎了聲:“很是能折騰。”

兩個妃嬪貶位,一個妃嬪喪命,其中還牽扯到許多宮人,行宮避暑一行,有人從中得了利益,皇室卻是在百官朝臣麵前地丟盡了顏麵。

太後也不緊不慢道:

“是啊,真能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