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們欺我!”【營養液加更】
雲姒再醒來時, 已經回到了行宮。
她攏著衣裳起來,談垣初就躺在她身邊,雲姒偏頭看他, 她抬手一點點描繪他的眉眼, 他常是懶散漫不經心, 輪廓棱角分明, 雲姒少見比他相貌出眾的男子,勾唇低笑時聲色驚豔,他高高在上,權勢在握, 卻也舍得下身段, 怪不得宮中常有妃嬪對他動心。
他若真心喜歡一個女子,輕易便能撥動人心弦。
雲姒眸底情緒卻一點點恢複清明,他越高高在上,她便越不能傾心, 她什麽都沒有,自然也沒有資格和旁人一般任性。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 那人低啞著聲問:
“在想什麽?”
雲姒貼過去,依偎在他懷中,仰頭親在他唇上, 她杏眸灼亮, 嗓音卻是軟趴趴的:“嬪妾在想, 皇上怎麽這麽好呀。”
他也不知信沒信, 勾住她的腰肢, 意味不明地低笑了聲: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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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提起皇上帶雲婕妤出宮一事, 提了又如何?改變不了的事實, 再提起不過是給自己添堵。
中秋時, 聖駕沒能回宮,行宮中辦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宮宴,德妃借此被解了禁足。
雲姒什麽都沒說。
中秋過後,天也要逐漸冷下來了,聖駕準備回京。
頌雅軒這兩日也在收拾東西,秋媛瞥了眼主子的氣色,有點訝然:“主子這兩日的氣色瞧著越發好了。”
雲姒對著銅鏡,左右瞧了瞧,發現秋媛居然說得沒錯
她挑了挑眉,有點驚奇:
“馬上要回京,一想到又要坐馬車,我都快愁死了,怎麽會這樣?”
雲姒心底狐疑,難道是解決了一件心事,氣色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不是壞事,也就當回事。
談垣初記得她的情況,在要回京前,特意讓常太醫來給她診脈,許順福親自把消息送了過來,雲姒便一直在頌雅軒中等著。
常太醫來後,替雲姒診脈時,雲姒順口提起了氣色變好一事,常太醫點頭:
“臣也想問,雲婕妤最近是吃了什麽藥,您當時落水,臣本想開藥替您調養,但您後來又身體不便,臣便一直拖到了現在,但今日診脈發現雲婕妤身體卻是好了不少。”
雲姒被問得一怔,吃了什麽藥?
她所有的藥方都是常太醫親自開的,常太醫作何問這一句?
雲姒斂了斂笑意,她抬眼:
“您給我開的藥,不是調理身體的?”
常太醫搖頭,和她解釋:“這不一樣,臣給您開的藥是補足您落水的虧損,但您如今吃的藥卻是在調理月事。”
話落,常太醫又笑著道:
“聽聞皇上不久前帶雲婕妤去了一趟渝州城,莫不是在民間尋了大夫?”
秋媛皺緊眉頭,雲姒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消失了,頌雅軒中氣氛有點凝固,常太醫也察覺出不對勁來。
雲姒耷拉著眼皮,聲音淡淡地問:“請問太醫,什麽藥能起到這個作用?”
常太醫看了她一眼,心底苦笑,卻也不得不如實回答:
“三七、丹參、桃仁等物都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
稍頓,常太醫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還有……紅花也有此作用,女子未曾有孕時,這些都能用來調理身體。”
他強調了女子未曾有孕時。
雲姒一點點握緊手,她抬頭看了秋媛一眼,秋媛立即恭敬地轉身退下。
秋媛離開後,雲姒又冷聲:“來人,去請皇上過來一趟!”
雲姒深呼吸一口氣,她重新看向常太醫:
“今日一事還要多謝太醫,要不是您,我還不知要糊塗到什麽時候。”
常太醫恭敬地低頭:“是臣分內之事罷了。”
談垣初聞訊而來,外間才傳來動靜,常太醫就瞧見雲婕妤赤著腳從軟塌上下來,拎著裙擺直直撲進來人懷中,她咬緊下唇,杏眸中皆是害怕和心有餘悸:
“皇上!”
常太醫不敢多看,甚至背後都生了點冷汗。
雲婕妤和乍聽見此事時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她一點都不在乎他是否會揭穿她。
常太醫的確也不會,卻也正是因此,他才會生出冷汗,這宮中不會有好相與的人,雲婕妤能從一個奴才之位爬到現在的位份,更絕不會是簡單的人。
她從底層爬上來,才越發知道底下的人都在想什麽,她很清楚,像他這種立場的人,隻會選擇明哲保身。
常太醫心底歎了口氣,低了低頭。
談垣初一手攬住人,見人這幅模樣,皺起了眉,掃向常太醫:“怎麽回事?”
常太醫把事件的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
雲姒攥緊了談垣初的衣袖,雙眸噙淚,咬著聲低泣:
“皇上,嬪妾害怕……這人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插手到嬪妾宮中,讓嬪妾喝下這種藥到底是什麽居心……您常常留宿嬪妾宮中,嬪妾是如今不曾有孕,但若是——”
她一手捂住胸口,似乎被嚇住,臉色刹那間變得煞白,沒敢再往下說。
談垣初不由自主地順著她的話去想,驟然冷下臉:
“胡說什麽呢,也不嫌晦氣!”
雲姒倚在他懷中,仿若被嚇軟了身子,她本就待在宮中,隻穿了一襲簡單的衣裳,青絲鬆散地披在肩上,如今瞧起來分外可憐,她偏頭擦了一把臉,含了些許哭腔:“要不是今日發現了……嬪妾會不會也變成盧才人那般……”
她曾親眼目睹過盧才人小產的全過程,整個人疼得都在渾身發抖,甚至說不出話來。
談垣初被勾起當初盧才人小產時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象將其中的盧才人換成女子的畫麵。
她明明不曾有孕,但憑一番話就把自己說得格外淒苦,她埋在談垣初懷中,咬著聲,不敢讓哭聲泄出來,也不讓人看見她的狼狽:
“皇上,嬪妾害怕……”
雲姒是真的覺得後怕,今日要不是常太醫來一趟,她或許根本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體輕輕發顫,攥著談垣初衣袖的一雙手冰涼。
談垣初攬著人,輕拍她的後背,知道她其中有作戲的成分,但是心底的冷意一點不曾減少,她說得有錯麽?
今日是她不曾有孕,那些所謂的藥才能對她有好處,未曾造成什麽悲劇。
一旦她有孕了呢?
他今日來頌雅軒又會看見一番什麽場景?
談垣初不敢想,但不妨礙他震怒:“去查!查不出是誰,所有頌雅軒的人全數拖下去杖斃!”
許順福不敢耽誤,立即轉身出去。
後妃趕來時,隻看見頌雅軒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都在哭天喊地地求饒,各個聲淚俱下,讓人瞧上一眼都覺得不忍心。
德妃也在眾人中,她看了歸秋一眼。
歸秋點頭,在踏上遊廊,經過那些宮人之前,她忽然抬手扶住了娘娘,手腕上露出一個樣式頗舊的銀鐲。
雲姒拉著談垣初,她哽咽著問:
“皇上,是不是嬪妾太沒用了,您把管理行宮的一事交給嬪妾,嬪妾卻連一個頌雅軒都管不好,總讓您煩心。”
她真的在哭,難受得直掉眼淚。
她拚命地向往上爬,結果,如今的事情卻告訴她,她的能力撐不起她的野心。
這件事才是真正地讓她覺得慌亂和不安。
談垣初拍著她的後背,見她在糾結這種事情,陡然冷沉下眼眸,他很少這般和她說話:
“不是你的錯。”
“雲姒,人若害了你,便隻是別人的錯,你不能把錯誤攬在自己防備不當上。”
無人會千日防賊。
一個人真藏了壞心,便會千方百計地尋找空**,豈是能防備得住的?
後妃進來時,就聽見談垣初問太醫:“雲婕妤身體當真沒有問題?”
常太醫一而再地點頭:
“請皇上放心,雲婕妤如今身體還是落水留下的虧損,需要平日中多多調養即可。”
進來的一眾妃嬪都有點懵,雲婕妤什麽事都沒有,那外間在鬧什麽?
德妃也聽見了談垣初和常太醫的對話,她眉眼情緒不著痕跡地寡淡了些許。
雲姒沒有懷孕?
歸秋也意識到什麽,她心底歎了口氣,如此一來,她們在行宮中僅剩的人手也白費了。
雲姒看著一眾妃嬪,心底早有懷疑對象,她抬眼朝德妃看去。
誰沒事在這個時候讓她吃下紅花一類活血化瘀的藥?她來月事不算什麽秘密,唯獨被禁足的德妃或許會不知道。
排除這些種種,能悄無聲息給她宮中送人的也沒有幾個。
雲姒又掃了一眼祁貴嬪,抿了抿唇,祁貴嬪自被貶位後,一直都很安靜,也沒鬧出什麽風波,如今對上她的視線,也隻是眼不見為淨地撇開眼。
雲姒心底有懷疑,但她不能確定。
她不怕冤枉了人,總歸不論德妃還是祁貴嬪,和她都有仇怨。
她隻怕遺漏了真正的凶手。
就在這時,外間忽然起了一陣喧鬧,雲姒隱約聽見了許順福的聲音:
“……攔住她!”
殿內眾人一頭霧水,雲姒想到什麽,她陡然推開談垣初外往跑去,等到外間,恰好看見一個宮女掙脫開其他人,拚盡全力撞上木柱!
砰——
悶響清脆的一聲,身後傳來宮妃驚嚇的慘叫聲。
雲姒驟然停在了原處。
所有的一切仿佛放緩了許多,那個宮女在撞柱後,額頭的血不斷往下流,人踉蹌幾步跌倒在地,她臨死前看向了她,眼底全是淚水,她張了張嘴,什麽話都沒說出來,鮮血糊滿了臉。
人就撞死在她麵前。
雲姒覺得她呼吸停了片刻。
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仿佛從宮女眼中看出隱藏在深處的歉意和愧疚。
雲姒對宮女有再多恨意,在這一刻也不知該作何情緒。
人在卑賤時,命都不由自主,遑論要做的事?
雲姒身子有點軟,有人及時摟住了她,他喊她:“雲姒!”
雲姒被硬生生地喊回神。
這一刹那,她什麽都不知道,卻是一瞬間確認了凶手。
德妃!
除了她,誰有這般陰狠的手段?!
雲姒動了動唇,有一刹沒發出聲音,須臾,她攥住了談垣初的衣袖,兩行清淚驀然掉了下來:“皇上……”
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哭著重複喊了一聲:
“皇上!”
談垣初抱住她,要說什麽,卻隻聽她哭著說:
“她們欺我!”
宮人活生生地死在她麵前,線索也斷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就發生在她眼前,來不及阻止。
懷疑又如何?
她沒有人證,查不到線索,也沒有證據,抓不到她。
雲姒緊緊地盯著宮人的屍體,杏眸不斷掉下淚水,袖子中卻是一點點握緊了雙手,指尖幾欲刺進手心肉中,傳來疼意。
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