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皇上,嬪妾想親您。”
行宮, 祁貴嬪安靜了數日,特意讓人備了蓮子羹,帶著銅芸來找皇上, 結果勤政殿前隻有路元在外守著。
祁貴嬪掃了四周一眼, 沒瞧見許順福, 有點納悶, 但也沒沒放在心上,隻當他在殿內伺候,她調理好了情緒,見到禦前的人, 麵上也能帶了笑:
“路元公公, 皇上現在忙不忙?勞煩公公替我通傳一聲。”
往日她都是自稱本宮,乍然換了稱呼,她心底各種不得勁,但再不得勁也沒辦法, 她隻能盼著早點回宮,好能重回三品位份。
路元畢恭畢敬地迎過來, 聞言,他訕笑了一聲,有點不知該怎麽回答。
祁貴嬪眼底閃過一抹狐疑, 她朝殿內看去, 恍然覺得勤政殿有些過於安靜了, 難道皇上不在?
但若是皇上不在, 去了別人宮中, 路元怎麽會在這兒?
路元沒瞞她, 皇上調動了禁軍, 左右這動靜瞞不過人, 路元拱了拱手,躬身道:“回祁貴嬪的話,皇上不在勤政殿內,祁貴嬪還是請回吧。”
祁貴嬪皺了皺眉頭,她再看殿前,發現平日守在殿前的禁軍都少了許多,心底清楚路元說得是實話,她隻能原路返回。
才出了勤政殿,祁貴嬪就冷聲吩咐:
“派人去打聽一番,皇上今日去哪兒了。”
她總覺得路元的態度不對勁。
銅芸不解地抬頭,但也沒質疑她的命令,立即派人去打聽。
等祁貴嬪回到綏鈺苑時,宮人也回來了,一臉地猶豫,不敢看向祁貴嬪,跪在地上吞吞吐吐:
“奴才打聽到,皇上一早就和雲婕妤一同出宮去了。”
有什麽落地的聲音,宮人鬥膽抬頭,看見是杯盞落了地,好在地上鋪的是竹板,杯盞才沒有破碎。
祁貴嬪愣在原地,手中的杯盞無意識地落在地上,銅芸給宮人使了個眼色,等宮人退下後,銅芸看了眼主子的神情,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明知皇上是個薄情人,卻偏偏是要動心。
如今這般情況,也不知到底是誰的錯。
銅芸跪在地上撿起了杯盞,低聲:“主子,皇上許是在行宮待得悶了,出去散散心罷了。”
散心?
祁貴嬪自嘲地勾唇,再不會信這種安慰之詞:
“往年來行宮避暑,怎不見他要出去散心?”
偏偏是今年,偏偏帶了雲婕妤,他是要處處彰顯對雲姒的不同麽?
她嫁入王府整整八年,他再寵她,也不曾給過她這般恩典。
祁貴嬪整個人都有點茫然,她不解地看向銅芸:
“我不懂……”
她曾覺得她也足夠得寵,後宮無人能出她左右,但如今出了一個雲姒,兩相對比,她越看得清楚,卻越覺得心驚。
清風拂過,隻剩下心底冰涼。
她聲音呢喃:“……是我何處不如她麽?”
殿內安靜,銅芸聽得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家主子驕傲至今,什麽時候這般不自信過?
她拚命搖頭,告訴主子:
“在奴婢心中,您是世間最好的人,誰都比不過您。”
但銅芸也清楚,這世間的男女之情,豈是處處比得過旁人就能得償所願的?
銅芸不敢讓主子在殿內胡思亂想,她擦掉眼淚,給主子出主意:
“主子,現在甘泉殿無人,不如主子去泡泡溫泉吧?”
雖然都說甘泉殿要有皇上恩典才能去,但往年來行宮皇上都從沒吝嗇過給主子這個恩典,主子便是先斬後奏,皇上回來後也不會有過多苛責。
祁貴嬪聞言,她低笑了一聲,銅芸都擔心她至此了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我身體不適,便不去了,你去把剛才的蓮子羹端來,我親自挑選出的蓮子,棄之不用倒是可惜。”
銅芸有點失聲。
往日再多的珍饈美饌,主子都是說扔便扔,什麽時候會替一碗蓮子羹覺得可惜了?
銅芸去端蓮子羹前,擔憂地看了眼主子,她忽然覺得,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這一趟行宮。
明明什麽都沒做,卻受盡了委屈,落得一身罪名。
*
祁貴嬪白跑了一趟勤政殿的消息傳出去後,皇上不在行宮的事也跟著傳遍了行宮。
德妃正享用著甜羹,聞言,她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下一刻,她放下手中的銀勺,扭頭看向歸秋:
“讓你辦的事,都辦好了麽?”
歸秋恭敬地垂頭:“娘娘您放心,人已經安排進頌雅軒了。”
德妃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餘光瞥見一旁低眉順眼站著的陸淞,陡然想起什麽,她挑了一下眉頭:
“本宮記得陸淞的家鄉就是在渝州城?”
陸淞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手,他低下頭:“娘娘惦記,奴才的確是渝州城人。”
德妃輕笑了一聲,了然地點頭:
“那倒是怨不得皇上會帶雲婕妤出了行宮。”
陸淞驀然一怔,他跪在地上,忍不住有些恍惚。
雲姒……是回家了麽?
渝州城前些年災情甚多,陸淞記憶中能想起來的歡快時光,幾乎都和雲姒有關。
李家村後有一片湖,湖邊靠岸的路上,尤其是山腳下,有一排子的山茶花和野杜鵑,交雜而生,那是李家村難得一見的美景。
雲姒借住他家中後,人人偶爾會玩笑說雲姒和他一同長大,知根知底,與其等待日後,還不如早點定下親事。
每有這話時,雲姒都會羞澀地躲在他身後,她臉皮薄,一貫經不得人打趣。
他會帶著她趕緊離開。
他和雲姒會成親的這個念頭,少時便牢固地刻在了他骨子中。
雲姒喜歡花,他便在後山開花時給她摘一捧花,他覺得山茶花好看,總摘山茶花給她,卻總惹她怨怪,道是杜鵑比山茶花盛麗。
再到後來,卻是一切都變了。
他曾四處尋找雲姒,如今雲姒就近在咫尺,他卻一句話都不敢和她多說。
陸淞袖子中的手一點點收緊,最終狼狽地蜷縮在一起。
德妃輕飄飄地問他:“你想不想也回家看一看?”
陸淞極快地否決:
“奴才不想!”
他埋低了頭。
他和雲姒不同,雲姒回家算是錦衣歸鄉,他算什麽?
曾經被村中人人寄予厚望的讀書人,如今當了一個沒根的奴才,他根本無顏返回家鄉。
德妃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麽,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溫聲:
“瞧你,惹得本宮都心疼了。”
陸淞拘謹低頭:“奴才不敢。”
德妃一手抵額,一手輕輕撥了下陸淞的手,問:“這雙手還能拿筆麽?”
陸淞渾身一僵,不等他回答,德妃湊近他耳邊,輕語:
“不能再拿筆,總能拿些別的玩意,是不是?”
她話中帶著點調笑,奴才能得主子這般看重,該是要感恩戴德的,陸淞埋首,沒人瞧得見他的神色,隻見他越發恭順地低了低頭:“……娘娘說得是。”
與此同時,李家村中,雲姒聽見身後傳來動靜,她轉頭一看,待看見談垣初過來時,人都有點驚愕:
“皇上您來做什麽?”
禁軍都退到百步之後,許順福頻頻朝這邊看來。
雲姒跪在地上,手中拿著紙錢,淚珠掛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輕輕一眨就成了水珠落下。
她被談垣初弄得很懵,那點子傷感情緒散得一幹二淨,都有點哭不出來了。
談垣初接過她手中的紙錢,放在麵前的火盆中,替她擦了一下眼淚,淡聲:
“你身體弱,不能哭許久。”
雲姒慢半拍才聽懂他話中含義,一頭霧水,這是來監督她的?
雲姒抿了抿唇,小聲嘀咕:
“旁人瞧見,還以為您要和嬪妾一起燒紙祭拜嬪妾爹娘呢,傳出去,嬪妾得被冤枉死。”
她碎碎念念,全是不安,談垣初瞥了她一眼,拿過她手中的香替她點燃,雲姒不解地抬頭,就見他也同她一般跪了下來,雲姒駭得睜開了雙眼。
秋媛也險些驚愕出聲。
雲姒忙忙要攔他:“您做什麽呀!”
談垣初握住她的手,抬眼,輕描淡寫道:
“你慌什麽?”
雲姒要被他嚇死了,她哪有這個膽子讓當今聖上跪她爹娘,傳出去,後宮眾人不得把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是真的要恨不得處之而後快了!
雲姒怎麽可能不慌?
結果就聽談垣初不緊不慢的一句話:“死者為大,再說,既是你父母,朕跪拜一次也是應該。”
雲姒驀然怔住。
什麽叫她的父母,他跪拜一次也是應該?
見女子呆住,談垣初似乎隱約低笑了一聲:
“跪泰山,難道不應該麽?”
雲姒咬唇,她一個不足三品的婕妤,她的父親,哪有資格被他稱一聲泰山?
不等她回神,談垣初又輕描淡寫地道:
“如此一來,再有什麽風聲傳出去,也不算冤枉了,你也不用委屈。”
他又在故意逗她。
雲姒止住的淚意又有點洶湧,她一直都知道談垣初是個薄情之人,但在某一刻,雲姒還是抬眸看向了他。
祭拜沒耗費許久,他不許她哭,待紙錢燒完,雲姒就被談垣初牽起:
“時辰還早,雲婕妤帶朕轉一轉?”
雲姒回頭看了一眼爹娘的墓碑,最終還是和談垣初一起離開,往日不可追,她要做的從來都是向前看。
她吸了吸鼻子,軟悶著聲:
“您又臊嬪妾。”
好端端地偏要叫她雲婕妤,讓她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談垣初輕勾了下唇,慢悠悠地搖頭否認:“朕可沒有。”
許順福又重新跟了上來,他擦掉了額頭冷汗,抬頭看了一眼前麵和皇上並肩而行的雲婕妤,在心底將她的位置一抬再抬。
雲姒帶著談垣初去了山腳,她家曾在那裏,但後來被陸家父母所賣,賣的銀錢也拿去供陸淞讀書,雲姒便再也沒了家。
後來災情發生,這裏也徹底沒了人住。
房屋早就破敗不堪,雲姒隻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房屋賣了許多年,早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了。
沒必要再觀。
她領著談垣初過來,不是回顧往日,而是她記得山腳處長了許多的山茶花和杜鵑花,但等到了山腳,雲姒卻是有點傻眼了。
山腳處光禿禿了一片,處了雜草,什麽都沒有。
也不對,倒是有點黃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談垣初掃了四周一眼,忍不住挑了挑眉,問她:
“你帶朕來這兒,就打算讓朕看這一地雜草?”
雲姒百口莫辯,她慌忙道:“不是!以前這裏長著好多花的!嬪妾年少時覺得這裏是世間最美的地方,才會帶皇上來看。”
她委屈得要命,談垣初不得不相信她這話,但他瞥了眼山中光景,低笑了聲,又問:
“你還記得是什麽花?”
雲姒脫口而出:“山茶花和杜鵑花,嬪妾記得很清楚。”
秋媛沒忍住,偏過頭去。
談垣初抬手抵住了唇,抑住眼底的笑意:
“再問雲婕妤,還記得如今是何時了麽?”
雲姒陡然一愣。
八月,將近中秋。
談垣初沒忍住,抬手指骨敲點在她額頭:“杜鵑花期在四五月,山茶花期還未到,你這時領朕來,自然是什麽都看不見。”
雲姒猛地漲得臉頰通紅,緋色飄上脖頸,見他笑意不止,她有點惱了:
“您別笑了!”
談垣初輕挑了下眉梢,她倒是一貫懂得過河拆橋,一個時辰前還各種乖順,剛祭拜完父母,人陡然變了一種態度,也敢衝他生惱了。
許久,談垣初抬眼看她,語氣平淡:
“現在,能安心和朕回行宮了麽?”
雲姒一頓,她驀然抬頭看向談垣初,她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她這些時日的心緒不寧,是不是都被他瞧在眼底?
雲姒顫了顫杏眸,許是今日發生了許多事,解了她多年的執念,讓她情緒有點洶湧。
她也生出了一點衝動。
她伸手拉住了談垣初,在談垣初詢問地看向她時,忽然說:
“皇上,嬪妾想親您。”
話音直白,讓眾人一片愕然。
也讓談垣初陡然掀起眼,他看了她許久,眼底神色仿若很淡,但卻讓雲姒覺得心下一緊,她呼吸有點微不可察的緊促。
時間好像變得緩慢,四周也變得格外安靜。
雲姒都不知道秋媛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等她回過神時,四周人都退到了百米處,一個個都背過身去,仿若背景板一樣地低垂著頭,也圍著這裏,阻擋了任何人靠近。
雲姒似乎聽見了她砰砰亂動的心跳聲,有點說不出的熱意,讓她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有人問她:
“往日臉皮都薄得緊,今日怎麽這麽大膽了?”
雲姒瞪圓了杏眸,想要解釋,但他不給她機會,低下頭來,封住了她的唇,阻止了她要說的話。
仿佛是要把大膽的這個名頭按在她身上。
不許她有任何辯駁。
他吻得有些急迫,讓雲姒覺得喘不過氣來,她無力地攀著他的肩膀,堅持不住地軟下身子,杏眸積攢了盈盈淚水,他往日疼她,舍不得她哭,這時候也是疼她,卻又截然不同。
她許久未.承.歡,淺嚐輒止間,都有點經受不住,她身子忍不住地輕顫,碎著聲音喊他。
他停了一下,似覺得她比往日都緊繃,他與她低聲:
“不折騰你。”
身下有錦帛鋪在地上,他把她護得很好,沒讓她碰到一點泥土,隻有一截裙裾落在地上。
衣裳半解,要褪不褪得掛在臂彎,他沒舍得解下她的衣衫,四周都是人,他不喜旁人見她春色,一點都不喜歡。
雲姒哭著埋在他懷中,聲聲控訴:
“您、嗚……騙人……”
談垣初被她惹得低笑,忍不住地低垂下頭一點點親她。
該笨時不笨,怎麽這時什麽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