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名單【評論加更】
門被敲響, 裏麵沒人應。
許順福忍不住趕緊垂下頭,不敢說話。
談垣初瞥了眼四周噤若寒蟬的宮人,他若無其事地道:“你們留在外麵。”
他不再敲門, 直接推門進去。
殿內依舊燃著香, 山茶花含苞欲放, 外間陽光那般好, 但殿內卻是有點黯淡,她連楹窗都沒打開,越過屏風,談垣初進入內殿, 某人從錦被中鑽出來, 勾頭看向他,杏眸驀然瞪圓,惱聲:
“嬪妾還以為皇上要躲嬪妾一輩子呢。”
她聲音有點啞,昨日哭時還沒覺得, 現在卻是越聽越清楚,溢在殿內, 滲出一點點說不清的旖旎。
談垣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朕躲你作甚?”
雲姒羞惱抿唇:
“您心底清楚。”
談垣初有心想說不清楚,但到底沒說出口, 他上前一步, 將人從錦被中撈出來, 她還要推他, 談垣初伸手擦過她臉額, 雲姒一頓, 狐疑地看向他。
談垣初伸出手給她看, 他指腹上多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這幅景象有點眼熟。
昨日夜間時, 他也是這般,慢條斯理地勾著鈴鐺伸出手指給她看,氤氳著一層層淺淡的水色,不止指腹,鈴鐺上也是。
雲姒隻覺得一抹熱色從脖頸燒上來,臉頰和耳垂都是滾燙,她咬牙:
“皇上!”
談垣初仿佛不知道她在惱什麽,若無其事:
“不怕悶得中暑?”
七月的天,格外悶熱,否則談垣初也不會決定去行宮避暑,殿內有擺冰盆納涼,她還悶在錦被中,不是不可能中暑。
雲姒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間,她惱瞪談垣初。
談垣初直接撈出她,雲姒熱得渾身都溢了一層薄汗,半推半就地被他拉了出來,還要偏過頭,作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
談垣初見她隻脫了件外衫,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伸手拿過外衫給她披上,走到軟塌前將她放下,喊了一聲許順福,殿門終於被打開。
楹窗被推開,殿內終於拂進一縷清風,鬆福帶著宮人搬了冰盆進來,刹那間,殿內開始清涼。
談垣初覷向冰盆,冰盆中有一點水,是冰化了後才有的。
這冰盆絕對不止擺了這一會兒。
女子眉眼間舒展了許多,冷不丁地,她聽見談垣初不緊不慢地問她:
“就這麽不喜她?”
雲姒驀然回頭看向談垣初,她有點納悶,不知道是哪裏露出的破綻,她黛眉輕蹙,睜著一雙杏眸,格外無辜和不解,不承認:“嬪妾聽不懂皇上在說什麽。”
談垣初就瞧著她裝模作樣。
她不喜歡容昭儀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談垣初不解其意,卻也拿她沒辦法。
怪她?自是不可能。
論起來,也是容昭儀先針對她,兩人如今再有齟齬,又怎麽能怪到她身上?
談垣初不覺得自己偏心。
談垣初指骨敲了敲她額頭,將她臉側被浸濕的青絲別到耳後,沒再就著這件事繼續說什麽,而是問:
“餓不餓?”
雲姒狐疑地覷向談垣初,遲疑了一下,才悶聲說:“餓。”
她今日醒得晚,沒用早膳,適才隻喝了一碗湯,怎麽可能不餓?
談垣初不著痕跡地覷了她一眼,說她聰明有時也的確聰明,說她笨,卻一點不冤枉她。
她看見他時,惱他應該也是真,隻是被戳破今日一事是她故意派人去請他,她那點惱意就跟著心虛地散了。
談垣初勾了下唇,他沒提醒她,讓宮人擺膳。
他人都在盼雎殿了,午膳自是在盼雎殿用的,明日要去行宮,今日便得了清閑,談垣初一整日都待在了盼雎殿。
坤寧宮得到消息時,一點沒覺得意外。
百枝有點糊塗:“奴婢真心看不懂雲婕妤這個人,說她聰明,她就一股腦地和容昭儀對上,說她不聰明,她往日作風瞧著也是個謹慎的。”
容昭儀這個人怎麽說呢。
百枝覺得她有點當局者迷的不清醒,當初她和楊婕妤平分恩寵時,百枝納悶的一直都是皇上怎麽會看上楊婕妤,對容昭儀卻從沒有這個疑問。
原因不是楊婕妤比容昭儀蠢笨,而是她清楚容昭儀為何會得皇上看重。
雲婕妤不應該看不出這一點,偏她還要和容昭儀作對,她就不怕惹惱了皇上?
皇後困倦地按了按額角,聞言,不鹹不淡道:
“這不是一件好事?”
百枝咽聲,自從得知當初德妃害了娘娘一事中,也有容昭儀摻和在其中,百枝就對容昭儀恨到了骨子中,有人讓容昭儀吃癟,她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皇後一點不疑惑百枝的問題。
她也知道德妃膝下有皇長子,皇上輕易不會動德妃的道理,但她不還是要拉下德妃?
雲姒會不顧得失去地對付容昭儀,必然是容昭儀觸犯到了她的底線。
見娘娘興致不高,百枝忙忙換了個話題:
“娘娘,您怎麽不去行宮避暑啊?”
行宮清涼,娘娘往年在府邸時也最怕熱了,到時皇上都走了,也帶走了一堆妃嬪,這宮中就徹底冷清下來了。
皇後:“小公主病情未愈,害了蘇婕妤小產的凶手還沒查出來,這宮中不可能不留下一個主事的人。”
這一點她和皇上都心知肚明,所以她把名單呈上去的時候,皇上見名單上沒有她,也隻是點了點頭。
百枝癟唇,又忍不住了:“皇上真偏心雲婕妤。”
百枝一直記得,當時皇上和娘娘提起行宮避暑一日的情景——
殿內點著燈,談垣初忽然提起了去行宮避暑:
“名單由你來定就行。”
皇後不覺得意外,隻是放下手中的事,抬頭問:“皇上有沒有想帶去行宮的妃嬪?”
燭火被燈罩攏起,照不亮整個殿內,談垣初掀了掀眼皮,語氣淡淡:
“雲婕妤還沒去行宮,名單中加上她。”
皇後點頭,皇上如果不帶雲姒,她還會覺得驚訝一下,如今隻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她又等了等,沒再等來談垣初其他的要求。
皇後這才覺得有點驚訝,往年去行宮避暑,皇上都會特意點名帶上容昭儀的。
那一日,等殿內熄了燈,皇上也沒再提起過行宮一事。
彼時百枝就在殿內,她什麽都聽見了,也才覺得皇上偏心,宮中沒去過行宮的妃嬪少麽?
隻說一點,前年選秀進宮的妃嬪就全沒去過行宮。
便是容昭儀,也是娘娘幾經思索,才將容昭儀的名字加了上去,不止容昭儀,還有德妃娘娘。
皇後覷了她一眼,淡淡地收回視線,她語氣平靜:
“偏心才好。”
她想要的,就是一個被皇上偏心的人。
皇後想起當時她把名單呈上去時,談垣初看向名單上的妃嬪,極快地皺了下眉。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落在容昭儀三個字上。
皇後幾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也是那時,她才意識到談垣初當時沒提起容昭儀,是根本沒存帶容昭儀去行宮的心思。
皇後若無其事地問:
“皇上覺得名單是否妥當?”
談垣初直接點了點名單上的兩個名字,他挑眉問:“這兩個人能一起去?”
皇後瞧著容昭儀和雲婕妤這兩個名字,她忽然知道皇上為何這次不帶容昭儀去了。
談垣初淡淡道:
“朕是去行宮避暑,圖的就是一個清淨。”
這兩人彼此看不順眼,去了行宮後,誰知會鬧出什麽事,不如一開始就規避風險。
皇後不動聲色地斂下情緒,問:“但是容昭儀往年都是跟著一同去行宮的,這次不帶她,臣妾怕她會多想。”
談垣初輕描淡寫道:
“她每年都去,也不差這一次。”
皇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仿佛沒覺得這其中有不公平,而是真心覺得容昭儀都去了那麽多次,而雲婕妤一次沒去過,如果要留一個人在宮中,便應該是容昭儀留在宮中。
“但是還有小公主呢,容昭儀如果不去,誰能照顧好小公主?”
談垣初:“小公主病情尚未痊愈,經不住車馬勞頓,這次她不去。”
殿內靜了會兒,談垣初眯眸,他的指骨敲點在名單上,許久,他不緊不慢道:
“罷了,就這樣吧。”
小公主遲早是要回長春宮的。
皇後思緒回攏,她輕輕搖了搖頭,容昭儀應該還不知道,若非皇上惦記著小公主,她這次險些就沒能跟著一同去行宮。
***
準備出發前往行宮這一日,雲姒早早起了身,秋媛替她準備了一身單薄的夏裙,湖綠色的對襟織錦裙,外間罩了一層輕薄的鮫紗,略施粉黛,佳人亭亭玉立間顧盼生姿,讓人根本移不開眼。
雲姒看向鬆福:
“你留在宮中,要照看好殿內。”
行宮中有奴才,她們這些妃嬪頂多帶兩個貼身宮人,雲姒一早就做好了決定,讓鬆福留在宮中。
鬆福恭敬地垂頭:“主子放心,等主子回來時,盼雎殿會和您離開前一模一樣。”
秋媛覷了眼時辰,簡短地催了一句:
“主子,時辰不早,咱們該出發了。”
這次邱寶林也在去行宮避暑的名單中,雲姒到宮門口時,遠遠就瞧見了德妃和容昭儀站在諸位妃嬪的前麵,雲姒下了儀仗,她沒往前湊,前麵曬死個人,最後她站在了邱寶林身邊。
邱寶林給她挪了位置,低聲道:
“適才容昭儀還提起了您。”
昨日容昭儀去禦前見皇上,最後皇上卻被盼雎殿被請走了一事早傳遍了後宮,雲姒來的時候,就察覺到有人在隱晦地看向她和容昭儀。
雲姒不解地看向邱寶林。
邱寶林:“大抵是問婕妤怎麽這麽晚還沒到。”
雲姒聽到了晚一字,便了然了容昭儀的意思,她眨著杏眸,聲音輕飄飄的:
“容昭儀最近閑來無事,當然會來得早一點。”
四周倏然陷入一片死寂,眾人呐呐地揣測她話中含義,這是在嘲諷容昭儀最近不得寵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