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行,你也得行。

等這件事徹底結束, 天際都快要曉白,今晚原本應該是坤寧宮侍寢,但發生這麽大的事, 談垣初沒繼續留在坤寧宮, 而是回了禦前。

坤寧宮中, 眾妃嬪也都散去。

今晚整個宮廷都難以入睡, 朝陽宮一夜間失去兩位主子,加上火災,等完全修繕後,想要重新住進新人, 隻怕要等許久。

雲姒回到廂房時, 也覺得有點身心疲倦,她沒想到今日的事情會這樣發展。

有點戲劇化。

其實等事後回想,雲姒倒是能理解何美人為什麽會承認流言一事是她所為,談垣初在眾目睽睽下表態說是在查此事, 何美人的動作能瞞多久?

不若承認,興許還能從輕發落。

但她在談垣初那裏分量太輕, 連帶著她所謂的苦衷,也不曾被談垣初放在心上。

否則今日換成容昭儀或德妃娘娘身上試試,雲姒可不信皇上會直接將這二人貶入冷宮。

雲姒皺了皺眉。

今日一事也給她提了個醒, 其實不論何美人好壞, 她有一點沒說錯, 她做這些事都是想要保全自身罷了。

隻可惜太監小澤子被發現端倪, 功虧一簣。

一夜未睡, 按理說, 雲姒應該是很快入睡, 但實際上, 她有點心緒不寧,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許久,她睜開眼,杏眸中閃過一抹決然。

***

小融子也知曉了長樂殿一事,他難得有點不知該說什麽,哪怕何美人不說出真相,他也將要查出亂傳流言的人是誰。

結果何美人自己承認了,倒是顯得他有點無用。

小融子覺得些許鬱悶,但很快,這些情緒都化作實際行動,他可不管何美人有沒有苦衷,他隻知道何美人差點害姐姐於險境,如今何美人被打入冷宮,一切事宜都由中省殿操辦。

和他一起的奴才看著宣紙,滿腹苦惱:

“本朝還是頭一次有主子被打入冷宮,這吃喝用度上該怎麽算?”

小融子接過他手中的筆,直接扔下,筆墨在紙上濺起一滴墨水,他看都未看一眼,不緊不慢地反問:“被打入冷宮的妃嬪也叫主子?”

被問的奴才心領意會:

“公公說得是。”

所有後妃的份例用度都是要記錄在案的,那奴才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宣紙,沒再管,也沒再將何美人記在其中。

融公公說得沒錯,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嬪,誰會在乎?

中省殿的事宜無人可知,讓後宮眾人煩躁的一點是,自長樂殿一事,皇上許久不曾進後宮,眼見中秋在即,眾人在請安時不禁發牢騷:

“皇上許久不曾進後宮,也不知是被什麽絆住了腿腳。”

頗有點怨氣在其中,就差明說禦前有人勾著皇上了。

眾人不禁想起那日雲姒狐媚的作態,一時間,許多人都不虞地皺起眉頭,期盼地看向皇後,想讓皇後拿個章程出來。

皇後掃了她們一眼,她掌管後宮,敬事房的案宗是都要拿給她過目的,她心底當然清楚,這段時間皇上是真的清心寡欲,雖然沒有進後宮,但養心殿內也不曾叫過水。

皇上不進後宮的原因,難道她們還不清楚麽?

再說,哪怕真是雲姒勾住了皇上又如何,自己沒這個能耐,還指望別人替她們爭寵不成?

皇後抿了口茶水,不緊不慢道:“中秋在即,皇上忙於朝政,我等身為後宮妃嬪,是要替皇上排憂解難,而不是讓皇上煩心。”

言下之意,皇上來了,你們就好好侍奉著,不來,那你們就安靜地等著。

別來煩她。

皇後這般作態,舊邸跟上來的妃嬪早就習慣,但難免有人覺得不滿。

等請安散後,蘇貴嬪冷著臉回了青玉苑,白芍偷看了她一眼,心底有些不安。

果然,殿門一關,蘇貴嬪就忍不住冷笑道:

“什麽都不管不問,難怪她不得聖寵!”

白芍嚇得心髒都快跳出來,她猛然跪了下來,臉色驟白:“主子慎言啊!”

這話如果被傳了出去,被皇後娘娘聽見,主子可有好果子吃?

蘇貴嬪皺眉看了她一眼,煩悶:

“這裏又沒有外人,你慌什麽,再說,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白芍苦笑,她怎麽可能不慌?

那位可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掌管後宮,誰知這青玉苑有沒有皇後娘娘的耳目?

長春宮,銅芸小跑進來,略遲疑地慢下腳步,看向閉眼臥在軟塌的娘娘,她試探性地問:

“娘娘,花房送了一水缸的蓮花來,您要不要親自過目一下?”

整個後宮誰不知曉容昭儀娘娘喜歡蓮花?但蓮花在湖中好培育,想要能送到宮殿中供給娘娘賞悅,花房私底下沒少花功夫。

這每年送來長春宮的蓮花都要耗費許多人力物力,足可見容昭儀得寵。

若以往,容昭儀許是會挺高興地出去,但如今她卻是懨懨得提不起一點興趣:“讓他們擺在庭院中即是。”

銅芸臉上的笑隱下,她疑問:

“娘娘,您還在憂慮雲姒一事不成?”

提起此事,容昭儀就皺了皺眉頭,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見狀,銅芸哪裏還不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心底歎了一口氣,三翻四次設害雲姒,都能被僥幸地躲了過去,怪不得娘娘會心浮氣躁,但銅芸這時隻能勸阻:“娘娘為什麽這般固執地要解決她呢?”

“她留在禦前的確有風險,但也許時間一長,皇上就自己厭膩她了。”

這後宮女子不都這樣?起起落落,被皇上看在眼中,不消多時,再落寞在眾妃中。

能得皇上真正看重的又有幾人呢?

雲姒未必能逃得了這定律。

“娘娘您得皇上冊封三品昭容,身份尊貴,何必跟她一般計較?”

聞言,容昭儀扯唇輕嗬了一聲:“這麽多年,你見過皇上何時在本宮和旁人中,偏向旁人過?”

除去皇後和德妃,如今不過再添一個雲姒罷了。

皇後有位,德妃有子,容昭儀勉強不和她們二人比較,但雲姒的倚仗又是什麽呢?

是和她一樣的聖寵。

容昭儀抿唇,她就是有一種預感,雲姒必須要早點除掉,否則於她而言,後患無窮!

後宮的埋怨之聲,雲姒全然不知,她今日整個人都有點懨懨的,她睡前發覺來了月事,一夜都未曾睡好,最近熱得厲害,秋媛本來端來涼水,等她看見雲姒臉色,皺眉伸手探了探她額頭:“姑娘怎麽了?”

雲姒懨然,含糊說了情況。

秋媛忙將冷水換成熱水,讓她洗漱後,親自替她挽發,建議:“不如姑娘今日好好休息。”

雲姒搖頭,最近殿內氣氛緊張,她不想惹眼。

禦書房,雲姒端了茶水進去,將不再冒熱氣的杯盞替換後,一直伏案處理政務的人忽然抬頭朝她看來,雲姒動作一頓,不解地問:

“皇上,怎麽了?”

談垣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將雲姒看得渾身不自在,她垂眸也看了看自己,沒什麽不妥當。

她又納悶地看向談垣初。

談垣初眯了眯眼眸,指出她最近的不對勁:“你最近有點安靜。”

雲姒被說得一懵,她甚至朝許順福看了一眼,覺得談垣初真是會冤枉人,這段時間,整個殿內誰不安靜?連許順福這個馬屁精不都噤若寒蟬麽?

她忍不住替自己辯解:

“安靜的可不是奴婢。”

明明是長樂殿一事後,談垣初情緒淡淡,讓整個禦前的宮人都謹慎言行,雲姒隻是其中一員罷了。

稍頓,見談垣初這般態度,雲姒偏了偏頭:

“皇上不難過了?”

談垣初臉一黑:“朕何時難過了?”

他一國之主,也許在看見楊寶林屍體時會覺得有點唏噓惆悵,但會因一個失寵妃嬪難過這麽久?

雲姒也不覺得他有這般深情,但不妨礙她借題發揮,她輕癟唇:

“皇上騙誰呢,您不難過,最近還一直冷著臉,讓奴婢都不敢和您說話,生怕會惹得您不喜。”

禦書房燃著鬆青味的熏香,讓人心曠神怡,聽見女子仿若控訴的話時,談垣初也隻是掀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誰信她的話。

雲姒今日穿了一襲雲白色鴛鴦錦緞裙,對襟織邊,寬袖窄腰,裙擺恰好蓋住腳踝,襯得她臉頰仿若欺霜賽雪的白,她染了點粉脂,模樣比楹窗外的那支白玉蘭還要勾人耀眼。

但一點,這一身不適合幹活做工。

她顯然很清楚這一點,硯台擺在那裏,她上茶時,站得離硯台頗遠,碰都不碰一下,生怕讓墨點弄髒了衣裙。

談垣初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她這身衣裳上:

“這身衣裳——”

雲姒打斷他,輕眨杏眸:“奴婢將您送奴婢的那匹錦緞送到尚衣局,讓尚衣局的嬤嬤給奴婢做的衣裳,好看麽?”

談垣初不能昧著良心說不好看,於是他輕頷首。

但很快,他不著痕跡地挑了下眉梢,她什麽時候都能使喚尚衣局的人替她做衣裳了?

雲姒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要是知道的話,也隻會抿唇笑,皇上的名號這麽好使,請尚衣局的嬤嬤做件衣裳不過輕而易舉罷了。

女子杏眸一亮,順梯子往上爬:“奴婢也覺得皇上會喜歡。”

談垣初覷了眼她衣襟和衣裙處的花紋,再對上女子的視線,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自他因容昭儀喜蓮,在荷花池種下一片蓮花中,漸漸的,宮中一提起蓮花就容易想起容昭儀,後宮妃嬪也有意識地會避開這一點。

偏偏女子衣襟和衣袖上繡著的花紋是蓮花伴葉樣式,尚衣局的人手藝一貫不錯,蓮花被繡得栩栩如生。

談垣初也不知她這般是否故意,但即使她是故意的,他能怎麽著?

後妃有意避開,卻不代表這蓮花就隻能是容昭儀獨有的,他還能讓她把衣裙換下來不成?

談垣初覺得,他要真這麽做了,女子能當場哭給他看。

左右沒這規矩,而且不舒坦的也不是他,他何必自找麻煩?

談垣初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待傍晚時分,聖駕回了養心殿,敬事房又一次無功而返時,談垣初叫住了雲姒。

談垣初想得很簡單。

她都說了,她今日穿這身衣裳是覺得他會喜歡。

四舍五入,她在暗示他些什麽。

殿外夜色漸濃,殿內也隻點了一盞燭燈,氣氛足韻,卻頗有點黯淡,談垣初沒注意到,在許順福帶著宮人退下去時,雲姒的臉色有點不自在。

她久久站在原處不動,談垣初挑眉,他衝她招手:

“怎麽了?”

她有時矜持得過於臉皮薄,但也不是什麽扭捏性子,二人不是第一次行這番事,她這般久久不動,倒顯得有些不正常。

雲姒難得有點呐呐。

說實話,她根本沒想到皇上今日會讓她留宿養心殿內,她昨日才來了月事,壓根不能行此**。

但她一不是後妃,二來做宮女時也不講究此事,挨了板子第二日都得怕起來當值,來月事算什麽?

所以,她來月事這事,談垣初一點都不知情,現在會鬧出這種意外情況,誰都沒想到。

雲姒有點艱難地堪聲:

“皇、皇上……奴婢……今日不行……”

談垣初一時沒聽懂,許久,見她臊紅了臉,扭捏不止的舉動,終於意會到什麽,他渾身一僵。

後宮妃嬪一旦來月事,必須要上報敬事房,將綠頭牌撤下來。

所以,談垣初也是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殿內氣氛凝固了片刻,談垣初終於沒好氣地冷嗬兩聲:“雲姒,你挺能耐。”

說什麽穿這衣裳是覺得他喜歡,感情沒一個字是真的,是麽?

雲姒被說得臉頰臊紅,殿內燭光再如何黯淡遮掩不住她臉上潮色,她憋了半晌,憋出了一句:

“奴婢也不知您今日會——”

談垣初扯唇,就冷眼聽她狡辯,雲姒見他這般,腦子一抽,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

“又不是隻能那般!”

話音甫落,殿內倏然一靜。

談垣初沒想到她真敢說,許久,他輕嗬:“哦?”

雲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她驟然臉頰臊紅,緋色一點點順沿而下,雲白色的織錦裙也擋不住那抹令人浮想聯翩的紅,她耳垂紅得將要滴血,她慌忙辯解: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談垣初本來是沒這個意思的,畢竟,他是了解女子有多薄臉皮的。

但見她這般,談垣初又冷下臉了。

他都能伺候她,反之,她就這麽不樂意?

談垣初久久不說話,隻是漫不經心地看著她,雲姒受驚地睜大了杏眸,她話音輕顫:

“您……您……”

她半晌沒能說出一個字,燭火被楹窗泄進來的風吹得一明一暗,四目相視間,雲姒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心底有點懊悔。

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穿今日這身衣裳了,她隻是想先在談垣初這裏過個明路,好日後刺激一番容昭儀。

結果容昭儀還沒刺激到,反而是她先栽進去了。

殿內寂靜,吞咽口水的聲音都顯得響亮,雲姒驟然有點不敢看向談垣初,殿內的氣氛逐漸有點旖旎。

陡然,雲姒聽見談垣初的聲音:

“雲姒,過來。”

雲姒對上他仿佛冷冷淡淡的眸子,她輕顫了下眼瞼,最終,她乖順地朝談垣初走去。

殿外,見姑娘久久不出來,秋媛難得變了臉色。

許順福納悶:“姑娘也不是頭一次留宿養心殿,你這是什麽表情?”

秋媛艱難地扯了下唇角,她難道要和許公公討論今日姑娘來了月事不成?

秋媛當然不會將這種事告訴旁人,她最終勉強抿出一抹笑,她提心吊膽地時不時朝殿門看一眼。

要知道,現下將女子月事視作汙穢,秋媛既擔心姑娘身子,又怕她會衝撞到皇上,一腦子胡思亂想,直到殿內傳來叫水聲,秋媛臉色越發複雜了。

她怎麽不知,她伺候了多年的皇上這麽葷素不忌?

許順福忙讓人抬了熱水進去,殿內,隻看得見談垣初的身影,許順福不敢深究,秋媛卻是忍不住朝床榻看去,隻可惜,床榻被床幔掩住,看不清內裏的春光。

床幔內,雲姒臊得沒臉見人,她埋首在錦被中,吸著鼻子,杏眸含了點濕意。

她渾身都有點說不清的難受,分明什麽都沒做,卻溢出汵汵細汗,有點浸濕褻衣,泄了些許春色。

她不懂,明明談垣初曾經替她時,也不曾這麽不堪。

雲姒咬唇,隻覺得都怪談垣初,若非他在那時不住地親吻她,她何至於如此?

等許順福等人出去,殿內又恢複安靜,雲姒才敢探一點頭,床幔被掀開,談垣初親自拿著帛巾替她一點點擦淨手,意味不明地冷嗬,透著些許輕諷:

“整個宮廷,論恃寵而驕,你該排第一人。”

雲姒可不依這話,她一雙杏眸惱瞪向他,床笫間終於敢露出伶牙俐齒:“皇上不要平白誣陷人,奴婢算什麽東西,寵都沒有,何來恃寵而驕?”

談垣初扔掉帛巾,輕嘖一聲,知曉她這又是借機埋怨他不給她位份一事。

但她也不想想,這個宮廷,誰敢像她這般放肆?甚至還敢使喚他?

談垣初低頭親了親她,舉動細致溫柔,說出的話卻是和舉止不符的冷淡,他聲音低啞:“有時候真希望你是個啞巴。”

往日瞧著恭敬,偏在床榻上沒一句中聽的。

雲姒心底一言難盡,她被迫仰著頭,甕聲甕氣:“皇上適才還說喜歡奴婢聲音。”

談垣初掐住她腰肢,沒忍住:

“閉嘴。”

說她臉皮薄,某些時候,卻也是真的不害臊。

例如此時,她難道不知道他說的喜歡她聲音是指的什麽?她知道,卻也一點不害臊地拿出來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