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鬥膽【營養液加更】

燭火點燃, 談垣初披著外衫起身,在看見女子的一刹間,險些沒能穩住身子。

許順福被嚇得臉都白了。

女子白著臉, 躺在床榻上, 身子下方, 一灘鮮紅色, 染濕了她褻衣,她疼得牙齒都在打顫,身體不自覺蜷縮在一起,眼淚無意識地掉。

這幅景象刺得談垣初雙眼生疼。

談垣初不由得想起在行宮時, 女子對他的聲聲哭訴——您一走, 她們就再也容不下嬪妾了。

她沒說謊。

他還陪著她一起,她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他要是不在呢?

這宮中到底有多少人想要置她於死地?!

談垣初握住了女子的手,他眼底說不出的冷然,渾身氣壓低得讓殿內宮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噤若寒蟬。

秋媛一進來就見到這幕,她愣在原處, 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怎麽會這樣?

娘娘一貫謹慎,殿內所有東西都經過林太醫檢查, 沒有任何問題, 娘娘也在殿內待了將近月餘, 都沒有出現過差錯。

到底是哪裏不對?

秋媛差點跌坐在床榻前, 僅剩的理智不斷提醒她要冷靜, 娘娘不省人事, 她要是也生了慌亂, 褚桉宮的人心也會跟著散了。

秋媛餘光瞥見皇上, 她仿佛才回過神,身子陡然踉蹌了一下,撲倒在床榻前,不敢置信地哭喊:

“娘娘——!”

談垣初被陡然驚醒,朝許順福怒道:“太醫呢!”

路元在聽見殿內不對勁時,就立即跑去找了太醫,一路跑得飛快,硬生生將林太醫拖著趕到。

林太醫被殿內的血腥味嚇得一跳,絲毫不敢耽誤,上前按住修容娘娘的手腕,替她把脈。

隻須臾,他鬆了手,臉色凝重地打開藥箱,拿出了銀針。

眾人一見銀針,神色都是一變。

談垣初握緊了手,床榻上的女子疼得渾身發抖,談垣初想摟住她安撫,都無從下手。

——他怕碰疼了她。

林太醫皺眉道:“請皇上讓人按住娘娘,臣要替娘娘施針。”

雲姒疼得渾身都在發抖,這種情況下,林太醫根本不好下手。

談垣初親自摟住女子,他垂下視線落在女子蒼白的臉龐上,倏然閉上眼,低啞著聲:

“雲姒,別動。”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沒在乎她額頭的汵汵冷汗,壓抑著聲音中的情緒:

“阿姒乖,我在。”

私下沒人時,二人親昵間,他常會叫她乖一點。

那時覺得歡喜,如今隻剩下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他嗓子澀得生疼。

秋媛按住了娘娘的腿,除了皇上和鬆福,她現在對誰都心有懷疑,不敢讓任何人接近娘娘。

她疼得厲害,在他懷中意識不清地低泣,談垣初時不時低頭親她,想要安撫她。

林太醫開了藥方,讓宮人趕緊去抓藥。

沒人敢耽誤時間,整個褚桉宮和禦前的宮人都運轉起來,這麽大的動靜,其餘妃嬪不可能不知道,剛回宮才躺下,就又忙忙起身往褚桉宮趕。

一到褚桉宮,見到的就是這一幕,眾人忍不住驚呼一聲,喧鬧聲驟起,懷中女子似乎顫了下身子,談垣初眼底一涼,聲音冰冷得仿佛透著股寒意:

“都給朕滾出去!”

推門的是皇後。

但隻顧得擔心懷中佳人的人沒有抬頭看一眼,他也不在乎來的人是誰,他的心神全在懷中人的身上。

皇後按在殿門上的手一頓,她輕斂下眼眸,沒等談垣初再說話,帶著所有妃嬪退了出去。

所有妃嬪都不由得有點訕訕。

腦海中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適才看見的一幕——男子摟著女子,不顧女子身上的狼藉,他握住女子的手,虛虛地攏住,手背上卻是青筋凸起,他低頭看著女子,一舉一動都透著說不盡的疼惜和細致。

他慣是漫不經心,讓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緒。

但就在剛才,她們卻是一眼就能夠看出他在不安。

不禁有人怔然,也不禁有人低落地抿了抿唇,親眼看見自己翹首以盼的郎君滿心滿眼都是別人,她們心底很難覺得好受,也很難裝作若無其事。

蘇婕妤卻是在出來後,低垂下頭,她袖子中不著痕跡地握緊了雙手。

雲姒會出事麽?

她不知道。

蘇婕妤不動聲色地朝殿內看了一眼,她往日隻隱隱知道德妃不如表麵溫和,直到如今見到德妃的手段,她才明白,為什麽祁貴嬪和雲姒、甚是皇後娘娘對德妃都那般警惕。

德妃太會抓住機會,也太會算計人心,隻借著她身死一事,就擺了雲姒一道。

蘇婕妤想起什麽,她眼底晦暗了些許。

許久,她抬頭看向皇後娘娘,話音不明道:

“皇上剛才沒有看見娘娘麽?”

她陡然出聲,打破了外殿的沉默,眾人不由得抬眼看向她和皇後娘娘。

不管談垣初看沒看見皇後,也該知道出現這種情況,皇後肯定都是要到場的。

但即使如此,談垣初還是嗬斥出聲。

皇後神色不變地抬頭看了蘇婕妤一眼,她覺得她對蘇婕妤也算仁至義盡,即使她利用了蘇婕妤,但她也是給過蘇婕妤選擇的。

她將壞處說得明明白白,是蘇婕妤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事後她也依著承諾一直給蘇婕妤庇護,中省殿和各宮對蘇婕妤敬重有加,哪怕雲姒麵對她的挑釁也算是容忍,蘇婕妤覺得這都是因為什麽?

偏偏她蠢得有點過分。

挑撥離間得這麽明顯,蘇婕妤到底是有多恨雲姒,才處處都要給雲姒招惹仇恨?

皇後聲音平淡:

“熙修容情況明顯不好,皇上擔心熙修容,沒注意到別人也是正常,莫說皇上,本宮心底也是擔心熙修容的。”

見她一點不為所動,蘇婕妤心底越發冷了冷,雲姒到底給了她什麽好處?

讓她這麽護著雲姒?!

娘娘這麽差別對待,就因為雲姒比她得寵麽?!

蘇婕妤攥緊了手帕。

須臾,蘇婕妤想起她和德妃共謀的事,心底冷笑,且護著吧,她倒要看看雲姒還能得意多久。

殿外氣氛凝固,殿內的情況也不遑多讓。

秋媛按著娘娘的腳,眼淚卻是掉得很凶,時不時哽咽出聲,她腦海中也不停地轉,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麽回事?

褚桉宮沒有問題,皇上也不可能害娘娘,娘娘怎麽會出事?

她似乎聞到了一點點淡淡的清香,自娘娘有孕,殿內燃的熏香隻有林太醫調送來的薄荷香,從未有過這種花香,隱隱有些熟悉。

秋媛陡然想起了什麽,她臉色驀然一變!

芍藥!

她和娘娘在翊和宮時,聞到的芍藥香。

眾妃嬪湧進正殿時,娘娘怕被人擠到,二人貪圖遊廊上沒人清淨,她們在那裏站了很久。

翊和宮的芍藥有問題!

意識到這一點,秋媛心底不住地後悔,都怪她,她要是再謹慎一點……

秋媛不著痕跡地閉了閉眼。

德妃向來謹慎,她若出手,會隻有這麽簡單麽?

秋媛覺得不會。

德妃應該還有後手。

到底是什麽?

藥被倉促煎好,忙忙送來,談垣初接過,親自喂給了女子,林太醫解釋:

“這是安胎藥。”

他話音甫落,殿內眾人意識到什麽,隻有有孕的人才會喝安胎藥。

娘娘要是真的小產,林太醫開的應該是調養身體的藥才對。

一直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冷風拂過,眾人隻覺得一陣涼意,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被這場變故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談垣初也聽出來了,他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沒聽到準確回答,談垣初不敢放鬆,他眸色冷沉地落在林太醫身上。

林太醫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長舒了一口氣:

“回皇上,幸好就醫及時,娘娘腹中的皇嗣保住了。”

安胎藥中有安神的作用,女子靠在他懷裏,昏昏沉沉地睡去,隻是黛眉依舊緊蹙,仿佛夢中還是在覺得疼。

談垣初後背濕了一片,他仿若沒有察覺到,隻抬眼看向林太醫:

“是什麽原因?”

林太醫不敢耽誤:“娘娘是接觸了陰寒之物。”

談垣初眼底驟然冷了下來,他掃向秋媛等人:“陰寒之物?”

談垣初心底抑著怒不可遏,眉眼盡是寒意,她們就是這樣照顧主子的?!

秋媛陡然跪地:

“皇上,奴婢照顧娘娘不周,罪該萬死,但受罰之前,奴婢鬥膽,請皇上讓林太醫檢查一下娘娘今日身上的物件,還有……請皇上下旨,讓禁軍和太醫院搜查翊和宮上下!”

滿殿倏然噤聲,秋媛卻是閉眼,不要命一般,重重磕頭在地。

一時間,殿內隻餘了一聲悶響。

鬆福見狀,立即領著褚桉宮的宮人跪下:“求皇上查明真相,替娘娘做主啊!”

談垣初一錯不錯地看向秋媛,他自然聽得明白秋媛的話中含義——女子這幅模樣,和德妃有關。

德妃辱沒皇室,但他隻是讓德妃病逝,而不是廢了她的位份,牽連九族。

是他要給皇長子保留一層顏麵。

對於這些,秋媛都心知肚明,所以,她說她鬥膽。

一旦今日查出雲姒真的是被德妃所害,他還會讓德妃體體麵麵地下葬麽?

德妃被廢,背負罪名下葬,皇長子必然蒙羞,算是廢了一半。

如果真的是德妃做的,德妃敢這麽做,倚仗的就是他不會動皇長子。

談垣初的視線落在了女子臉上,她臉很白,唇也很白,虛弱得仿佛紙一樣單薄,談垣初腦海中仿佛還徘徊著她疼得渾身發顫的畫麵,她意識不清時,仍是低低喊著皇上。

談垣初一點點握緊女子的手,聲音低沉:

“傳朕命令,讓禁軍和太醫院搜查翊和宮,不得有誤!”

皇長子是他的第一個皇嗣。

他十分看重。

但她腹中胎兒,也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子,是他乍然得知後歡喜得一夜不能入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