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一樣【評論加更】

去養心殿的路上, 會經過禦花園,在禦花園不遠處,就是荷花池, 秋日澀澀, 蓮花全部凋謝, 荷花池再不複美景。

雲姒看見了。

心底那點的漣漪刹那間消失殆盡。

談垣初給她的, 位份也好、封號也好,甚至今日特意種下的山茶花,他都曾經給過祁貴嬪,日後也會給其他人, 她不是第一個, 也不是最後一個,更不會是其中特殊一個。

雲姒輕斂下眼瞼。

也沒讓儀仗再回去,她在其中是不是特殊的又有什麽關係?

反正她要的是他對她用心,又不是真心。

儀仗停在了養心殿前, 雲姒被秋媛扶著下來,她沒有故作姿態地去護住小腹, 太醫說她如今才有孕一月有餘,小腹平坦得一片,過分在意根本就是在招人恨。

許順福看見她, 有點驚訝又有點預料之中, 忙忙迎過來:

“娘娘, 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有什麽事您讓宮中奴才跑一趟就是。”

雲姒抬眼, 直接問:“皇上忙不忙, 有時間見我麽?”

許順福沒直接給答案, 進了養心殿通報, 很快就出來,臉上帶著笑意,他轉身推開殿門,恭敬地請雲姒進去。

談垣初在殿內,雲姒有點意外,他居然沒坐在禦案前,而是正下著台階,沒讓她行禮,不緊不慢地問她:

“怎麽過來了?”

殿內燃著清香,楹窗敞開,外間暖陽照進來,殿內一點都不冷,雲姒褪下披風,她抬起一雙杏眸,落在談垣初身上,她覺得談垣初在明知故問。

他做了什麽,難道他不知道麽?

雲姒眨了下杏眸,直截了當地問:

“從褚桉宮到坤寧宮一路上的山茶花,皇上是替臣妾種的麽?”

殿內沒有其餘人,靜謐得讓兩人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平緩冷靜,但她杏眸中有歡喜和緊張,談垣初垂下視線,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看不穿她的偽裝。

但談垣初卻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她又在騙人。

她或許覺得歡喜,卻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模樣。

她總這般,淺淡的兩三分心思總要表現出十分來,真假摻半,讓人分不清她心底真切的情緒。

談垣初覺得有點不對,他問:

“除了你,這宮中還有人喜歡山茶花?”

女子著急地瞪圓了杏眸,不滿意他的回答:“臣妾又不知道,萬一是替別人種的呢,臣妾自作多情,最後豈不是會落得一場空歡喜?”

眉心的輕蹙轉瞬即逝,談垣初抬眼,沒讓她再鑽言語空子,直截了當地回答她:

“是替你種的。”

他語氣淡淡:“除了你,沒有旁人。”

雲姒一噎,覺得他真好意思說這話,那一池子蓮花難道隻是擺設麽?

她小聲嘀咕了聲:

“騙子。”

談垣初輕挑了下眉,緊接著就聽見她的悶聲:“沒有旁人,那祁貴嬪是什麽。”

話音甫落,談垣初終於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裏。

他想著,別人有的她沒有,所以想給她。

於她而言,卻是覺得這東西是別人有過的,十分驚喜也隻變成了兩分。

不等他說話,女子還在小聲嘀咕:

“後麵會不會還有蘭花、**、杏花、桂花?花開數朵,各表一枝?經年後,也許不止禦花園,皇宮四處都是百花齊放的盛景。”

談垣初滿頭黑線,原本有點晦澀的情緒被她這一句話徹底打散。

花開數朵,各表一支,是該用在這種時候的麽?

談垣初抬手捏住某人的耳垂,聲音不溫不涼地問她:

“感情在修容娘娘心底,朕就是個花匠?”

雲姒輕咳了一聲,居然覺得他形容得格外準確,一時間,眼神不由得心虛地閃躲著。

他語氣有點危險,卻又不像是生氣,雲姒覷了他一眼,呐呐道:

“……也不能怪臣妾。”

這些破事都是他做出來的,怪得了她延伸猜想麽?

談垣初惱聲:

“閉嘴吧。”

她歡喜不多,難過也不多,甚至還有心情和他貧嘴。

他也說不清他在惱什麽,哪怕一直都挺清楚她心底其實對他淡淡,遠不如口頭上說得那般看重,但有時還是覺得堵得慌。

說不出的憋悶,談垣初沉眸,他順著心意拉過女子,一手準確無誤地握住她後頸,掌心用力,他的意思不言而喻,雲姒不由自主地仰起頭,和他的嘴唇若有似無地碰著,交融的呼吸越來越熱。

雲姒有點懵,都不知道是怎麽發展到這一步的。

隻是溫熱的呼吸交纏間,讓她呼吸不由得發緊,她輕顫杏眸,最終乖順地閉上了眼。

談垣初垂著視線看她。

她接吻時很乖,在床榻上時也很乖,情緒由內自外地泄露,疼了會咬他,歡喜了會哼出聲,被磨得急了也會摟著他哭,而不是像平常,她不論是笑還是惱,都讓人有點分不清真假。

有些時日,他們不曾這般親昵了。

回宮後,他忙碌前朝的事,進後宮的次數很少,和她最親昵那一日,也隻有她得了舒展。

雲姒站得腿有點軟,她半點身子都跌落在了他懷中,她覺得不明所以,他好像帶了點情緒,磨得她唇瓣都有點疼,舌根發酸,讓她忍不住哼唧出聲。

他察覺到,放開她。

吻過的嗓音沉啞。

“難受?”他摟著她,灼熱的掌心貼在她小腹上,眸色深了又暗,竟然有一刹間說不清她有孕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雲姒察覺到什麽,她瞪圓了杏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咬聲:

“……不行。”

談垣初有片刻沉默。

他在她眼裏到底是什麽形象?

談垣初的語氣加重了一點,仿佛在強調什麽:“朕沒要做什麽。”

雲姒一臉遲疑地點頭。

談垣初噎住,知道她是壓根沒信,心底不由得有些憋屈。

直到雲姒離開,談垣初心底那口氣仍是沒緩過來。

許順福進來奉茶,見他一臉冷意,有點訝然:

“皇上這是怎麽了?”

許順福是知道皇上替修容娘娘種下山茶花一事的,在他看來,修容娘娘是來謝恩的,按理說,適才殿內應該溫情脈脈,所以許順福帶著一眾宮人守在了外麵,沒敢進來打擾。

養心殿靜謐了片刻,才響起談垣初輕描淡寫的聲音:

“她提到了祁貴嬪。”

冷冷清清的一句話,仿佛沒什麽情緒。

卻是讓許順福倏然噤聲。

他一直跟著皇上伺候,眼見皇上越來越不收斂,自然看得清楚皇上對修容娘娘的心思。

偏偏是祁貴嬪。

有她擋在前麵,皇上今日做的事很容易就弄巧成拙了。

許順福腦子有點疼,給皇上出主意:“不然奴才讓人把荷花池中的蓮花都拔了?”

話落,許順福自己就否決了這個提議。

他心底腹誹,有沒有祁貴嬪,荷花池都會種蓮花,不然種浮萍麽?

談垣初瞥了他一眼,覺得他和雲姒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雲姒會覺得拔了荷花池的蓮花是無意義之舉麽?

她隻會覺得眼前一亮。

畢竟,能給祁貴嬪添堵的事,她都是樂意至極。

他曾經給祁貴嬪封號一事是事實,替她種下一池蓮花也是事實,往日之事不可改,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將這些變得不再是特例。

既然她不是特殊,這宮中便也不需要特殊二字。

***

在回宮的路上,雲姒又看見了那一池的蓮花,但現在,她早收拾好了心情,她輕眯了眯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秋媛看見她掀起了珠簾,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由得一怔。

她其實說不好娘娘這般清醒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人糊塗一點,或許才更能容易幸福。

秋媛心底惆悵時,忽然聽見娘娘問了她一句:

“你說,如果我和皇上說,其實我喜歡水仙花,能不能讓皇上將這池蓮花毀了去?”

秋媛驟然回神,她看向杏眸灼亮的娘娘,不由得陷入了沉默,隻覺得剛才的惆悵委實是有點浪費了她的情緒,她忍不住問:

“如果皇上真的如你所說一樣做了,您就不擔心日後這一幕會重演麽?”

雲姒挑了下眉,她輕抬眼:

“難道我什麽都不做,日後就不會重演了?”

她管不了談垣初日後怎麽樣,還不如趁著現在談垣初還寵她時,叫自己心底舒坦一些。

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她懶得庸人自擾。

秋媛見她眼底透徹,沒再說什麽,隻如實道:“奴婢覺得皇上不會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但會不會依著娘娘又是另外一回事。

雲姒懨了下來:

“算了。”

壞是一回事,蠢卻是不可取。

隻是雲姒覺得有點惋惜,祁貴嬪躲在長春宮中,請安時都告了假,她一時奈不得她。

要是能毀了這一池蓮花,想也可知祁貴嬪的臉色。

雲姒從未想過這麽簡單地放過祁貴嬪,哪怕祁貴嬪早不複往日榮光,但在雲姒看來,這還遠遠不夠。

再說,祁貴嬪被貶位,是她沒鬥過德妃的後果。

和她有什麽關係?

祁貴嬪欠她的,她還沒來得及回報給祁貴嬪呢。

談垣初的舉動瞞不住宮中妃嬪,祁貴嬪自然也是得了消息,她怔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來神。

銅芸遮掩不住擔憂地看向她。

許久,祁貴嬪忍不住自嘲,身子輕顫著:

“他就一定要這麽對我麽?”

銅芸扶住她:“主子,您何必在意這些,她也隻是一時得意罷了。”

她家主子曾經沒有過這些殊榮麽?到最後,隻不過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在其他人身上重演罷了。

誰能說她家主子的現在不會是雲姒的未來呢?

祁貴嬪頹然閉眼:

“你不懂。”

人人都不解她為何獨獨針對雲姒,銅芸也不解。

隻有她自己知道,不一樣。

她愛慕皇上,所以越發看得清楚,皇上看她和看雲姒時的眼神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