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片白茫茫的冰川, 方圓百裏未見人影,隻餘有肅肅寒風。
寧如和宴止川在一前一後走在冰川上,宴止川提著劍, 比寧如快上半步, 這樣偏過頭, 就能與她答上話。
“萬魔窟就在前方不遠處了。”寧如垂眸看向掌心, 她的掌心漂浮著一顆小小的靈石,這是引路石。
“……嗯。”宴止川慢吞吞地應了聲,蜷起手抵在唇邊,眉睫撲扇垂下, 眼角有氤氳浮起,一副困倦的模樣。
寧如發現不對勁, 靈機一動,“小蛇,你知道天上為什麽隻有兩個太陽麽?”
宴止川過了好一會才說, “……不知道。”
想了想,他又問, “……有兩個太陽麽。”
寧如小步跑到他麵前,仔細端詳他的模樣。
少年臉色蒼白,唇部也失了血色,眼睛浮著一層霧氣,比平日少了銳氣,多了幾分溫吞,“做什麽?”
“你反應變得慢了。”寧如笑吟吟地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掌心冰涼一片, “果然是凍著了。”
蛇不耐寒,在自然界中, 溫度低於十度以下它就會蜷縮不動,宴止川雖身有修為,但也拋卻不了蛇的習性。
在這萬裏冰川,溫度早已達到零下之地,他的反應變慢,人變得困頓,便是習性的表現。
寧如如此高興,是因為出發之前,寧如便想為他施法,為的是不讓他被凍著。但宴止川哪是這麽輕易被照顧的人,硬是不答應,說自己不是這麽脆弱之人。
“好了,我給你……”
宴止川是個倔脾氣,“……不用。”
“不用也得用。”寧如絲毫不生氣,抬起另一隻手,兩隻手捧起他的臉頰,臉上流露出邪惡的喜悅,“你現在軟綿綿的模樣,能反抗我麽?”
宴止川略微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眉頭蹙了起來,“什麽意思。”
他現在思維變慢,腦袋也變得混沌。
寧如又忍不住笑出聲,若是以往,她的手早被他拍下,但現在的少年,隻是反應緩慢地看著她,充滿霧氣的雙眸迷茫地看著自己。
這樣的宴止川,倒是十分可愛。寧如一笑,輕輕拍拍他的臉,“就是說……”
她故意放慢了語氣,“我現在想對你做什麽,你都沒辦法反抗。”
話音落下,她的指腹貼著他的臉頰肌膚,慢慢往下滑。
溫熱的指腹在寒冷的天氣中,像是一簇火焰,在他的皮膚上留下溫度。
這溫度將他本就遲鈍的反應,燒得更糊塗了。
在寧如的手指碰到他的喉結時,那凸起忍不住上下一動。
宴止川定定地看著她,感到周身的溫度在集聚攀升。
……腦子變得混沌,隻想變得更溫暖些。
想靠近她。
少年的黑眸變得混濁,先是垂在身側的雙手指尖動了動,到挺直的背脊朝她處彎下,似是想擁她入懷。
若他是蛇形,那用蛇類的做法,是想用蛇尾從她的腳踝不知不覺爬至她的腰處,蛇尾一勾,就將她完全圈入自己懷中。
直至緊緊地纏繞。
他屏氣凝神,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動靜,黑沉的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腦內的理智逐漸崩塌,隻餘下野獸的原始衝動。
他在伺機而動,等待她露出一絲鬆懈。
她一旦有鬆懈,便是他進攻,“進食”之刻。
什麽叫她現在想對自己做什麽,自己都沒辦法反抗。
明明要掉入陷阱的是她。
……
“好了。”
輕躍的嗓音響起,接而他的額頭被拍了拍。
宴止川恢複些許人類的神誌,像從夢中驚醒,看向寧如。
寧如一臉憐愛地說,“看看我的小蛇,真的都給凍傻了。”
宴止川這才發現,趁自己走神之時,寧如悄悄給他戴上了一串細鏈,細鏈的中心垂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
“這叫夢雲珠,裏頭供養著我的千年修為,可使你不再懼寒。”
寧如替他壓了壓領子,“一會進入萬魔窟凶險萬分,夢雲珠可替你擋上一劫,千萬不要把它摘下,相當於保護符吧。”
夢雲珠的功效,使宴止川清醒了神誌,他沉默地看向她。
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多麽荒誕,他眼眸微微睜大了些,耳朵瞬間漫上微紅。
羞恥,荒誕,這湧上的複雜情緒,讓他一時間都沒精力處理這夢雲珠。
他用手擋開她的手,不耐煩地轉身,“知道了。”
聽這語氣,寧如了然,“哦?恢複了?”
“無聊,根本沒有受傷,剛才沒仔細聽你說廢話罷了。”
寧如看著他大步流星的背影,不由地一笑。
*
兩人再行半刻,便來到一處湖泊旁,明明冰天雪地,湖泊卻流水潺潺,泛著冰雪的波光。
縱然眼前美景惹人,但仔細看去,便能發現湖中心升起張牙舞爪的黑霧,是邪氣。
寧如停下腳步,“就是這,這就是萬魔窟的入口了。”
宴止川嗯了一聲,大步一邁,“我很快就回來。”
走得也太決絕了吧?!
寧如忙拉住他,“等等等,你都沒清楚狀況,你知道在裏頭會遇見什麽?知道怎麽出來?”
宴止川看了她一眼,語氣輕嘲,“你以為我是什麽莽漢麽?”
他麵對著湖泊,抬起逐月,輕輕朝旁一揮,湖泊瞬間往兩旁撤開,為他開了一道通往湖底的通道,“無論是那隻被困千年的嗔怪,還是詭計多端的魘,或是其他,我都會將他們戰勝。”
“小蛇。”
寧如再次囑咐道,“夢雲珠,千萬要帶在身上,若是遇上了什麽不能預估的危險,別硬碰硬,使用夢雲珠,它能將你帶離萬魔窟。”
萬魔窟中不知有多少妖物,寧如仍是擔憂。
“不戰而逃,懦夫。”
“不是不戰而逃。”寧如鄭重地說,“是將你帶回這裏,好好地帶回我的身邊。”
宴止川一怔,竟沒想到怎麽回話,默了半天,才蹦出了句,“我會戰勝他們的。”
“小蛇你聽我說,失敗了也沒關係,無非就是遵從命運而死去。”
寧如頓了頓,“但如果現在你就回不來了,受傷甚至死去。我感覺,我可能現在就會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這些話她甚至沒腹誹過,隻是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就忍不住將自己最直觀的想法吐出。
宴止川愣了許久,半晌,他握著劍的掌心一緊,轉過身,小聲道,“什麽叫現在就死去啊。”
小蛇若回不來,若因為保護她而死,她忍不住腦補一番,隻要想到他會死去,她的心髒仿佛被什麽揪起,有些疼,很痛心。
於是她解釋道,“就是……天塌了的意思?”
他聞言,他於她,如此重要麽?
宴止川臉色一紅,聲音抬高幾分,“不用你解釋啊!”
寧如:“是你問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宴止川擺了擺手,嗓音些許不耐煩,停頓幾秒,他偏過側臉,鄭重而認真地說,“你的世界不會塌下來的。”
說完,他轉過身,毫不猶豫地邁步離去,再沒回過頭。
他踏入通往萬魔窟的湖泊通道,身影很快被吞沒,湖泊又恢複成平日安靜的模樣。
寧如看著他的身影,久久未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腦海中忽然響起係統任務發布的提示音。
寧如一臉驚愕,明明劇情都被魔改成如此狀況,係統居然還能布置任務?
與此同時,身邊有人踏雪而來,一身白衣的少年停在了她的麵前。
天寒地凍裏,淩時初素來蒼白的臉色卻泛著紅暈,一如他的猩紅眼尾。
“師尊。”
他挽起笑容,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