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夜半, 寧如被一陣風雨聲驚擾,她撐起身子望向窗邊。
隻見不知何時變了天,濕冷的空氣隨著風湧了進來, 木窗發出吱呀的聲音。
她連忙下了床, 想查看宴止川的狀況, 他就睡在窗邊, 被淋到可不好了。
她躡手躡腳走到椅子邊,隻見黑蛇仍盤成一個圈,一動也沒動,腦袋還是蜷在圓圈中心處。
寧如悄悄關上了窗, 屋內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她正要轉身返回,忽然聽到一個微小、窸窣的聲響, 似乎是什麽東西滑落的聲音。
她定睛看去,發現原來是黑蛇放在椅子邊緣的尾巴給滑了下來,掉在空中輕微晃**著。
很像睡熟的貓咪不小心滑了隻腳一樣, 動作透露著幾分可愛。
她彎唇笑開,輕輕用手托起它的蛇尾, 想給它放回去。
冰冷的蛇尾隨著她的動作,悄無
聲息地輕輕環了她的手腕一圈,被她軟塌塌地放回身子旁邊。
這下沒問題了。
寧如站起身,悄咪咪地走開,躺了回去。
還以為宴止川是警惕心極強的類型,但目前看來,睡得也挺香的。
又或者是,宴止川對她放下了戒備, 所以才睡得如此香甜?
不過總歸是好事。
寧如再次睡了過去,而此時, 黑蛇混濁的瞳孔逐漸變得清晰。
是的,它剛才在裝睡。
黑蛇的腦袋抬了起來,看向自己的蛇尾,蛇尾依靠記憶,環成一個小圈。
正是寧如的手腕長度。
黑蛇一動不動地盯著蛇尾,金瞳在深夜中熠熠生輝。
*
寧如一覺醒來,發覺窗邊的小黑蛇早已不見蹤影,毫無去向,她連忙去找了逐月。
逐月仍是在窗邊眺望那棵樹,在被問到宴止川的去向時,逐月歪了歪頭,說今早日出後便見到他走出客棧,要辦些什麽事,急匆匆的,但是絕對沒走遠,因為她能感受到宴止川的氣息仍在四周。
隻見逐月念了幾句咒,幾秒後目光茫然地說道:“多……多少錢……最好的……會喜歡……”
這是逐月用劍靈的特殊感應方式,複現了宴止川目前在做些什麽,說些什麽。
因她修為不夠,勉勉強強就說了幾句。
聽到這幾句,寧如便放下心,敢情宴止川是去買東西去了,並不是偷偷離開了她。
至於他去買些什麽,寧如並沒有想法去弄清楚,少年嘛,都得有些自己的生活空間。
寧如擺了擺手,讓逐月停止施展法術。
逐月點點頭,目光微閃地看了寧如好一會,才吞吞吐吐地提出另一件事。
原來,桂脊樹兩日後花期將至,她希望能看到桂脊樹花謝那日,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這是小事,寧如沒有拒絕,並讓她好好休息。
寧如回到房中,想起自己的支線任務,反應過來宴止川不在,這不是見淩時初最好的機會麽?
想想宴止川和淩時初見麵的火藥味,寧如暗下決定,若非主線任務情非得已,她不想讓兩人見麵。
說幹就幹,寧如立刻回到了清心宗。
一個支線任務,半個時辰就能完成。
她來到淩時初居所前,輕咳了兩聲,還沒敲門,門就從裏被拉開。
淩時初漆黑的眸子瞬間漫上喜悅,像是要道聲師尊,卻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問:“您是一個人來的麽?”
這是在問宴止川有沒有跟來。
寧如:“我一個人。”
淩時初這才挽起笑容,乖順地俯身,輕輕喚了聲師尊。
這是還記著若是宴止川在,他需要改稱呼的事。
寧如內心感慨他的細心,麵上卻擺出一副冷淡的模樣,大步跨入了院中,“我有事找你,進去說。”
她可是牢牢記得這次找淩時初的任務,訓他一頓,故而當然擺出惱火的姿態。
淩時初漂亮的睫毛顫了顫,眸中的喜色消去了些,多了些擔憂,心思縝密的他自然察覺到寧如的火氣,他抿起唇,連忙跟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淩時初剛要說什麽,便聽得寧如一聲冷斥,“跪下。”
淩時初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彎膝跪下。
寧如背對著他,琢磨著下一句話,她這一路上一直思索該如何走劇情,最後決定走最直截了當的發火路線。
淩時初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委屈,“……師尊請息怒。”
“我不在的時候,你私下做了什麽?”
“徒兒……”
寧如轉過身,“你去了什麽地方,遇見了什麽人,現在又在偷偷研究著什麽事?”
淩時初的臉色瞬間變了,倒沒有做錯了事被發現的慌張,而是不可置信,盯著她的漆黑眸子似乎在輕輕顫動,胸口一陣明顯的起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淩時初的反常自然被寧如認為是心虛,但他呆愣著不回話,寧如隻好自己推進劇情。
“淩時初,說話。”寧如抬高了聲音,“說話。 ”
淩時初整個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這麽慌張麽?這,他不搭腔,她都不好繼續啊。
寧如走到他麵前,嚴聲道,“不回話是麽,那你便在這跪著,跪到能回話為止。”
淩時初像是才回過神,渙散的焦距重新匯聚,湧現出一副慌張之色,這倒才像認錯該有的模樣。
他連忙俯身,額頭抵到交疊的雙手上,聲音透著幾分顫抖,“時初知錯,請師尊責罰。”
這才能讓她好接嘛。
寧如鬆了口氣,麵上冷意不減,“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研究從願術,忘了門規麽。”
淩時初仍俯身,倉皇地認錯,“徒兒知錯,徒兒隻是想幫助那位山精因此才……”
“那也不能動禁術的心思!”
寧如板著臉,“念你初犯,你今日起去無涯底麵壁三日,以示懲戒,再有下次,可不是如此簡單。”
果然,她話音落下,腦海中就響起提醒任務完成的提示。
“……是,徒兒明白了,時初再也不敢了。”
淩時初道歉的姿態自然是很好的,跪俯在地,身體在微微顫抖。
既然任務完成,寧如也懶得繼續演下去,聲音也軟了幾分,“行了,起來吧。”
淩時初沒動,依然乖乖地跪俯著。
行吧,隨他去吧。
寧如估算了下時間,得趕在宴止川前回客棧才行。
她掠過淩時初的身邊,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或許是知道了從願術的真相,她糾結幾分,忍不住吐露幾句真心話,“能實現願望,必定要付出代價。掩蓋在從願術的美好之下,是令你感到更殘酷的事。你記好了,離它遠點。”
她不知道自己死後,淩時初會不會還和從願術有所關聯,但從願術的代價過於殘忍,她便好心地提了一句。
淩時初的聲音細細小小,摻雜著幾分痛苦,“……是,徒兒明白了。”
寧如抬步離開。
淩時初一直保持著跪俯的姿勢,清瘦的背脊在微微顫抖,過了很久,才聽到他壓抑著痛苦的沙啞聲音在屋中響起。
“這次……明明沒有去接觸從願術,師尊您又怎麽知道的呢……”
交疊的雙手蜷緊,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凸起,垂下的青絲遮掩住了緊閉的雙眼,壓抑著的哽咽嗚咽聲從喉嚨深處發出。
“您、您知道的是上輩子的事吧……”
有晶瑩的淚水從眼角蜿蜒流下。
“代價原來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