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寧如悲從中來,是她之前想得太簡單了,誤解了反派這種生物。

許是見寧如愣在原地沒有出聲,宴止川微眯起雙眸,清澈的少年音低沉冰冷:“解開對我的束縛,不必妄圖從我這得到什麽。”

剛才寧如害怕少年真削骨還父,在她身上施了束縛術,畢竟那架勢,少年是真做的出來。

投桃報李的傳統路線看來是走不通的。

寧如想了想,抬手把他身上的束縛術解開,“我救你,不是想讓你報答,是為了利益交換。”

寧如想著,反派拒絕接受報恩的想法,大概源於少年強盛的自尊心,那換成……簽合同的說法呢?

少年看了她一眼,“我理解的交易,是在雙方清醒的情況下進行。”

言外之意,是寧如自作主張了。

幹幹笑了笑,寧如問:“那你現在清醒了?”

少年:“你想說什麽。”

“那既然你清醒了,我們重新做個交易吧。”

寧如拿出一袋靈石,放在身前,貼合實際捏了個理由,“我的腳崴到了,碰巧傷藥已經給你用完,我希望你能到最近的陵水鎮,去幫我買點傷藥,你應該對那很熟。”

少年的視線緩慢下移,落到了她的腳踝上,一副打量的神色。

“是真實可信的!你看。”

寧如反應很快的撩起裙子,果然腳踝處鼓起一快腫塊,紅了一大片。

她的腳踝白皙纖細,少年微微一怔,急忙把視線移開,語氣染上焦躁:“你不會醫術?”

“我哪會,我就是築基期的小小散修而已。前幾天跟著商隊,卻不幸遭到妖獸襲擊,才流落於此。”

寧如臉不紅心不跳地編好了故事,“而且……”

“而且什麽?”

“剛剛已經把傷藥都給你了。”

寧如抿唇,語氣真誠的說。

一頓發揮完,寧如期待地看向少年,有沒有絲感動!

少年麵無表情地說:“所以你自己為什麽不用?何必大費周章地救我。”

“我小有修為,知道救了你,至少比我這人生地不熟的落單女子更有好處。況且你也是輕傷,怎麽救都能活。”

想了想,她又補了句,“你放心,不是無緣無故的救你。”

說完這句話,寧如悲從中來,怎麽跟其他小說裏的攻略路線不一樣。

她反倒要時刻強調自己的不懷好意,另有所圖,才能與反派聊下去。

宴止川聽到後,好一會沒出聲,直到蹲下身,拿起靈石。

“要買什麽。”

竟然答應了。

寧如突然理解了宴止川的想法,抱有目的的接近,比純粹的善良更讓人接受。

看來她隻能舍棄互相溫暖的路線,隻能走合作共贏的路線

了。

寧如:“幫我買兩瓶金創藥,一份肉包子,一隻烤雞,剩下的都是跑腿費。”

少年隻取了兩顆靈石,其他的丟了回來:“這些靈石,可以買上百份你需要的東西。”

實在是把我不需要你的好意的原則掐得死死的。

“這可不是對你好。”

寧如急了,“是我錢多,就喜歡一擲千金的快樂。”

少年:……

沉默片刻他道:“兩個時辰,我會回來。”

寧如:“好好好。”

少年起身,如墨的頭發垂至腰間,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話,“拿錢辦事,這些超額靈石,我皆不會謝你。”

“嗯,不用謝。”

少年皺眉:“我沒謝你。”

“所以我說不用謝……”

意識到有歧義,寧如連忙找補,反派有謝謝PTSD,可不能再刺激他。

“不用你謝我,哎不對,我們之間不言謝,也不對這聽起來我們關係很好似的……”

意識到寧如在說話方式上也在暗中照顧他,少年眉頭愈發緊鎖,拋下一句“夠了。”便匆匆離去。

寧如看著少年漸漸消失的背影,無力地靠在岩壁,歎氣道:“什麽小貓啊,分明是防備心極強的小狼崽。看來收徒之路漫漫了。”

她從法寶中喚出阿搜,“去跟著他。”

她伸手一劃,阿搜看到的畫麵,如同水幕般出現在麵前。

*

少年來到了不遠處的陵水鎮,比起逐鹿道的危險橫生,作為逐鹿道的中轉休息點,鎮上十分熱鬧。

滿目皆是絡繹不絕的馬車行人,商家在街邊熱絡地叫賣。

鎮上的人一是崇財,二是崇武。

少年來到陵水鎮便直奔醫館,不一會就提著藥出來。寧如邊看邊點頭,雖然說話難聽了些,但幹活利索,第一時間滿足客戶要求。

讓他保護自己的任務,交給他準行。

少年緊接著去了街市,買了她要的肉包跟燒雞,這兩家店皆是在鎮上有名的店。

在寧如以為他也要給自己買一份時,他卻單拎著寧如的份,轉身離開了。

寧如納悶:“錢應該夠花,怎麽不給自己買一份。”

接著,他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來到了一家破舊的包子店,買了幾個饅頭。

寧如懂了,選擇這家店的原因不出意外,是便宜。

反派從小到大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能填飽肚子已是不易。

老板與他熟識,看到他來,笑意吟吟地包了幾個饅頭。

“!”

突然,寧如仿佛看到什麽,雙指放大屏幕。

他、他居然笑得這麽乖巧!

宴止川本身長相俊美,流露出真心笑意時,眉眼彎起,笑容幹淨動人。

他是個把個人喜好完全展露在臉上的人,麵對她時,就一副能凍死人的表情。

少年衝老板抿了抿嘴角,從兜裏拿出靈石放在桌上。

老板擺擺手。

少年卻是轉身就跑,他跑到角落,靠著牆,漫漫拆開油紙包裹的饅頭,大口吃下,夕陽打在他清瘦的身上,

拉下長長的身影,填飽了肚子之後,他便離開了小鎮。

寧如覺得,此刻他離全書反派相距甚遠,也隻不過是一個會因為吃到食物,而發自內心的感到快樂的少年而已。

宴止川是半妖,腳程比普通人快不少。沒過一會就回到了山洞。

他把買的東西放在寧如麵前,果然又恢複了一副冷淡的模樣:“藥,肉包,燒雞。”

雖這副身體已辟穀許久,但寧如畢竟剛穿來,聞到燒雞的味道,她忍不住咽口水。

她馬上剝開了燒雞的包裝,下意識說:“謝了。”

“隻是拿錢辦事。”

少年站起身。“現在事情已經辦好了。”

寧如見他要走,連忙開口:“你吃過東西了嗎?”

他皺起眉,“與你何幹。”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一人一半。”寧如用小刀將燒雞分成一半,衝他笑了笑,“我胃小,吃不完。”

“……不需要。”

“這很香,很好吃,快,來一塊。”

寧如熱情地邀請,試圖通過美食拉近距離。

“所以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懂了,宴止川拒絕所有無緣無故的好。

寧如隨手掐理由,“我勤儉節約,不喜歡浪費。”

少年冷笑一聲,滿臉你看我信嗎的表情。

懂了,宴止川不僅拒絕所有無緣無故的好,在別人的接近理由上,也要講究真實性。

真是難伺候啊。

“我希望你吃得好一點,變得強壯一些。”

寧如知道一出口就讓人當自己徒弟不現實,就半真半假地說:“我希望你能帶我走出逐鹿道,在回到間城的路上,一直保護我。”

少年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當然,不是單靠這半個燒雞,這隻是夥食加餐。肯定會有另外的報酬。”

少年突地笑了,笑容蘊含著嘲諷,鄙夷,和若有若無的惡意。

他衝她傾下身,有幾絲碎發從頸後落到胸前,陰影灑到精致的臉上,眉宇卻藏不住的陰鷙,顯得陰氣森森。

“這是件很奇怪的事不是嗎?”

“明明崴了腳,卻偏偏要救半死不活的我。”

幽深如潭的眸子如正在狩獵的狼一般,明明個頭還沒她高,曲下身的陰影卻牢牢籠罩了她,不愧是反派,氣場把握死死的。

“明明自己有修為,卻需要毫無修為的我來護送。”

“富有,節儉,理由倒是一個一個往外蹦。”

寧如:“我這不是因為……”

“你很會編理由,但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你幫我,也不會因為你抱有什麽目的幫我,而對你心懷感激。”

“我這也不是全是幫你。”

寧如糾結地說:“其實我的真實目的……”

“不必說了。無論你編出何種理由,亦或是再拋出什麽交易,我都不會再答應。”

少年歪了歪頭,漂亮蒼白的唇逸出一抹笑容,興許是彎起了雙眸,這笑容竟乖巧和善許多。

他拿出錢袋,定在寧如麵前,再鬆開手。

錢袋落到地上,發出聲響。

“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

“也無比厭惡你這類人。”

少年拋下這句話,起身就走。

他走到洞口,想起什麽,又停住腳步,偏過側臉,低聲道。

“逐鹿道晚上妖獸時常出沒,想死的話,你大可以現在就離開。”

話說得極其難聽。

宴止川很快消失了。

寧如是緩了會,才從失敗的攻略中回過神。

好在她不是個容易受挫的人,很快就恢複了心情。

她拿起錢袋,表情卻微微一滯。

靈石分文未少。

宴止川是一分錢也沒動她的。

寧如望天:她大概在進行一種很新的誤解吧。

什麽奶貓啊,明明是比石頭都硬的倔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