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

◎童年噩夢◎

餘清音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502, 回家後成為堂哥和親弟的最佳粘合劑,到了一開房門就能看到他倆坐在二樓的樓梯口肩挨肩打遊戲的地步。

大冬天的,也不嫌屁股凍得慌。

餘清音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 問:“你倆幹嘛呢?”

餘海林半回過頭:“二哥說等你忙完去吃火鍋。”

餘清音一早上在房間裏剪視頻, 鍵盤和鼠標用得虎虎生風。

她甩甩手:“非得蹲這兒等?”

餘景洪也回過頭, 和堂弟幾乎是臉對臉,有點不自在地脖子後仰:“本來是誰輸了誰進去叫你的。”

怎麽, 自己的房間是什麽龍潭虎穴嗎?

餘清音小小翻個白眼, 順手把頭發紮好:“那走吧。”

沒有暖氣的室內,每一塊瓷磚都散發著寒氣,她在家都穿著羽絨服, 換個鞋就能走。

男生更沒啥好收拾的,大家一窩蜂鑽進車裏。

餘景洪車還沒開出巷子口, 迎麵跟他三嬸狹路相逢。

範燕玲騎著電動車。

她打開安全帽的前蓋:“又上哪去?”

餘海林搖下車窗:“我們中午出去吃。”

愛上哪上哪。

逢年過節路邊攤最紅火的日子,範燕玲跟妯娌賣煙花炮竹和對聯紅包正是忙不過來的時候, 哪裏有空管孩子,擺擺手:“車開慢點。”

一家人錯身而過, 餘清音才想起來有件事忘了做。

她拍一下大腿:“我沒擦樓梯扶手。”

年年春節前的大掃除,都是自建房的噩夢。

餘海林跟著倒吸口涼氣:“糟, 我沒洗陽台。”

很好, 大家一起完蛋吧。

餘清音頭疼地捏捏鼻梁:“不管了,回來再說。”

亡羊補牢, 該挨罵還是跑不了。

餘家姐弟吃完火鍋就趕回家幹活,隻差給大廳的地板拋光。

就這, 範燕玲還是不太滿意。

她晚上到家挑剔地四處看:“明天再掃一遍。”

一遍都夠餘清音累的, 她深覺得人還是要自我解放才行, 又一次提出:“找個阿姨來弄吧。”

還阿姨, 這都什麽習慣。

範燕玲有所有農村婦女的樸素,常常以吃苦為美德,橫眉冷豎:“說出去被人笑死。”

到底誰會來笑這種事,餘清音真的無法理解。

但她兩輩子的生活經驗告訴她企圖改變大人的想法,隻會加劇自己人生的痛苦。

她咬咬牙:“行,再掃一遍。”

大概是看出她極度不悅,第二天餘海林起得比雞早,任勞任怨地用他媽抹布擦地的標準幹活。

餘清音雙手環抱,背靠著牆站立一側:“餘海林。”

連名帶姓,大為不詳。

餘海林慢吞吞地回過頭,手上一點不慢,表情大有罵我我會哭的意思。

餘清音有點想笑,嘴角往上扯。

她的眉目有別樣的柔和:“最近有啥想要的?”

聖誕老人成精啦!

餘海林控製自己的眉飛色舞,咳嗽兩聲:“那我得好好想想。”

想著吧,餘清音是花錢的人,難道還能比他急嗎?

她道:“二樓掃了沒?”

餘海林才要搖頭,聽見動靜看向門口。

餘勝舟一進門就看到堂弟半跪著,眨眨眼:“不至於行這種大禮吧。”

餘海林下意識想把手上的破抹布丟過去,看到堂嫂宋欣茹頓住手,莫名有點尷尬,畢竟論起來大家真沒見過幾次麵。

餘清音招呼:“大嫂你慢點,地板是濕的。”

宋欣茹大著肚子,自然是萬分小心。

她借著丈夫的手,慢慢在沙發上坐下,長舒口氣:“又給踩髒了。”

餘海林反應不慢:“沒事,地本來就是用來踩的。”

說完piaji又跪下,一聲脆響叫人側目。

餘清音都替他覺得疼,心想這個弟弟是蠢到看不下去了。

她給客人倒水,說:“大嫂,你們什麽時候放假的?“

等會,問的是你們,怎麽隻叫一個人。

餘勝舟:“不是,我這麽大個人你看不到嗎?”

餘清音理所當然:“這個家的男人太多了,看得人心煩。”

這話說的,餘勝舟:“看男朋友就不煩了?”

好端端的,怎麽忽然提他。

餘清音:“真是多虧你天天惦記他。“

宋欣茹憋著笑:“我們剛剛出小區看到你男朋友了。“

他們夫妻在省會工作,放假先回市區的公婆家,才住一晚上,又得回老家過年。

餘清音恍然:“嶽陽他二姨住你們隔壁棟。”

別人家的事情,知道得還挺清楚的。

餘勝舟:“你二姨住哪知道嗎?“

餘清音沉默兩秒:“我沒有二姨啊。”

重點是這個嗎?餘勝舟眼睛一瞪:“找揍是不是?”

不敢不敢,餘清音哪裏敢在他頭上拔毛。

她道:“哥,你要是看他不順眼,幹脆去揍他一頓。”

餘勝舟第一反應:“我工作還要不要了。”

考上公的人就是覺悟高,餘清音都想問一句我跟工作掉進海裏你救誰的瘋話。

她道:”那你在義憤填膺什麽?“

餘勝舟:”表演一個哥哥對即將潑出去的水的不舍。”

他大概覺得自己很幽默,摸著下巴笑。

餘清音頭略低,看著堂哥提早中年發福的肚子:“哥,有點油膩了。”

這倒黴妹妹,還是潑出去算了。

餘勝舟屈指敲她一下:“看來今年不用給你紅包。”

別啊,誰會跟錢過不去。

餘清音一臉諂媚:“多多益善,少少不拘。”

她擺出這幅樣子實在不符合性格,反而眼角眉梢透出三分的可憐,像隻窩剛被掏空的鬆鼠。

餘勝舟:”注意胎教。“

想起即將出生的小侄女,餘清音眼睛一亮:“我買了好幾件漂亮的小裙子。”

做父母的對孩子的性別沒有要求,隻希望ta健康快樂,但她怎麽就篤定是女孩子。

餘勝舟:“萬一是兒子呢?”

餘清音:“男孩子的衣服沒啥好挑的。”

又道:“不行留給我女兒。”

婚都沒結的人,想什麽女兒。

餘勝舟:“是兒子我也叫她穿上。”

又道:“海林小時候也穿你衣服。”

這種黑曆史,好歹避開人提啊!

餘海林幾乎是咆哮:“我被逼的!我也不想扮丫鬟。”

餘清音有一段時間最愛的電視劇是《野蠻公主》,披著被單就開始演,假裝有大拖地的長裙擺。

餘海林就是那個提裙擺的人,穿著性別和尺寸都不合的舊衣服。

必要的時候,兩個哥哥既可以是太監也可以是護衛。

餘勝舟虛長幾歲,當時已經有青春期的羞恥心,將此列為暑假的最大酷刑。

可惜,所有抗議都不管用。

餘清音我行我素,現在乍一想:“對你是挺不友善的。”

知道就好!餘海林重新蹲下來,跟瓷磚上一塊沒人注意的汙漬作鬥爭。

餘清音看他額頭都擠出三滴汗,說:“你就地滾一圈都比這樣擦幹淨。”

餘海林哼哧哼哧一早上,很是維護自己的勞動成果,小聲嘟囔:“就你會說。”

怎麽不大聲點,餘勝舟攛掇:“大哥在,大哥給你撐腰。”

拉倒吧,餘海林換個方向,徒留背影不說話。

宋欣茹摸著肚子笑:“不是說你在家是單方麵的霸權主義?”

餘勝舟:“現在全球一體,咱們不說這個了。”

怪會給自己拉大旗的,宋欣茹切一聲,扭過頭跟小姑子說話。

她們倆是真的聊得來,往那一窩就是數不清的家常。

餘勝舟心想妹妹就是長大了沒這麽黏哥哥,蹲在堂弟邊上:“還有抹布嗎?”

餘海林就等著他開口,一點都不帶客氣的,遞過去:“你拿這個。”

餘勝舟幹活的水平隻是馬馬虎虎。

他是獨生子,家境又富裕,從小都有阿姨照顧,結婚之後想要夫妻的私人空間,才養成一點自己做衛生的習慣。

沒一會,餘海林就挑三揀四:“哥,你用點勁。”

餘勝舟用他講過的話:“就你會說。”

餘海林霎時被噎住,哼唧哼唧大半天才說:“中午吃什麽?”

餘清音對折騰三餐很有想法,她一到家就把那些平常被她媽束之高閣的餐具全翻出來洗一遍,這會說:“大盤雞和水煮肉片行不行?”

其實她也沒征求誰意見的意思,早把菜單定下來。

但餘海林還是一下子支棱起來,驕矜地點點頭:“行吧。”

還給他拽上了,餘勝舟:“都是辣菜嗎?”

餘清音可比他會照顧人:“還有白灼蝦和上海青。”

又說:“大嫂愛吃木耳,再炒一個。”

說起木耳,還有個人愛吃。

餘勝舟左右看:“景洪呢?”

餘景洪家在隔壁,在這兒找他做什麽。

餘清音:“你現在過去還趕得及替他擦樓梯。”

擦什麽?餘勝舟假裝自己聽不見,後腦勺都想找個地方鑽進去。

由此可見,擦樓梯扶手確實大家的童年噩夢,經久實難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