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十三
◎流水賬◎
做老板的人, 比起打工總是有更大的自主權。
趕在春運的高峰前,新漾比法定節假日提前三天放假。
餘清音買的也是這天的機票。
她早上六點起床收拾東西,臨時發現兩個箱子還不夠用, 踮著腳尖從書房的櫃子上麵拿第三個。
可惜放得太高, 她跳了兩下都沒夠著, 隨手拉來辦公椅。
椅子是可調節的,還沒踩上去就搖搖晃晃, 叫人覺得不安心。
她正要叫人, 又忽然有些怔忪,手懸在空中發著呆。
嶽陽從洗手間出來,隨意一瞥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問:“怎麽了?”
餘清音偏過頭看他:“太習慣依賴別人的話,有一天會出大事的。”
時不時的, 她腦海裏會跑出那些最正確的觀念,一瞬間想起自己獨居時刀槍不入的那幾年。
嶽陽聽著卻覺得有點陰陽怪氣, 微低著頭看她:“你喊我了?我沒聽見啊。”
餘清音:“沒有,就是感慨一下。”
又伸手一指:“那個箱子幫我拿一下。”
反正有人能使喚總是叫好事, 將來再來考慮需要重新適應這件事吧。
嶽陽比她高半個頭,伸手一勾, 察覺到不對勁改成雙手, 到底箱子還是在地上砸出點動靜。
真是得虧躲得快,餘清音抱著頭:“裏麵有東西嗎?”
誰知道啊, 嶽陽好一陣子沒出差,都忘記風塵仆仆四個字是什麽感覺了。
他半眯著眼, 還是沒想起來, 說:“打開看看。”
餘清音往後再退一步:“突然有點嚇人。”
嶽陽低沉地笑出聲:“也許裏麵藏了鬼?”
餘清音沒好氣瞪他:“大過年的, 說點吉利話。”
離著大年三十還有好幾天, 怎麽還就算過年了。
嶽陽捏她的臉:“那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吉利嗎?“
他還得再上兩天班,考慮到小情侶朝夕相處,回家後他會把僅有的假期更多安排給親戚和朋友。
按照計劃,兩個人接下來的小半個月基本不會碰麵。
餘清音生出點不舍,抱著他:“初三那天我跟若男、豔玲在一中邊上的炸串店,你來一會嗎?”
嶽陽摸摸她的頭發:“當然來。”
又道:“怎麽有點**的意思。”
哇塞,好像是有點刺激。
餘清音不知怎麽有點心猿意馬,想起自己是早班機隻能作罷。
她看一眼手表急哄哄道:“不要勾引我,快誤機了。”
勾引二字從何而來,嶽陽拉著她的手往下:“那幹脆換一班再走。”
昨天一晚上還不夠他折騰的嗎?餘清音早上還能被鬧鍾叫醒都全靠意誌力。
她翻個小小的白眼,總算想起放在一邊的行李箱。
打開一看,還有嶽陽最後一次出差沒拿出來的衣服。
餘清音嘖一聲:“皺巴巴的,不是會髒衣服吧?”
嶽陽自己覺得也有可能,但考慮都人設問題,還是鏗鏘有力:“絕不可能。”
餘清音半信半疑,還是保留部分過日子的智慧不予追究。
她把剩下的東西全收拾好,看著滿滿當當的三個大箱子:“啊,樓梯房。”
就是天梯房,都不勞煩她操心。
嶽陽還得去上班,把人送上計程車就回家換衣服。
餘清音跟司機大哥嘮幾句嗑,下車後連拉帶踹,把行李們都弄去托運,一身輕鬆地買杯咖啡等起飛。
等到一半,餘景洪打來電話:“你是十一點到嗎?”
他又沒工作,考完試早早地騎上自行車回家——就是途經安徽的時候爬了趟黃山,下來之後雙腿顫顫,改成坐火車。
這才過去幾天,餘清音開玩笑:“喲,腿能踩刹車了?”
餘景洪沉默兩秒,沒什麽底氣的威脅:“你待會自己走路回來。”
餘清音很是爽快:“好的,不戳你痛處了。”
這跟戳有啥兩樣,餘景洪還沒來得及大聲反抗,通話已經被中斷。
他把手機丟到一邊,踢踢踏踏踩著拖鞋下樓。
樓下大廳裏一陣熱鬧,不怎麽熟悉的親戚們擠做堆。
餘景洪一句稱呼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最後決定沉默地去廚房翻早飯。
這孩子,多沒禮貌。
李虹華坐在沙發上罵兒子:“你倒是叫人啊。”
餘景洪心想我也得知道誰是誰才行,尷尬地笑一笑,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跑到隔壁三叔家,才想起來穿拖鞋開不了車。
自然,這不是大問題。
餘海林現在已經是一米八的大高個,鞋碼跟二堂哥就差一半。
餘景洪跟他沒啥好見外的,客氣地琢磨著從鞋櫃裏挑雙舊的對付就行。
他貓著腰在那扒拉,活脫脫像個賊。
餘海林收回差點踹出去的腳,問:“哥,你幹嘛呢?”
餘景洪聽見聲想站起來,腦袋碰一下撞到了。
他疼得臉都變形,摸著後腦勺:“你怎麽走路沒聲音!“
這個家,真是哪裏有壓迫,哪裏都有反抗不了的餘海林。
他思考兩秒確定這兒是自己家,說:“你不會把私房錢藏這兒吧?”
多新鮮,餘景洪:“我兜裏比你幹淨。”
餘海林上初中就知道會做飯養活自己,在樓下買菜還知道跟擺攤大姨要根蔥,理財上確實比堂哥高出兩茬。
他道:“那你找什麽?”
餘景洪省略前因後果:“借雙鞋穿。”
天可憐見,他現在的經濟狀況居然都到借鞋穿的地步。
餘海林掃過堂哥腳上破洞襪子的表情十分同情,以至於頭腦發昏:“我給你拿個新的。”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餘景洪:“拿來拿來。”
餘海林生出一秒的後悔,還是上了趟樓,一拿還拿了倆。
餘景洪大吃一驚:“你為啥有這麽多新鞋?”
不應該是昨天的快遞到,今天立刻穿上嗎。
餘海林的個性卻是跟這句話完全相反,他道:“舊的還沒壞。”
如此勤儉節約,真是叫人自愧不如。
餘景洪反省三秒鍾,點兵點將挑了雙黑的,穿上之後說:“回頭壓歲錢分你花。”
真不愧是哥哥,餘海林虛偽地笑笑:“太客氣了。“
餘景洪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行,那就算了。”
什麽就算了,餘海林反鎖著堂哥的脖子:“那我跟你沒完。”
長高就想造反,餘景洪沒什麽威懾力地說兩句,甩著手裏的鑰匙:“接你姐,去不去?”
餘海林臉色一僵:“我忘了她今天回來,我死定了。”
說完拔腿就奔回房間,也不知道去收拾什麽殘局。
看來這個家的食物鏈頂端暫時沒有變化,餘景洪發出一絲慈悲之心:“幫你拖她兩個鍾,記得快點。”
也不管堂弟聽沒聽見,油門一踩出發。
他拿到駕照沒多久,平常沒有練習的機會,不敢開得太快。
好在他出門早,晃悠悠地到機場還比堂妹的航班降落還早。
這個時候,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像是紐帶。
餘景洪左右看,第一次品出作文裏最後一段升華的那種歡聲笑語。
他陡然有種自己是全世界最好哥哥的錯覺,見到人想著邀功。
可惜餘清音隻知道催:“快快快,還有十分鍾加收停車費了。”
餘景洪的腳步也跟著加速,一邊說:“8塊錢我還是有的。”
這是8塊錢的事情嗎?餘清音忙裏偷閑喘口氣:“不要告訴我,不包郵的東西你還買?”
餘景洪:“加上郵費也比較劃算啊。”
真是夏蟲不可語於冰,餘清音徹底喪失跟他對話的欲望,拉這個箱子悶頭往前走。
餘景洪兩隻手都不得空,中間還下了個樓梯,比她還累得慌。
兩個人坐在車上像打過一場仗,雙雙長舒口氣。
餘景洪辨認著往出口的方向開:“中午吃什麽。“
餘清音在回複短信,隨口說:“都行。”
這世上最叫人討厭的答案就是這個,餘景洪自己決定:“你弟說實驗對麵有家新開的烤肉店。”
餘清音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隻顧著打電話。
商務人士就是不一樣,派頭支棱得足足的。
餘景洪趁著她安靜的空隙:“很忙嗎?”
餘清音:“還行,主要是有兩個廣告臨時要改。“
餘景洪:“什麽甲方,過快年也不讓人好過,沒人性。”
餘清音的嘴角微微上翹:“是我讓員工改。”
哦,那凡事都有兩麵性嘛。
餘景洪用自己那點急智改口,兄妹倆嘮閑話。
餘清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吃完飯打個哈欠:“回家睡覺。”
餘景洪看一眼手機上堂弟的求助短信,說:“等會,我再買個奶茶。“
他買了奶茶買雜糧煎餅,愣生生再拖上兩個鍾。
餘清音都在車上睡了兩覺,一睜眼看到家門口還有點迷迷瞪瞪的。
餘景洪已經是盡力而為,一邊琢磨著堂弟到底在幹嘛。
在樓梯口,他就聽到叮鈴咣當的聲音,心想這是拆家呢。
家,肯定是沒大礙的,但亂七八糟的拆得也差不多。
餘清音看著自己房間地板上的包裝和零件:“快遞到你就跟我說裝好了。”
餘海林當時還以為就組裝兩個小櫃子用不了多少時間,沒想到一天拖一天現在亡羊補牢都來不及。
他尷尬笑笑:“馬上,馬上好。”
這家裏,眼皮底下發生什麽事,都瞞不過餘清音。
她道:“你二哥幫你爭取多少時間,我也沒看你好出個啥來。”
餘景洪還以為躲邊上就沒自己的事,袖子一擼說:“主要是缺個我,半小時,等著吧。”
很會說大話,就是實力沒跟上,最後還把大人招過來。
臭皮匠反正多得很,壘起來不夠半個諸葛亮。
最後還是餘清音自己出手才成功。
她左看一眼哥哥,右看一眼弟弟,露出個微妙的笑容。
餘景洪和餘海林胸口中箭,無聲地低下頭,偷偷地罵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