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九十二

◎年會◎

北方的寒假長。

考試周結束, 餘清音沒有馬上回家,而是趁著這些天多攢點素材。

她自己忙活,也沒給員工們留下空隙, 直到年會這天才停下來。

本來按她之前的計劃, 是打算在學校食堂辦的。

可惜人家比他們還早一步回家過年, 她隻能另做選擇,定了家胡同裏的私房菜。

地方是趙琦推薦的。

建築是保存完好的四合院, 裝修風格類似於她們談合同時見麵的那家甜品店, 門口掛了兩盞大紅燈籠,回廊的兩側貼著窗花。

院子裏有兩棵光禿禿的樹,石桌石椅上麵飄落著兩片葉子。

從包廂的落地窗往外看, 端的是一幅好景色,尤其是日落的時候。

餘清音特意避開晚高峰, 讓員工們四點集合。

她不喜歡搞太多浪費時間的東西,人到齊就宣布:“來抽獎吧。”

隻要是有獎品, 大家難免期待。

連趙琦都不例外,她捏著自己的號碼牌:“我是8, 感覺會走運。”

陳頌蘊坐在她旁邊:“我是4,大事不妙。”

兩個人嘰裏咕嚕, 臨時抱佛腳, 朝天雙手合十拜一拜。

許致遠見狀覺得自己也不能落後,小聲念一句:“阿彌陀佛。”

唯有最迷信的餘清音不為所動。

她畢竟是老板, 雖然向來連最來一瓶的運氣都沒有,但為了提高體驗感, 還是把自己排除在外。

這樣一來, 裁判非她莫屬。

餘清音也挺喜歡這份工作的, 她搓著手吹口氣, 攤開掌心露出攥著的小紙團:“我都替你們緊張了。”

她說著話邊拆,把紙條倒過來看,略顯不解:“瑤瑤,這是6還是9來著?”

號是陳瑤瑤準備的,她湊過來看:“是9,我怕認不出來,隻有這個用的是紅筆。”

原來如此,餘清音把號碼牌朝向所有人:“9號是誰?恭喜拿到今天的第一個大獎。”

何葉在老板說“9還是6”的時候心就已經提起來,這會忍不住歡呼:“是我!我從小到大都沒中過獎!”

而且還不是什麽不值錢的東西,是新款的iPad。

公司人少,餘清音不想顯得太摳搜,獎品預算給得足。

陳瑤瑤也沒替老板省錢,每一分都花幹淨,因此這場年會是人人都滿載而歸。

唯有餘清音兩手空空。

她喝了點酒,風一吹有點頭暈,陰影處的人都看不清。

走進幾步,她道:“接我不應該在門口嗎?”

嶽陽晃晃手裏的糖葫蘆:“買它呢。”

餘清音咬了一口,被山楂酸得皺眉:“我的牙。”

很酸嗎?嶽陽:“我還買八塊錢一串。”

什麽!2015年的人民幣已經可以當美金花了嗎?

餘清音:“物價局也不管管。”

嶽陽:“世界在等著咱們女俠伸張正義。”

餘清音前幾天拍了組寫真,裝模作樣在腰間別把劍。

她稱之為高級版過家家,這會有些不好意思手肘擊過去:“我真的會打你。”

今日大降溫,嶽陽在西裝外麵穿了件特別厚的羽絨服。

他壓根感覺不太到,順勢握住女朋友的手放口袋:“是不是很冷?”

餘清音穿得可多了,說:“我有秋褲。”

她每天早上都一件套一件,已經成為冬天出門前的固定儀式。

嶽陽從來不擔心她感冒,心不在焉嗯一聲。

下一秒,餘清音的爪子動一動:“你口袋裏放的啥?”

嶽陽:“有東西?沒有吧。”

這話說的,餘清音手往外一掏:“是個球,你今天去打高爾夫……了嗎?”

嘴比腦子快,她發現是個乒乓球的時候來不及改,還是把話說完,愣愣地眨眼:“你們客戶最近對國球比較追求?”

嶽陽裝糊塗:“奇怪,怎麽有個球,我穿錯衣服了?”

胡同裏燈光昏暗,餘清音喝了酒的腦袋不怎麽清醒。

她上下看兩眼也犯迷糊,不太確定:“你出門穿的好像就是這個顏色。”

嶽陽差點笑出來,有些粗魯地弄亂她的頭發:“我要是穿錯,好歹得是一模一樣吧。”

說的也是,餘清音研究手裏的球:“咦,為啥乒乓球上麵還寫數字?”

她掂量兩下,確定這個顏色和重量無論怎麽說都不該是台球,仰著臉:“你們公司有人是188號?”

她大概是真的疑惑,黑白分明的瞳孔裏映照出不解,頭微微向□□,嘴角抿出個深深的酒窩。

嶽陽捏捏她的臉:“傻瓜。“

怎麽罵人!餘清音睜大眼睛瞪著他,有點回過神來:“給我的球?”

嶽陽嗯一聲,用更加的標準的普通話:“恭喜抽中188號大獎。”

大獎,餘清音拽著他衣服的下擺催促:“是什麽是什麽!”

嶽陽拿腔拿調:“就這麽給你嗎?”

他要個回禮不過分吧。

餘清音抱著他親一口:“我憑自己本事中的獎!”

明知是所有偏愛堆砌,卻仍然可以理直氣壯。

嶽陽心想再逗下去估計該急眼了,轉過身:“在帽子裏。”

帽子?餘清音伸手拿,蹭到上麵圍著的一圈毛,有些心癢癢。

她摸到個小小的盒子,以為是首飾一類的東西,打開看忍不住感歎:“哇塞!!!”

嶽陽疑心她就是十克拉的大鑽戒都很難有這樣的衝擊,挑挑眉:“喜歡嗎?”

餘清音鄭重點頭:“超級喜歡。”

她兩隻手輕輕一捏,黃金元寶絲毫沒有變形的意思,說:“實心的。”

嶽陽反問:“我還能送你空心的?”

好像也是,餘清音喜滋滋:“那這值大錢了。”

她喜歡黃金這件事,嶽陽是最近才發現的。

他心想果然沒送錯,說:“上次買的包更貴。”

餘清音:“不一樣的。”

又道:“我現在好興奮。”

嶽陽:“本來想給你打個手鐲的,不過克數一大就不好看。”

他送的就是吉利,188克打出來隻剩粗獷,還不如換個擺件。

餘清音:”沒事,我喜歡這個!”

她的捧場超乎嶽陽的想象了,隱約覺得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在裏麵,牽著她:“都快跳到天上去了。”

餘清音往前躥一步,猛地回過頭:“我有一次在店裏,很想要買一個這種的。”

她說的是上輩子的事情,手裏沒多少錢,偏偏又有很多的欲望。

嶽陽卻以為是今生,說:“下次喜歡就買,咱又不是沒錢。”

他工作這些年沒攢下多少錢,餘清音的存款餘額倒是瘋長。

像私人飛機和遊艇這種東西肯定是夠不著的,但六位數以內奢侈幾次不是不行。

人可以擁有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一定要得到的念頭。

餘清音偶爾也覺得自己怪可笑的:“這不是等著男朋友給買嘛。”

嶽陽誤打誤撞,沒想到這禮能送在她心坎上。

他道:“下回給你買個更大的。”

反正他好像跟錢有仇似的,今天賺明天花的,還不如換點真金白銀來得好。

餘清音比劃著:“要個招財貓。”

她兩隻手都快攏不住,看不出來野心還怪大的。

嶽陽估摸著擺個比人還高的招財貓得要多少錢,舉著手前後晃兩下,喵一聲:“能有我招財?”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餘清音:“那給我塑個金身吧。”

這還打算位列仙班了?嶽陽利落把工資卡塞給她:“都歸你了。”

餘清音無情戳破:“我懷疑裏麵餘額基本為零。”

嶽陽掙得多,架不住花得也多。

他滿打滿算每個月那三五萬的工資,交房租、付車貸、養女朋友,再加上自己的花銷也大,西裝都得買帶牌子的,能攢下來的基本就是仨瓜兩棗。

但他又比多數北漂運氣好非常多,倒下身後還有父母做支撐,在剛拿到購房資格的時候就把它用了。

買房是件很仔細的事情,尤其是這樣一筆巨款,他研究很久才在上禮拜走完過戶手續。

原房主的裝修保持不錯,又是黃金地段的三居室,在高端租房市場很受歡迎。

嶽陽第一次做房東,每月淨收入就一萬三。

他道:“小瞧人這不是,昨天剛到賬的押一付三。”

餘清音上輩子的最大願望就是能做包租婆,現在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實現了,頭一次沒有拒絕拿著這張卡,說:“歸我了。”

嶽陽想上交工資卡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認為這是感情更進步的象征。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是很傳統的男人。

即使女朋友現在的收入還不錯,他在兩個人的生活費上仍舊負擔全部,覺得是個爺們就得掙錢養家。

如果是真正二十歲的時候,餘清音會很難接受。

她那陣子十分追求“男女平等”,深覺得這樣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也很難建立精神上的獨立。

但歲月漸長,或者說錢實在太難掙,她漸漸把人民幣作為愛的中轉。

她的心像烏鴉喝不到水的那個瓶子,每咣當投入一枚硬幣,水平線就往上升一點。

時至今日,嶽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嚐到甘甜,是他握在手裏舍不得放手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