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沈柯擔憂道。

“哪有,我有什麽心不在焉的,我好著呢,再好不過了!”柳述用嘴硬來掩飾心痛。

“那你摳腦袋幹什麽?”

“想問題嘛,難免傷腦筋。”

“可你摳的是慧傷的腦袋。”沈柯提醒道。

“......”

柳述突然停住,低頭看著鋥光瓦亮的腦門,搓了搓,討好似的衝慧傷一笑:“大師,還滿意我的服務嗎?”

慧傷麵無表情地抬眼:“可惜還是差一點,不然就能搓出火花來了。”

柳述訕訕一笑,心裏總是惦記著隱疾的事,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坐下,撞了他胳膊一下。

慧傷:“胳膊不想要就捐給我們廟吧。”

柳述又撞了一下,好奇道:“你們出家人有什麽要求嗎?”

“你想出家?”慧傷意外地看向他。

“我就問問,你們出家人對家世啊、身高體重這些有要求嗎?”

慧傷打量他幾眼,搖頭:“你不行。”

“為什麽?你憑什麽說我不行?!”柳述一下就炸毛了。

“你六根不淨。”

遲早都要淨的,花魁在他身邊跳舞脫衣,他都沒反應,跟和尚還有什麽分別?!

“要剃頭發。”慧傷又說。

“那不行那不行。”柳述一想到自己這麽英俊一張臉,頂著一個雞蛋頭,嚇得他直接打消了這個想法。

“你怎麽會有出家的念頭?”一直沉默的沈柯突然發問。

柳述:“我沒有,我就是好奇,難道你不好奇怎麽當和尚的嗎?”

“不好奇。”沈柯搖頭。

“......我好奇!”

“原來你求知欲這麽旺盛,那你好不好奇怎麽念書?”沈柯躍躍欲試地看著他。

“不,一點也不!”柳述才不上當。

“好吧,我還以為你會好奇三個女人和一百零五個男人是怎麽在一起生活的呢。”沈柯惋惜道。

“什麽?還有這種事?!”柳述眼裏閃爍著光,“那你可得給我好好講!”

“......”慧傷憐憫地看著他,但凡看過一點水滸傳,都不至於被忽悠的這麽慘。

沈柯隻給柳述講了一點開頭,就把他的心勾的七上八下的,迫不及待想聽後麵的內容,卻被沈柯以種菜為由結束了。

三人一起去了菜園子,柳述逮到一隻小雞:“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把它們關起來?”

“不是有雞籠嗎?”沈柯說。

“太小了吧?總不能一直把它們關在籠子裏?”

“那到底是關還是不關呢?”

“你們能長這麽大真是全靠老天垂憐了。”慧傷扶額,一句話就讓兩個男人傷心不已。

“去找篾匠吧,他會編這個。”沈柯建議道。

“行。”柳述拿過他的菜種子,“你去,我來種菜。”

沈柯觀察著他的神色,含笑道:“你怕他?”

“誰說的,我才不怕呢,我隻是......隻是不想跟醜男人說話罷了。”柳述支支吾吾道。

聞言,慧傷驀地抬高了頭顱,麵上閃過一絲驕傲的神情。

沈柯好笑道:“行,我去找他,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

“去吧去吧,千萬注意安全。”柳述打氣道。

沈柯離開後,柳述看了看種子,又看看菜地,總覺得這裏的菜地和別人家的不一樣,他往遠處瞅了一會,問道:“為什麽人家的地那麽蓬鬆?”

“鋤過。”

“我們的怎麽不蓬鬆?”

“沒鋤過。”

“......”柳述犯了難,“那要怎麽鋤?”

他看著慧傷,慧傷看著他,攤手:“你猜我為什麽要做和尚?”

“因為熱愛?”

“因為不想鋤地。”慧傷機智道,“化緣可簡單多了。”

“你就別再**我出家了。”柳述捂住胸口說。

磨刀不誤砍柴工,既然要種地,還是得先鋤地。他回到家去找工具,很容易就找到了沈柯采藥用的小鋤頭,約莫是小臂的長度,輕便小巧的很。

“簡直不要太輕鬆。”柳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把地搞鬆就行了是吧?”

“嗯。你在此鋤地,我去辦點事。”慧傷眺目遠望,掀開僧袍就大步離開。

“你去哪?”

“折耳根。”

“......”柳述衝著他的背影揮了一拳,才拿著小鋤頭在地裏瘋狂挖呀挖。

“這可一點也不簡單!”沒挖一會,他的力氣就費完了,也顧得幹不幹淨的問題,直接一屁股坐在地裏,無助地望著天。

頭上落下一片陰影,沈柯低頭看著他。

片刻後,沈柯疑惑道:“你在幹嘛呢?”

“挖地啊。”柳述道。

“哦,挖地,你不說我還以為你在挖墳呢。”沈柯抬眸看向他麵前的一個大坑。

“我這是在鬆土,你不懂。”

沈柯是不懂,他一養尊處優的人,怎麽會知道這些細節,難道這真的是種菜的法子?

“你看那塊地是不是很蓬鬆,跟你這塊死地不一樣,而我現在就是在讓它起死回生。”柳述理直氣壯道,“怎麽樣?我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沈柯深知自己並不太懂地裏的事,看起來小五比他有經驗多了,所以很謙卑地說,“幸好有你在。”

柳述嘿嘿一笑,辮子翹得更高了,心滿意足道:“那你就交給我好了,準保給你種出一大片好菜來!對了,篾匠那裏說好了?”

“嗯,他說會幫我們做一個大點的雞籠,隻需要晚上把雞關起來就行了。”沈柯說。

“那就好,貴嗎?”

“免費的。”

“還有這好事?”柳述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雖然他並沒有經管家裏的產業,但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事,深知越是免費的東西就越貴,“他是不是提別的條件了?”

“對。”

看吧,就說沒好事!

“什麽條件?”

“幫他寫信,他不識字,想給遠方的親人寫封信以解思念之情。”

“村子裏就沒有其他人會識字了嗎?”柳述好奇道。

沈柯搖頭。

“哇,這裏簡直是我的快樂窩啊。”柳述一想到再沒有人天天當麵背後罵他大字不識幾個,就覺得開心,不過再轉念一想,他又樂道,“那你豈不是可以靠寫信致富了?一封信賺他個一兩文,就不用辛苦去采藥啦!”

聞言,沈柯還是搖頭:“寫封信而已,不費心不費神,不必收錢了。”

“可是物以稀為貴,你的才學是其他人沒有的,而他們又需要你,這不是互惠互利的好生意嗎?”柳述不理解,明明有上好的買賣,為什麽不做呢?非要吃糠咽菜挖土種田才香嗎?

“他們也不富裕,又是給親人的書信,我不能賺這個錢。”沈柯還是堅守原則。

兩人話不投機,都沉默地幹各自的事去了,沈柯先回家去做飯,柳述繼續挖坑撒種。

晌午,慧傷握著一大把折耳根回來,發現家裏氣氛不對,和睦友好的說笑聲沒有了。他環視一圈,還是走到了嘴比較鬆的柳述身邊,問道:“你們怎麽了?”

柳述正愁沒人抒發心中的苦悶呢,立馬跟他把上午的爭執說了一遍:“你說他是不是缺心眼?都窮成這個鬼樣子了,也不肯去賺這個錢,怎麽這麽迂腐呢?”

“咳,我聽得到。”沈柯在灶前忙碌,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是讓你聽的。”柳述揚聲道。

“阿彌陀佛。”

“你怎麽說?”柳述推了推慧傷的胳膊,示意他勸勸沈柯,“在考慮別人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

“是的。”慧傷點頭。

柳述像是找到了幫手,立馬回頭跟沈柯說:“你看看,你看看,大師都這麽說了。”

慧傷:“......”有事大師,無事禿驢是吧?

沈柯無奈地看了他們一眼,沉默不語。

“柯兄不止迂腐,還呆頭呆腦、生搬硬套、滿嘴仁義道德、假大空。”慧傷道。

“誒,你個禿驢怎麽說話呢?”柳述皺起眉,不滿地看著他,“他怎麽就呆頭呆腦了,我看你才光頭光腦嫉妒人家吧!”

“他本來就......”

“就就就就你個光腦殼!人家聰明著呢,看過的書比你蹭過的飯都多!什麽滿嘴仁義道德的,要是他不仁義,能在這麽窮的情況下還讓你三番兩次地來化緣啊!要不是他善良,我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柳述說著說著,聲音就弱了下來,咬了下唇,緩緩看向沈柯,正對上他微微含笑的眼神,立馬就羞愧地紅了臉,轉頭一步步走到他麵前,低下了頭,“阿柯,對不起。我不該說你迂腐的......謝謝你收留了我。”

“沒事,我不生氣。”沈柯見他道歉的樣子像隻收斂起爪牙的小貓,乖順極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柳述意外地抬起頭,眨眨眼:“那你會——”

“不會。”

“好的。”柳述立馬站直,拍拍胸脯保證,“不做這門生意就是,反正我也不會讓你餓死的!”

沈柯:“哦?”

“哦?”慧傷一聲冷笑,拿起鏟子翻炒鍋裏的菜,“你們說夠了嗎?菜都糊了,再不起鍋我們馬上就要同歸於盡了。”

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