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午,沈柯上山去采藥,柳述則睡了一會,才爬起來去撒種子。
這次買種時,他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買到辣椒種,所以這次就買了一些真正的青菜。
“這是在種什麽?”慧傷看著他把種子一把把撒出去,隨口問道。
“香菜。”
“......看來你們為了躲避我的化緣,真是絞盡腦汁啊。”
“你不喜歡香菜?”
慧傷點點頭,以為他能良心發現,誰知道柳述卻幸災樂禍道:“誰管你,我喜歡!”
接下來還要種番茄、蘿卜、黃瓜......
“好累啊!”忙活一下午,才種完兩塊地,一想到往日裏隨意嚐一兩口就扔掉的青菜,柳述就覺得心痛,“早知道就多吃兩口了嘛,種個菜這麽麻煩!”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慧傷感慨道。
“麻煩你挪下屁股,我就數到五。”柳述咬牙道。
“......”
太陽落山後,柳述回到家,看見沈柯回來了,端正地坐在院子裏,走近了卻發現他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打顫。
“這是怎麽了?”他連忙蹲下查看情況。
“沒事,就是山路有點打滑,我走得快了些,休息休息就好。”沈柯喘著氣說道。
“摔著沒?”柳述不免擔憂。
“沒有。”沈柯擺擺手,撐著大腿準備站起來,“你們餓了嗎?我去做飯。”
“你別動了,好好休息吧。”柳述把他按回椅子上,“今晚我和慧傷做,慧傷,走。”
慧傷:“......你還記得我隻是個來化緣的和尚嗎?”
“我可沒他那麽好說話,不做就到別家化你的緣去。”柳述凶巴巴地說。
“施主我來也。”慧傷從善如流地跟上。
廚房裏很快就響起劈裏哐當的聲音,沈柯揉著小腿,聽見裏麵的聲音,回頭隔著一點縫看見柳述揮舞著鍋鏟,指揮慧傷的樣子,無聲地笑了笑。
家裏好像真的熱鬧起來了。
這裏不比京城,荒郊野嶺的,連最近的一家鄰居都得走上一段路程。
他雖不喜吵鬧,可是每當夜幕降臨,一個人坐在院裏時,偶爾也會感覺到寂寞在黑夜裏蔓延。
“我都跟你說了放鹽,你放什麽糖啊禿驢!”
“這明明就是鹽,不是的話我腦袋都擰下來給你下酒!”
“你別這麽說,說的我都想喝酒了!”
廚房裏傳出吵鬧聲,和鍋裏滋滋啦啦的聲音混在一起,令沈柯疲憊的身體都放鬆了幾分,起身走進去,笑容一僵:“鍋裏要燒幹了。”
等飯菜上桌後,麵對死一般的寂靜,柳述戳了戳黑黢黢的餅:“行了,誰也別說誰了,將就著過吧。”
沈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低頭默默吃餅。
“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可以化緣的地。”慧傷起身就走。
“禿驢兄。”柳述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
“知道了,給你們也化點!”慧傷頭也不回地擺擺手。
“真懂事啊大師。”柳述扭頭看向沈柯,兩人噗嗤一聲,同時笑出了聲。
慧傷再次離開了這裏,院子裏又隻剩下了兩個人,可一點也沒安靜下來。
“嘰嘰嘰嘰~”
沈柯放下書,打開窗,看著柳述蹲在院子裏逗弄雞籠裏的小雞們,笑道:“還不準備休息嗎?”
“嘰嘰嘰。”柳述叫喚了一陣,見這群雞還是不理自己,傷心地來到窗邊,愁眉苦臉地說,“好無聊啊,除了雞,都沒人跟我玩了。”
這荒郊野嶺的,壓根不存在說夜生活一說,他老實了沒幾天,渾勁又犯了,非常、非常非常想沉迷酒色。
“你們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嗎?”
“好玩的?”沈柯思索道,“看書?”
“......”柳述抬手就關上了他的窗。
沈柯在裏麵悶笑出聲。
“我出去玩了。”
他晃晃悠悠地四處閑逛,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向姐的院子,裏麵嘰嘰喳喳的,間或還有嗑瓜子的聲音,該不會又在聊他的事吧?
他一個閃身,鬼鬼祟祟地躲在院門外,湊上耳朵偷聽,依稀聽見什麽吵架、離家出走的關鍵詞,心裏一個咯噔——
嘚!果然又在背後罵我!
他倒要聽聽,今日又要說他什麽?
“你在這做什麽?”一道粗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嚇了他一跳,腳步蹣跚了一下,就絆進了院子裏。
裏麵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看過來。
柳述這才看清來人,是篾匠,他咳嗽了兩聲,不慌不忙道:“我來玩啊,倒是你,鬼鬼祟祟躲我身後做什麽?”
篾匠沒有答話,裏麵的人樂嗬嗬的打起了招呼:“是你們啊,快進來乘涼。”
篾匠一聲不吭,將手裏的東西塞給柳述後,就轉身離開了。
柳述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大大的雞籠,這麽快就做好了?
他張嘴想問對方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隱入黑暗裏,不知所蹤了。
“他會不會是聽到什麽了?”裏麵的人都來到了門口,在門外巡視一圈,都沒見到篾匠的身影,嘀咕了起來。
“應該沒有吧?要是聽到了多尷尬啊。”朱大娘神色複雜。
“算了算不管了,反正說的都是事實嘛。”
“你們剛剛說的是......他的事?”柳述問道。
朱大娘點點頭:“是啊,他娘子與他天天吵架,然後就離家出走了嘛。”
“明明是跟野男人跑了,我還見過那野男人的,倒在路邊受傷了,篾匠把他救回去,結果沒想到那人恩將仇報,將他娘子給拐跑了。”向姐啐了一口,“倒黴催的,但願那野男人這輩子都不行。”
其他人哈哈笑了起來,柳述感覺胸口中了一箭,跟著假笑幾聲,就提著雞籠回家了。
“阿柯阿柯,你知道我剛剛聽到什麽了嗎?!”柳述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跟沈柯分享剛剛聽到的八卦。
“嗯,知道了。”聽罷,沈柯又拿起了書。
“這就完了?”柳述見他反應平常,興致也減了幾分,指了指雞籠問道,“這東西看起來挺牢實的,要不現在就給雞崽們換個窩?”
“好。”
兩人捉著小雞一個個地放進去,放在院子裏,這才去洗漱睡覺,然而隔天卻下了大雨。
柳述先是聽見雨水拍打窗子的聲音,尋思著今天總算要涼快些了,就突然想起院子裏的雞,一屁股坐起來,慌忙地跑出去一看,沈柯正手忙腳亂地提著打濕的雞籠進屋,身上都淋濕了。
他趕緊接過傘,搭手把雞籠提進來,抬頭看著濕漉漉的沈柯,臉上滾落不少雨珠,白色衣服打濕貼在身上,若隱若現地透出一點肌膚紋理,他怔了一下,緩緩瞪大了雙眼——不是吧不是吧?有的人表麵上看著斯文瘦弱,衣服下卻藏著好些肌肉呢!!
“你先去換身衣服吧,免得著涼了,這裏我來弄,等會我們再聊聊肌肉的事。”柳述言簡意賅道。
“嗯......嗯?”
柳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然後才回房拿出自己那身破爛衣服,因為被山賊撕扯過,已經沒法再穿了,索性拿來當抹布,把小雞一個個都擦幹,嘴裏還一直吹氣,想讓他們幹得更透一點。
下了雨,也上山采藥,兩人坐在屋裏逗了一會小雞,就無事可做,圍著雞籠休息了。
“我看會書吧。”沈柯說。
“我去玩會蛐蛐吧。”
“?”沈柯問道,“哪裏有蛐蛐?”
“對哦,你家沒蛐蛐,嗐,連個蛐蛐都沒有。”柳述愁眉苦臉地支起下巴,百無聊賴地轉著茶杯。
“蛐蛐沒有,蒼蠅倒是有,你要嗎?”
“......我謝謝你。”
“不客氣。”
“好了,該進入正題了,老實交代,你的肌肉哪裏來的?”柳述突然指著他的腰腹問道。
沈柯順著視線,低頭看了幾眼,才回道:“我不是說過嗎?小時候被父母忽悠著去鍛煉身體了,然後......就習慣了。”
“習慣?”
“嗯,我每天都早起,沿著這條路跑上一陣子。”
“胡說,我都沒有見過。”
“因為你沒有早起。”
“......哦!”
柳述尷尬地走到門口,望著屋簷下滴落的水柱,注意到雨幕中有個人影,肩上橫著扁擔,挑了兩大筐東西,不由納罕道:“這麽大的雨,還有人出門幹活啊?”
“生活所迫。”沈柯歎了口氣。
“誒,那人好像摔倒了!”柳述拿起掛在牆上的傘就跑了出去。
等跑得近了,才發現是篾匠,對方艱難地從泥地裏爬起來,腳上都是泥,整個人都有幾分狼狽,連那可怕的麵容都顯得有點可憐。
“你沒事吧?”柳述上前給他撐傘。
篾匠搖搖頭,撿起地上掉落的紅薯,扔進筐裏,挑起擔子繼續往前走。
雨這麽大,距離他家還有些遠,柳述看著他深一步淺一步的腳印,道:“先去我們那歇會吧,等雨停了再走。”
“不用了。”身上的重擔令篾匠本就粗糙的嗓音更厚重了。
“你這樣回去得什麽時候,紅薯一直泡在雨裏也不好吧?”柳述問。
篾匠頓了頓。
“走啦走啦,我們家又沒有女人,你害羞個什麽勁。”
篾匠:“......我沒害羞。”
“那你是什麽?”
“......有點緊張。”
“?”
雨水滴落在篾匠的臉上,他狠狠用力一抹,再次露出那凶神惡煞的麵容:“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還是倆。”
“......”誇人就誇人,別用這種表情啊喂!
“快進屋吧。”沈柯守在院門口,等他們一走近,就上前幫篾匠提擔子,一時沒防備,差點閃了腰,“唔——呃啊!”
“超重的。”柳述深有體會,方才他也是想幫忙,直接劈了叉。
沈柯訕訕點頭。
兩筐紅薯就放在屋簷下,三個人坐在屋裏,氣氛有些奇怪,篾匠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 小五,你衣服打濕了,去換一下吧。”沈柯說完,又看向篾匠,笑道,“大哥,信已經寄出去了吧?”
篾匠這才有了動靜,他緩緩點了下頭,囁嚅道:“謝謝。”
“以後要是還要寫信,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或者我教你寫字?”
“不了不了,我一個大老粗,學不會那玩意。”篾匠擺擺手。
柳述聽著他們在外麵聊天,便沒有去打擾,幹脆在房裏試沈柯給他買的幾件新衣裳。直到外麵的雨漸漸停了,他才疑惑地打開房門:“他走了?”
“嗯。”沈柯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桌上是什麽?”
“他送給我們的紅薯。”
“他人還蠻好的嘛。”柳述走出去喝水。
沈柯咳了一聲,見他毫無反應,無奈道:“你穿的是我的裏衣。”
柳述低頭一看,好像還真是,兩人的衣服一直晾在院裏,收的時候可能混亂了,他趕緊脫下外衣。
“去屋裏換。”沈柯扶額。
“哦對,你等等。”柳述匆匆回房,換下裏衣,還回去時臉羞的通紅,“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沈柯注視著他泛紅的臉頰,不自覺笑了起來。
因為下雨的緣故,大家夥都沒有上山下地,所以晚上聚在一起的人就多了起來,柳述這次把沈柯也帶了過去。一進院子,就聽見她們在繼續昨晚的話題,議論著篾匠淒慘的經曆。
“這故事都老土死了,怎麽還在聊啊。”柳述樂嗬嗬地走進去,“我給你們帶了說書先生,來聽聽什麽叫真正的八卦!什麽叫刺激!”
“柯兄弟也會講這些?”朱大娘好奇道。
“他們讀書人能有什麽好故事,別是給我們吟詩作賦吧?那玩意我們也聽不懂啊。”向姐大喇喇地說。
柳述神秘一笑,哼哼道:“是三個女人和一百零五個男人在一起的故事!怎麽樣,想不想聽?”
眾人愣了一瞬,緊接著遞瓜子的遞瓜子,搬板凳的搬板凳,齊齊望向沈柯,眼神滋啦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