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氣炎熱,柳述扇著蒲扇,和慧傷一道坐在灶前的板凳上,扇著風,悠哉悠哉地看著正在下廚的沈柯。
沈柯穿了身粗布衣裳,袖子用繩結綁住,修長的手指按住土豆,切下粗細寬窄各不同的土豆條,大手一推,就將其推進了鍋裏的熱水中。
“不放油嗎?”柳述好奇道。
“我不吃油。”慧傷說。
“好吧。”柳述好想沾點葷腥啊,眼睛盯著灶台上那罐豬油瞧了半天,已經見底了,都忍不住舔了嘴唇。
“收著點,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慧傷提醒道。
聞言,沈柯沒料到一個清水土豆都讓他饞了,突然間信心大振,落刀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鍋裏放了點鹽巴後,一盤土豆就做好了。慧傷餓極,迅速端著盤子,就去那邊吃起來了。
“現在怎麽辦?”柳述望向沈柯。
“你會燒火吧?”沈柯回望著他。
柳述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在他希冀的眼神中點點頭:“當然!”
他拿起幹柴就丟了進去,看著火苗越來越大,齜牙一笑:“看吧,就這麽簡單。”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總算不用手忙腳亂的兩頭顧了。”沈柯笑著鬆了一口氣。
被肯定的柳述突然間找到樂趣,嘴角噙著笑,不停地往灶膛裏放柴:“都跟你說我很聰明的啦,這點小事難不倒小爺我的。”
不一會兒,鍋裏就飄起了豬油的味道,勾的柳述腦袋都揚了起來,盯著鍋裏的一堆肉:“你這是炒什麽?這麽多油?!”
“熬一點豬油,村頭朱大娘教我的。”沈柯將油渣撈起來,拿起一塊吹了吹,放進嘴裏,挑了下眉,“你要嚐嚐嗎?”
“這東西也能吃?”柳述五官扭曲。
“試試?”沈柯見他手上拿著柴,便走到旁邊,主動給他嘴邊遞一塊。
柳述順嘴咬了進去,嚼了兩下,酥酥脆脆的,還有股很奇特的香味,他驚喜道:“還挺好吃!”
“嗯。餓了就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吧,咳咳火。”
“嘿嘿喲?”柳述也不知道他突然打什麽節拍,不過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金陵城的酒樓裏,幾個好兄弟尤其愛聽這類節奏感強的曲子。
“火火火。”
“喲喲喲。”柳述來勁了。
“......”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兩人視線中心,動作迅猛地從灶膛裏接連取出幾根燃燒著的柴,扔進旁邊的木灰堆裏,火苗很快就熄滅了。
“不能一次性燒這麽柴,中間要架空。”慧傷叮囑萬,飄飄然離開此地,繼續去吃土豆了。
柳述恍然大悟:“你早說是火的問題嘛。”
沈柯:“......”起碼兩遍。
這邊柳述艱難地燒著火,那邊沈柯磕磕絆絆地炒了個青菜,又煮了一鍋青菜湯,就這麽應付了一頓。
飯後,是時候展現自己的技術與用處了,柳述自告奮勇地去洗碗。
堂屋裏,慧傷正在和沈柯說起這些時日的見聞,道:“鎮上有戶人家在找教書先生,我覺得你可以去試一試,月俸不少,我一打聽到消息,就馬上趕回來跟你說了。”
“教書?”沈柯琢磨片刻,問道,“有什麽要求嗎?比如出身什麽的?”
慧傷擺擺手:“能要什麽要求,不過是個做生意的人家,想讓家裏的幾個孩子識幾個字而已,你詩詞歌賦都不差,教幾個蘿卜頭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
啪嚓——
兩人同時看向廚房,隻見柳述飛快地蹲下,撿起幾塊碎片,哭喪著臉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沈柯說完,扭頭繼續談論正事,“可是秧苗怎麽辦?我斥巨款才買下來的秧苗啊......”
啪嚓——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柳述撿起碟子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楚楚可憐地看著他們。
“沒關係,你別傷到手了。”沈柯道。
柳述抽了下鼻子,沒有遭到責備,就更內疚了,當聽到他們在商量什麽的時候,突然站出來,一鼓作氣道:“栽秧就交給我吧!”
沈柯微愣:“什麽?”
柳述:“你去做先生,我幫你插秧。”
“你會插秧?”
“這有什麽難的,不就是把秧插地裏嗎?”
沈柯剛要點頭,就聽到慧傷說:“是田裏。”
沈柯脖子微僵,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柳述連連點頭:“知道了知道了,田裏嘛,道理都一樣的。”
事不宜遲,教書先生是個好活計,機不可失,慧傷催促著沈柯馬上動身去鎮上,免得被別人搶先了。
沈柯離開前,又特地叮囑了柳述一遍:“天黑前我要是沒回來,你就自己擦一遍藥,擦不到的地方讓慧傷幫幫忙。”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柳述也不停地催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光明的未來,笑眯眯地說,“再不去就真的來不及了,要是聘上了,記得帶點雞蛋回來。”
“好。”沈柯笑了一下,目光滑到慧傷麵無表情的臉上,收了收笑意,正色道,“你自便吧。”
慧傷:“嗬。”
沈柯戴上草笠,頂著太陽出門去了。
柳述呼出一口氣,躍躍欲試地擼起袖子:“走吧,咱們插秧去!”
“什麽咱們?是你一個人而已。”慧傷急忙撇清。
“什麽意思?你不是留下來幫忙的?”
“當然不是,我隻是歇個涼,還有別的事要忙呢。”
“什麽事?”
慧傷抬起一隻手舉在胸前,神色莊嚴,字正腔圓:“化緣。”
“......乞丐們虧就虧在沒腦子,跟你一樣把頭剃了,直接上門蹭飯多方便。”
柳樹和他坐在屋裏歇了一會,感覺沒那麽熱之後,才去院子的角落裏取秧苗,道:“你知道他的田在哪裏吧?帶我去看看。”
“這邊請。”
慧傷在前麵帶路,柳述端著秧苗盆沒走幾步就累了,喊道:“大師,幫忙提一下啊!”
慧傷裝作沒聽到。
“來人呐,禿驢殺人啦!”
慧傷猛地回過頭:“你!滿口胡言、言過其實,實在可惡!”
柳述挑眉:“少給我拽文,你到底幫不幫?”
“......”慧傷退後幾步,和他一人抬一邊,總算抬到了田邊,大手一揮,“去吧。”
“這麽大一片啊!”柳述放眼望去,全是田,嚇得腿肚子都開始打顫了。
“不,是這一小片。”慧傷小幅度在空中畫了個圈,指著麵前這塊小田地,巴掌大的地方,也就那茅草屋的小院差不多的麵積,可把柳述高興壞了。
“這還不簡單?”他直接才下田,待發現小腿陷進泥裏後,才後知後覺地挽起褲腿來,盯著田發了一會呆,抬頭看慧傷,“你真的不下來?”
“佛門中人,不入朝門不入田。”慧傷淡定道。
柳述咬了咬牙,越發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麽大師,神棍啊神棍,奸懶饞滑!
他憑著直覺,拿起一根秧苗,彎腰插/進泥裏,緊接著又插第二根,很是滿意:“這也不難嘛。”
“注意一下距離,你插得這麽密,是想讓它們抱團等死啊?”慧傷問道。
柳述皺眉,下意識就想罵他,可餘光一瞥,發現別的田還真是插得橫平豎直,中間都隔著一點距離。
得,重來。
他重新排了一遍位子,彎著腰將所有秧苗都插完了,站起來時隻覺腰都要斷了,神色痛苦地揉著腰。這時,旁邊一個老漢拉著一條牛走過來。
“哞——”
一口熱氣出在他臉頰旁,他一扭頭,就和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對視上了,腦袋下意識後仰起來。
“你小子,這田好像都沒犁過,你就開始插秧了?”老漢突然說道。
“犁田?”
“是啊,你家有牛嗎?”
全進肚子了,啊,說得他又想吃鮮牛肉了。
老頭見他沉默,搖搖頭歎口氣,趕著牛去自己的田了。
柳述撩起衣袍,蹲在田坎上,觀看了一陣,才看明白犁地是怎麽回事,的趁著老漢休息的時候,笑容可掬地套近乎:“大爺,能不能把你牛借我犁一下?”
“去吧去吧。”老漢把牛繩交給他。
他點點頭,拉著就往前走,走啊走......走不動了。
他回過頭,看見牛絲毫未動,又扯了半天,還是沒動,於是將繩子扯到肩上,吃出了吃奶的勁往前拉。
日暮時分,沈柯從鎮上趕回來,老遠就看見田裏冒出了一小片淺淺的綠色,不由加快了腳步,率先注意到披著僧袍的慧傷蹲在田坎前,走近了才問道:“你在挖野菜?”
“什麽野菜,這是折耳根,可好吃了。”慧傷專注道。
“小五呢?”
“還在跟牛做鬥爭呢。”慧傷頭也不回地說。
“什麽?”沈柯抬眼望去,這才看見遠處有一頭牛,和一個......泥人?
柳述手掌都快勒出繭子了,仍然沒有牽動牛,反倒是牛不高興了,轉個身就把他扯到田裏滾了幾遭。
“氣死我了,信不信我宰了你!”柳述嗷嗷喊。
“你說什麽?”老漢問。
“......”柳述立馬閉嘴。
“小五。”
柳述聽到田壟上的呼喊,定睛一看,是沈柯回來了,又高興又委屈,剛跑一兩步,就被老漢喊停了:“別踩我的秧苗!”
他又退回去,爬上田壟,跑向沈柯:“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那條牛有多可惡!”
“辛苦你了。”眼見著中午還幹幹淨淨的人,一眨眼就變成了個泥人,沈柯很是過意不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泥。
柳述微微一愣,眼神晃動,餘光盯著他的手,等他收回去時,才抬起自己的手,眨眨眼:“這裏也好髒。”
沈柯又給他擦幹淨手。
柳述雙手一抬:“身上也髒。”
“回去洗洗。”
“好。”柳述愉快地答應了,先前那些被牛搞得煩躁的心也在沈柯和煦的笑容裏煙消雲散了。
旁邊突然響起鞭子的抽打聲,“啪”的一聲,落在牛屁股上,牛終於邁開牛蹄,在老漢的吆喝中開始犁地了。
柳述:“......”搞半天是欠抽啊!
回到家後,柳述去洗了個澡。
在這裏洗澡自然是非常簡便的,接桶水用帕子搓幹淨就行,哪裏還能像平時那樣泡在浴桶裏,旁邊放著水果點心,還有丫鬟按肩捶背,小廝講笑話逗他開心的。
自己的衣服還沒有幹,隻能又借沈柯的穿著,瞧著那家夥細胳膊細腿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竟然還有一點鬆垮,他仔細比對過了,是肩膀和腰寬鬆了些,長度也長了點。
趁他洗澡的這會功夫,簡單的晚飯已經做好了,沈柯燒飯,慧傷則負責處理他的折耳根。
三人圍坐在桌邊,柳述低頭看著一大盤涼拌的東西,愣道:“這是什麽?能吃嗎?”
“能,折耳根,這裏的人都喜歡吃,可是好東西呢。”慧傷率先夾走一筷子,吃的有滋有味的。
柳述半信半疑地夾了一點,嚼了幾口,麵露苦色:“呸呸,這什麽東西啊,狗都不吃!”
說完,他就發現沈柯咀嚼的動作突然停住了,對方顯然吃的挺高興。
沈柯:“.......”
柳述:“......”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單純的嘴賤。”慧傷接道。
“對,是這個意思。”柳述點頭,主動給沈柯夾菜,“你快吃,多吃點,別讓禿驢兄吃完了”。
慧傷吃得飛快,不忘抬頭瞪他一眼。
“對了,你買雞蛋了嗎?”柳述實在吃不來這鬼東西,打算去煮個蛋下飯。
“沒有。”沈柯微頓,在他們疑惑的視線中無奈地笑了下,“我沒有錢買蛋,也沒有被選上。”
“為什麽?”二人異口同聲道。
慧傷微訝:“他們的選人要求到底有多高?”
柳述崩潰 :“現在雞蛋到底是有多貴?”
衣食無憂的柳少爺,終於嚐到了一蛋難求的滋味,當真是危在“蛋”夕。痛,實在是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