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孫兒想去念書

聽到林大柱的話,林遠秋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後,心裏頓時驚喜了起來。

這可真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自打穿越過來後,林遠秋就一直在發愁往後的出路。

林遠秋覺得,既然自己這輩子注定要在古代生根,那他肯定得找一個最舒適的活法,總不能隨遇而安的當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吧。

前世林遠秋也曾經在農村待過,小時候爸媽工作忙,沒時間照顧他和弟弟,於是就把他倆拜托給姥姥姥爺帶著了,可以說,林遠秋的童年是在鄉村中度過的,一直到開始讀初中了,林遠秋才回到父母身邊。

姥姥姥爺家就在鄉下,那裏有一眼望不到邊的田地和許多淳樸的種田人,所以對於務農人的生活日常,林遠秋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農民們在地裏從年頭忙到年尾,所得收入,也將將夠維持一家人的最低開銷,若是想要日子稍微過的好些,那就必須得想法子掙外塊,否則啥都做不了。

這還是在現代社會,有雜交水稻,有化肥農藥,一畝地能產上千斤稻穀的情況下。

而眼下,田不肥,地不壯,畝產量大概也就二百到三百斤之間,交了苛捐雜稅後,剩下的糧食,恐怕連吃飽肚皮都難,更別談能過上什麽好日子了。

再則,古代社會,皇權至上,普通百姓有各種的身不由己,就比如時不時分派下來的徭役,挖溝渠,扛石塊,壘城牆,屆時自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真是想想都可怕。

若是時局動**,說不定還有兵役要服,戰場上刀槍無眼,隨時都有小命交代的可能。

所以,當今世道,他一個底層百姓,若不想溫飽難濟,不想被人摁扁搓圓,若想活的有尊嚴,恐怕也隻有讀書考功名這條路了,到時就算隻中個秀才,也能讓日子過得輕鬆許多。

前世林遠秋雖是個學美術設計的,可論起讀書的本事來,也是丁點不差的,畢竟要是文化課過不了關,他就算畫工再好,也走不進國內一流美術學院的大門。

所以,在學習上,林遠秋是一點都不擔心的,他相信,隻要自己肯花心思,肯努力,在舉業上,一定會有建樹的。

隻是,要供出一個讀書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說每年要交給夫子的束脩,就是筆墨紙硯上,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更何況,在自己前頭,還有四個堂哥呢,全都送去族學的話,家裏肯定負擔不起。

所以,他這個排在最末尾的小孫子,能輪得到嗎。

林遠秋忍不住朝桌上幾個大人看去,結果,幾人已經說起了明日下地收蘿卜的事了。

看他們的表情,好像族學的事就是隨口一說,具體家裏要送誰去,該怎樣報名,就沒有下文了。

再看幾個堂哥,捧碗的捧碗,喝湯的喝湯,一個個手裏拿著饅頭啃的正歡。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果然是沒錯的。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因為林遠秋突然發現,整個家裏,好像隻有他在意著族學開課的事。

這情形,怎麽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呢。

難道已經商量好了?

別說,還真有這種可能,自己穿過來,到現在也就半個來月,家裏可能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商量好了這件事也不一定。

林遠秋翻了翻腦海裏的記憶,半點要去上學堂的印象都沒有,可見這個人一定不是他。

“四哥,你想去族學念書嗎?”林遠秋拍了拍一旁的林遠柏。

“不想,念書有啥好玩的,我才不去呢。”

林遠柏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念書哪有捉蟲子好玩啊。

“那大哥他們去不去啊?”

林遠秋繼續,他總要打聽清楚才行,別到時把人家的念書機會給撬來了。

“不去啊,奶說咱家祖墳可沒冒青煙,傻子才往裏頭搭銀子哩。”

林遠秋:“……”

感情自己在這裏糾結了半天,家裏壓根就沒有要送孩子去上學的打算。

這可不行,不念書不識字,那自己將來豈不隻能在地裏打轉了。

不行不行,他一定得念書去!

林遠秋朝便宜老爹看去。

話說娃兒想上學,自然要找當爹當娘的了。

可此時的林三柱正低著頭,手裏拿了根竹篾條子,正在認認真真剔著牙。

兒子投去的目光,他沒瞧見。

林遠秋納悶,晚飯除了窩頭就是饅頭,又沒豬肉塞牙,便宜老爹剔的哪門子的牙啊。

算了,他還是找便宜娘吧。

林遠秋又轉頭看向馮氏,剛準備喊上一嘴,好嘛,隻見坐在另外一桌的馮氏,正眉飛色舞,連比帶劃的和兩個妯娌聊著村裏的某某某呢。

真可謂吃飯八卦兩不誤。

得,靠人不如靠己,不然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至於能不能同意,總要問過才知道。

話說,不扔顆石子到水裏,哪裏會知道塘裏有沒有魚呢。

拿定主意,林遠秋也不猶豫,學著五歲孩童該有的說話口氣,直接朝上首的林老頭說道:“爺爺,孫兒想去念書!”

結果聲音太輕,林老頭沒聽見。

林遠秋扯開嗓子,“爺爺,孫兒想去族學讀書!”

這下整堂屋的人都聽到了,頓時“唰”的一下,全都看了過來。

等見是林遠秋後,眾人立馬收回目光,該幹嘛繼續幹嘛。

皮娃兒鬧著玩呢。

林老頭朝林遠秋揮揮手,“狗子吃好了就下桌玩去,別吵到大人說話。”

這是以為他在瞎胡鬧呢。

林遠秋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說話方式不對。

於是,他趕緊挪了挪小屁股,從條凳上下了地,三兩步走到林老頭麵前,仰起小腦袋,無比認真的說道:“爺爺,孫兒想去學堂讀書識字。”

聲音洪亮,吐字清晰。

所有人再次看了過來。

沒等林老頭做出反應,女人一桌的吳氏不樂意了。

“好好的念啥書,你當學堂是讓你招貓逗狗的地兒啊,去去去,一邊去,別吵著你爺和大伯說話!”

說完,吳氏轉頭朝馮氏狠狠瞪了一眼,不用猜,這話定是老三媳婦教狗子說的。

肚子都還沒填飽呢,居然還想著念書,老三媳婦可真是個拎不清的。

見婆婆拿眼瞪著自己,馮氏忙搖頭,家裏啥情況她又不是沒長眼,怎麽可能和兒子提念書的事。

再說上學堂有啥好的,費錢費神不說,還三五不時要挨夫子的手板子,自己就狗子這麽一個寶貝疙瘩,要是被打壞了可咋整。

馮氏早就和林三柱商量好了,兩人準備等狗子再大一些,就送他去鎮上的酒樓當夥計,就去鎮上最大的那家,叫醉香樓的,聽說那裏的酒菜又貴又好吃,到時他家狗子就有口福了。

見老娘訓他兒子,林三柱有些不願意了,“娘,狗子想念書是好事,你罵他作啥。”

“好事?你說得輕巧,念書不花銀子啊,咱家如今還賃著旁人的地種呢。”

要不是離的遠,吳氏恨不得一巴掌呼過去,念個屁的書,也不想想家裏是個什麽光景,十六畝地,其中就有十畝是向別人租種的,每年刨去租金和田稅,餘下的糧食隻夠裹腹,大孫子翻年就十五了,至多過個一兩年就得成親,家裏娶孫媳的銀子都還沒攢出來呢,哪裏還有閑錢往學堂裏丟。

何況歹竹哪裏生的出好筍,就老三和馮氏這對吃啥啥沒夠,做啥啥不行的父母,狗子要是能念書,她吳字倒過來寫。

林三柱納悶,“不是說族學不收束脩嗎?”

上次族裏開祠堂時,他明明聽到族長是這樣說的。

“是不用束脩,可書本啥的還不照樣要買,還有那紙墨硯台,這些東西樣樣都不便宜,你掏掏自己的口袋,看能掏出幾個銅板來!”

“我哪來的錢啊,家中銀錢不都在娘你手裏嗎!”

林三柱摸了摸空空的衣兜,有些不服氣,再看自己兒子眼巴巴的,他忍不住又轉頭看向林老頭,“爹,我家狗子聰慧,要是讓他念書的話,將來說不準還能考個大官當當呢。”

方才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大哥說到族學的事時,幾個侄子隻顧捧著碗狂吃,頭都沒舍得抬一下,隻有他家狗子,豎著耳朵在認真聽,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兒子與旁的孩子不一樣,是個伶俐的,這要是去上學堂的話,說不定還真能念出個名堂來。

當大官?

林老頭忍不住搖頭,老三說話也不過過腦子,大官要是這麽好考的話,林有誌也不會考了二十多年才中秀才了。

他們老林家世代都在土裏刨食,從不去想那山高水遠的東西,還是踏踏實實種地吧。

他低頭看了看滿臉稚氣未脫的小孫子,瘦瘦小小的一個,怎麽都不能把他和將來的大官對上等號。

唉,小孩子家家,想一出是一出的,說不定到明日就全忘光光了。

林老頭吸了口旱煙,一錘定音道,“以後再說吧!”

於是,其他人捧碗繼續吃飯。

老爹發話,林三柱也沒轍,他摸了摸林遠秋的小腦袋,“不念就不念,念書有啥好的,狗子,過幾年爹送你去大酒樓當跑堂,到時保你吃香喝辣的。”

林遠秋滿臉黑線,當個跑堂就想吃香喝辣,當酒樓是你家開的啊。

“不去,我就要念書!”

林遠秋說著就開始跺腳,把五歲孩子的拗性表現的淋漓盡致。

要是再不行的話,林遠秋準備邊嚎邊滿地打滾試試,反正他現在還“小”。

“去去去,咱去念咱去念。”

看到兒子一副準備大哭的樣子,林三柱忙一把抱起他,“爹爹明天就帶狗子去報名!”

自己兒子才從鬼門關拉回來呢,林三柱可舍不得他哭,反正又不用交束脩,先送狗子過去混上幾天再說,小娃兒家家的,說不定沒念上幾天,自個兒就不想去了呢。

至於書本啥的,可以先不買,實在挨不住的話,不是還可以欠著族裏的嘛。

嗯,就這麽辦!

林三柱摸了摸胡子,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了。

吳氏氣結,“今兒娘把話擱這兒,狗子要是去念書的話,一應花銷你們倆夫妻自己想法子,公中可不會掏一文錢貼補!”

“曉得了曉得了!”已有了打算的林三柱,應答的一點都不含糊。

林遠秋並不知道林三柱的心中所想。隻以為對方下定決心,以後要努力掙錢供他念書了,林遠秋頓時有些感動,心裏忍不住感慨,便宜老爹雖然有些不著調,可關鍵時刻,還是親爹靠譜啊。

雖聽吳氏這樣說,可周氏還是有些不放心,別看婆婆對小叔說話沒個好口氣,可吳氏知道,婆婆最是喜歡小叔,到時候說不定會偷偷塞銀子給他。

遠楓馬上就到說親的年紀,到時可別連娶兒媳的聘銀都拿不出來。

周氏看了看一旁的二妯娌,見劉氏正好也朝自己看過來,眼裏的擔心並不比她少。

兩人對視一眼後,周氏就先開口了,“三弟也太寵著孩子了,哪能孩子想做啥就由著他做啥,這念書的花銷可不小,你和三弟妹去哪裏找這麽多銀子來,再說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咱就是土裏找食的莊稼人,別想什麽當大官的美夢,還是好好守著田地來的實在。”

周氏隻差明說,就你們兩個懶漢夫妻,哪裏生得出會念書的娃啊。

劉氏跟著點頭,“大嫂說的在理。”

見林老頭也是一副讚成大兒媳說法的模樣,林遠秋心裏直突突,可別把他念書的事給整黃了。

這下林遠秋也顧不得自己才五歲了,忙開口道:“不對不對,大伯娘,不是這樣的,別看那些大官老爺威風凜凜,往上數三代,說不定也是像咱這樣種地的莊稼漢哩!”

林老頭吃驚,“這話是你自己想的?”

林大柱和林二柱也是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狗子啥時候這麽聰明了?

“不是啊,是孫兒聽衙門口的人說的呀。”

林遠秋覺得還是用這個借口最好,不然他一個五歲的孩子哪裏懂得這麽多,反正那日原身迷路後,一個人在衙門口遊**了半日,這期間具體碰到了誰,聽說了什麽,也隻有原身自己知道。

一聽到“衙門口”三個字,吳氏心疼的直捂胸口,哎呦,她的半兩銀子啊!

要不是那日老三硬要帶孩子去鎮上閑逛,狗子就不會跑丟,不跑丟也就不會一個人走到衙門口那裏,更不會看到犯人被板子打的血呼拉碴的場景,嚇得狗子回到家就發起了高熱,一連好幾天,請醫吃藥,足足花了她半兩銀子,才堪堪把小命撿了回來。

這會兒再看老三牽著狗子,老三媳婦在一旁滿臉是笑,夫妻兩個都是一副我兒子天下第一聰明的得意樣,吳氏氣得直揮胳膊,“走走走,不想看到你們!”

走就走!林三柱一把舉起寶貝兒子,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而後轉身朝兩個閨女道,“走!燕兒草兒,快跟爹爹回房去!”

……

第二日,才吃過早飯,林遠秋就催著去報名了,“爹,今日就去給我報名吧。”

不確定下來,總是不太放心。

林三柱搖頭,“今天可不行,待會兒爹爹還要去地裏挖蘿卜呢。”

對哦,挖蘿卜!

林三柱一把牽過兒子的手,朝灶間大聲喊道,“娘,今日我還要帶狗子去族叔那兒報名,就不去地裏了哈。”

說罷,就扯著林遠秋狗攆似的往外跑。

吳氏拿著擀麵杖衝了出來,眼見沒有追上的可能,氣得用力把擀麵杖甩了出去。

隻聽得“哐當”一聲,破舊的院門被砸的左右晃**。

三房門口,剛想說自己也跟著過去瞧一瞧的馮氏,立馬收回了邁出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