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子狗子

見鳥兒被趕跑,林遠秋舉著杆子的手並沒有放下,他在幾棵柿子樹底下,來回又搜尋了一番,等確認再沒有偷食的鳥雀後,他才把竹竿平放到地上,好讓自己嫩嫩的小胳膊歇上一歇。

可不就是嫩嫩的嘛,想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如今突然變成一個五歲的小毛孩兒,這簡直都要嫩出水來了。

前世的林遠秋一直是個無神論者,可如今這番機遇,讓他不得不相信,科學的盡頭果真是玄學。

一陣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林遠秋緊了緊身上的粗麻布外套,盡量不讓冷風往自己脖領子裏灌,免得不小心著了涼。

要知道,這裏可是醫療水平落後的古代,真要是得了風寒,先不說能不能治好,就是這家拿不拿的出給他請醫問藥的銀子都兩說,要不然這具身體的原主,也不至於因為一場高熱,就送了性命,才讓他這個二十一世紀的醉死男,有了穿到這副小身板上的機會。

說是小身板還真一點都沒誇張,按理說原身如今周歲也有五歲,虛歲都六歲了,可瞧現下這小小的個頭,哪裏對得起這歲數,細胳膊細腿的,說是隻有三歲,也絕對有人相信。

唉,林遠秋感歎,這得多窮的人家,才能養出如此擋速不匹配的娃啊。

想起這幾日的夥食,不是硬窩頭加野菜湯,就是粗的難以下咽的黑麵饅頭加野菜湯,至於吃肉啥的,不好意思,穿到這裏快半個月了,他壓根就沒聞到過肉味。

想到這裏,林遠秋不禁有些擔心,擔心若都照這種沒營養的吃法,將來自己會長成什麽模樣,會不會直接給他來上一副辣眼睛的五短身材。

再想到,前世他一米九的玉樹臨風,林遠秋下意識就往自己廋削的肩膀摸去,結果觸手之處,是一片粗糙的補丁,嚇得他趕緊收回了手,生怕一不注意,就把衣裳給撓破了。

不是林遠秋過分小心,實在是身上的這件衣服早已洗得發白,感覺稍稍一用力,就會破一般。

要知道,如今除了自己身上穿著的這件,唯二的外衫就是晾在院裏竹杆上的那件了,真要是扯破的話,那他就沒有可換洗的衣裳了。

再低頭看看褲腳離地麵足有小半尺高的褲子,饒是像他這樣的小短腿,也穿出了七分褲的味道。

聽說這身行頭最早還是原身大堂哥的。

窮苦人家就是這樣,孩子們的衣服基本都是輪著穿的,就像他們家,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再是老三穿,接著還有老四,等到了林遠秋身上時,那一塊連著一塊的補丁,早已把衣裳原先的料色蓋的差不多了。

其實對林遠秋來說,衣服新舊與否,並不是他在意的,他真正擔心的是,接下來的寒冬該怎麽熬。

前幾日他把裝柿子的陶罐放到炕櫃裏時,順帶把裏麵的衣裳大致翻了一遍,結果悲催的發現,炕櫃裏頭除了幾件舊的發硬的棉襖,其他就沒啥了。

由此可見,這家還真不是一般的窮啊。

要知道,北方的冬天可不是鬧著玩的,林遠秋盯著自己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腿肚瞧了又瞧,思量著冬日來臨後自己的抗凍程度。

到時也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番體驗。

畢竟這樣的日子,前世自己別說過了,就是想都沒有想到過。

在穿到這具小身體上前,林遠秋的小日子過得可不差,父母小有家資,而他,不但在三十歲之前掙錢為自己買了房,且銀行賬戶上也有不下七位數的存款。

可惜啊,要不是光棍節那日被好友灌多了酒,一不小心醉死了,自己何至於一下子從米缸掉落到了米糠中啊。

最讓林遠秋揪心的,還是自己離世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會怎樣的傷心。

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自己真是不孝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父母不止生了他一個孩子,想來弟弟一定會照顧好家裏的。

至於自己名下的房產和存款,他一個還未來得及結婚成家的單身青年,遺產自然都歸父母親人所有了,這也算是給他心裏的一絲慰藉吧。

……

臨近酉時,地裏幹活的人都回來了。

林三柱挑著半擔蘿卜走在最前頭,他的身後,則跟著林老頭,以及吳氏幾人,他們背上的大背簍裏也都裝著蘿卜。

才跨進院門,老林頭就聽到,方才還在地裏一個勁叫著腰酸腿疼的三兒子,此時已經嗓門如鍾的大喊著“狗子狗子”了。

那中氣十足的樣子,哪裏像一挖蘿卜就喊著渾身無力的人啊。

唉,林老頭歎氣,老三算是長廢了,三十多歲的人,一做起活來,就想著各種偷懶的法子,要不是自己兩眼盯著,怕早就跑到哪兒溜達去了,好在老大老二不是這副樣子,不然這家也不知會成啥樣子。

想到這裏,林老頭忍不住轉身朝身後的吳氏瞪了一眼,小兒子大孫子,老三就是被老太婆給慣壞的。

吳氏不服氣,哪裏是她慣的,明明是老三自己長歪了好嗎。

對於老頭子翻得白眼,吳氏隻當沒瞧見。

隻是,老三都喊了半天狗子了,咋還沒見小孫子出來應答一聲啊。

莫非這娃兒今日並沒在家看著柿子,而是偷跑到外頭去玩了?

沒等吳氏放下背簍去後院一探究竟,和小夥伴們在村裏瘋跑了一下午,玩得汗流浹背的林遠槐和林遠柏,很快就上前解了惑:

“三叔,狗子弟弟說了,以後誰都不準再喊他狗子了,要叫他的大名。”

“對對對,狗子弟弟說了,以後誰叫他狗子,他肯定不會應答的。”

說著,林遠柏就學著林遠秋的口氣,把話學了一遍,“隻有狗狗生的娃兒才叫狗子呢,我又不是狗生的,叫屁的狗子啊!”

林三柱:“……”

聽著好有道理的樣子。

……

等天快黑時,林大柱和林二柱挑著空筐子回家來了。

今日鎮上賣柿子的人多了起來,最後小半框柿子,他倆走街轉巷兜售了好一會兒才賣完。

“爹,這是今日賣柿子的銀錢,共二百八十六文。”

林大柱邊說邊從胸口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遞給了林老頭,“今日賣得有些晚了,我和二弟是搭冬子的牛車回來的。”

除去坐牛車的兩文錢,那就是二百八十四文。

林家沒有分家,所有收入自然都歸公中。

老林頭把錢袋轉遞給劉氏,讓她拿到房裏收好,家中十個湯罐七個蓋,用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

眼見天馬上就要冷下來了,老大老二還有老三他們的棉襖早已舊的不成樣子,所以今年賣柿子的銀錢,林老頭準備拿出一部分,先給三個兒子每人做上一件新襖子。

其實家裏人的棉襖都該做新的了,可哪有銀子全給做上啊,也隻能先緊著常出門的大老爺們了。

林老頭吸了口旱煙,想了想開口對老大老二道:“明日你倆就歇上一天,我看咱家樹上的柿子至多再賣個三四趟就能完事了。”

林大柱點頭,明日他和二弟就在家幫著收蘿卜好了。

這時,在灶間做好飯的妯娌三人,端著吃食進來了。

林遠秋伸長脖子瞧了瞧,看到大伯娘二伯娘手裏端的是窩頭和黑麵饅頭,而他娘馮氏則捧著一大甕野菜湯。

依舊是老三樣!

林遠秋欲哭無淚,前世美味佳肴的快樂沒有了,他的烤雞烤鴨還有烤腸什麽的,通通一去不複返了。

唉,早知道會有穿越的一日,在前世時,他準得先吃個夠。

和大多數村人一樣,林家是分餐製,按林老頭的意思,這樣把吃食一樣樣分配好了,就不怕你一筷子我一瓢的搶著吃了。

林家共有十七口人,分別是林老頭和吳氏兩口子,然後是大房五口,林大柱和周氏以及兩兒一女。

再是二房的林二柱和劉氏,還有他們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最後是林遠秋所在的三房,三房也是五口人,他爹林三柱,他娘馮氏,以及他和一對雙胞胎妹妹。

這麽多人,一張桌子肯定坐不下,所以每到吃飯時,都是男的一桌,女的一桌。

吳氏負責分配飯菜,家中男人每人兩個窩頭,一個黑麵饅頭,再往碗裏舀兩勺菜湯。

女人這邊則是每人一個窩頭,一個黑麵饅頭,以及一勺菜湯。

而像林遠秋他們幾個小毛孩兒,就隻有一個黑麵饅頭和一勺菜湯了。

孫輩裏麵,大孫子林遠楓今年十四歲,二孫子林遠鬆今年十三歲,他們兩人已經能下地幹不少活,也算是家中的主要勞力了,所以他倆分到的飯菜要比林遠秋他們多上一個黑麵饅頭。

至於兩個大些的孫女,吳氏拿起竹籮裏最後一個黑麵饅頭,從中一分為二的掰開,往她倆碗裏再各分上半個。

就這樣,一頓晚飯就分配完畢了。

而剛剛還裝的滿滿的兩個笸籮,此刻已空空如也,就連陶甕中的野菜湯也都刮的幹幹淨淨。

林遠秋總算明白,為何每頓飯都要參著野菜和黑麵吃了。

不然每天如此驚人的糧食消耗量,家中的糧食指定吃不到接趟的時候。

農家人吃飯沒這麽多講究,那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鄉下地方根本不適用。

林遠秋邊嚼饅頭邊豎著耳朵聽大人們的談話,這是目前他了解這個世界的最好途徑。

隻聽一旁的林大柱,邊嚼饅頭邊與林老頭說起方才他在牛車上聽到的事。

“爹,林冬說咱們族學的夫子已經請好了,是鎮上的一個老童生,聽說再過上十來天,就可以領著孩子去族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