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又想起聽蘿卜崽說韓玉真也一起來了, 便道:“玉真兄那裏,也叫他少在外走動,他當年雖還是少年, 極少同你父親回上京,但為了這以防萬一,還是稍留意些。”
挈炆早在周梨泡茶的時候, 便已經退了出去,將這書房的空間留給他們表兄弟兩個。
如今也就多了一個周梨罷了。
公孫曜隻瞧著他二人,心中既是歡喜他二人到如今,也是能相互扶持,又互相信任。
但一想到舅舅走得那樣早,心裏又十分難過,頓時紅了眼角, “可惜了, 舅舅舅母不能看著你長大成人,我母親那
頭,我倒是已經與她說了,我眼下隻等你這會試過了,好領你家去。”
周梨是他認的義妹,本可以大大方方帶到將軍府裏去,但又怕旁人盯著周梨, 反而發現了周梨這身後的白亦初, 所以也不敢領回將軍府去。
又想起母親在舅舅走後,本就鬱鬱寡歡,這些年若不是還惦記著白亦初, 隻怕早就熬不下去了。
反正他們公孫府這邊,是如何也不相信將軍府那邊的說辭。
將軍府那邊早就提及白亦初已早夭, 也正是如此,按照霍家的規矩,他這般沒有成年的晚輩若是沒了,便沒得資格上那霍家的族譜。
如此可憐那霍輕舟的膝下,竟然是一個兒女都沒有記著。
他自己那血肉拚搏來的功勳,竟都便宜了那同父異母的霍南民。
這些事情,隻要一想起,任由是個怎麽豁達的人,心裏都是忍不住會生出鬱氣來的。
這個時候看著公孫曜眼睛通紅,滿臉的不甘和悲涼,白亦初卻是有些手足無措,喪失掉的那一份記憶,叫他不能與公孫曜感同身受。
但他也從不是那種無情之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周梨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就留在了周家,決定要護著她,不叫她同自己一般,過著那樣寄人籬下的淒苦生活。
加上自來對霍輕舟又十分崇拜,所以見他如此悲憤難過,還是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慰,“兄長,那些個舊事,如今再想,也難以改變,何況我現在很好,身邊也有一群真心疼愛我的家人,現在還遇上了一隻掛記我的你們,已經是萬幸。”
他說到這裏,隻抬頭朝著那微微留了個縫隙的窗外望去,那裏的白色牆根下,是一株老梅樹,這臘月初,還不同以往的枯枝一般腐朽,反而長出了些生機的樣子。
“我爹娘想來看到如今的我,也是十分欣慰的。”這爹娘兩個字很奇妙,說出後他好像真的就能感覺到,冥冥之中,父母一直就在自己身邊一般。
公孫曜聽到他這話,“是了,再度重逢,又能看到你這樣好,我該是高興才對的。”一時也扯出個笑容來。
隻不過他也沒有多待,哪怕有許多話要同周梨和白亦初說,但那醜時二刻就要去皇城準備上朝,手裏又還有要往上稟的奏章,須得回去再斟酌,便同他們告辭。
走的時候隻千萬般交代,白亦初和韓玉真能不出去,便不要出去。若真遇到什麽事情,隻管叫蘿卜崽去公孫府裏報信。
周梨和白亦初一路送他到門口,眼見著人上了馬車,這才進來。
隻不過白亦初一回頭,就看到一副若有所思的周梨,“怎麽了?”
周梨搖著頭:“沒事,隻不過想著你還有許多家人將你放在心上,我心裏也高興。”她這話是由衷的。
白亦初拉起她的手,“是,我運氣很好,自從遇到你開始。所以最叫我覺得高興的,還是你爹把我買回家。”
周梨聽得這話,‘噗呲’地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到底是個什麽人?旁人做了贅婿,那是避之不及,隻當是平生最大的恥辱。你倒是好,反而像是得了一件光宗耀祖的美事一般,還總掛在嘴上。”
“這有什麽,更何況本就是事實,再說我又不在乎這些。”隻有那些沒出息的男人,才會總在意這個贅婿身份。
挈炆站在廊下,見著他倆人手拉著手歪膩地進來,忍不住皺起眉頭,“見天都見著,你倆別弄得那好似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
“又不礙你。”周梨回了他一句。
挈炆隻故作生氣地冷哼了一聲,隨後朝白亦初說道:“既是你和韓大哥都不能出去,過兩日等少淩到了,我自個兒去接便是。”
“我同你去。”說起來,這顧少淩也是許久不見了,也不曉得如今他在那豫州軍營,曆練得如何了?
三人說著,隻又回了書房裏去。
左不過就是說當下會試,還有周梨打算繼續在這上京做些小生意罷了。
她想來想去,自己開店什麽的,都不理想,所以更傾向於投資,但這就有些考驗她的眼光了。若是選了個垃圾股投資,回頭怕是要虧得一個字兒不剩下,所以這生意的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做起來的。
又已經是臘月了,這上京的冬天比蘆州冷多了,今兒一早還飄起了些細雪來,她匆匆忙忙地去成衣店裏給白亦初和挈炆挑了氅子,另外又多儲備了些碳,雇了幾個腳夫挑著送家裏送去。
這些都是上好的銀絲碳,她舍得花這個錢,到底是害怕白亦初和挈炆這考前出什麽問題,所以樣樣都挑最好的。
買官買州府的錢她是沒有,但是這點吃穿用度的銀子,是綽綽有餘的。
將家裏這些都備好,才叫蘿卜崽去給柳相惜送個消息,好叫他知道,這裏也已經安妥了下來。
蘿卜崽雖是白亦初的小廝,但因白亦初總是在院子裏,也不出門,所以他也就沒有寸步不離跟著,更何況白亦初身邊還有韓玉真。
因此蘿卜崽這幾日裏,天一亮就到處去這上京城裏轉悠,不過幾天的功夫,大大小小的街頭巷子都被他摸了個清楚。
加上從前本就自小生活在那市井中間,上至達官貴人,下到三教九流,什麽他們都見過。
所以也是借著從前那做乞丐的經驗和身份,很快便同這裏的小乞丐們打上了交道,也是替周梨打探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回來。
便是周梨都忍不住誇他,“果然三百六十行,這行行出狀元,你做個乞丐都這樣優秀,想來往後長大了,不管做什麽,都會有些成就的。”
蘿卜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周梨這話也激勵了他。
他想阿梨姐說得對,做個乞丐自己都能做得這樣好,那將來留在阿初哥身邊,現在是個小廝,往後就是長隨,再往後就能升級做大管家了!
想到這裏,於是樂嗬嗬的,得空了就趕緊找簡單的書本瞧。
周梨見他這般用功,心裏是樂得歡喜的。反正還是那句話,沒有機會去走遍這大江南北,那就看很多書,從這書裏看世界萬千。
所以這日去接顧少淩,也就沒喊蘿卜崽,隻叫他在家裏安心看書,自己與挈炆,再叫上殷十三娘,三人一並去了北城門。
齊州豫州皆屬於北方寒涼一帶,所以自是從這北城門進出。
他們來得算是早,等了小半個時辰,坐在外麵車轅上的挈炆才朝馬車裏麵抱著手爐取暖的周梨喊,“你過來瞧,那個是不是?”
他們將馬車停靠在這城門邊上,因這上京的天氣冷,又總是掛著刺麵的寒風,所以周梨和殷十三娘都坐在車廂裏。
如今得了挈炆的話,周梨隻覺得好笑,一麵從馬車裏探出頭,“這不過是分別一兩年,不是十年八載,你怎就認不得你自己的手足兄弟了?”
說著,順著挈炆的目光朝那烏泱泱的人群裏瞧去,隻見著一個頭戴著鬥笠的勁裝少年郎,隻不過那臉頰有些黑,棱角分明又淩厲,所以即便那在鬥笠下露出的半張臉有著些許顧少淩的影子,但因為沒有顧少淩的溫潤,周梨也懵了。
隻忍不住拿胳膊肘推了一下身前的挈炆:“這,是不是他?”
“我覺得有一半是……”挈炆說著,“要不我下去看看?”又怨那人戴著個鬥笠,若是摘了,必然是能認出來的。
“好。”周梨
應著,一麵盯著那人瞧,隻見對方東張西望的,似乎也是在找什麽。
轉眼間就見到挈炆朝那人走了過去,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然後那人回過頭來,露出的半張臉上滿是戒備之意,更是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挈炆的手,有要將他過肩摔的趨勢。
不過下一瞬,那人就轉而握緊了挈炆的手,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
周梨見此,不由得嘀咕一聲,“還真是……”這軍營也太磨人了吧?顧少淩一個溫潤公子,如今竟是變得了這般樣子。
而不多會,他二人也結伴而來,等上了馬車,顧少淩才將頭上的鬥笠給摘了去,隻往車上一掛,“阿梨,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周梨笑著,“冷麽?”然後將一個手爐塞給他。
顧少淩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來,“這算什麽?你們不知道豫州一年四季裏,壓根就沒春秋一說,隻有冬夏兩季,過了那夏天,就是漫長的冬季,尤其是到了九月,那雪就開始落了,然後得等三月初才會開始融。”
可即便如此,生在那白茫茫的世界裏,他還是變得黑黝黝的。
殷十三娘見他們故人重逢,有那說不盡的話,便來趕車,隻叫他們都到車廂裏去。
這上京對於女子的束縛,倒不如蘆州,街上多的是能瞧見騎馬的女子,所以周梨和兩個要好的朋友兄弟在一個車廂裏,倒沒有什麽。
反而是顧少淩看到殷十三娘,十分詫異,等進了車廂就迫不及待地問,“哪裏找來這樣厲害的練家子?”
“說來你怕是不信,就在牙行裏呢!”周梨如今都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好,也多得阿平哥的照顧,不然是真錯過了殷十三娘這個厲害的護衛了。
顧少淩果然是不信,“你少在這裏唬我,如今我顧某人也出過門見過世麵的。”
不想竟然聽挈炆說:“就是牙行裏的,阿平哥見著好,專門勸了阿梨呢!”
顧少淩不由得露出滿臉的震驚之色,“現在的江湖這樣難混了麽?這樣的高手都要淪落到牙行裏去找生計?”他本來還打算等白亦初會試殿試都結束後,就去行走江湖……
現在看到殷十三娘,不免是心生退縮之意。又問了許多武庚書院的事情,得知清風書院如今已經到了那沒落的邊緣,有些惋惜,“我要是在蘆州就好了,叫他們當初耀武揚威,還以清風書院的學生為榮,如今隻怕是恨不得甩脫曾經在清風書院待過的記憶吧。”
“倒沒有那樣誇張,也不好一杆子打翻一船的人,那清風書院裏不過是良莠不齊,其實好先生好學生也是有的。”挈炆的評價倒是十分中肯。
說了一會兒這清風書院,周梨才得空問起顧少淩,“此番從軍中出來,可有什麽打算?”
顧少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原本還想仗著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去行走江湖,如今看來,怕是也不成。”隨後換上一張討好的嘴臉,“阿梨,我曉得你十分有錢,要不你看看,留我在你家中做個護衛,咱們熟人熟事,你也不用對我有半點防備之心不是?”
周梨見他那黑黝黝的臉龐,不禁朝後避開了些,“你倒是會盤算,白吃喝我我的就算了,還想要我給你拿錢花。”
“那你看我這堂堂三尺男兒,身上總不能一個字兒都沒有吧?”他嘿嘿一笑。
不過別說,周梨身邊本就缺人,如今他要留下來,是再好不過的。
三人說笑著,這原本覺得久遠的路,倒像是一下就縮短了許多,很快便到了銀杏街的家裏。
虧得早前曉得他要來,專門留了一間房出來,如今他來了,也是將這整個院子都給住滿了。
和白亦初又許久沒見,幾個是少不得一頭紮在書房裏說個天昏地暗的。
晚飯催了兩回,三人才從中出來,仍舊是說著些舊事。
直至晚飯過後,周梨拿顧少淩一路車馬勞頓為借口,早早將他趕去了房間休息,這才得空和白亦初說話,“可是提了李司夜?”
白亦初頷首,“這仗要打的話,早便打起來了,如今這樣拖下去,大家眼見著在戰場上也掙不得功勳,都在想辦法從上頭下來。”
“那李司夜不是十分得霍南民的寵信嗎?他該不會也要回上京來吧?”沒有真正的功勳在身上,他回了上京,一下就要被打回原形。
白亦初則搖著頭,有些擔心,“他要來上京了,怕就是年後的事情。”
“這是為何?”周梨也一下激動起來。
“霍南民將霍鶯鶯許給了他,所以這年後就會回來準備親事。”到底還是要同這人碰到麵了。白亦初倒不是怕李司夜,他是擔心周梨的安危。
周梨早在陳老太太的用心教導下,不但是學了這上京的規矩,還將這些數得上名號的人家都給了解了個大半。
所以聽得白亦初這話,不禁有些疑惑,“霍鶯鶯?”
“嗯。”是顧少淩探來的消息。
“可是此前不是說,要將嫡女許給他的麽?怎麽變成庶女三姑娘了?”也是虧得陳老太太,所以周梨對於將軍府的人口脈絡,也是十分了解的。
白亦初倒是沒關注這個,當下聽到周梨的話,也有些詫異。不過旋即笑道:“他既娶的不是嫡女,是這庶女,那他的命運是不是就改變了?再沒有從前那樣莫名其妙的好運?”
周梨心說還真有可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決定明日讓蘿卜崽去探一探,自己也想辦法四處打聽打聽。
於是接下來幾日,白亦初和挈炆隻管在家裏看書,周梨隻喊了顧少淩,連殷十三娘都不帶,便出門去。
上京的小姐們管束不如地方州府那樣嚴格,便是這寒冬臘月裏,也總能是在各大酒樓或是首飾坊成衣樓附近看到。
周梨也就組專門挑了這些個姑娘們最喜歡逛的九寶玲瓏街。這裏聽說原來是有一座寺廟,廟裏有一座不知是哪一代方丈的舍利塔,修建得十分華麗,稱作九寶玲瓏舍利塔。
但不過後來改朝換代,這寺廟也隨著前朝一起淹沒成為曆史,唯一留下來的,就是九寶玲瓏幾個字,成為了這條街的名字。
而這條街上,多的也就是那些首飾樓,或是賣成衣,還有各州府衣料胭脂等等的鋪子,還有不少酒樓,甚至還有兩家戲園子。
倒是像極了周梨那個世界的步行街。
她便在這裏一處酒樓挑了個臨窗的位置,然後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貴族小姐們每日挑挑揀揀,累了就上這酒樓來吃吃喝喝。
顧少淩一開始覺得能瞧見這麽多姑娘家,還能明目張膽看,十分新鮮。但這一連著看幾日,也是覺得眼睛有些疲勞了。
隻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手裏的茶盞,“阿梨,你都不覺得厭麽?”
周梨正吃著小點心,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少女們,“看美人怎麽可能會覺得厭?”倒是懷疑地看了看顧少淩:“兄弟,你很不對勁啊。”
顧少淩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周梨那眼神和話語裏的意思,一時暴起,“你差不多得了,這就好比山珍海味,天天吃誰不嫌膩?”
“吳大人就不嫌,我們來上京的時候,他又重新納了一門美妾呢!”
顧少淩嘴角直抽搐,“他就是個老色胚,你居然拿我和他相提並論?”不過身體是真好。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得樓下傳來女人家的吵鬧聲,兩人頓時都掩不住一顆八卦的心,紛紛朝著窗外探去。
隻見對麵那首飾鋪子裏,不知道是誰家的兩個小姐因為一支簪子起了矛盾,如今正是唇槍舌劍爭鋒相對。
顧少淩忽然就來了精神,“你這裏等著,我去細細聽。”然後咚咚跑下樓去,不一會兒周梨就看到他出現在對麵的首飾鋪子裏,一麵佯裝挑選首飾,一麵立著耳朵仔細聽那兩姑娘爭辯。
周梨見這一幕,不禁忍不住笑出聲來,卻聽得鄰桌上,也傳來一陣笑聲,她不禁扭頭瞧去,正對上一個紅衣姑娘。
那姑娘倒是個自來熟的,見周梨看她,隻道:“你這個兄長好生有趣,等他回來了,一會兒也叫我聽聽,他從下麵聽來了什麽。”
周梨卻是頗有些尷尬,一麵點著頭。又見那姑娘衣衫華貴,顯然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剛才還有個小丫頭伺候在她跟前,卻叫她打發著去給買糖炒栗子。
按理,也是快回來了。
而也隨著周梨點頭,她便湊了過來,和周梨一張桌子坐下,“我聽你們說話,不像是本地人?我猜想,你們家裏必然是有要參加春闈的學子吧?”
她倒是聰慧,但又因過於熱情了些,叫周梨有些防備起來。不過她老早就是個喜形不於色的人,麵上自然是不會露出來,眼裏也有著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你好聰明,我陪著未婚夫一起來參加春闈呢!你家裏也有兄長要參考麽?”
那姑娘聞言,一副果然叫我猜中了的得意樣子。不過旋即反應過來周梨是陪同未婚夫來的,便隻熱心道:“這滿上京的姑娘,一個個都好生無趣。”說罷,拿下巴指了指對麵吵架的兩位小姐:“你看她們,竟是為了一支簪子,就爭個麵紅耳赤的,也不怕丟了人。”
隨即又轉回來看著周梨,“我雖不知道你未婚夫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可是這曆年春闈,放了榜後,多的是那榜下捉胥的,你到時候可要將人看緊了。”
周梨聞言,心說這也不知是誰家小姐,這般熱心腸。一麵點著頭,“多謝提醒。”
但對方卻覺得她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我可沒同你玩笑,大前年的時候,我就看著一個進士,因有幾分好樣貌,便讓
一位尚書家裏搶了去,十幾個家丁壯漢,叫他掙紮不得,他那書童當場就個急得暈了過去,險些叫人給踩傷了。”
後來萬幸那進士倒是個坦白人,家中早有妻子,如今已是身懷六甲,那位尚書郎家才放了他走。
周梨聽在心裏,當下已經打定了主意,到時候不叫白亦初自己去看榜不就好了。
反正白亦初那張臉,也不宜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兩人正說著,這姑娘的丫鬟就來了,果然那懷裏抱著一包還熱氣騰騰的糖栗子。
隻不過見到自家小姐跑到人家鄰桌來,急得不行,直跺著腳:“小姐!”
但是她們家小姐不為所動,反而從她懷裏將糖栗子奪了過來,隻分給周梨,“我每次來這九寶玲瓏街,就是為了吃口他們就的糖栗子,可好吃了,你快嚐。”
“多謝。”周梨謝過,餘光卻見她家丫頭一臉的著急。
偏偏她們小姐心大,一點沒有要回自己桌上的意思。
丫頭沒法子,隻能侯在她身邊無奈歎氣。
周梨一見這光景,隻怕這樣的事情已不是第一次了。
小二的送了茶點來,這位小姐也叫直接放在周梨他們這一桌上,然後繼續朝窗外看去,但見那兩位吵架的小姐已經散了去。
最終以那披著鵝黃色披風的小姐得勝,這會兒正耀武揚威地收了簪子,趾高氣揚地上馬車。
至於另外一個,則仍舊是滿臉的怒火。
這小姐瞧了,隻忍不住笑道:“這龔小姐怕是今晚要給氣得睡不著覺了。”
又一麵同周梨介紹,那買了簪子的是長慶伯家的孫女兒何致藍,脾氣刁蠻得很,還有一張得理不饒人的利嘴,說的都是尖酸刻薄的話。
然而周梨卻聽得這話,忽然想起自己的夢。
自己的夢裏雖然隻有一個大概框架,但卻也有這何致藍的身影。
她因對那李司夜鍾情,以至於落了個被和親的下場。然而夢中的她,雖是那嘴上說話傷人得很,可其實心思最是善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緣故,使得她總用這樣的法子叫人討厭她。
至於她的姐姐何婉音,正是這上京才貌雙全的絕色人,也是夢裏最後和李司夜經曆了重重艱險磨難後喜結良緣的佳侶。
何婉音和李司夜兩兩相悅,也是憑著她自己的才智為李司夜出謀劃策,其中沒少出些主意來對付白亦初。
可以說白亦初的淒慘下場中,有一半的是離不開這何婉音的。
至於周梨聽到這位小姐的話後,立即想到了那何婉音,心中頓時生出一陣子仇恨來。
哪怕現在的何婉音還沒有去害白亦初,可是夢裏那些事情卻已經是刻骨銘心了。周梨太害怕了,她不可能等到何婉音真正去害白亦初時候才開始防備。
那位小姐也察覺到了她的神情變化,一時有些疑惑:“你認得她?”
周梨這才從恨意中抽回身來,搖著頭,“不。”隻是目光卻朝著那何致藍的馬車追隨去,“許多人和事,都不單隻是看表麵想象,你若見的,也未必是真。”
就如同這何致藍,她心底是善良的,隻是不知道為何緣故,總是說那些傷人又總得罪人的話。可她在不知道李司夜是自己姐姐心愛之人的時候,見他被人追殺,就拚力相救,將那李司夜藏在自己的閨房中。
那李司夜明明知曉她的身份,卻從來不表明自己是她的未來姐夫,隻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照顧。也曉得她對自己暗生情愫,卻從來不開口明言,是他的不作為,導致了何致藍的誤會。
以至於後來曉得了一切真相的何致藍,心中生出怒意來,方下毒害何婉音。
然後導致了她被關家廟,後來和親北遼,嫁給年過七旬的北遼王,不過一個月就被活活折磨而死。
理論上來說,仇人的仇人就是自己的夥伴,更何況周梨知道何致藍那些囂張跋扈,本就是假的。所以對於她這個人,還是很憐惜她的悲慘命運。
明明是她賠上自己的名聲救下的李司夜,卻沒有得到李司夜和她姐姐的感謝,反而落了那樣一個勾引姐夫,謀害嫡姐的淒慘下場。
眼前這位小姐聽得周梨的話,有些莫名其妙,正要問周梨些什麽,便聽得那個爽朗灑脫的聲音吐槽著:“這些小姐們真是閑著吃飽了,為了那樣一根破簪子,竟然也如同市井刁婦一般,說的竟是粗鄙言語。”
顧少淩自顧地說著,一屁股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坐下,這才瞥見了旁邊的陌生人,一時愣了一下,這朝周梨看過去,用那目光詢問著。
周梨苦笑,“剛認識的。”然後也是順理成章朝這位一樣八卦的小姐看去:“還未請教?”
那位小姐像是才猛然反應過來,“哦,我信周,叫周黎。”
隻不過她這話才說出口,那剛捧起茶喝了一口的顧少淩頓時就沒能忍住,一口茶水全噴在了這位周黎姑娘的身上。
也虧得這周黎姑娘應該是個練家子,避得快,所以就是胳膊上沾了一些。
“你幹什麽?”周梨隻沒好氣地責備他,這樣沉不住氣,一個同名之人罷了。一時急忙拿了手帕替周黎擦拭又道歉。
那周黎倒是沒惱,接了周梨的手帕,“無妨無妨,想來你兄長也不是故意的。”
周梨隻無奈順著她的話,“的確不是故意的,周姑娘你這名字,和我一樣,咱倆同名同姓,也難怪他沒能忍住。”
這下換這周黎尬住了,“這樣巧啊。”她就隨便編一個名字,還遇著同名同姓的……
一麵飛快地轉過話題,隻朝顧少淩問道:“那周兄在下麵,都聽得了什麽?”
周兄?顧少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周黎是在叫自己。然後隻繪聲繪色地將下麵剛才兩位小姐的爭吵學了個遍兒。
周梨聽到他連人家罵人的粗鄙之話都要學,連忙打斷:“這個就不必了。”
那周黎隻哈哈笑,“我就曉得,這何致藍的嘴巴素來不幹淨,她再這樣,遲早會栽在這張嘴裏。”又忍不住說:“奇怪了,她姐姐何婉音是我們上京小姐的典範,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才貌雙全的佳人了,怎麽偏有她這樣一個妹妹來。”
顧少淩也是曉得周梨這個夢的,畢竟幾次來信,也是斷斷
續續提了,如今聽得這何婉音的名字,一時眼睛也瞪圓了,急忙朝周梨看去。
心裏也是忍不住感慨一句,這個世界有點小。
他才和那李司夜分開,就和周梨夢裏這李司夜最後的相伴一生的妻子得了消息。
那個周黎姑娘見他的異樣,眼裏明顯有幾分不喜,隻覺得這顧少淩也同這上京的男子們一樣,果然都是喜歡何婉音那般才貌雙全的女人。
不過因和周梨能聊,也是多坐了一會兒才告辭走的。
一下樓她那丫鬟就忍不住吐槽,“小姐,您上次不是叫王小紅麽?這次怎麽又改了個周黎?還跟人撞了名字。”
原來這位小姐乃寧安侯爺的獨女玉笙煙,眾所皆知這個寧安侯爺是上京第一癡情男兒,自打寧安侯夫人去世後,他就一手將玉笙煙養大,既無通房又不納妾,更不續弦,所以導致了這膝下隻有玉笙煙一個女兒。
偏這爵位卻沒有傳給女兒的規矩,所以他那一房的兄弟侄兒,對其都是虎視眈眈。
這玉笙煙又不傻,自己親爹拿血肉掙來的功勳,憑何給別人白白享受了?若他們還算是有良心,那還好。
可有了將軍府霍南民一家做先例,她可不能步了那霍將軍的後塵。
所以隻想找個男人上門生了孩子,往後這爵位傳給自己的兒子。
但奈何這上京的,有些樣子的貴公子,人家斷然不可能入贅,那些次等的她自己也瞧不上,便聽了她爹的話,等著春闈後榜下捉胥。
可後來又想,那些文弱書生的確不是她心中所愛,她更喜歡那些有些身強體壯,又會幾招的,往後入贅了,還能同自己比劃比劃。
於是整日得閑了,也是領著丫鬟上街到處閑逛,就指望著老天爺長眼睛,叫她能遇著一個合心意的,到時候直接搶回家去。
而今日在那酒樓裏,一眼就瞧中了皮膚有些黑的顧少淩,覺得此人說話又不是那些個咬文嚼字的,看他的架勢也會些功夫,而且還是外來的人。
那這就更妙了,簡直就是她夫婿的不二人選。
眼下聽得丫鬟吐槽自己,“王小紅像是丫鬟的名字,一點不大氣。”
丫鬟隻說周黎也像是小家碧玉。
玉笙煙便笑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哪個男人不喜歡那溫溫柔柔的姑娘家?”
丫鬟隻朝她翻了個白眼,“可你這名字像了,你那行為舉止像麽?我轉個頭的功夫,你就跑到人家桌上去,還搭了話,指不定人家那心裏將你視作洪水猛獸一般。”
又忍不住問:“你是瞧中了那周公子?”到如今,她主仆二人都一直以為,顧少淩姓周。
“瞧是瞧中了,可是我看他好像對那何婉音很有興趣的樣子。”想到了這裏,玉笙煙不禁歎了口氣。
“那又何妨?小姐既然是喜歡,就先下手為強,更何況他一個外鄉人,咱先搶來府裏,等生了孩子,他就老實了。”果然是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丫鬟。
所以這丫鬟也是個彪悍的。
偏玉笙煙竟覺得有些道理,一麵掰著手指數,“是了,情況緊迫得很,生孩子得一年,按照當朝律例,他想要繼承爵位,至少得十歲,我爹現在雖然還健朗,但仔細說起來,十一年後,他也是將近六十了,我若一直拖,實在懸。”
當下馬上就同她這小丫鬟商議,幾時去將人劫了家裏。
又後悔,沒探出人家住在哪裏?下次可哪裏去找?最後小丫鬟說,“那咱就隻能守株待兔了,沒準他們兄妹還會來此呢!”
於是此後,主仆二人還真常在這九寶玲瓏街上閑逛,就是為了再遇顧少淩一回。
而周梨和顧少淩這裏從酒樓裏回去,也是一路探討著,“也不知李司夜和這霍鶯鶯的婚事,是否能正常舉行,若他真娶了霍鶯鶯,那往後就和這何婉音沒了牽連,咱們也就不用擔心裏夢裏的事情發生了。”
周梨也盼望著,他二人好好完婚。不過這事兒也不是他們能掌控的,最後隻歎了口氣:“這些事情,先不要同阿初說,咱們如今反正也不會同他們有什麽交集,往後便是真的遇著了,咱避開些便是了。”
李司夜這人,弄也弄不死。顧少淩在得知他會害白亦初後,就自己做主下手過一次,但失敗了,還險些害了別人。
所以他是不敢再亂來了,也覺得這李司夜,就好像是什麽東西保護著他一般。
既不能殺了李司夜,眼下顧少淩也隻能附和著,畢竟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
但一時想起今日這位周黎,又十分戒備,“世間哪裏有這樣巧的事情?別是這幾日咱們總去那九寶玲瓏街,叫人盯上了吧?”
周梨也覺得有幾分可能性,所以打算接下來的日子,不去九寶玲瓏街了。
又在牙行裏轉悠起來,到底是沒有合適的投資生意,便隻能做起這房屋轉賣的活兒。
因此也是買了幾處房屋院落在手中,隻不過都不是特別好的地段,但各有各的優勢,在這一方麵上,她的眼光還是十分毒辣的。
有一處才到自己手裏不過五天,就轉賣了出去,白賺了兩百兩白銀,可把那中間人羨慕壞了。
就連顧少淩也十分驚訝,“你這賺錢,也太容易了吧?”
周梨見他一副欲欲躍試的樣子,隻趕緊攔住,“你可別亂來,我做這一行生意,有好幾年了,也不是隨便亂買的。”
“我曉得我曉得,我也沒那餘錢去買。”這幾年在軍中,也就攢了個幾十兩罷了,還都給書院寄了回去,身上哪裏還有錢?不過也正是這樣,他看到周梨賺錢容易,也想學個一二。
眼見著再有十來天,也是要過年了,便商議著置辦些年貨,又走到了那九寶玲瓏街去,隻便想著扯些好料子,給白亦初和挈炆提前將春衫做了,穿著進考場去。
不想周梨這轉頭的功夫,顧少淩就不見了。她起先還沒放在心上,畢竟他這麽一個大男人,能丟到哪裏去?人販子真要拐人,也先拐自己這樣的小姑娘才是。
因此便在馬車上等,不想著等了個把時辰,不見人來,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忙去周邊商家打聽,卻都說不知道。
可把周梨急壞了,匆匆忙忙自己趕著車回銀杏街,便同白亦初他們說起顧少淩丟了的事。
她第一反應是和李司夜有關係,可那李司夜眼下還在豫州呢?家裏的人,除了殷十三娘和蘿卜崽挈炆出去找,白亦初和韓玉真這兩個會功夫的,都不好出門。
因此商議一番,隻忙叫蘿卜崽去將軍府求救。
奈何這年終了,公孫曜也忙,根本沒得空閑過來,等了兩日,才親自來,卻是一臉的為難,不知該如何開口。
周梨急得不行,“表哥你倒是說啊!”如今曉得他和白亦初的關係,也不喊義兄了。
公孫曜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最終隻歎了口氣:“我這兩日,也打發人到處暗訪,直至今兒寧安府的小姐忽然就成婚,我心疑惑,寧安侯小姐的未婚夫不早夭了?這一問才曉得,是個外來的女婿。也是好奇就去他們府上道喜,不想那新郎竟然是少淩那孩子。”
這話一說出口,一屋子的人都傻了眼……
“你沒看錯吧?”是白亦初最先反應過來,覺得這事兒不應該,寧安侯爺雖也是武將出身,但這豫州他也沒跟去,自己和小姐都在上京,和顧少淩能有個什麽交集?
更何況真是兩情相悅,顧少淩沒道理瞞著他們幾個。
所以一度懷疑,可能是公孫曜心急如焚,看錯了去。
公孫曜隻道:“我如何能看錯?我在蘆州待了那麽幾年,也是看著他從小崽子長成少年郎的,怎麽可能認錯了去?”縱然是如今在豫州變得黑了些,但也不可能看錯。
周梨卻沒糾結這認沒認錯人的事兒,隻是急道:“既如此,你怎不叫他回來?也不說一聲,叫我們這樣擔心。”
公孫曜卻垂著頭,“我套了他們家仆從的話,才曉得是早前他們小姐就看上了他,在那九寶玲瓏街侯了好些天。寧安侯又是個寵女狂魔,眼見著女兒這樣喜歡,這後來幾天親自跟著女兒一起蹲守。”
說到這裏,隻看朝周梨,“你不是說他在九寶玲瓏街忽然失蹤了麽?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寧安侯麵前算得了什麽。”被人扛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周梨聽得這般話,不知怎的,一時就想起了當日上來搭話的那熱忱周黎,不禁道:“莫不是她?”
於是連忙同公孫曜形容那個周黎的麵貌。
果不其然了,就是寧安侯的女兒玉笙煙。
“那怎麽辦?咱去搶回來麽?”挈炆問,一頭看朝外麵的天色逐漸暗下來,“再晚怕是要洞房了……”
“自然是要阻止的,你們是不知道,少淩雖在書院,但他家裏原本是替他定了一門婚事的。”公孫曜也著急,心說這都叫什麽事兒,隻不過又奈何曉得那寧安侯的秉性,怕是自己上前去要人,他是不給的。
除非那玉笙煙自己點頭。
於是這會兒十分發
愁,“劫咱們是劫不走的,那寧安侯的武功且不說多厲害,便是他那府上的護衛,也個個都是好身手。”
“那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少淩被搶了?”白亦初也實在說不出,再晚些顧少淩即將失去清白的話。
周梨也沒想到,這寧安侯父女倆竟然如此清新脫俗。見著大家都一籌莫展,自己也沒主意,隻朝公孫曜道:“不然你再帶我上門,玉笙煙認識我,雖不指望能勸,但好歹能以家人身份為由,將此事拖延一二。”
大家一聽,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當下周梨隻急忙換了衣裳,收拾一回,和公孫曜一起去了那寧安侯吃酒席。
他們家這婚宴辦得著急,許多人都沒來得及親自上門祝賀,所以人並不多,周梨也就一眼看到了在跟客人敬酒的玉笙煙。
隻朝公孫曜示意了一眼,便領著殷十三娘上前去,“玉小姐可叫我好找。”
聽得她的這聲音,玉笙煙忙轉過頭,看到周梨到底是心虛,“周姑娘你也來了。”不過心中好奇,她如何找來自家的?
“可叫我去見見我兄長?”她笑問,倒也不像是那來阻攔或是搶婚的樣子。
玉笙煙卻是麵色為難,吞吞吐吐的,“這,要不你先吃席?”實在是她將顧少淩給五花大綁在新房裏,叫周梨這個做妹妹的看見了,怎麽想?
周梨沒答她的話,隻說起那日玉笙煙和她說榜下捉胥的事情,然後話鋒一轉:“我這兄長家中,也是訂了一門親事的。”
這話一說,玉笙煙頓時怔住了,“可我爹問了他,他說沒有。”
“你那是屈打成招。”周梨反駁,又催促著她,“你快些領我去瞧,不然我就去衙門裏告。”告寧安侯強搶良家男子,這必然是一樁奇聞,又是在這上京,少不得是要傳到宮裏去,對這寧安侯是有壞無好的。
玉笙煙一時也是十分為難,隻低聲說道:“我實在沒想到他竟然騙我。”又想到自己和老爹蹲了他這麽多天,實在不舍這到手的肉就飛了去。
但又怕周梨真去告,隻得好言道:“我們堂都拜了,這事兒是我的不對,你那未來嫂嫂你去問她,想要什麽男子,我同她去尋,保管給她尋個比你哥哥要好的。”
周梨實在想將這玉笙煙的腦殼撬開,看看到底是什麽奇思妙想?“你先領我去看人。”
玉笙煙無奈,本想朝她爹求助,奈何她爹這會兒正好那公孫大人在說話,又被擋住了視線。還擔心不帶周梨去,她在這宴席上大喊大叫,於是隻得無奈道:“好吧,你隨我來。”
但看了周梨身後也一臉八卦的殷十三娘,“她不能去。”這女人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要是真動手,自己怕不見得是她的對手呢!
“那不行。”周梨寸步不讓。
玉笙煙隻能想,這到底是自家的地盤,那麽多護院又不是白養的,難道他們真能插翅飛了?
最終也就妥協,領著周梨去後院。
到底是武將世家,院落雖是大,但風景卻是沒有一點,倒是練武場好幾處,那些個擺件也多是武器甲胄。
七拐八彎,總算是到了這新房裏,玉笙煙隻示意著外麵的婆子開門,便和周梨一起進去。
至於這裏,她是斷然不讓殷十三娘進去的。
一進門,周梨就看到了被綁得跟粽子一樣的顧少淩,頓時也是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那玉笙煙忙上去要解繩子。
顧少淩則看到了周梨,滿臉的求生欲望,“阿梨啊,你再不來,我就要沒了。”
又見玉笙煙將手伸過來,頓時斥責道:“你少與我動手動腳的!”十分悲憤!
周梨走上前去,一麵將那繩子解開,一麵歎氣:“我今日才從表哥口中曉得,你家裏給你訂了一樁婚事,可你同玉小姐又拜了堂。”
然周梨話才到這裏,顧少淩就憤怒地打斷,“那不算,他們強行押著我的。”
玉笙煙立即反駁,“你別胡說,是你自己和我拜堂的,你當時不滿意,怎麽不反抗,那時候好些賓客看著,你若真反抗,我們也沒法子。”
“我堂堂七尺男兒,也是要臉麵的吧?你也曉得那麽多人看著,叫我怎麽反抗?讓我直接告訴人家,我是你們綁來的麽?”一想到這兩日的悲慘生活,顧少淩就欲哭無淚。
周梨隻將二人的爭吵聲打斷,“你們先不要吵,如今想個法子解決當下的問題才是。”
玉笙煙也煩躁得很,沒想到這顧少淩居然訂了親的,這也違背了自己的初衷,讓自己覺得良心上十分過不去,搶了別人的男人來。
因此便道:“這婚事不作數也行。”
但沒等顧少淩高興,她又說道:“但你得與我生個兒子,等有了兒子,我就對外宣布說你死了,到時候你要哪裏去,我都不管。”
顧少淩翻了個白眼,“這有區別麽?”
“怎麽沒有?我就要你同我生個兒子罷了,到時候你離開,去娶你的未婚妻或是納多少妾,都和我沒關係。”玉笙煙也掐著腰,氣勢絲毫不減。
周梨叫他二人夾在中間,默默地說到:“若是沒生出兒子呢?”是要將顧少淩困一輩子了?
兩人隻相互狠狠瞪一眼,各自別開臉去。
後來那玉笙煙又說:“你也不想想,我堂堂侯府小姐,白白替你生兒子,又不要你一分銀子,你白占的便宜,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再何況我又不攔著你去取你的未婚妻。”
這話,似乎也沒錯。
可顧少淩卻不服,一時也是急了:“你侯府小姐怎麽了?我儋州顧家也不差,難道還配不上你了?”
不想他這一說出口,那玉笙煙忽然皺起眉頭,“你是儋州顧家的人?”一時又疑惑地看著周梨,“你不姓周?你也用假名字?”
周梨搖著頭,“他算是我好兄弟吧。”雖沒拜把子,但也是掏心掏肺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想當年他們關門在武庚書院的時候,每次自己去看白亦初時,給他們幾個帶了零嘴去,他們都要拜自己叫一聲義父來著……
那時候可不是兄弟,而是衣食父母!
玉笙煙聽了這話,轉頭又朝顧少淩確定,“你真的儋州顧家的人?”
“怎麽,小爺還能騙你不是?”顧少淩果然是生氣了,脖子都粗了幾分,有些黑的臉上也爭得紅了幾分。
這時候玉笙煙的表情已經十分微妙了,但仍舊是以一種不確定的目光打量著顧少淩,然後問:“所以,你是顧少淩?”儋州顧家從來無妾室,也正是如此,當年爹娘才替自己訂下這門婚事,就是為了以防自己的未來夫君納妾。
“我不是難道你是?”顧少淩反駁,隻是說完這話,又覺得哪裏不對勁,隻皺著眉頭疑惑:“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然後聽得玉笙煙冷笑幾聲,一連著退了幾步,一屁股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巧了,老娘就是你的未婚妻?你們顧家也真不要臉,居然說你死了!想退婚直說,居然詛咒自家兒子死了!”又罵罵咧咧,說難道她還配不上顧少淩這黑煤球麽?
她那臉上的表情比她這話還要精彩,周梨談不上是笑還是怒。
一時忍不住扶額,朝顧少淩靠近了幾分,“你家真是為了想替你退婚?才把你塞到雲長先生手裏,從不來往麽?”
又朝玉笙煙解釋,“他本來挺白的,去了豫州才曬黑的。”
“她嫌我黑,我還嫌她跟個母老虎一樣!”顧少淩隻拉了周梨一把,不叫她替自己辯解什麽。
周梨這會兒也覺得,自己辯解什麽都沒用呢!搞了半天,他倆就是原配,自己想將人帶走,怕是也難了。
又好奇顧家到底是怎麽瞧不上這玉笙煙,為了退婚連兒子死了的話都能編出來。
為了逼真,硬是從來不和顧少淩來往……
但眼下這形勢有變,本來玉笙煙還有願意放了顧少淩的意思,但是現在曉得了顧少淩的身份,怕是死不會放手了。
但好像也沒有此前那麽喜歡顧少淩。
這水火不相容的情景,周梨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隻見兩人相互瞪著,便道:“那什麽,這也是巧合了,但既然你們本就有婚約,不如一切按照規矩來。”
可現在玉笙煙一改此前的態度,隻叫道:“我要退婚!”說罷,隻氣衝衝地出了新房去。
等周梨和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的顧少淩追出去,人已經不見了身影。
隻有殷十三娘和幾個婆子麵麵相覷。
見了周梨和顧少淩都出來了,殷十三娘才上前拉住周梨低聲問,“怎麽回事?我怎聽她喊這要退婚?”退的什麽婚?
“一言半語難說。”周梨歎氣,看了看顧少淩,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走?便問殷十三娘:“能走麽?”
殷十三娘倒是坦白,“他們不放口,我沒法將人帶走。”一麵環顧著四周,隻拿眼神示意周梨,何處有人蹲著。
周梨見此,又歎了口氣,轉頭看朝顧少淩,“那你先委屈委屈?”
顧少淩冷哼一聲,倒不是對周梨,而是對寧安侯,隻憤怒地一腳踹開房門,又重新進新房去。
周梨見此,就和殷十三娘說:“去找我表兄吧。”
然還沒等兩人到前廳待客之處,迎麵就遇著寧安侯扛著雙頭斧殺氣騰騰而來,玉笙煙緊隨她爹身後,也是嬌容怒麵的。
公孫曜一臉茫然地跟在身後,見了周梨忙問:“到底什麽情況?”
周梨想著,應該不會真動手來著,隻和公孫曜無奈說道:“你不說少淩家裏給定了親事麽?巧了,就是寧安侯的玉姑娘。”
“啊?”公孫曜滿目震驚,“那這?”
周梨攤了攤手,“他是在劫難逃了。”
公孫曜急得不行,“快快快跟上,你怎不早說,你不知道寧安侯什麽倔牛脾氣!”多半想著自己這身武功不算太好,怕是阻止不了寧安侯的,隻朝殷十三娘喊,“十三娘,先別管你姑娘,快隨我來。”
周梨隻見他二人匆匆用輕功追去,自己也忙提起裙擺。
等著到了新房這邊,隻見門窗都拆了個幹淨,顧少淩好生狼狽,顯然也是被自己這未來嶽父的氣勢嚇得不行,滿臉驚恐。
好在這會兒公孫曜和十三娘將寧安侯攔住。
周梨看著這場景,先是一驚,生怕真出人命,但旋即發現侯府裏的護衛都沒出來,心裏便有了數,這寧安侯哪裏真想殺人見血?分明就是想出口氣罷了。
於是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急忙跑過去將顧少淩給扶起來,“你沒事吧?”
顧少淩捧著胸口,想起剛才那雙頭斧落在自己頭上一寸之距,仍舊是心有餘悸,“嚇死小爺了。”一麵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擔心寧安侯真傷了公孫曜和十三娘,隻大喊著,“我爹娘叫我詐死,不是為退婚!”
但打紅了眼睛的寧安侯可不聽,倒是這玉笙煙,看似凶惡,但其實還是心軟的,一開始本就對這顧少淩一見鍾情,所以也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不過也沒給什麽好臉色,隻能著臉寒著聲問:“那為什麽?”
“有個蓬萊來的遊方術士說,我命中有一劫,若是不躲,輕則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重則連累親人暴屍荒野。”怕玉笙煙不信,隻馬上指天發誓,“我真沒騙你,你也曉得,那蓬萊人人都說有仙人,那頭來的人,說話我們哪裏不敢信?更何況我小時候大小病不斷,幾次差點斷氣,我爹娘無奈,才折中了這個法子,將我送出家中,又對外宣稱我早夭,隻等我弱冠之後再接回去認祖歸宗。”
這話果然叫玉笙煙信了幾分,但又不敢完全相信,“你沒騙我?”
“我都發誓了!你快叫你爹停下。”要是真把公孫曜傷了,回頭阿初不得弄死自己麽?還有殷十三娘,阿梨這裏也離不得啊。
見他眼神真摯,玉笙煙才道:“那暫且信你一回。”於是轉頭隻朝她爹大喊:“爹,這是個誤會。”
然後周梨就見了什麽是真正的寵女狂魔。
幾乎是玉笙煙的話剛落,那寧安侯就收了手,馬上落在女兒身邊,雙頭斧插在腳邊的地上,“什麽誤會?”
玉笙煙隻將剛才顧少淩的原話說了,寧安侯蹙著眉頭,銅鈴一樣大的眼睛來回在顧少淩身上打轉,似乎想要確信他的這話有幾分真假。
片刻後才開口,用那洪鍾一般的大嗓門問:“真的?”但轉頭和玉笙煙說話,那語氣聲音都小了慈了幾分,“別說,那蓬萊島聽說真有仙人呢!”
所以他這信這話的?周梨猜想。
“真的。”顧少淩應著,卻覺得自己怕是要大難臨頭了,身份暴露,自己死了不要緊,但連累了家人,這可怎麽辦?一時也是無精打采起來。
寧安侯見著光景,想了一會兒,“那今兒我們就權當不知道你的身份。”
顧少淩苦笑:“這樣粗糙的瞞天過海,能瞞得住麽?”
“那能如何?誰叫你一個兒郎,跑去那姑娘喜歡逛的九寶玲瓏街,叫我家阿煙遇著了。”寧安侯反而怪起顧少淩來。
公孫曜這會兒也過來了,粗略地聽了些緣由,隻好顧少淩安慰道:“先不要急,這遊方術士的話,雖是能聽幾分,但也不能全信,我這馬上就去信給雲長先生,叫他聯係你爹娘,咱們想想法子。”
為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
婚事也隻能先作罷,反正劫難解除了,他們還是訂了親的。
周梨這會兒和顧少淩坐在馬車裏,看著一臉沮喪的顧少淩,還覺得今兒的事仿若鬧劇一般。“你也別想了,人定勝天,你看阿初,他沒去戰場,不是改變命運了麽?”
最起碼,戰事沒發生,一直沒打起來,這是真的吧?
這話,似乎對顧少淩是有些用的。雖然周梨那個隻是夢,但是夢裏的人物都一一出現對上了。
所以一時眼睛也亮了起來,“對,你說的對,阿初的命運都能扭轉,憑何我的不能?”一時也幹勁十足,“等不得你表哥去問先生了,我自己寫信給我爹娘去。”
一時自也掛念起他爹娘,又說那儋州百般好,周梨那雲記裏從東海運送來的好多魚蝦,都不如他們儋州的好。
又說朝廷的水師,也比不過他們家的船隊等,要不是早前跟朝廷簽訂了條約,顧家的船隻早就南上,將這整個中原的河域都據為己有了。
反正顧家雖在儋州島上,但其實整個南海,都是他們顧家的地盤。
好吧,周梨覺得自己身邊又來了一個大佬,就是可憐這大佬渾身無半兩銀子,還險些叫人綁了去失身。
隻是想著想著,忽然一下打直了身體,嚇得一旁的顧少淩一個激靈,“你怎麽了?”
周梨滿目的驚慌,“我,我想到一個事情。”
“什麽事?能叫你如此驚慌失措的。”顧少淩瞥了她一眼,並沒有把周梨想到的事情放在心上。
不想竟然聽周梨說,“我那夢裏,不是和你說過,李司夜有一支天下第一的水軍船隊,便是朝廷的水師也不能與之相比,是何婉音用巧記幫他奪來的。但夢零碎,我並不知道她從誰手裏得來的,用的又什麽巧計。”憂心忡忡地看著摳著指甲的顧少淩,“我在想,不會就是你家吧?”畢竟顧少淩把他自家的船隊吹得朝廷的都不如。
顧少淩摳指甲的動作一下戛然而止,隨後心急如焚地扶著周梨的兩個肩膀,“你快再繼續做這
個夢,好好看看。”但他又曉得周梨這夢,隻做過一次,怎麽可能再重複,而且還能展現細節呢?
一時便料定了,那李司夜手裏的水軍,肯定就是自家的,隻捏緊了拳頭,“我要殺了李司夜去!”現在殺了他,不單是改變白亦初那萬人唾棄的慘死命運,連自家也免去了那些災難。
不過被周梨給攔住了,“你冷靜些,又不確定。”她也著急,這夢為什麽如此朦朧,但凡給自己些提示也好啊。
“我怎麽冷靜,你不知道那方士怎麽說的?我橫死不要緊,可我爹娘他們怎麽辦?我家中有一群堂妹,我如今還記得我走的時候,她們一個個哭得腫了眼睛,在船上朝我揮手的可憐樣子。”顧少淩還想著,等熬到了弱冠,便急忙回去,像是當初承諾那一般,給她們每人安排一個最俊美的相公。
周梨也沒有想到,好些事情和人,在這冥冥之中,就像是早就已經注定了一般,他們這些為男女主角送裝備刷貢獻的人,竟然都聚在了一處。
馬車裏一時間,氣氛也是低落不已。
等回來家裏,這一日的風波鬧劇,自然是要同白亦初和挈炆說的。
兩人大抵也是沒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顧少淩剛巧是被他的未婚妻給搶了去。
本想取笑他,但是卻聽周梨說,“阿初,你還記得李司夜後來有一支很厲害的水軍船隊麽?”
白亦初自然是記得的,點了點頭,“是那何婉音替他用巧記奪來的。”也不知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巧計。
正要詢問周梨怎麽忽然問起,卻像是想到了什麽,隻急忙朝顧少淩望過去,一時也是反應了過來,為何顧少淩如此低落。
隻怕並不是因為被他口中的母老虎搶去險些失了清白的事。
挈炆卻不知這些事情的全貌,就單聽他們提過李司夜的名字幾次,因此十分好奇。
白亦初想著挈炆也不是外人,隻將周梨的夢,以及李司夜現狀一一告訴了挈炆。
挈炆聽罷,也是滿臉的震驚,一時不知是做夢的且還早死後被挖出來鞭屍的周梨,還是慘死後遺臭萬年的白亦初,或是這個可能被奪了家中船隊,甚至一家老小還死於非命的顧少淩更慘。
他這會兒,實在不知誰才是最倒黴,該先安慰誰才好。
但唯一的一個緣由,都是因為這李司夜。
反正他也覺得自己看過許多奇聞異事了,但還是花了好半天的時間才算是將這些個事情給消化。
然後弱弱地問周梨,“你夢裏沒遺落什麽吧?”
周梨見他那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怕什麽?我夢裏沒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挈炆隻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不想顧少淩卻抬眼看朝他,“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阿梨的夢,又不是全貌。”
於是挈炆就這樣被顧少淩一起拽入深淵中。
“要不,李司夜回上京的時候殺了他?”書房中寂靜了半響,顧少淩忽然開口。
挈炆一萬個同意,“對,寧可殺錯也不放過,現在還講什麽仁義道德,總不能等事情真發生了再去想辦法補救吧?”
周梨和白亦初雙雙歎氣,“怕是難。”一麵看朝顧少淩,“你上次不是動了手麽?卻陰差陽錯叫他避開,反而險些傷了無辜人的性命,我敢打賭,若再想殺他,怕還是會叫他躲過,傷了別人。”
顧少淩這會兒卻是已經急昏了頭,想著自家那一屋子可可愛愛的妹妹們,“那我親自去,便是搭上我自己的命,隻要弄死他也值得了。”
不過這事兒暫時擱淺了,周梨他們的十分反對,隻提醒著先寫信回家才要緊,等著和他父母商量了,得個萬全之策。
更何況又要馬上過年,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周梨他們也沒再出去,便是上元佳節滿街的花燈,他們都沒去瞧。
大家就圍著書房外麵那一樹老梅花,堆了一兩個雪人,算是這個年最有趣的事情了。
而過了年後,趕到上京的學子越來越多了。
周梨手裏的房屋也有人要買,她才出了門去。
卻偶然聽得人議論,說那將軍府裏出了醜事,已經和霍將軍手下一個小參將訂了婚的霍三娘,居然同人私奔了去。
周梨隻覺得是晴天霹靂,哪裏要有心思閑逛,但春闈在即了,她也不想叫白亦初他們知道,隻喊了顧少淩出來,兩人在一處環境安靜的茶樓,叫了一個雅間。
顧少淩隻覺得她出了一趟門就變得神經兮兮的,尤為疑惑,但也是長了耐性的,直至到了這茶樓才問,“到底怎麽了?”
“我聽人說,霍鶯鶯和人私奔了。”這就意味著,李司夜跟霍鶯鶯的婚事黃了,那他和何婉音還是有可能在一起。
他倆在一起,豈不就是意味著,李司夜的命運仍舊照著周梨夢裏的走向發展。
顧少淩頓時就傻了眼,也不知是該罵霍鶯鶯怎麽跟人私奔了,還是該罵這李司夜。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怎麽辦?”
周梨搖著頭,兩人終究是沒有商量出什麽法子來,隻巴不得這春闈趕緊,等過了這事兒,白亦初若是踏入金鑾殿,參加了殿試。
這也算是大家命運的轉折點。
隻不過怕白亦初和挈炆知道這霍鶯鶯的事情,也是隱晦地提醒家裏的兩個婦人,以怕打擾了挈炆和白亦初讀書為由,不許她們在院子裏說外頭的事情。
兩人倒是沒有多想,便是議論起這將軍府的醜聞,也隻是在外出買菜的時候說一說。
周梨這覺得這段日子實在是難熬,終於到了二月,城裏因這春闈之事,終於把將軍府的醜聞給壓了下去。
周梨發現自己總是這樣杞人憂天,每日擔心也是沒有用的,這明顯就是內耗,隻把顧少淩喊著,“咱這樣閑坐著,眼下又沒有什麽辦法解決,不如出門去,看看有什麽可心的生意,既能消耗時間,又能轉移咱們的心思,不然就這樣下去,要把人憋壞了。”
可上京那樣大,他們還能遇著那玉笙煙。
她那日終究是拜堂了的,所以如今也是將頭發全部綰起來,對外隻說她夫君身體孱弱,不宜見人。
反正他們寧安侯府向來行事獨特,鬧劇也不止是這一兩樁,上京的人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隻不過他們兩個冤家一相見,便是箭弩拔張。
周梨正要勸,餘光隻見著那人群裏,有一個作丫鬟打扮的人,像極了那日和龔小姐拌嘴爭吵的何致藍。
於是也顧不得勸二人,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見她這不對勁,走也不說一聲,有些奇怪,也隻能跟上。
等越過了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周梨跟著的那丫鬟進了小巷子,玉笙煙也認了出來,“那不是何致……”
隻不過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梨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一麵朝她示意禁聲。
玉笙煙連連眨著眼睛表示自己曉得了,也好奇這何致藍怎麽做這般打扮?
當下便也是跟著他們二人,悄悄尾隨在何致藍的身後。
但何致藍也十分小心,一麵挎著籃子,一麵時不時地悄悄扭頭朝後看,似乎也害怕有人跟著她一般。
如此,她這樣鬼鬼祟祟的舉動,更是引得三人好奇。
就這樣一路跟著她,發現她最後又倒回了最初進巷子附近的一條巷子,然後敲門。
很快那裏有人開門,她人就消失在了門裏。
“她做什麽?”玉笙煙滿腹的好奇,想來也是第一次這樣跟蹤人,滿目的興奮都掩不住。
周梨沒顧上回她,隻抬了抬手,那殷十三娘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便輕飄飄地翻進了院子裏去。
玉笙煙見此,也要騰起越牆頭。
但被顧少淩一把拉住,小聲道:“你省一省吧,你也是三腳貓功夫,別進去把人驚動了。”
隻是三人站在巷子裏,看著也不像是一回事,便出了巷子在附近找一處正好能看到巷子的小攤坐下。
等了約莫半住香的功夫,那何致藍出來了,手裏已經沒了籃子。
還是如同剛才一般,在巷子裏亂晃,然後才又朝著長慶伯府去。
幾人見她從側門悄悄進去,便折回原地,殷十三娘早在這裏等著了,見了周梨便稟道:“裏頭有個啞婆子,還有一個受了重傷的姑娘,那賀姑娘喚她作三娘,隻怕就是霍家那個和人私奔了的小姐。”
玉笙煙一聽,滿臉震驚,“她怎麽把霍鶯鶯綁了?”
周梨看了她一眼,“有沒有可能,是她救了霍鶯鶯?”
當然,事情到底如何,周梨是不知曉。
隻是自己夢裏的何致藍,隻毒在嘴上,而這個時候的她心底是善良的,還不認識李司夜,也沒愛上李司夜,沒到黑化的時候。
不過周梨的話立即被玉笙煙否定了,“怎麽可能,她這樣狠毒的一個人,見著一隻狗都要罵,更何況她和霍鶯鶯還有私仇,沒準就是她害的霍鶯鶯呢!”
顧少淩沒有參與她們倆的話,而是朝殷十三娘問:“能不能從那霍鶯鶯嘴裏探些什麽?”
殷十三娘卻朝周梨看去,“姑娘若是在家裏,我能過來守幾天,若是那何姑娘再來,我是能從她們的說話中探出些什麽的。”
顧少淩馬上就替周梨做了主,“那咱在家裏待幾天,好叫十三娘放心打探消息。”
周梨自是應了,同這玉笙煙告辭時,隻叮囑她先莫要聲張此事,等過了幾日得消息,肯定同她分享。
能曉得後續,玉笙煙自然是答應了。
隻不過周梨還叫蘿卜崽去打聽這長慶伯府。
卻偶然得個消息,蘿卜崽隻說道:“奇怪得很,聽說這長慶伯的世子夫人,和這長女關係很是淡漠,而且她年紀輕輕的,竟然是長年累月在家中的佛堂中住著。”
按理說,有這麽個出息的女兒,該是十分疼愛喜歡才是,可這長慶伯世子夫人卻一派反常。
而且這何婉音也從來不去佛堂看她,倒是這次女何致藍,隔三差五便去佛堂裏。
聽得這話,周梨和顧少淩也很疑惑,這世子夫人好像偏愛次女一些。
但蘿卜崽打聽來的消息僅僅於此。
等了個三五天,大家都換了春衫,殷十三娘那裏連續蹲守了幾天,每日都是天黑後才回來的殷十三娘,大中午便匆匆回來了。
隻朝院子裏曬著早春太陽的周梨示意了一眼,當即便去了她的房間,然後神情凝重道:“今日何致藍來看那霍鶯鶯,身後跟了個人,一來就對霍鶯鶯動手。情況緊急,我出了手,沒想到那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卻武功高強,招式又十分詭異,我險些不是他的對手,隻仗著經驗勝了,但想到那一處已經不安全,便做主將她二人帶到了你在文和巷子的那一處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