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穆滿星原本借著方才那一腔的怒火, 不但將那夏家連帶著夏月離給罵了,還把甄子安給打了。那時候到時候心情倒是十分爽快又解氣,可是這會兒冷靜了下來, 發現自己離開了夏家,真的是無處可去了。
本就無依無靠,沒有什麽親戚朋友, 即便是從前真有什麽朋友,可當夏月離回來後,自己這個養女在朋友和親戚們的眼裏,也都變得透明無用起來。
所以這細想之下,除了齊稟言之外,她竟然是無人可尋?
可是她既是沒有臉麵去找齊稟言幫忙,卻也不能就跟著主動朝她發出邀請的阿梨和阿苗一起走, 但夏家也不能回, 思略片刻,便答道:“我興許,便在這舍刹寺裏住下了。”
阿苗聽得這話,驚了一回,“你要做姑子麽?”心想這樣一個美貌天仙的姑娘要去廟裏,那實在是可惜了,而且做了尼姑就要戒這戒那的, 街上有個好看的男子, 多看兩眼還要戒色,在心裏默念罪過罪過,那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但轉而又想, “隻要不回夏家去,去哪裏都好。”
穆滿星看著她二人, 心裏也是十分感激她們仗義幫忙,也很喜歡她二人的性情,和以往自己見識的那些世家小姐們都不一樣,她喜歡這種坦誠又熱情的相處方式。
但她也能看出來,既然是與齊稟言是朋友,隻怕也不是什麽尋常之人,如此自己如今這身份,怎麽好去連累了她們倆?
因此她才拒絕了她們的邀約。
卻不知曉,如今她麵前這個周梨,雖也是個小小女子,但能做的主,做得了的事,便是齊稟言也不見得能做。
此刻隻滿臉真誠地看著她二人,“今日之事,我千言萬語都難以謝你們的恩德,等我往後安定好了,必然再作報答。”
“你這話,到底是有些見外了,我們幫你,又不是奔著你的報恩而來的。”周梨並不想叫她因為今日的事情產生什麽心理負擔,隻是現在她孤身一個人,安全才是要緊事情。
穆滿星點著頭,“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為了我的報恩而來,但終究叫我欠了你們和齊大哥的人情。”
周梨這個時候擔心的卻是這齊稟言,看著穆滿星,現在好像是沒心情說那兒女之情,也不知齊稟言這滿腔愛意,最終是流水無情,還是心想事成。
但更曉得眼下不該提及此事,不免就有些挾恩求報的意思了。於是便道:“眼下咱也不提這些事,隻說你安頓的事情。”一麵抬頭朝那已經從翠綠鬆柏中露出一屋角的舍刹寺,“我聽說你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來此燒香,那這廟裏的僧侶,想來你都熟悉的,如今既然是打算暫時在這裏安頓,那應該也沒什麽問題。”
穆滿星點著頭,但是一麵想起了自己初一十五到這廟裏燒香的緣故,忽然又覺得有些諷刺好笑,“我這些年一直來這廟裏燒香,所求的,正是諸佛能保佑著夏家裏外平安順暢。先前是老祖母在的時候,她說我要曉得知恩圖報,到了菩薩跟前,要誠心誠意,不然是對不起夏家的。”
這話說著說著,有些恍惚地想起夏家祖母那嚴厲的麵孔來,“想來也是這樣的話聽得太多,叫我忘記了,我到底是為什麽來夏家的。”口吻裏,滿是後悔自責,有些怨自己的懦弱,把這些年活得那樣窩囊。
阿苗見她情緒為此低落起來,少不得是將夏家的狼心狗肺給罵了一回,心裏則有些疑惑周梨明知道穆滿星一個姑娘家在外不安全,且又有那樣的大本事,她怎麽都不想著勸一勸,給帶到靈州去呢?
但是她這心中的疑惑還沒問出來,便見前麵那蜿蜒的盤山小石徑上走來一個扛著掃帚的小和尚,見了穆滿星,露出欣喜的目光來,“穆施主,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
穆滿星見了他,隻上前去回禮,又與周梨二人介紹,這小僧叫作慧榮,一直負責打掃山門口和這一段小徑。
各自拜了禮,周梨二人便與這穆滿星一起往前麵寺廟裏去。
這寺廟不算大,比起那李木遠給掛了黃匾額的皇覺寺來說,顯得小而寒酸,但俗話說的好,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觀音殿羅漢堂是一樣不落下的,不過三人先去了那大雄寶殿裏上了香,這才連著一個個菩薩拜。
周梨的這個信仰略有些雜,紫蘿山鬼她信,度母雪山神女她也信,傳統的佛教道家也沒有落下,所以現在多拜幾個菩薩也不要緊。
但阿苗不信這些,一麵跟著燒香作揖磕頭,還要和周梨悄悄吐槽前麵一臉虔誠磕頭拜佛的穆滿星:“她果然是誠心得很,你看每一個菩薩跟前,她都要磕頭呢!”又問周梨,“阿梨姐,你拜了這麽多,有用麽?”
周梨也是與她胡說八道起來:“自然有用的,一個沒空總有一個得閑,關鍵時候能聽到我的祈禱。”
阿苗仔細想了想,沒準真有用,於是這接下來拜菩薩是相當認真,連觀音娘娘身後那已
經壞了半個身子的善財童子她都沒錯過。
隻是這廟裏的菩薩才拜了大半,就聽得外頭傳來那慧榮高呼急喊的聲音:“穆施主,你快逃!快逃!”
阿苗率先從這金剛殿裏伸出頭去,隻見著那慧榮扔了掃帚,跑得僧衣袖袍裏都灌滿了風,鼓脹脹的,一麵還繼續朝著她們這裏大喊:“穆施主,快逃,夏家來人抓你了!”
穆滿星有些懵,她這會兒隻想著自己當初是怎麽到夏家的,如今她離開了夏家,也是怎麽空著手離開的,又沒多拿夏家一根一線,他們抓自己作甚?
阿苗也疑惑,卻聽得周梨說道:“今日你在山下那番作為,當時那兩蠢貨沒仔細想,隻怕回了家去,才想起來,你是要代替那夏月離去往二國舅府上的,如今大概也是真擔心你有這骨氣不願意再回夏家,一走了之,到時候他們少不得是要遭那二國舅的追責了。”
穆滿星已經將此事暫時給忘記了,一聽得這話,也是心慌不已。
那慧榮已經跑到了跟前,氣喘籲籲地給她指著路,“快,快從後山走,別叫他們抓到,我看來了好多人,說要將你直接綁了去二國舅府上,花轎就在山下等著。”
夏家還真是擔心夜長夢多啊!這轎子都給抬到了山下來。
穆滿星聞言,也是嚇得臉色蒼白,到底是個在內宅院裏關了許久的,麵對這樣的突發事件,心裏沒個譜。
當下就要按照慧榮的提醒,順著後山小道逃去。
隻不過跑了兩步,發現周梨和阿苗跟著來了,甚是不解,“你們跟著我作甚?那後山小路我知道,艱險得很,一不留神隻怕是……”要跌入了險峻崖下的,如何能叫她們倆跟著冒險?
周梨哭笑不得,“我也不想,可慧榮說,那夏姑娘也來了,喊著要將我們倆這多管閑事的也給綁了。”
穆滿星當下心生愧疚,是要朝她倆賠罪,說是連累了她倆。
不過發現兩人都沒理會自己,直徑從自己身邊就跑了,而且她好像還被人抓住了後領子一般,扭頭一看,隻見著阿梨姑娘在前麵跑得飛快,而自己竟然是被這阿苗給拖拽著跑的,又見阿苗腳底生風一般,幾次那腳跟都沒著地,一時也是看愣了。
不過好在也反應得快,這逃命的時候,自己竟然還在這半道上磨磨蹭蹭的,於是連忙喊著阿苗:“阿苗姑娘,你放了我,我自己能走。”
阿苗倒也聽她的,立即就鬆了手,“快給跟上,不然你真出了個什麽事情,俊公子以後瞧不著不要緊,關鍵是那齊稟言怕是要一夜白頭了。”
這本是逃難中阿苗隨口侃調一句,但卻也叫這穆滿星震驚不已,齊稟言喜歡自己?
這會兒隻一麵跑一麵回想起兩人當初是如何認得,他又是怎樣幫自己解那些為難之事。但這些都比不得阿苗說的那句,自己出事後他會一夜白頭的話。
此刻的穆滿星正處於那種孤獨的狀態中,沒有一個親人朋友,正是最需要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作為歸屬感。
可是夏家和那甄子安給她帶來的傷害實在是不小,以至於叫她有些畏畏縮縮的不敢再對這一方麵抱什麽希望了。
因此這話於她來說,是十分震撼的,也有些感動。心想原來這個世界上,也不是沒有一個人在乎自己的生死悲喜。
隻是她也不是很理解,如果齊大哥真的喜歡自己,為何認識了這幾年,他從來不提,也從來沒有表露出半點端倪?
她卻不知,那齊稟言縱然是心生喜歡他,但他的為人不允許他去搶奪他人所愛,更何況那時候的穆滿星,眼裏隻有甄子安。
後來雖夏家找回了親女兒,甄子安與之退婚,齊稟言也不敢貿然表達自己的愛慕之心,隻怕叫這穆滿星認為他趁人之危。
還有就是,他自己的確是比穆滿星大了不少,以及他從前就根本不在乎的名聲,畢竟他在這二國舅景世安門下,替他那些鶯鶯燕燕們寫詩作詞,不是什麽體麵的事情。
因此心裏也害怕,這穆滿星的眼裏,自己也是個攀炎附勢的小人。
即便是現在他想阻止穆滿星往二國舅那火坑裏跳去,也沒有想過告知那穆滿星一聲,就是一種悄悄付出默默喜歡。
逃難這個事情,周梨小時候就十分有經驗了,麵對身後追來的那些夏家人,她即便是沒有武功,但在這林間小徑裏,也是遊刃有餘的。
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山路小道比自己所預想的要陡峭很多,若是稍微不留意,怕是真要跌下去粉身碎骨了。
這讓阿苗也十分擔心,“阿梨姐,這裏太凶險了,咱們不如轉回廟裏,另尋他路。”
然而卻沒有這機會了,隻見百米開外,能瞧見那些晃動的樹枝裏偶爾從林蔭間冒出來的人頭,正是夏家的人。
幾十個人呢!阿苗想要是自己帶了武器,難道還怕他們不成?但是眼見著這逃難的路途陡峭不已,也怕後麵追得急了周梨出個意外。於是一咬牙,一腳將那手腕粗的小樺樹給從根部踩斷,三下五除二剝去了那枝條樹葉,便做哨棍給拿在手裏,橫檔在胸前,“阿梨姐,我來攔住他們,你們先跑。”
周梨是信阿苗的,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說什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的廢話耽擱時間,十分果斷地應了聲:“好,拖住他們片刻,你自己也見機逃跑。”說罷,隻拽起那心慌慌的穆滿星,便朝著前麵的小路去。
穆滿星一邊和周梨跑,一邊心驚膽顫地回頭朝阿苗看去,“咱們不能就這樣扔下她。”
“留下我們倆就是累贅,反而叫她縛手縛腳,快走!”周梨簡單地回著,也怕她真停下轉身跑回去,因此也不敢鬆開她的手。
這條下山的小路其實穆滿星也沒走過,隻聽人說危險得很,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們和阿苗分開走了不過小半裏路,就發現前麵的路已經垮塌了,此處竟是成了絕境。
這叫穆滿星一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竟然將阿梨和阿苗都給連累了。
然而還沒等她絕望的眼淚掉下來,周梨那雙看起來分明是養尊處優的手,竟然已經麻利地扯下了那攀附在崖上的藤條,扔過來給她,“拉好了。”
她不解,緊緊地捏在手裏,卻見周梨已經將另外一頭扔到了上麵從小崖頭上延升出來的石錐上,一時穆滿星也明白了周梨是怎麽打算的。
果然,周梨隻叫她緊緊地拽住藤條的那一頭,她自己就沿著那藤條往這足有兩米高的崖爬了上去。
動作很麻利,但是如果稍微一個不甚,便要滾落那深不見底的淵裏,再無活命可言。穆滿星心驚膽顫地看著她一點點往上移去,直至一手抓住了那套著藤條的石錐,才反應過來,周梨竟然真的上去了。
她心中十分震撼,不單是因為驚訝於周梨一個姑娘家的膽量,她更為震驚的是周梨給予她的信任。
藤條就這樣掛在那石錐上,當時但凡自己一鬆手,周梨必然是直接滾落到那深淵裏去。
可是當時周梨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交代,卻就將整條性命都托付給了自己,她是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人給予自己這樣的信任,以及讓她產生了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周梨還喘著氣的急促聲從頭頂上傳來:“你還愣著做什麽?把藤條綁在你腰上,我拉你上來。”
穆滿星回了神,急忙將藤條拴在腰上,但想到自己這樣大的一個人,周梨怎麽可能拉得動自己?一麵想起剛才周梨攀岩的動作,四肢並用,是沒有什麽好看可言的,甚至還有些狼狽。
但是性命當前,還顧那些作甚?她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讓周梨一個人出力,自己學著周梨的樣子,一點點往崖上攀去。
這是她平生以來第一次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哪怕這是在生命旦夕間,她也拿出了所有的力氣來,可是發現自己要往上移一步,竟然是比登天還要難。
她最終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爬上去的,隻曉得那時候手
腳酸軟得可怕,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隻不過躺在那地麵的她,看到周梨扯下了外裳的袖子將掌心的見了血的勒痕都綁起來,忽然一個激靈爬起來,那必然是為了拉自己才產生的傷勢。
周梨對於手上這幾條勒痕,根本就沒放在心上,當初於蘆州老家那次下暴雨的時候,她跑去跟著運送被困的老百姓,手上的傷更重呢!看了一眼直盯著自己掌心看的穆滿星,毫不在意道:“走啊!”
穆滿星爬起來,她雖然也累,可是看到周梨掌心的傷,自己卻是再也沒有臉麵抱怨了,就這樣與周梨朝著那山林裏鑽了進去。
這個時候已經臨近了午時,連日以來的炎熱今日更是到了極端,然後天空便翻滾來了無數的黑雲,原本還能見些光亮的林子裏,頃刻間是黑漆漆的一片。
是要來暴雨了,林間多是低飛的蚊蟲和鳥雀。
“怎麽辦?”穆滿星已經完全將周梨做主心骨了,對於周梨也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任感來。
“別急,你快用你的鼻子聞一聞,可是能聞到檀香的味道?”這林子太過於茂密了,以至於周梨在這遮天蔽日的老林子裏,又沒了太陽,如今狂風驟起,實在是難以分辨這東南西北。
穆滿星忽然想起了自己這點唯一能拿出手的本事來,沒有半點猶豫,朝著左邊指過去,“這邊。”
於是依靠著她靈敏的鼻子,好歹將舍刹寺的方向給定位了出來,兩人便朝著這一方向跑。
隻是可惜天公不作美,於她們來說,這傾盤大雨來得其實不是時候,一時兩人渾身都濕漉漉的。
如果就單純下雨,找一棵大樹或是茂盛的灌木躲起來便好,可偏還伴隨著雷鳴閃電。
周梨拉著穆滿星隻拚命地朝著那沒有樹的地方去,如此一來是能避開雷電之危,但兩人卻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好在這大雨沒有維持多久,也就半住香的功夫便停了下來,也萬幸這是炎炎夏日裏,所以即便是雨後有風,也沒有叫人覺得有多涼。
隻是這一場大雨後,空氣裏到處都是混雜的泥土味,竟然讓穆滿星沒有辦法繼續依靠檀香的味道辨別寺廟的位置了。
倒是這山裏發現了幾株年歲不小的珍貴藥材,且還隱隱約約覺得,有一種奇怪發黴味,給人一種十分陳舊的感覺。
所以當她和周梨說的時候,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地掃視著四周的環境,分明就是尋常的樹林,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片總參雜著一種奇怪的黴味。
周梨見她半響也形容不出來到底是什麽發黴味,便也是急了,忍不住朝著四周看去,除了那茂林成蔭,就是數不清的雜草了。想著莫不是雜草裏有什麽腐爛發黴的屍體?
但是覺得也不對,此前那樣大的太陽,一連數日,真有什麽屍體,早就發臭發爛了,怎麽可能是黴味呢?
而穆滿星這裏也十分納悶,隻一麵吸著鼻子,一麵朝著這黴味最為濃鬱的地方走去。
周梨如今也是六神無主,本想靠著樹冠的茂盛來分別方向,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樹枝都打得淩亂一片,實在叫她分辨不了。
便也就隨著穆滿星一起在林子裏亂竄。
然後渾身濕漉漉的兩人,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那前麵的穆滿星就停下了腳步來,這一次並非是要提醒周梨避開什麽野獸。
但見她指著前方那個分明就是坍塌下去了好幾年的凹陷處,“味道就是這裏發出來的。”
周梨看過去,隻見那個比舍刹寺大雄寶殿還要大幾倍的坑裏橫七八豎長滿了野草和各類樹苗,剛才的暴雨一來,也在裏麵積了兩掌後的水窪,大大小小的分布在坑裏,有兩隻膽大妄為的小鹿竟然還在那裏垂頭喝著水。
於是兩人的目光都被那兩隻小鹿給吸引了過去。
兩隻小鹿是有些遲鈍的,喝了片刻,才發現此處已經被陌生人給闖入了,一個激靈,嚇得急忙轉身,但是卻沒有爬出坑窪的意思,反而是朝著那一處茂盛的杉樹叢裏鑽了進去。
“那裏有個洞穴?”周梨見此,便也是膽大地順著斜坡下了大坑,一麵撿起地上的樹枝,隻往那杉樹叢旁邊走過去,拿著手裏的樹枝將那杉樹叢給扒拉開,卻見是一條修得十分整齊的甬道,完全足夠兩三個成年人從中並排而過。
更誇張的是,那左邊的石壁下麵,竟然還有一條排水溝。她一時回想起自己前世所見過的那些皇帝陵墓們,一個大膽的念頭自然也從腦子裏炸開了。
隻有些激動地喊著跟在自己身後的穆滿星,“你快聞,那個黴味源頭是不是這裏?”然後又問穆滿星,這黴味是不是像是在地下室或是一個長久密封的空間裏散發出來的?
穆滿星聽到周梨對這發黴味的形容,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樣的。”
周梨是有些欲欲躍試的衝動,但好在理智戰勝了她的衝動,所以即便是對於這條甬道即將通往何處,是否此處真藏有大墓等好奇心,也都給按了下去,隻將這個位置記住,然後帶著穆滿星繼續尋找那舍刹寺的方位。
不過這一找,便是到了傍晚時候,隨著下午些太陽重新從雲層裏鑽出來,這森林裏多餘的水汽被蒸發掉,所以沒有了這些幹擾,穆滿星又能依稀探尋到那一抹淡淡的檀香味了。
她和周梨猜想,大抵是下雨的時候為了找個平坦少樹木的地方避開雷電,所以她們那時候往舍刹寺的反方向跑,以至於現在即便是問到了廟裏的檀香味,但也很淡很淡。
不過好在重新定位了方向,倒也不難,兩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哪怕這會兒是又累又餓,但還是極力堅持著繼續往前走。
夜色不知什麽時候降臨的,反正兩人坐在樹下歇息的時候,天上已經布滿了星星,穿過那層層疊疊的樹葉,能看到一兩顆在空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短暫的歇息後,兩人又繼續往寺廟方向去。
這個時候穆滿星能聞到的檀香味已經越來越濃鬱了,由此可見舍刹寺離她們倆人也不遠,使得她們心中的希望也越來越多。
隻不過也不知阿苗如今在何處?那夏家的人又似乎已經放棄尋找她們下山去了?所以也不敢貿然進廟裏去。
等到了寺廟附近後,也是悄悄地在暗中查探著。
沒想到這個時候穆滿星不但聞到了阿苗的氣息,還有那齊稟言,就是很淡,能證明過他們倆都回來過這廟裏,但卻沒有在這裏多停留。
周梨一得這話,便十分肯定多半是阿苗早就從夏家人的手裏逃脫,然後回城找了齊稟言。
這樣一推理,那麽現在這廟裏應該安全指數是挺高的。
因此也就大大方方直接去敲響了廟裏的山門,開門的慧榮看到狼狽不已的她倆,幾乎是以為看到鬼了,嚇得不輕。
直至穆滿星再三朝他確定,她倆還活著,那慧榮才緩過神來,領著她倆往廟裏去。
與她二人說起後來的事情。
原來阿苗將夏家那些人攔住了,等自己朝著前麵追去的時候,卻見逃命的山路已經垮了,那裏唯一一處可以逃命的地方,卻是得往上兩米多的懸崖,周梨沒有武功,那穆滿星更是弱不禁風。
於是幾乎是認定了周梨二人跌進下麵的深淵裏了。
所以當時被嚇到的阿苗都慌了,也沒顧得上去管夏家那些人,奪了他們的馬兒快馬加鞭去城裏,通知了齊稟言來找人。
但又因下了那樣一場暴雨,他們幾乎以為周梨和穆滿星都被衝去了下遊。
因此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帶人去下遊找她們倆的屍體了。又說齊稟言得知她倆可能已經遇害之事,氣得當時就命人將那夏月離給綁了帶到二國舅府去。
這個時候夏家都慌了神,正是六神無主之際,自然是顧不上再來這寺廟裏找她們倆的麻煩。
周梨聽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也懶得多管那夏月離的死活了,隻托付著慧
榮:“麻煩慧榮小師傅幫忙跑一趟,傳個話,我和穆姑娘今晚先在廟裏叨擾一晚。”又累又餓倒不是什麽大問題,問題是兩人在那林間逃命,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被樹枝倒刺劃傷的地方需要處理,而且腳底也磨破了。
這個時候城門已經關上,她倆自然是回不得城,總不能帶著這一身傷在城門外湊合吧?
慧榮自然是義不容辭,領了她們進去禪房休息,那頭有好心的師兄備了齋飯和熱水來。
慧榮見一切打理好,也幫忙去連夜去傳話了。
兩人相互包紮擦拭身上的傷,想來白日裏也算是經曆了一番生死,如今也曉得夏家不會再來人抓她們,因此這個晚上休息得十分好。
第二天起來,想是昨日下了那場大雨的緣故,今兒的天空特別的湛藍,遠處的山巒也清晰可見,周梨又生龍活虎了。
可沒想到那穆滿星卻是因為第一次遭受這樣的罪,身體竟然發熱起來,萬幸廟裏的老主持會些醫術,又在山裏給采了些藥來給她吃下,那體溫才逐漸降了下來。
齊稟言和阿苗也是這個時候趕來的。
見著她兩人都還活著,不免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歡喜感覺,阿苗隻抱著周梨大哭了一場,邊抽啼著邊說:“我來的時候,跟我叔父再三保證,還下了軍令狀,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叫你出一點事的。”
天曉得昨日到今兒早上,沒得到慧榮的消息前,她好幾次都決定一頭跳進了河裏,跟著周梨陪葬了。
好在那齊稟言不放棄,要繼續找。
周梨一麵安慰著她,一麵歎道:“我是沒有武功,但也不是一無是處,你也要像是我相信你一樣相信我呀。”
“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看著那裏是絕路的時候,是怎麽緊張,那時候都忘記怎麽思考了,隻覺得天塌下來了一樣。”那時候的心情,阿苗已經不想去回憶了。
她倆在這裏說話,那齊稟言卻是進去禪房裏看了昏睡中的穆滿星一回,出來時麵對周梨十分愧疚。
若不是他的緣故,周梨是斷然不會來找這穆滿星,那麽周梨也不會被牽連了。差一點他就成了靈州的罪人,於是隻周梨麵前,也是愧疚不已。“周姑娘,對不起。”
“說這話作甚?我又沒什麽事。”周梨可不願意同他說這些沒用的來浪費時間,隻忙問起他是如何處理那夏家的事情,可是引了那二國舅的懷疑沒有?
不想齊稟言卻苦笑起來,“莫說是夏家,便是我也將此事放在心坎上,可沒想到景世安這一陣子忙著那武器的事情,又要和大國舅爭鋒相對,早已經將這件事情忘記了,我昨日叫人將那夏月離抬去,他才想起來,也不管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反正如今已經是他的人。”
而且他現在更多的注意力和心思都在權力爭奪之上,女人對他來說,的確是個消遣的玩意兒罷了。
所以齊稟言也不擔心那夏月離得寵了是否會和二國舅吹枕頭風。更何況當初他選擇跟著景世安一起到這齊州來,名義上雖然還隻是專門替他那些美妾們寫詩作詞歌,但事實上如今景世安也是將自己做心腹來待,府裏多半的事情都由自己來管著。
若不是他這個人戒心過重,一直沒有告知他的武器庫在何處和最後的底牌,齊稟言心想哪裏還用得著靈州那邊冒險呢!
還有夏家和甄家聯姻,本就是早已經走到落魄之途的甄家這頭指望著夏家能幫扶甄家一二,可奈何如今婚事不成,夏家還丟了親女兒,自然是顧不上甄家。
甄家怕也是撐不下去多久了。
周梨聽罷,心說那這甄家要倒下了,夏家那頭丟了女兒,多半還有些埋怨甄家,反正他們總不可能去怪罪二國舅,所以必然是要將怒火都發泄到甄家的頭上去。
沒準到時候就落個兩敗俱傷,如此那也就不用多管這兩家結局如何了。反正他們兩家自顧不暇,穆滿星那裏就安全了。
於是她便同齊稟言說起那山林裏遇到的甬道,隻恐下麵藏著墓。一麵將自己今兒整理畫出來的簡單地圖給了他,隻叫他打發人去探訪一二,若真是什麽大墓的話,隻叫人將那入口給堵上,免得來日叫那盜墓賊們發現,撿了個便宜倒不要緊,就是怕他們行動粗暴,反而將裏頭的曆史文化遺產都給毀掉了。
齊稟言是個讀書人,對於這儲存在墓中的曆史文化自然是十分看重的,聽了周梨這話,也是十分敬佩,心想若是那李木遠曉得了,怕是第一時間就要組織起人去挖掘。
如此人與人的鮮明對比,讓他更為確定,靈州這些人,將來一定會走得很遠。
那麽自己忍辱負重在景世安身邊這麽多年的努力,也將要得到一個很好的結果了。
雖然,一開始留下來的時候,他不知道將來需要自己出力的是誰,但卻清楚地曉得,一定是要擇一方明主。
但是等到了天下大亂,其實他也還沒有分辨出來,到底誰才是將來的勝利者,受萬民所擁。
這個時候他的先生尋來了。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當齊稟言得知先生如今所擁的乃那貞元公的遺腹子之後,且又需要他的幫忙,他便也是義無反顧投入其中。
但坦白地說,此前他對於靈州,並沒有全心全意的效忠,反而想借著靈州那邊的勢力,將景世安殺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一個周梨尚且有這樣的覺悟,那想來靈州那位貞元公的遺腹子,也不會太差,且還有先生的鼎力稱讚。
所以這個時候,齊稟言也才真真正正將周梨當做是靈州的來使上司看待。
因此眼下得了這話,也是立即就讓人去探查。
而周梨一行人,在這廟裏小住了三兩天,到底是這寺廟裏多是男僧侶居住,也沒有什麽香客常駐,隻有她們三個女眷實在不方便,也就在第三天晚上趕著一輛小馬車,回了城裏去。
不想第二日齊稟言就來了。
周梨以為他是來見穆滿星的,畢竟這個時候穆滿星的身體已經逐漸好起來了,還可到院中隨意活動。
卻不想他神采飛揚,好似得了那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一般,見著周梨便連忙道:“姑娘,大喜啊!說來你怕是不信,那舍刹寺後山裏發現的那甬道,果然是藏著大墓!”
那甬道瞧著是有些年頭了的,周梨且還能瞧見裏頭的石縫被樹枝強悍的生命力而擴寬,因此少說也是百年以上。
但是試想這齊州好像也沒埋葬過什麽名人,從前的節度使或是鎮西將軍,幾乎都是屍骨被帶回老家的。
於是搖著頭。
齊稟言仍舊是眉開眼笑的,“姑娘猜不到也對,因為任由天下人,怕是如也找不出一個來。”他一番故弄玄虛後,才一字一頓十分清晰地同周梨說道:“並肩王墓!”
不怪他要故弄玄虛了,因為在周梨聽到後,人也是麻了。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沒騙我吧?”並肩王的墓到底是何處,有很多傳說,但好像沒有在這齊州一說。
而且這就在舍刹寺的後山裏,這……
齊稟言早就料到了她會不信,當即便拿出一張圖紙來。
這張圖紙從桌上一鋪開,一股陳舊書香味就迎麵撲鼻而來,且還能看到那圖紙邊緣上嶄新的撕裂痕跡。
周梨一下就猜到他估計是從哪一本古書上撕來的。
果然,隻聽齊稟言興高采烈地指著一座山頭,“姑娘且看,這裏便是如今舍刹寺所在之地了,姑娘再看著舍刹寺所在位置以及後山那一片山巒的脈絡。”
周梨是不懂這風水一事,但她也不瞎,隻見那所謂的舍刹寺後山的山脈,仿佛一條蜿蜒銀龍一般盤旋與這齊州大地上,而這舍刹寺,仿佛更像是銀龍追逐的一顆龍珠。
但是她現在的山脈地勢,和這圖紙上並不相似,別的不說,便是這舍刹寺山下
的河,當下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是多少年前的地圖?本地可是發生過什麽地災?”
齊稟言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歎一聲周梨的機靈,“不錯,五百多年前,發生過一次地龍翻身。”不過那時候地龍翻身並不是很嚴重,最起碼這後山的各路山脈是沒有移位的。
隻是不知道這幾百年裏,怎麽就悄悄地隨著時光而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如今龍脈已經無法可辨別了,所謂的‘龍珠’也已經垮塌過半,山下的水流更是出了無數條的分流,再沒了這地圖上的氣勢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