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外牆後頭翻越進來個高大男人
外頭雪停了,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整個抱琴閣小院黑燈瞎火的,雪色映出些許陰鬱的幽藍,與上房紗窗上蠟燭光的昏黃,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
沈輕霜送走楊朝臨後,搓著發涼的手,小跑回了屋子,剛回去,就看見春願抱著雙腿坐在火盆跟前,哭得正傷心。
輕霜自然明白,這丫頭方才是裝暈的,把她和朝臨哥的話全都聽進耳朵裏了,她想要勸慰幾句,又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隻得默默關好門,去櫥櫃那邊取藥酒。
春願一直低著頭,手摳著腳背,不知不覺竟摳出了血,她都恨死楊朝臨了!
她見過那個馮則的,癩頭駝背,牙黃愛放屁,離得老遠都能聞見股狐臭,楊朝臨就是故意作踐她,肯定怕她在小姐跟前胡言亂語,這才要整治她。
這狗雜種今兒敢打她,說不準將來還敢打小姐!
不行,她一定得想法子,讓小姐看清姓楊的真麵目!
“願願哪。”沈輕霜拿著藥酒走過去,也不顧地上涼,盤腿而坐,略掃了眼,春願襖子有好多個深淺不一的泥腳印,頭發也鬆散了,眼睛哭得像核桃似的。
輕霜心裏真是愧得緊,默不作聲地替春願解開衣裳,赫然發現春願雪白的身子上被踹得紅了幾片,更是心痛不已,她往手心裏倒了些藥酒,搓熱了雙手,輕輕地揉女孩胳膊,哽咽著問:“疼麽?”
“不疼。”春願小聲啜泣著,可憐巴巴:“就是害怕。”
輕霜摸了下女孩的頭,含淚嗔:“你呀,又不是不曉得公子的脾氣,他最好麵子,你偏偏說那番話下他的麵子,可不是激得他生氣?”
春願委屈道:“可是這些話我不說,還有誰替小姐說呢?哪怕公子今兒把我殺死了,我也不後悔,他是得給你個交代呀。”
輕霜更難受了,食指輕點了下春願的頭,淚如雨下:“大過年什麽死不死的,可不許說了。”
春願連連點頭,忽然,她一把抓住輕霜的雙手,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驚慌地問:“公子怕是恨極了我,剛才說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要把我丟下?”
“我怎會不要你,可是朝臨哥他……”
輕霜反握住女孩的手,也是愁眉苦臉的,思忖了半晌,才道:“我尋思朝臨隻是一時生氣,不會記心裏的,他曉得我離不開你,怎真叫你嫁給姓馮的當填房?肯定是故意嚇唬你的。這麽著,明一早我就托人去買點名家字畫,朝臨素來喜歡這玩意兒,再說去了京城,到人家官老爺家做客拜訪,不得拿幾件趁手的禮去?明晚上等他來,你拿著字畫好好地同他賠禮致歉,就說是用你的體己錢買的,知道麽?”
“嗯。”春願見小姐還是那麽的疼她,總算鬆了半口氣,轉而,她又憂心忡忡起來,猶豫了半晌,“小姐,我怎麽感覺公子和以前越來越不一樣了?”
輕霜專心地在幫女孩擦藥酒,隨意笑著:“怎麽不一樣了?是不是越有官老爺的氣概了?”
春願擔憂地望向輕霜,磕磕巴巴道:“那個……公子從前說他去程家拜壽,被灌醉了,這才稀裏糊塗和程大小姐發生了關係,可,可後來我偷摸買了好多酒,親自喝了驗證了下,真喝醉隻會暈得不省人事,半醉就是上吐下瀉,完全不可能做得動那事,除非……除非公子本就清醒著,半推半就上了床。”
“胡說!”輕霜麵有慍色,但忍住了,笑道:“你小孩子懂什麽呢,後頭我和朝臨私下說過這事,我倆一致認為是程冰姿下了髒藥。朝臨哥定力素來好,很克製守禮的,這些年他經常往來歡喜樓,你可曾見他對哪個女人多看一眼了?”
“可是……”
“沒有可是!”輕霜打斷女孩的話,搖頭無奈道:“我知道,你心裏氣他剛才打了你,又怕我不要你,可也不能挑撥離間哪。”
春願低下頭,委屈極了,暗道:可是歡喜樓裏的女人雖然漂亮,但沒一個像程大小姐那樣有權有勢,楊朝臨那麽精明,他怎會不懂?
春願心裏總是不安,急切道:“自打公子娶了程家的後,我就曉得將來你肯定要和程家那女人朝夕共處的,所以、所以我就偷偷查了下她。”
輕霜掩唇輕笑,並不把這小丫頭的話放心上,眉一挑:“那你查到什麽了呀?”
春願忙道:“約莫兩個月前,我花銀子在街上尋了些幫閑跑腿的人,叫他們去程小姐頭婚的利州查查,到底一個人說話做事不周全,我就雇了三個,這幾日,他們陸續回來了,帶來的消息簡直驚掉人的耳朵。公子說程夫人是因為七年無所出才被休的,可這不對呀,程家官做那樣大,哪個夫家敢輕易休他家的大小姐?沒孩子過繼一個不就行了?”
春願觀察著小姐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接著道:“那三個幫閑的都說,整個利州無人不知,那程冰姿性子驕悍,打殺侍妾是常有的事,更要命的是,她喜好奢侈,竟然還豪賭,把自己的嫁妝輸光不說,還動起了夫家的財產,又是偷偷變賣又是拿出去放貸,許是做的孽太多,就被人告發了,她前夫替她還清了賭債後,說什麽都不要她了,定要休了她,否則就去告她私下毒殺孩子侍妾的事,後頭程小姐的老子和哥哥出麵,尋了族中德高望重的耆老中間說項,好說歹說,總算將事按下去,對外隻說程夫人七年無所出,自請下堂離去,也算保全了兩家麵子。”
春願說到激動處,死死地抓住輕霜的手:“小姐,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你,今晚看公子替程大小姐說話那架勢,畢恭畢敬的,似乎還很以這樣的妻子舅兄為榮,可見他根本不可能為了你得罪程家,與其將來傷心,倒不如現在斷了好,小姐,咱們還可以回頭。”
“回什麽頭?”沈輕霜頓時惱了,粉頰含怒:“是我了解朝臨還是你了解?我們倆認識都十五年了,一個莊子出來的,我還不了解他?當年我剛掛牌子賣上,他也剛考中秀才,他心疼我,哪怕扔了功名也要帶我逃出歡喜樓,沒成想被紅媽媽的狗腿子抓住,將他打了個半死,左腿都斷了,平日裏看起來和常人沒兩樣,可跑快了就一瘸一拐的,現在天陰下雨還疼哩。”
春願見小姐如此為情深陷,都急掉淚了:“可若是沒他拖累,你早都攢夠了贖身的錢,他又是讀書交際,他妹妹又是要出嫁備嫁妝,幾乎全都是你掏的,你這麽為他付出,如今懷孕了,他居然質問你孩子是誰的!”
輕霜執著道:“那肯定得問清楚,家族血脈的事能胡來?我們倆早都定親了,是正兒八經的夫妻,我作為妻子就是得支持他讀書,作為嫂子就是得替妹妹準備嫁妝,難道隻準我疼你,不許我對旁人好?而且朝臨也沒有委屈我,你沒聽到麽?他這次去京城會帶我走的。”
“可……”春願不依不饒。
“不要說了!”沈輕霜實在聽不得有人如此詆毀朝臨,剜了眼春願,手撫著桌子站起來,冷著臉:“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怕我丟下你,這才拚命挑事。說什麽程大小姐好賭狠毒,哼,一個婦道人家居然去外頭賭博,說出去誰信?你還百般挑撥汙蔑朝臨,就這麽見不得我好是吧?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年我幹麽要買你回來!”
春願從未見過小姐對她如此生氣過,忙往前跪爬了幾步,抱住小姐的雙腿,哭著認錯:“對不住小姐,是我錯了,是我胡說八道,求求你別生氣,別不要我。”
輕霜心軟了,但還在氣頭上,用力掙脫開,冷冷道:“看來朝臨哥說的沒錯,你這丫頭真的陰沉刁鑽,我可不敢再要你了,現在給我出去,我一眼都不想看見你!”
“小姐……”
春願淚如雨下,急得腦門全是汗,幾次張口了,又閉上。
她知道小姐在氣頭上,怕自己多說多錯,會害得小姐動了胎氣,縱使心裏有千般委屈,也不敢再說,匆忙從房中退了出去。
此時,春願衣襟鬆散著,懷裏抱著藥酒和裹胸布等物,愣愣地站在台階邊緣,含淚望著那緊閉的木門。
忽然,屋裏響起陣摔杯子砸碗的聲音,輕霜忿怒地發泄:“我過兩天好日子礙著誰了?怨隻怨我命苦,親娘不要我,親爹死的早,我就想要個知冷知熱的男人陪我過一輩子,有錯嗎?這世上的人容不下我,糟踐我,為什麽還要刻薄朝臨!”
罵著罵著,女人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似喝醉了般喋喋不休,“願願呐,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難,你太自私了,一個勁兒地往散戳我們,我難道不恨他娶了別人?可我有什麽法子,我髒呐,我沒個有權有勢的好父親好兄弟!他不難?他從要飯一步步走到今天容易嗎?趕明兒我給你筆銀子,你就走吧。”
春願手捂住口哭,難受得渾身發抖,她真的怕小姐將來吃虧,這才雇人去查那個程家大小姐的,這事她做錯了嗎?萬一小姐真的不要她了該怎麽辦?
春願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手輕輕地拍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小姐,是我不對,求求你別趕我走,我、我這就去程家給公子磕頭致歉。”
“別鬧了!”輕霜輕喝了聲,良久無語,疲累道:“回屋睡覺去,就算你不顧及我,好歹也心疼一下我肚子裏的孩子,他可經不起折騰了,有什麽明兒再說。”
春願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甚至不敢哭出聲,她踉蹌著起身,神魂落魄地轉身,準備回自己屋子。
這會兒,從遠處遙遙傳來“嗙嗙嗙”三抹子時巡夜的梆子聲。
忽然,春願瞧見院門口閃過抹黑影,她急忙朝院門口奔去,身子倚在門框上,借著昏暗的燈籠光左右觀望了老半天,外頭黑糊糊一片,並沒有半個人,也沒有任何響動。
一陣寒風吹來,簷下的兩隻紅燈籠左搖右晃,地上投的影子也跟著搖曳起來你。
春願揉了下發酸的眼睛,估計剛才看錯了吧,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忙將門關上,準備去小廚房熬安胎藥,才走了幾步,猛地聽到身後的矮牆傳來陣窸窣的響動,她心緊跟著咚咚狂跳起來,壯著膽子回頭,瞧見從外牆後頭翻越進來個高大男人,夜太黑,看不清樣貌。
“啊!!”春願下意識尖叫。
哪料男人動作極快,一個健步衝了上來,從身後直接鉗製住她,大手幾乎捂住她半張臉,弄得她無法呼吸。
這男人到底是誰?盜賊還是土匪?歡喜樓那麽多巡夜的龜奴打手,竟沒人發現他?他想做什麽?非禮殘害小姐?
越想越怕,春願使勁兒掙紮,用手肘捅男人的肚子、踩他的腳、指甲摳他的手。
她越反抗,男人手上力氣越大,越粗暴,他冷漠地低聲嗬斥:“別亂動,再動擰斷你的脖子!”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3 08:00:00~2022-09-04 22:30: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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