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願相當記仇

春願在歡喜樓待了四年,見慣了風月裏嫖.客們追求頭牌的手段,所以一聽周予安的話,她心裏就有個七七八八的數兒了。

這位周侯爺借口送湯羹,溫和謙微地道歉,待女人稍微放下心防後,他緊接著又提起臘月廿七的痛苦事,做出安撫傾聽的樣兒。

這種公子哥兒不是花叢裏的高手,就是粉紅堆裏的將軍,大多數風流薄情,謹慎提防!

春願如此判斷。

可她仍裝出懵懂驚懼之樣,望著已經微慍的唐慎鈺,輕聲詢問:“怎麽辦?要不要我穿上衣裳,出去應付他幾句?”

唐慎鈺眉頭深鎖,悄聲說:“甭搭理他。”

春願順從地點了點頭。

心裏卻十分遺憾,可惜了,若是能讓她單獨和周予安見麵說話,興許能套出點東西。

春願扭過頭,衝門那邊嬌聲道:“妾身多謝侯爺的善意,您請回吧,大半夜孤男寡女會見,不曉得的還以為咱們有什麽哩。”

說這話的時候,春願看向唐慎鈺。

唐慎鈺意味不明地壞笑了下,手指點了下她的頭。

“小姐千萬別誤會。”周予安歎了口氣:“我家老太太上了年紀身子弱,一入冬就氣憋咳嗽,京城的好大夫看了個遍,藥吃了無數,總不見好,小姐這回受了那麽重的傷,仿佛都撐不下去了,也不曉得是哪位神醫妙手回春,將小姐給治好了,我心裏掛念著祖母,便想跟小姐打聽一下。”

春願並不吃這套,但嘴上卻說:“噯呦,沒承想侯爺竟是個孝順的,我這人最佩服孝子賢孫了。”

忽然,她感覺小腹傷口一陣疼痛,仰頭一看,唐慎鈺臉色特別的難看,他不說話,但手上卻用力按壓她的傷口。

春願疼得冷汗直流,可不敢亂來了,輕咳了聲:“侯爺回去吧,我受傷後昏迷了很久,是唐大人帶我去瞧的大夫,你想知道什麽,你就問你表哥去!”

“那好吧。”周予安聲音明顯有些失落,眨眼間,又溫聲笑問:

“這屋子裏的衣裳都是在下替小姐準備的,也不曉得小姐試了沒,合不合身?”

“胭脂呢?顏色喜不喜歡?”

“對了,小姐明天想吃什麽?我提早置辦。”

春願偷摸看了眼唐慎鈺,他臉色陰沉得嚇人,用口型說:“趕他走。”

春願見識過他生氣時候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顫,忙喊:“侯爺請走吧,我好累了,有話明兒再說。”

周予安頓了頓,笑著問:“明兒?明兒什麽時候呢?”

這時,春願感覺小腹更痛了,仿佛唐慎鈺指頭往傷口裏攮,她頓時緊張害怕起來,忙抓起**的匕首,猛地朝門那邊擲去,咚地發出聲悶響,她學小姐之前的潑辣勁兒,沒好氣地罵了句:“耳朵塞驢毛了?還是你根本聽不懂人話?滾!”

果然,外頭頓時沒了聲音,周予安不糾纏了。

可很快,外頭忽然傳來丟砸碗筷的刺耳聲,緊接著,周予安憤怒地冷哼了聲,大步離開了。

不多時,外麵就恢複了安靜。

唐慎鈺迅速鬆開女孩,下床,赤腳奔向窗子那邊,身子緊貼在牆上,手輕推開窗,眯住眼仔細看,待沒發現異常後,他關上窗,並在窗台擺放了幾隻花瓶子。

春願沒管他,她掀開被子,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肚子,此時血浸透白紗布,血汙布滿了小腹,她緊緊捂住肚子,掙紮下床,打算用水稍微清洗一下。

誰知就在此時,唐慎鈺走了過來,正巧堵在她麵前,不讓她走。

春願不敢抬頭直視他的雙眼,這時,她看見他的寢衣沾了點血:“大、大人,我去洗一下。”

“坐著。”唐慎鈺冷冷命令。

他去銅盆中擰了個濕手巾,半跪在床邊,毫不留情地將春願的小衣推上去,垂眸瞧去,她肚子上的傷口還在往出滲血,紅殷殷的。

唐慎鈺一下一下地擦血,見她疼得躲,忙按住她的腿,冷冷斥:“叫你別搭理他,話還恁多,竟當著本官的麵嗲兮兮的發.浪,哼,說什麽最佩服孝子賢孫了,還說什麽明兒見,你怎麽不立馬貼上去?”

“冤枉啊。”春願壓根不敢亂動。

為了方便他擦傷,她身子稍微後仰,雙蹆分向兩邊,她看見他的頭就在前麵。

春願尷尬道:“我平日就這麽說話的呀,不過寒暄幾句而已,大人怎麽就生氣了?而且今晚是您的表弟主動找上門的,我剛還心驚膽戰的想,他問東問西的,是不是懷疑什麽了?你得去拷問拷問他。”

“少挑,甭以為本官不曉得你那點小心思!”唐慎鈺白了眼女孩,其實他太了解予安了,這小子素來風流多情,春願如今又是世所罕見的貌美,肯定又心癢癢了……真他媽的狗改不了吃.屎!

唐慎鈺心裏罵了句,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從小布包裏取出傷藥,輕撒在她的傷口處,冷冷道:“予安不過是例行公事,對你做點表麵上的安撫而已。”

說著,唐慎鈺抬眼,明著威脅:“我可告訴你,假冒公主的事完全是咱倆的勾當,別妄圖拉他下水,更不許懷疑他,如果再叫本官發現點苗頭,本官不介意真給你肚子來幾個窟窿眼,懂?”

“懂。”

春願急忙點頭,這時,唐慎鈺正包紮她的傷口,長紗布纏裹住她的腰,不曉得是不是帶了情緒,他手勁兒特別大,整得她疼的一身一身出冷汗。

春願眼裏冒了淚花,咬牙忍住,輕聲問:“奴婢關心的隻有報仇這一件事,這麽久以來,您一直緘默不談,現在已經到了留芳縣了,大人您是不是也能透露一句,會怎麽殺了那對賊夫婦?是不是還像那晚上一樣,蒙上臉衝進去,斬掉他們的狗頭?”

“這種小事,何須本官親自動手呢。”唐慎鈺淡淡一笑,輕拍了下春願的腿,示意她可以躺**去了。

他坐在床邊,給她蓋好被子,笑著問:“你見過馬縣令麽?”

“當然見過了!”春願眼皮生生跳了兩下,壓著火道:“他曾和小姐好過很長時間,這個人愛惜官聲,不願意張揚,更不可能給小姐名分,小姐之前意外懷過三次孩子,有一個就是他弄的。這個狗東西還賊摳門,每回叫了小姐都隻給很少的錢,年初小姐喝藥把孩子流了,剛恢複沒多久,他就讓小姐去陪一個來巡查鈔關的大官,小姐是真不想再和他交往下去,可紅媽媽那喪良心的老貨逼著她出台子。”

春願越說越氣:“平日他說他是小姐的幹哥,會罩著小姐,沒想到一出事就不見他的影兒了!”

“別氣了。”唐慎鈺平躺下來,望著床頂:“明兒我會召見他,這出戲少了這貨可唱不響,我同你說,你明兒躲在隔間裏看著就行,不許聲張,更不許衝出來叫囂罵人。”

唐慎鈺沒聽見回應,忙轉身看去,此時她蜷躺著,睡得很沉,長睫毛上掛著顆小小的淚珠,自打回留芳縣後,她就往臉上塗了青白的粉,裝作虛弱的樣子,如今洗淨了臉,白裏透紅的,唇微張著,隱隱看見裏頭整齊的銀牙。

不知為何,唐慎鈺腦中忽然想到荔枝,她就像顆裂了口的紅荔枝。

男人屏住呼吸,附身湊過去。

誰知這時,她的頭忽然側過去,他撲了個空。

唐慎鈺笑了笑,起身坐好:“怎麽,惱我剛才訓你?”

“奴婢怎麽敢,您訓我,是為了我好。”

春願沒睜眼,她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抓住唐慎鈺的衣角,孩子似的懦懦道:“這世上奴就剩您一個親人了,小姐臨終前把我托付給了您,您就是我最親最信任的人,咱們怎會有隔夜仇呢,對吧。”

唐慎鈺莞爾,不愧是他挑中的刀,是有點東西。

他直接鑽進春願的被子裏,胳膊肘撐在**,把自己撐起來,盯著慣會裝睡的她。

春願心裏一咯噔,隻覺得眼前黑呼呼一片,這、這就開始了?她隻覺得一股淡淡酒味兒將她鎖住,讓她無路可退。

春願銀牙輕咬下唇,他就在眼巴前,太近了,鼻尖都快觸到她的臉,她不敢睜眼,聲如蚊音:“把蠟燭吹了吧。”

“不吹。”唐慎鈺搖了搖頭,問:“肚子現在疼不?”

“疼。”春願實話實話。“腳趾頭也疼。”

“那……”唐慎鈺都不好意思說這樣的話:“那你可得再忍忍了,還得添一處疼。”

“明兒再。”春願緊張得腦中一片空白,小聲求。

“不行。”唐慎鈺直接封住她的嘴,他緊張,真的太緊張了,可同時又覺得新奇。

他感覺小願就像一個屢屢挑釁他的敵人,如今落入他掌心,還試圖逃跑,殊不知,這更會激起他的“嗜殺欲”,於是,他捉刀朝這個敵人殺去,敵人的城門緊閉,盾牌堅固不已,那有何懼,他的刀也十分鋒利,即將刺破這盾牌時……

唐慎鈺愣住了。

春願也愣住了。

兩個人互看著對方,誰都不說話。

春願尷尬地扭轉過身,再次假裝睡覺。

唐慎鈺迅速穿上衣裳,掀開被子,坐到了床邊,赤腳踩在地上,發愣,回想自己哪一步做不對了。

春願直接用被子蒙住頭,手捂住口偷笑,她當然知道他怎麽了。在歡喜樓這麽多年,她太清楚了,有些雛男頭一次經曆,太過緊張時是會這樣,不過瞧大人這般勇武強健,居然也……嗬……

春願碰了下自己小腹的傷口,疼痛頓時擴散開來,她笑不出來了,於是掀開被子坐起來,望著唐慎鈺背,手攀上他的肩膀,柔聲問:“大人,您沒事吧?”

唐慎鈺猛地轉過身,心裏很不服氣,剛準備說再來時,春願忽然手輕捂住他的口,溫柔又擔憂地望著他。

唐慎鈺呆住了。

“您別說話。”春願相當記仇,所以,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麽隱疾?”

唐慎鈺大怒,其實他現在基本清楚怎麽了,可、可這時候的氣氛,真的又尷尬又怪……唉,吃了沒經驗的虧啊。

他直接穿鞋起身,大步朝外走,冷冷道:“本官今兒喝多了,不太舒服,你洗一洗,早些睡!”

“是。”

春願恭順地點頭,忙抻長脖子,老實巴交地補了句:“胡大夫看這方麵很厲害的,要不要……”

“閉嘴!”唐慎鈺臉色相當難看,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大人一走,春願立馬抓起被子蒙在臉上,放肆地無聲嘲笑,讓你剪我的腳趾頭,讓你嚇唬我,讓你護短欺負我!

出完氣後,她平躺著,翹著二郎腿,閉眼輕哼小姐生前常唱的江南小調,冷笑數聲,譏諷道,你不是說就出進門那麽簡單麽?你不是說隻有十個數麽?

嗯,大人您還真是說話算話,在人門口撒了個野就跑了,哼,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