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麻煩了,萬一大出血
此時朗月當空,銀白的光華照在積雪上,使得四周泛起屬於雪後寒冬獨有的微弱幽亮。
春願還當自己出現了幻視,使勁兒揉了揉眼往前看。
的確是唐慎鈺,他從廊子那邊大步走來,穿著紫貂領披風,靴子上有層厚厚的雪泥,風塵仆仆的,似趕了很遠的路,左手攥著把半人來高的長刀,身上背著個大包袱,露出幾個畫軸,應該是搜羅的珍玩寶貨。
“公子!”
春願早已力竭,連爬帶挪地朝唐慎鈺爬去,“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唐慎鈺視力極好,一看見春願這般淒慘模樣,心裏頓感不妙。
他疾步奔過去,單膝跪在雪地裏,仔細打量,這丫頭頭發亂得像雞窩,側臉似乎被人打過,高高的浮腫起來,眼睛都哭成了核桃,緞麵棉鞋完全被雪浸濕,而單薄的裙子下若隱若現露出截細白的小腿--她裏頭並未穿袴子!
“發生什麽事了?”唐慎鈺一把抓住春願的雙肩。
春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急得要命:“程冰姿打小姐,不,不對,是楊朝臨殺人。”
唐慎鈺眼前一黑,像被人偷襲了一悶拳,頓時頭皮發緊,果然出事了,沈輕霜可是皇帝的親姐,若是死了……
多年來的北鎮撫司廝混,讓唐慎鈺練就了臨危不亂的本事,他深呼吸了口氣,根據春願提到的人和事迅速分析,猜測多半是程家的來尋事,這才出了意外,隻是他昨晚上就囑咐過周予安,命這小子看護沈輕霜主仆,這小子人呢!
“公子,現在該怎麽辦啊!”春願使勁兒搖唐慎鈺。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唐慎鈺警惕地前後看了煩,發現遠處有兩個龜奴打著燈籠巡夜,男人起身,倉啷一聲拔出繡春刀,怒朝銅鎖砍去,隨之一腳踹開抱琴閣的大門。
他俯身撈起癱坐在地的春願,單手將少女抱進了小院,再一瞧,上房的門洞開著,門口散落著壞掉的粉盒和衣物,顯然被人劫掠過財物。
唐慎鈺將少女安放在台階上坐好,他脫下大氅,裹在她身上,半跪在她麵前,冷靜地問:“春姑娘,現在我需要你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敘述一遍,誰傷了小姐?誰帶走了她?把她帶去哪兒了?她傷得重不重?你們分開時她是死是活?”
春願哭得直咳嗽,腦中一片混亂:“楊朝臨!我們去看大夫,又去小姐老朋友吳童生家,晚上回來楊朝臨就在屏風後頭等著,不對,是芽奴懷恨在心,昨晚上聽牆根告狀,程冰姿今兒故意叫楊朝臨躲著,就是羞辱小姐。”
唐慎鈺見春願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顯然是急糊塗了,他忙從懷裏掏出隻小皮囊,旋開塞子,給少女灌了幾口酒,不住地摩挲她的背,試圖以此來緩解她的驚懼,溫聲哄:“你先穩住情緒,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呼出來。”
溫酒下肚,春願隻覺得身子暖了很多,她照著唐公子說的深呼吸。
唐慎鈺心裏急,額頭早都冒出細汗,手卻穩,掌根揉著春願的頸和背,讓她更能放鬆些,他根據這丫頭說的碎片,將事情串聯起來,盯著她的雙眼,沉聲道:“是不是這樣?今天一整日你和小姐在外頭忙,入夜才回到歡喜樓,哪知楊朝臨夫婦早就在抱琴閣裏等著,程冰姿主謀,楊朝臨動手,夫婦二人謀害了小姐,現在子時,天黑大概是戌時,所以從事發到現在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左右,是這樣對麽?”
春願身子仍劇烈戰栗,重重點頭,但哭已經漸漸止住。
唐慎鈺心一驚,竟過去這樣久,忙問:“那小姐傷在哪裏?你指給我看。”
春願手按上自己的小腹,淚如雨下:“這裏,好深的一刀,流了好多血,公子,我家小姐會不會有事?你要救救她啊!”
“我一定會救她,你放心。”
唐慎鈺又給春願喂了兩口酒,他看著沉穩,冷汗卻不知不覺順著側臉往下流,柔聲問:“你記得刀多長多厚?”
“就、就巴掌般,很薄,但是很鋒利。”春願比劃了個長度,哭道:“程冰姿扒光了小姐的衣裳,又逼迫楊朝臨拿刀子毀我家小姐的容,兩個人爭鬥間,楊朝臨就捅了小姐,她還懷著孕啊!”
唐慎鈺頭皮頓時發緊,麻煩了,萬一大出血……
春願這會兒腦子清醒多了,磕磕巴巴的將昨兒芽奴挑釁,還有她之前在外頭雇幫閑的去利州查程冰姿的老底,以及昨晚上小姐和楊朝臨私會爭吵,今晚發生的種種大略給唐慎鈺說了遍。
春願抓住男人的胳膊,哭成了淚人兒:“程家那瘋婆子把小姐帶走了,紅媽媽根本不管,還把小姐的身契賣給了程家,我曉得程冰姿那賊婆好賭貪財,就借口去小宅院給她取珍珠才逃了的,後頭我到處央告人救命,可那些男人都不管!”
“好,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唐慎鈺安撫著女孩,他皺眉細思了片刻,雙手抓住春願的胳膊,鎮靜道:“待會兒我要去程家救小姐,過後需要你伺候她,你現在還能不能動彈?”
“能!”春願忙應承。“隻要能救出小姐,讓我死都可以。”
“非常好。”唐慎鈺微微點頭,下巴朝上房努了努,有條不紊地吩咐:“你現在去找些被子、衣裳等物,搜羅不全沒關係,一炷香之內跑去歡喜樓的馬廄,找一輛青布圍車,上麵掛著串銅錢,很好認,你到車上等我,如果半路遇到了麻煩事,不要害怕,也不要逃跑。”
唐慎鈺從袖中掏出個錢袋子,擩進春願懷裏,冷靜地交代:“用銀子打發掉找事的人,若是錢打發不了,就讓他們帶你去見紅媽媽,我會來救你,懂?”
春願含淚連連點頭。
唐慎鈺皺眉,嚴肅道:“我要你做什麽,重複一遍。”
春願呼吸急促:“去收拾衣裳,然後去馬廄找您的馬車。”
唐慎鈺又問:“車有什麽特征?”
春願錘了下發悶發暈的頭:“青色的,掛一串銅錢。”
“很好。”唐慎鈺滿意地點點頭,按了下春願的肩膀,“現在就去做事,不要慌,我去去就來。”
說罷這話,唐慎鈺拿著繡春刀起身,疾步奔出了抱琴閣,他沒去旁的地方,直接朝不遠處的蘭香院跑去。
意料之中,蘭香院大門緊閉,唐慎鈺越牆而入,悶頭衝上台階,一腳踹開了門,迎麵襲來股子香暖之氣。
屋裏“亂”得很,地上到處散著衣裳,浴盆裏的水早都涼了,水麵上飄著花瓣和一隻鴛鴦肚兜,方桌上酒杯七倒八歪,若仔細聞,濃鬱的酒味中還夾雜著些許五石散和**的味道。
“誰!”**傳來年輕男人的暴怒聲。
“是你老子!”唐慎鈺火氣漸漸升騰起,他直挺挺地立在那拔步床前,透過輕薄的紅綃帳,瞧見裏頭躺著一對年輕的男女,男的貌若潘安,沒錯,就是周予安!
“原來是大哥。”周予安悶哼了聲,扶著頭坐起來,手撩開帳子,打了個哈切:“你回來了啊。”
與此同時,那不著寸縷的玉蘭仙媚笑著爬起,身子如蛇一般從後麵纏抱住周予安,下巴抵在男人肩膀上,慵懶地朝唐慎鈺笑道:“被窩裏還暖著,唐爺要不進來躺躺?”
周予安敏銳地察覺到表哥臉色不對,忙叱玉蘭仙:“閉嘴!”
而就在此時,唐慎鈺猛衝了一步上前,一把將周予安從**扯了下來,看見這小子前胸後背遍布鮮紅的指甲抓痕,他更氣了,鐵拳砸向周予安的臉,緊接著拔出繡春刀,用刀鞘狠狠地猛抽周予安,啪啪砸肉聲響徹整個屋子。
**的玉蘭仙嚇得花容失色,忙用被子捂住自己,尖叫著:“別打了,殺人了。”
唐慎鈺隨手從桌上抓起隻酒杯,朝那玉蘭仙脖頸擲去,頓時就將這礙事的女人打暈。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讓我死也死個明白啊。”周予安也不敢還手,慌亂地從地上摸索到袴子穿上,他心一驚,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沈輕霜主仆出事了?”
唐慎鈺一腳踹翻周予安,罵道:“老子叫你保護她們,你在幹什麽?嗯?”
周予安俊臉緋紅,忙替自己辯解:“我保護了啊,今兒上午她倆去瞧大夫,下午又去一個姓吳的好友家串門子,真的,我把她們所有的對話都抄記下來了,就是些很尋常的家長裏短,瞧著她們吃了餃子就往回走,我、我想著沒什麽事了,就、就……”
“就他媽的過來嫖!”
唐慎鈺厲聲打斷周予安的話,用刀鞘指向隔壁,直勾勾地瞪著周予安,恨道:“我昨晚上一夜沒睡,今兒大清早起來就去外縣給沈輕霜找神醫,差點跑死了馬,回來後顧不上吃飯,又緊著去搜羅了幾件古玩,你呢?你倒好,醉死在溫柔鄉了。你還有臉問發生什麽事了?告訴你,程家夫婦傍晚尋仇,捅了沈輕霜,春姑娘急得滿城奔走求救,你在做什麽,吃**,和妓.女風流快活!你把你先人的老臉都丟光了!”
周予安臉刷地白了:“怎麽會這樣……”
唐慎鈺氣得頭昏腦脹,予安這小子出身高貴,曾爺爺隨太.祖皇帝開國有功,封了定遠公,後來家道一度中落過,他爺爺犯了些事,被武宗降公爵為子爵,但在其父周寅手裏,周家再次崛起,他父官至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屢立奇功,曾數次救先帝於危難中,先帝在周寅瀕死時,將其爵由子升為侯,所以予安如今除了是錦衣衛的總旗,還是京城最年輕的侯爺,他父親早逝,家中就這麽一個嫡子,人又長得俊美,祖母和母親溺愛得緊,自小養尊處優慣了,行事是稍微有些驕傲輕浮,可還算有本事的,靠自己做到了百戶,因得罪了陳銀,這才降職成了總旗。
這次,這小子實在是過了!
唐慎鈺毫不客氣地罵:“周予安,你他媽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好,這下可好,萬一沈輕霜出了事,咱倆丟官事小,估計到時候怕是整個北鎮撫司的腦袋都得填進去給她殉葬!”
周予安頓時慌亂了,跪爬到唐慎鈺腿邊,抓住男人的袖子搖:“表哥,表哥你要替我遮過去啊,咱倆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我娘就我一個兒子,她一直待你很好啊,陳銀那老閹狗心狠手辣,若是知道因為我的倏忽導致了他侄女喪命,他肯定會要我全家的命啊!”
言及此,周予安扭頭惡狠狠地瞪向暈倒的玉蘭仙,動了殺心,罵道:“都怪這賤人勾引,我,我非得……”
“現在怕了?”
唐慎鈺白了眼周予安,依舊沒說沈輕霜真實身份,他收回繡春刀,深呼吸了幾口冷靜下來,揉著發悶的心口子:“我現去程家救人,至於你,我不管你小子用偷、搶還是騙,務必把程冰姿今日拿走的有關沈輕霜所有東西給我奪回來,盯住程家夫婦,不許他們外逃,這事若是再辦砸了,你就自己動手把腦袋割下來!”
作者有話說:
現在在榜上,為了壓一下字數,所以明天(周三)會斷一天,之後不會再斷,下章雙更合一,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