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帝後日常◎

芳菲三月,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是以皇上才下令撤了坤寧殿的地龍。

新帝登基沒多久,皇後入住坤寧殿也不長, 這地龍匆匆地燃又匆匆地撤, 倒是忙壞了一眾宮人。

阿黎才起床, 坐在妝台前由宮女們梳發, 聽見外頭熱鬧,問:“她們在做什麽?”

凝霜成了坤寧殿的大宮女,旁人都要尊稱一聲凝霜姑姑。

她說:“眼下天氣暖和了,不再燒地龍,不過皇上擔心殿內風大,便讓人移些高大的樹過來。而且皇上也說了, 在庭院裏種些花花草草, 回頭開花了方便娘娘賞花。”

另一個梳頭的宮女道:“娘娘, 奴婢曾在宮裏服侍過許多娘娘,還是頭一回見這麽得寵的,奴婢們跟著娘娘可真是有大造化了。”

“這是自然,”另一人道:“咱們娘娘是宮裏唯一的主子, 還是一國皇後,皇上不寵娘娘,寵誰去?”

“可奴婢聽說......”

凝霜突然斜眼過去, 那宮人立即禁聲了。

阿黎從鏡中察覺, 茫然問:“聽說什麽?凝霜你怎麽不讓她說下去?”

凝霜道:“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一些碎嘴子的傳言, 說前朝臣上折子請皇上廣納妃嬪以充後宮。”

因著有上一任明惠帝的教訓在前, 朝臣們對皇家子嗣不敢馬虎。

明惠帝一生無子, 江山動**, 也正因如此失去許多民心和支持。然而這些人好不容易跟著容辭混出頭,自然希望他在這個位置上坐長久,子嗣問題便也至關重要。

但這會兒宮裏隻有皇後一人,怎麽看都怎麽單薄,而且皇權最忌諱的便是後宮專寵,難免會給外戚可乘之機。

這才是朝臣們最擔憂的。

“不過娘娘也不必擔心,”凝霜說:“皇上拒了此事。”

“哦。”阿黎眼睫微垂。

她倒不擔心容辭哥哥納妃,隻是怕他難做。

以前兩人未曾想過這事,可現在卻不得不麵對這些問題。說到底朝臣們關心的有兩點,一是子嗣,二是外戚權盛。

默了會,阿黎歎氣。

恰好容辭走進來聽見了,問:“做什麽悶悶不樂?”

“皇上。”宮人們請安。

“容辭哥哥怎麽來了?不是還在乾清殿議事嗎?”

按理說皇後應當尊稱皇上而不是容辭哥哥,原本司禮監委婉提過這事,但皇上卻拂袖不以為意:“不必拘著皇後,她喊什麽都可。”

司禮監當即應了,但事後又悄悄跟阿黎提起,說她貴為一國之母,乃禮儀典範,若天下人得知還以為不敬君主。

阿黎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再見容辭時,規規矩矩地稱“皇上”。卻不想,容辭當即不悅,索性直接將司禮監給撤職了。

其實阿黎也不習慣喊容辭皇上,覺得這個稱呼令她跟容辭有距離,她更喜歡喊容辭哥哥或者夫君。

司禮監撤了,她暗暗高興,又換回了原先的稱呼。

這會兒,容辭走過來,站在她身後仔細端詳了會阿黎的麵容。

緩緩道:“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又問:“今早的藥喝了嗎?”

宮人們不敢回話,還是凝霜道:“皇上,娘娘隻喝了半碗就擱下了。”

她可不怕阿黎,這話還有明晃晃告狀的成分。

阿黎嗔怪瞪她一眼,轉頭對道:“夫君,藥太苦了。”

按以往的經驗,但凡她喊這句“夫君”出來,容辭多半會依她。

殊料,容辭此刻麵色柔和卻溫聲吩咐:“把剩餘的藥端來。”

“哎。”凝霜立即高興地去了。

過了會,她將煨好的藥端進來,交給容辭。

宮人們覺得凝霜實在大膽,喂藥的事是他們這些下人做的,她居然敢直接給皇上,這是在指使皇上幹活?

豈料皇上自然而然地接過藥碗,然後在皇後的跟前坐下來。

他先是舀了一勺自己嚐了口,見溫度適宜這才喂過去。

皇後則是皺眉不情不願地喝了。

半碗藥,皇上一口一口地喂,足足喂了兩刻鍾。

宮人們各自心下震驚。

當年就聽說睿王府世子寵宋家的四姑娘,她們從未得見。如今過去這麽多年,兩人當了帝後依舊關係親密,這可真真難得。

有宮人悄悄抬眼打量,想看看皇後到底哪裏格外與眾不同,能得皇上這般寵。

卻恰好撞見皇上抬手輕柔地幫皇後擦唇角,他看著清清冷冷,帝王氣度威嚴,然而這樣清冷的男人眼裏卻滿是柔情。

“太醫說你邪根已除無大礙,但畢竟病了這麽久,虧損的東西還得慢慢補回來。”

“阿黎乖些,”容辭說:“好生吃藥,待你痊愈了,我帶你去遊湖如何?”

“真的?”

“我是帝王,一諾千金。”容辭勾唇。

.

開春後,阿黎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氣色看著也越來越紅潤,直到太醫診脈身子已痊愈,容辭便允許阿黎出殿了。

這日,阿黎跟凝霜在禦花園中賞花,一個內侍匆匆過來傳話:“娘娘,皇上說今日天氣好,帶娘娘出宮遊湖。”

靜香書院山下就有湖泊,且離住的別院不遠。此前容辭就曾答應阿黎帶她去遊湖,這事阿黎心心念念了許久。今日容辭起身時阿黎還迷迷糊糊扯著他衣角問何時能出門,她快悶死了。

許是惦念她這句話,上午太醫首便來坤寧殿診脈,得知阿黎身子痊愈,容辭決定帶她去遊湖。

倒是阿黎有些驚訝這個決定這麽突然。

她問:“皇上下朝了?”

內侍道:“回娘娘的話,已經下朝了,正在乾清殿跟吏部尚書談事。”

“爹爹也來了?”阿黎高興:“我過去看看。”

當即,便領著凝霜去往乾清殿。

來到殿門,內侍總管瞧見她,忙過來請安,卻被阿黎製止。

她“噓”了聲,示意安靜,然後悄悄走上台階,在廊下等待。

內侍總管忐忑,娘娘頭一回來乾清殿,若不進去稟報回頭皇上估計得罰他。

畢竟這皇宮內外誰人不清楚皇上看中皇後?萬一皇後站在廊下吹風又病了,他可擔待不起。

他上前小心翼翼勸:“娘娘,奴才進去通報一聲如何?”

若換作旁人,皇上跟內臣談事,他斷不敢去打擾。但娘娘不一樣,皇上即便再忙也會先見她。

阿黎卻說:“不必了,本宮來尋吏部尚書大人有些話說,等等也無妨。”

“可是......此處風大,娘娘身子剛好......”

“怎麽你們一個個把本宮當紙片人了?”

對於這一點阿黎不滿,她覺得自己早就好了,卻還要被容辭禁令待殿中養了兩個月,這兩個月來她都快發黴了。

“本宮無礙,”阿黎揮退他:“本宮在這曬曬太陽挺好。”

許是聽見外邊動靜,裏頭有個內侍開門出來,瞧見是阿黎站在外頭,立即跑回去稟報。

過了會,容辭走出來。

“來了為何不進去?”他淡淡斜了眼內侍總管。

嚇得內侍總管立即跪下,正欲告罪,就聽阿黎說道:“不怪他,是我不想進去打擾你們談事。”

容辭牽起她的手:“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進來。”

進門後,宋縕白行了個君臣之禮:“臣叩見娘娘......”

將將跪了一半,阿黎忙扶起他:“爹,又沒外人在,你不必如此。”

宋縕白笑,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把女兒的腦袋,打量她氣色。

“適才聽皇上說太醫看過了,痊愈就好!痊愈就好!回去爹跟你娘說一聲,她也好安心。”

阿黎的病牽動許多人心,除了朝中大臣,還有襄陽侯府。尤其是戚婉月,她隻這麽個女兒,卻無端病了這麽久,這些日來憔悴了許多。

若是得知痊愈,指不定得多高興。

阿黎示意凝霜把食盒拿過來,說:“我就是來看爹爹的,一會出宮時將這些點心帶回去,這是禦膳房的點心師傅做的,手藝極好。”

“好。”宋縕白溫和點頭。

阿黎住進宮中後,再見爹娘就沒那麽方便了,一來內臣不得入後宮,二來命婦若入宮得先遞牌子。遞一回兩回還好,若經常遞牌子難免引人非議。是以戚婉不好頻繁入宮。

阿黎這些日想爹娘,見到宋縕白難免不舍。

看出她心中所想,容辭道:“下個月是祖母壽辰,屆時我陪你回去賀壽如何?”

阿黎正想答應,宋縕白卻惶恐道:“皇上使不得,微臣母親何德何能讓皇上親自拜壽,這可折煞微臣。”

“嶽父放心,”容辭道:“屆時阿黎回去,我微服陪同就是。”

這麽一說,宋縕白放心了。

現如今朝堂上都在擔心皇後獨寵,娘家勢大。若再鬧出皇上去襄陽侯府拜壽,那朝堂上的折子不僅彈劾皇上,也得彈劾他襄陽侯府。更重要的是,那些催促充盈後宮廣納妃嬪的聲音定然會喧囂塵上。

人心就是這麽貪得無厭,以前容辭還沒當皇上時,眾人隻盼著他登基為帝好水漲船高。

如今容辭當皇帝了,這些人卻不滿足於地位權勢了,家裏有女兒的,竟也想在後宮分一杯羹。

宋縕白又豈會不知那些人心中的野心和謀劃,越是如此,他越要小心謹慎。

三人說了會話,又商定了老夫人壽辰後,宋縕白帶著點心食盒離開。

阿黎站在乾清殿門口目送宋縕白走遠,歎了口氣。

容辭好笑:“為何歎氣?”

阿黎麵上的笑淡了些:“容辭哥哥,你老實與我說,你跟我爹爹商談什麽了?”

“阿黎為何這麽問?”

“我看得出來,”阿黎說:“我爹爹麵上雖然笑得輕鬆,可他眼睛裏的東西騙不了人,分明藏著愁緒呢。”

容辭將她帶進殿內,親手倒了杯茶喂她。

“春季幹燥,喝些潤潤喉。”他說。

阿黎就著他的手喝盡,然後仰頭看他:“你莫岔開話,快說你們商談了什麽?”

默了默,容辭道:“朝臣擔心你在後宮專寵從而外戚勢大影響皇權,所以......”

“所以讓你廣納後宮分寵?”

“嗯。”

阿黎撇撇嘴:“這些人哪裏是擔心勢大?分明是覺得自己沒撈夠好處。”

容辭輕哂,抱著她說:“我的阿黎聰明,一語中的。”

阿黎問:“那你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

“容辭哥哥要納後宮嗎?”

“你說呢?”

阿黎昂起白皙的脖頸,嬌蠻道:“反正我是不許的。”

容辭莞爾。

“遵命,我聽皇後的。”

隨即,他又道:“但此事總要解決,不然能壓一時壓不住一世。”

“你們想怎麽解決?”

容辭緊緊盯著她,說:“嶽父想辭官歸隱。”

阿黎一愣,說不出話來,心底湧起陣陣辛酸。

她爹爹當了大半輩子的官,在官場上有自己的誌向和建樹,如今說辭官就辭官,意味著放棄半生經營。

而做這些卻隻是為了成全她。

阿黎低頭:“父母生我養我事事為我,可我卻無從回報,如今還害得父親......”

她深知宋縕白辭官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一來可以堵住朝臣的嘴巴,二來也不至於讓容辭成為天下人口中的昏君。

容辭沉默,須臾他開口道:“先不想這些,我已讓人備好馬車,一會陪你去遊湖。”

“不用午膳了嗎?”

“在畫舫上用如何?”容辭問:“我們可邊賞景邊用膳。”

聽到這個,阿黎心情舒展了些,點頭道“好。”

帝後出遊,聲勢浩大,僅行李車馬就十數輛,隨行伺候的宮人也上百。

阿黎見此陣仗疑惑:“容辭哥哥,我們隻是遊湖,為何帶這麽多行李?”

容辭意味不明地睇她一眼:“我們在別院住兩日再回。”

也不知為何,阿黎總覺得容辭那一眼看得頗有深意,像是......謀劃著什麽。

作者有話說:

作話:你們說是什麽呢?嘿嘿嘿

今天繼續隨機送50個小紅包,白天會在高鐵上,昨天紅包等我下高鐵了給大家發哈。畢竟得一個一個發,需要點時間。啵啵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