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國公府,戚婉月正在撫琴,婢女稟報宋縕白上門來了。

戚婉月動作停下:“我阿兄他們呢?”

“大爺去營裏了,二爺去官署,隻剩三爺還在府上。”

“去叫我三哥打發他,悄悄打發就好,不必驚動我母親。”

“是。”

“慢著。”想了想,戚婉月吩咐:“先請我三哥過來。”

“是。”婢女離去。

戚婉月上頭有三個兄長,這三個兄長從小就寵戚婉月,這也便是戚婉月性子恣意驕縱的原因。這回戚婉月毅然回娘家,兄長沒一個勸她回襄陽侯府的,皆是要她安心住下來。

三兄長戚元盛過來,戚婉月交給他一封信。

戚元盛展開,發現是一份擬好的和離書。

他問:“阿妹真想好了?”

“想好了,”戚婉月說:“回家的那日就想好了,遲遲未拿出來隻是舍不得我的阿黎。”

她低頭,眼睛微紅:“可我又得忍受到什麽時候呢?早知會是這麽個結果,當初寧願不認得他。”

“阿妹莫哭,你想和離就和離,所幸你還年輕,和離後找個比他更好的。”

戚婉月破涕為笑:“什麽還年輕,別取笑我了。三哥快去吧,將人打發走,斷了這事,我想離開京城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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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宋縕白等了許久,總算見有人出來。

隻不過來人不是戚婉月,而是三舅兄戚元盛。

他拱手:“舅兄,婉月呢?”

“她並不想見你。”戚元盛對他沒什麽好臉色。

宋縕白動了動喉嚨,說:“我來有事想跟婉月說。”

“有事才來,沒事你就壓根兒忘了有這麽位夫人?難怪她不想與你過下去。”

“舅兄,煩請代我通傳句話......”

“宋縕白,”戚元盛看他渾身不得勁:“我當初怎麽瞎了眼讓妹妹嫁給你這種人?”

宋縕白虛心認錯:“是我這些年對不住婉月,讓她受不少委屈。請舅兄傳句話,隻要能見婉月一麵......”

“你別想了,”戚元盛擺手:“我剛從阿妹那過來,你猜她說什麽?”

宋縕白靜默聽著。

“阿妹說,早知會是這麽個結果,當初寧願不認得你。”

宋縕白心頭一痛。

“還有,這是她讓我交給你的,你趕緊簽字吧。”戚元盛將書信遞過去,示意小廝端筆墨來。

宋縕白渾身僵住,隱隱猜到是什麽東西。

果然,戚元盛展開給他看:“阿妹已經決定與你和離,你趕緊簽字就離去,莫要耽誤她日後前程。”

宋縕白盯著那封和離書,上頭的字個個認得,卻個個陌生。

小廝端筆墨上前:“宋老爺,請。”

宋縕白遲遲沒動作。

他緩緩笑起來,神情落寞。

半晌,開口道:“我不簽,你去問問她,即便不顧戀舊情,難道就不顧念阿黎了嗎?”

“還有,你再去問問她,”他聲音低啞:“當初相思一夜梅花鬢,這麽些年,可還記得?”

說罷,他轉身。下台階時,不慎踉蹌跌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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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藹藹,宋縕白狼狽歸家。

阿黎等在燭火中,見他來,忙滑下椅子跑過去。

“爹爹,你回來了?”

走近後,她捂著鼻子:“爹爹今日又喝酒了?”

宋縕白蹲下來:“阿黎用膳了嗎?”

“嗯。”

“阿黎等爹爹做什麽?”

阿黎說:“我今日隨容辭哥哥去靜香書院玩了,還摘了一筐荔枝回來。爹爹吃到荔枝了嗎?甜不甜?”

宋縕白喉嚨動了動:“甜。”

阿黎歡喜揚唇,又說:“我今天還拜師了,我的師父叫介白,容辭哥哥說是個很有學問的人。”

“介白?”宋縕白認真想了想,詫異問:“可是位清貧老先生?”

“嗯。”阿黎點頭:“是的呢,容辭哥哥說我拜他為師,以後就能去靜香書院讀書了。”

“好好好!”宋縕白摸了摸女兒腦袋:“容世子安排得好,讓他費心了。”

“爹爹,”阿黎臉上的笑漸漸淡下來,問:“娘親到底什麽時候回來啊。”

聽聞此,宋縕白喉中一陣哽塞,眼眶慢慢發紅。

“阿黎,”他倏地將女兒抱住:“爹爹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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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蘭的事沒瞞著襄陽侯府,後來老夫人在病榻上也得了消息。

“這個惡婦,”宋老夫人罵:“枉我宋家待她不薄,居然心腸這般歹毒。”

三房夫人尤氏在一旁侍疾,也道:“李家夫妻厚道,卻生出這樣的女兒,實在難料。”

“有什麽難料的?”宋老夫人說:“許是這個李秀蘭嫁了個富家子養得眼皮子淺了,這世上人心最是難測。”

“娘說得對。”尤氏點頭。

“那李秀蘭可走了?”宋老夫人問。

“走是走了,但又被抓起來了。”尤氏道:“我也是聽從柳陽街回來的婆子說的。李秀蘭身邊有個婢女叫采荷,生生被她折磨死,然後一卷草席丟去了亂葬崗。後來李秀蘭帶著兒子離開,卻在路上給官府的攔下了。”

“為何攔她?”

“她身上背著人命。”尤氏繼續道:“隨意打殺奴仆若是沒人報官倒也無事,哪曾想采荷娘家有個兄長在京城做事,就在鏢局裏跑腿,得知妹妹慘死,豈肯放過李秀蘭?”

“聽說采荷的兄長曾上門去找李秀蘭討說法,其實也就是想訛些錢,但李秀蘭恨死采荷,當然不肯給。當日趁夜收拾包袱離京,不想路上被官府攔下了。”

“官府的人怎知道她哪日離京?這動作實在快。”

“可不是,還以為是采荷的兄長報的官,後來瞧著不像,也不知是誰人報的。”

“不論誰人,總歸是做了件好事。”

“對了,”宋老夫人問:“老二知道了吧?他那什麽動靜?”

尤氏道:“這事他肯定知道,不過二哥已經跟李家恩斷義絕,對李秀蘭的事沒問過。”

“那就好,他就是得栽個跟頭才知道疼。我現在唯一欠心的是你二嫂跟他鬧和離,這事若是能有人勸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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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縕白即將與戚婉月和離的事也不知誰走漏了風聲,整個襄陽侯府都知道了。

原先雖猜到會如此,可沒想到會這麽快,是以,居然連阿黎也聽得了此事。

彼時她才從學堂出來,無意中聽婢女說了一嘴,頓時傷心得不行。

當即讓小廝駕馬車去睿王府找容辭,可容辭不在,於是又駕馬車趕去禦馬巷。

容辭走出來時,就瞧見小姑娘站在門口,哭成個淚人。

“容辭哥哥,娘親不要我了!”她說。

容辭的心一揪,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啃食般,汩汩生疼。

小姑娘眼眶通紅,晶瑩的淚水流得兩頰皆是,不似旁的孩子嚎啕大哭,隻靜靜嗚咽。

連哭也極其乖巧安靜,懂事得令人心疼。

容辭憶起上輩子。

午後兩人在書房看書,婢女抱了個箱子進來。打開,裏頭是一些破舊的玩物。

襄陽侯府二房無人,阿黎的院子久不修繕,小書房漏雨,將她保存的那些布偶、書畫都淋了個透。得知舊時玩物被雨淋壞,阿黎不忍心丟棄便著人送來了睿王府。

宋縕白與戚婉月在她五歲時和離,之後宋縕白離京外任,戚婉月也鮮少回京城,阿黎就待在她的小書房默默長大。

那是她兒時的玩物,也是她小時候的寄托。

婢女問她放在何處,她睹物思情,還未說話就先落下淚來。

彼時,她也是這麽靜靜地、隱忍而小心翼翼地哭。

這會兒,小姑娘大眼睛濕潤,可憐無助地望著他,跟他說:“容辭哥哥,娘親不要我了。”

容辭蹲下,將小姑娘抱進懷中。

“阿黎別哭,我在。”

別哭!

上輩子缺失的,這一世他幫她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