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嚐試

當日的亭子裏,除了貓,除了林美人,還有什麽?

她茫然地回顧,仿佛回到那一天的亭子裏,除了林美人,除了貓,便隻有……

臨春陡然僵住,手指慢慢朝向自己。

“還有……我?”三個字仿佛是從牙關裏擠出來的,充滿了不可置信與不願相信。她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微微震顫,看著謝明崢。

應該不是她想的這個意思吧?她是不是聽錯了?

亦或者,她其實這會兒還在做夢?並非在現實裏?

懷中的小貓叫喚了聲,把臨春的思緒拉回來,她就這麽睜著大眼睛,與謝明崢麵麵相覷。

旋即,她冒出一句:“不可能!”

十分斬釘截鐵。

“你不是討厭我麽?怎麽會……對我有所反應呢?”臨春摸著臂彎裏的貓,心底因為謝明崢這句話而波瀾翻湧,無法平靜,她摸著貓的力氣有些大,把小貓都摸得有些煩了,衝她喵了聲,呲著牙齒。

她停了手,不敢再摸,怕小貓咬人。可心底的波瀾一浪高過一浪,沒了手裏的動作,更無處發泄。她隻好銜著自己的下唇,咬住,再慢慢鬆開。

她唇色紅潤,即便不塗口脂,也顯得鮮豔欲滴。這會兒存存紅被她牙齒碾碎,又慢慢拚湊複原,儼然一副絕佳的風景。

看得謝明崢心底躁意漸起。

臨春無知無覺,還沉浸在謝明崢那句話帶給她的衝擊裏。

她一張臉上表情幾經變換,可見內心之糾結不安。謝明崢看在眼裏,輕咳嗽了聲,開口,循循善誘:“其實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不若你我再試一次,如何?”

“怎麽試?”臨春苦著眉頭,疑問。

謝明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你再坐一回。”

臨春有些不情願,她已經看過了,非常醜陋又難以把握。她怕謝明崢萬一說的是真的,他當真以為她才立了起來,那……

她僵在原地沒動,從窗牖中吹來的風都已經帶了些熱意,不再涼爽。

謝明崢道:“你要反悔也不是不行,隻是……你也知曉,我這人十分記仇,咱們之間這仇……”

這些日子他肅清朝野的事,臨春多多少少聽說了些。那些曾經與他有過舊怨的人,被他一個個報複,即便有人說他公報私仇,可他如今手握大權,即便是報複,又有誰敢說什麽呢?

臨春嘟囔了聲:“我沒反悔。”

罷了罷了,小命要緊。

她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走近了,視死如歸一般,在他腿上坐下。

臨春垮著一張臉,隻敢挨著一點邊,觀察著他的反應。

“你看,沒有什麽變化嘛……”她語氣帶了些欣喜,簡直如釋重負。

她一動也不敢動,繃著背脊,抱著懷裏的小奶貓,視線更是不敢往下看,全神貫注盯著小奶貓的毛毛。生怕自己一動,他就立起來了。

可是……他如果沒任何反應,便說明他的病並未好轉。那她還得留下來,繼續給他想辦法,這麽一想,臨春又有些惆悵。

她輕撫著手中的奶貓,覷了眼謝明崢臉色,正要說:“我是不是可以……”起來了……

後半句沒說完,話音戛然而止,變作短促的一聲驚呼。

竟是謝明崢掐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轉了個方向,重新拎在了他腿上。

這回不再挨著邊,而是整個坐得穩穩當當,且正好麵對著謝明崢,所以臨春的姿勢,頗為不雅觀。岔著腿,小奶貓就在他們之間。

她心跳頓時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耳朵裏隻剩下心跳的聲音,睫羽扇動得快要帶風似的。

臨春快緊張死了。

“你你你你……幹嘛?”她結結巴巴冒出這麽一句。

“試試啊。”他理所當然,坦然得讓臨春懷疑自己的反應是不是太過強烈。

“那你不能先告訴我一聲嘛?”高貴妃是江南人士,臨春也隨高貴妃會講一些江南話,吳儂軟語,軟糯婉轉。就連平日裏說話時,她也不自覺會帶些婉轉的腔調,盡管她沒有撒嬌的意味,但許多時候落在旁人耳中,聽著的確像撒嬌。

就譬如說現在,她嚇得驚慌失措,聲音都變得輕而縹緲,再配上那鶯啼般的腔調,簡直……

謝明崢那股躁意更甚,從身體裏直衝出來。

臨春感覺到自己被戳到了,花容失色。

她下意識往他腿上看,瞥見戳起來好大一塊。那個醜陋的東西再次湧上她心頭,臨春臉上頓時爬上一抹紅霞,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她情緒一激動便要哭的毛病這會兒犯起來,頓時紅了眼尾,擠出兩抹晶瑩的淚花。

點點煙波,仿佛下著雨的江南,而她麵上那兩把緋色,實在很像他夢裏出現過的場景。

在他夢中,似乎也曾有這樣一個姿勢。

謝明崢呼吸沉沉,霎時間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看向麵前的人,三年時間,朝思暮想,幾乎化為執念。

幼時母親曾說,他執念太重,不是好事。

可他明白自己要什麽,他想要的東西,都要得到。皇位如此,她亦如此。

芙蓉嬌靨近在咫尺,謝明崢灼灼目光定在她鮮豔欲滴的唇上,他漸漸靠近,意欲咬下那顆櫻桃。

臨春感覺到此刻的謝明崢像變了人似的,他身上散發著一股狠意,仿佛要把她撕碎。

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下意識便想跑。可這姿勢並不方便,她微抬腿,沒跳下去,反而又重新落了下來。

就在此時,臨春懷中的小奶貓忽然從臨春懷裏跳出去,落在了謝明崢肩上。

謝明崢恍然清醒,雙眸漸漸清明,揪住小奶貓後頸,拎在手中。臨春趁機從他腿上跳下來,手忙腳亂地接過小貓咪,生怕他一個不痛快便要捏死它。

畢竟他方才的眼神實在可怕。

臨春躲遠了些,避開他的目光,正發愁該說些什麽,便聽得謝明崢站起身:“我先走了。”

再然後,他便離開了甘露殿。

臨春心裏麵有些堵,抱著小貓失神地在榻上坐下,沒弄明白謝明崢的意思。

他真的好喜怒無常啊。

他說要試試,她也應了。他將她轉過來,她也沒說什麽。結果他還不高興了?甚至不高興到想要殺了她似的……

臨春耷拉著臉,覺得自己很委屈。

她方才那點淚花還未散去,這會兒慢慢地凝結出淚珠,從眼眶裏落了兩滴。她用帕子擦去,吸了吸鼻子,低頭用臉頰輕蹭小貓,聲音還帶著微微的哽咽:“小寶貝,以後叫你冬冬好不好?”

小貓也不知聽沒聽懂,反正衝臨春喵喵了聲,她就當它聽懂了、答應了。

於是小貓的名字就定了下來,叫冬冬。倒沒什麽別的含義,就是她喜歡疊詞,感覺叫起來很可愛,尤其適合這種可可愛愛的小動物。

臨春陪著冬冬玩了好一會兒,漸漸從謝明崢的陰影裏走了出來,轉悲為喜。

朱弦與碧雲看著自家主子,對視一眼,皆是歎息。今日陛下來找自家主子,她們還以為兩個人鬧的別扭終於要好了呢,陛下還特意給主子送了隻貓,她們自幼伺候臨春,知道她一向喜歡這些,陛下這可算得上投其所好了,這若是還不和好,那可真是沒道理了。她們當時都挺開心的,畢竟如今主子能倚仗的,隻有陛下的寵愛了。

可誰知道,沒多久,陛下又氣勢洶洶地走了。

當時自家主子還偷偷抹淚了,想來定是又吵架了。

臨春不知道她們心裏的話,看著冬冬的模樣,心都要化了。

“碧雲,你去弄些羊奶來。”

碧雲將剛弄來的羊奶放在桌上,輕聲道:“娘娘,你今日和陛下鬧什麽別扭了?”

臨春不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呢。

她用小碗舀了些羊奶,親自喂給冬冬喝,冬冬吐出小舌頭小口小口地喝著羊奶,它又站不穩,喝著喝著把自己喝得跌倒了,臨春失笑,把它扶起來。

她一麵看著冬冬,一麵在心裏思忖,謝明崢到底為什麽後來那麽生氣?

她回憶著當時的細節。

她記得當時謝明崢的確舉起來了,然後他忽然就生氣了。

……

臨春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定是因為,他竟然因為自己舉起來了,所以這般生氣。

臨春能理解謝明崢,畢竟代入一下,倘若她有個死對頭,和死對頭一直不對付,結果有一日自己得了絕症,卻發現藥在死對頭手裏,那是很難受。

男人不舉,和絕症也沒什麽差別吧。

臨春哀歎了聲,覺得有些難辦。她倒是沒覺得謝明崢會喜歡她,前些天她看見醫書上說了,那種事也不是隻有情動時才會有,有時受了別的刺激也可能會立起來。

但現在,這個刺激是她,就很難辦了。

一方麵,這說明謝明崢的病有得治,可另一方麵,他顯然對她是他的藥這件事不能接受。

不過,換種思路想,現在她是謝明崢的藥,謝明崢更加不能殺她了。

臨春高高興興睡覺去了。

那廂兩儀殿燈火徹夜長明,謝明崢翻來覆去地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