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哄他
朱弦掩嘴笑,“是,奴婢知道了。”
臨春看著朱弦出了門,立刻趴去窗台上,遠遠地瞧見了謝明崢的身影。他一身淡紫色衣袍立在庭階下,盡顯矜貴氣度。他是習武之人,身板瞧著就比文人結實,立在那兒仿佛一堵牆似的,風吹過來都要繞路。
剛入五月,陽光漸漸熾熱,像灑了一地的金子似的。廊下的竹簾半垂著,臨春瞧見朱弦到了庭階下,與謝明崢說了什麽,謝明崢忽地抬眸,朝臨春的方向眺來。臨春下意識往旁邊一躲,借著竹簾的遮擋將自己隱藏,殊不知自己此舉一葉障目,她瞧不見謝明崢了,不代表謝明崢瞧不見她。
謝明崢目力亦比常人好,遠遠地望見了那道身影坐在窗台邊。她今日著了一身藕粉色,往旁邊瑟縮了下,還不時拿眼偷瞧他,實在是……太過可愛。
他收回視線,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踏上庭階。
臨春伸長脖子,偏頭看去,見謝明崢踏金而來。她忙不迭從窗台上下來,理了理自己儀容,而後在榻上坐下,等著他過來。
不過幾步路的功夫,不知為何時間竟這樣漫長,臨春隻想,謝明崢怎麽還沒到?
又想,他方才身上沒見抱著貓,該不會朱弦是在誆她吧?
正胡思亂想著,腳步聲穿過門廊,到了眼前。她抬起頭,隻見一道淡紫色衣角跨過門檻。
臨春又將頭低了下去,扶著額角,裝作弱不禁風的模樣。
謝明崢一進來就看見了那抹粉色,粉色嬌俏,穿在她身上,嬌俏之外還有幾分媚色。他邁開步子,在她麵前停下。
臨春裝模作樣地掩嘴咳嗽了聲,緩緩抬眸看向謝明崢,也沒說話。目光卻忍不住在他身上打量,尋找他的“禮物”。
“聽說你給我帶了禮物,是什麽?”她遍尋不得,隻得開口相問。
謝明崢這才將袖子抬高了些,臨春看向他袖子,隻見下一瞬,從他袖子裏鑽出來一個小小的毛茸茸的白色腦袋。
是一隻小奶貓。
它年歲尚小,隻有巴掌點大,衝著臨春喵嗚了聲,掙紮著從謝明崢的袖子裏跳下去。它四條腿走路還顫顫的,臨春怕它摔了,趕緊蹲下來,伸手接住。
她眼睛裏全是歡喜的光,全神貫注地望著那隻奶貓,而謝明崢則是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她在看她的歡喜,他亦在看他的歡喜。
臨春終於接住小家夥,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心裏像裝滿了雲朵似的,柔柔的,滿滿的。
“好可愛!”她不禁感慨,摸小家夥的時候都不敢太用力,怕傷害到它。
“謝謝你。”她又說,“謝明崢。”
那日他讓她叫名字,這會兒不知怎麽,她順嘴就說了出來。
說完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不對,他如今是皇帝,而她現在的身份是妃子,不能直呼其名。
“謝謝陛下。”她改口,視線又落回小家夥身上。
謝明崢道:“沒什麽,就叫我名字吧。你這麽恭恭敬敬喚我陛下,總覺得怪別扭的。”
臨春啊了聲,抬起頭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到時候又要治我的罪。”
“朕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他道。
臨春現在心思都在小奶貓上,對別的都沒興趣,才懶得多說什麽。她抱著小家夥坐下,就這麽癡癡看了許久,想起什麽,忽然抬頭問:“既然你將它送給了我,那我出宮的時候可以帶它一起走吧?”
謝明崢微微皺眉:“出宮?”
臨春點頭:“對啊,你不是已經好了麽?你說過的,幫你治好了病,你就可以放過我。你方才還說,你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的。”
她抓著衣袖,逗弄小家夥,笑容粲然。
謝明崢忽然有些失落,她隻想離開,對他沒有一絲留戀。她從來如此,兀自肆意生動,永遠也不知道他在暗地裏凝視著她。被凝視的人,能毫無知覺麽?
謝明崢想到自己那些愛欲纏身不得安眠的長夜,心裏忽然生出一個陰暗的想法,想把她欺在身下,把她關在自己身邊,讓她哭,讓她哀求,讓她也為自己不得安眠。
……
他收回思緒,淡淡道:“我當然不會食言,隻是我這病,還未治好。”
臨春啊了聲,訝然抬眸:“可是……你不是……行了麽?”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裏又閃過那一幕,臉頰悄悄爬上些紅。
“我也以為好了,可除了那日,其他時候都不行。”他麵不改色詆毀自己,撩開衣袍在臨春對麵坐下。
臨春瞪大眼,竟然還能這樣嗎?
不過想想也有可能,他畢竟壞了幾年了,修起來應當也沒那麽快吧。臨春癟著嘴,輕輕碰了碰小奶貓的頭頂,小奶貓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手指,“那……你可以多見見林美人,不如今夜你就召林美人侍寢試試?”
謝明崢眸色又沉了兩分:“與林美人有何幹係?”
臨春扭頭看他,皺著眉頭。
他那日的好轉難道不就是因為林美人嗎?既然如此,他便該多靠近林美人試試,看能不能讓它再次有所反應啊。
真笨。
臨春想得簡單又理所當然,小奶貓就在這時候衝她喵喵叫了聲,臨春心想,看吧,連小貓都讚同她說的話。
謝明崢就是笨。
這話她隻敢在心裏說。
謝明崢看著她眉目流轉,盡是風情,可這風情沒一點為他停留,先前的幾分不悅登時又添兩分。她竟還叫自己去寵幸別的女人,心裏像堵了口氣,不上不下的。
“你說得對,那我今夜便去寵幸林美人。”謝明崢賭氣說。
說罷,臨春仍舊反應淡淡:“那真是太好了,若是她能叫你好起來,那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嘿嘿。”
她不僅不在意,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曾。倘若她此時轉頭看他一眼,便能發覺男人臉上盡是陰沉,顯然不悅極了。
謝明崢看向那隻白色的小奶貓,心裏那點火氣無處可撒,隻好撒它身上。他狠狠瞪了眼小貓,小貓通人性,被它的眼神嚇到,喵喵叫起來,往臨春懷裏躲。
“怎麽了,乖乖。”臨春抱住小貓,低聲下氣地哄著。
臨春身段窈窕,前麵鼓鼓囊囊,夠小貓停留。小貓興許感受到了柔軟,竟蜷著身子在那兒趴了下來。看得謝明崢更為慍怒,他就不該送她這隻貓。他想到那日她喝醉了酒時,拉著他的手讓他摸心口,他曾暗暗捏過,很柔很軟。
謝明崢移開視線,忽地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臨春不明所以,看著他的背影,隻看懂了他哼哼那聲,是在生氣。可是他好端端的,也沒人惹他,生哪門子氣?人家都說女人喜怒無常,她怎麽感覺謝明崢也喜怒無常。
等他走出去一段,臨春後知後覺地想,她剛才是不是應該說兩句好話哄哄他?
畢竟他掌握著生殺大權,雖說他說自己一言九鼎,可萬一他一生氣,決定不認賬怎麽辦?
臨春對著小奶貓歎了聲,略有些懊惱。才懊惱完,又聽見腳步聲折了回來。
臨春眨了眨眼,看向謝明崢,他臉色並不好看。
該不會這麽快就生氣到決定不認賬了吧?臨春想到自己剛才腦子裏想的,開了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生氣,但是……你能不能別生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說不準對你的病更不好。”
她睜著大眼睛,信口胡謅。
謝明崢也知道她在胡說八道,毫無邏輯,但……
她這是哄人的腔調。
他那點慍怒頓時煙消雲散,化作一聲長歎,兀自在一旁坐下了,拿過茶盞喝了口:“我方才想了想,覺得寵幸林美人這事不妥。一來,倘若我召幸她,可我的病卻犯了,那該如何收場?叫旁人知道我把妃子叫來侍寢,結果和人蓋著棉被純聊天麽?
二來,林如章當年曾說我難成大器,一身的鄉土氣,我記著仇,不願寵幸他妹妹。”
他方才都走出去了,才到陽光底下,又改了主意。他有什麽好生氣的?他不是一向明白的麽?如今她才靠近自己不過十餘日,時日尚早,來日方長。
所以他又折了回來。
“三來,我覺得我的病與林美人並無幹係。”
分明同她有關,她卻無知無覺,還覺得他為旁人情動。
“你確定麽?”除了林美人,還能因為什麽?
她眸光觸到謝明崢喝的茶,是方才她喝過的。臨春咳嗽了聲,提示道:“那茶,我已經喝過了。”
謝明崢哦了聲,神色淡淡:“無妨,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臨春垂下眼,心道他已經知曉了上次用錯她筷子的事。這可是他自己的問題,不能怪她。
她看著懷中的貓,眸光忽地變了,警惕地看向謝明崢,護著懷中的貓往後退了一步。
“你總不能……是因為貓立起來的吧?”
那這可太變態了些,比他喜歡男人還要變態些。喜歡男人好歹還是喜歡一個人,喜歡貓,世上恐怕沒有這樣的事,能傳個三百五百年吧。
謝明崢一顆心因為她前半句話而提起來,甚至想,倘若她發覺自己因為她而情動,會有何反應,罵他是登徒子、下流麽?
正如同他夢裏。
後半句話,什麽綺念也沒了。
貓???
她腦子裏到底在想點什麽?
謝明崢再次氣笑了,“除了貓,除了林美人,當日還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