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關於之前那個議題, 我覺得還有再討論的空間……”

宗秦遠和一行校領導從會議室內魚貫而出,眾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之前會議的內容。

雖然讓歸校的學生們去休息了, 但為了接下來的計劃, 他們依然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討。

但剛出門沒走兩步, 宗秦遠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人。

“易同學?”

靠在牆邊的年輕人抬起頭望向他, 正是之前在宿舍裏說要去打水的易言。

宗秦遠猛地停下腳步,抬頭詫異地看著他:“都這麽晚了, 你怎麽在這裏?是有事找哪位領導嗎?”

易言略一點頭。

“我是來找你的,宗校長。”他說。

其他領導見狀,紛紛識趣地向宗秦遠告辭先走一步。宗秦遠看了看外麵暗淡的天色, 問道:“你吃飯了沒?”

易言搖頭。

“那就去我辦公室吧,正好我讓食堂那邊的人也給你準備一份菜,咱們邊吃邊談。”

起初宗秦遠以為易言是因為特動組那邊的事來找自己, 但在辦公室內聽完對方的敘述後, 他的眉頭卻深深地皺了起來:“這麽大的事兒, 你之前怎麽不匯報給學校?”

易言告訴他的, 就是這段時間以來死囚奴烙印對他的影響。

“其實一開始還好, 我並沒有太明顯的感覺, ”易言放下筷子, 垂眸說道, “但是最近這種情況發生的越來越頻繁了, 我有點擔心,之後可能會影響到日常生活。”

宗秦遠思考了一會兒,問道:“能具體描述一下嗎, 你和穀梁接觸的時候烙印都有什麽感覺?”

“會發熱, ”易言慢慢回想道, “從印記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全身,會下意識的服從對方的命令,之前還伴隨著一陣輕微的窒息感,就像是被人用繩子勒住喉嚨的感覺。但是現在基本已經沒有了,對練時對其他人出手也都沒有問題。”

“唔……那這樣看來,暫時問題還不算大。”

宗秦遠沉思起來。

但他到底還是不放心,在吃完晚飯後,又帶著易言去找了一趟校區內的精靈。

為了方便精靈們在校內授課,漠大專門給他們安排了住處,既是為了體現出尊重,也是為了防止他們接觸到校內真正的核心機密——也就是各類地球科技。

出於人性考慮,即使兩方已經確定了合作,人類也絕不會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給異世界的種族們。

“唔,確實有點奇怪,你讓我想想哢嚓哢嚓哢嚓……”

宿舍內,一位精靈在聽完宗秦遠的轉述後,捧著手中的花茶牛乳調製飲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手上抓薯片的動作卻一直沒停下過。

他是和另一位精靈教師一起住在這裏的,在知道精靈們愛喝花茶後,地球那邊負責資源調度的部門特意送了不少過來,現在他們的牆角已經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茶飲和零食。

短短一個星期時間,兩位精靈原本立體的五官就驟然圓潤了不少。

“你這種情況,有點像是死囚奴對主人的潛意識服從,”等咽下最後一口薯片,精靈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空袋子,又嗦了嗦三根手指上沾的粉,斟酌了一下措辭說道,“但是詛咒你的法師已經死了,除非創造死囚奴印記的魔神賽裏斯複活,它應該是不會針對特定人產生反應的。”

宗秦遠的笑容有些僵硬:

“那……如果那個人是被其他人當成賽裏斯了呢?”

“這個,”精靈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漸漸變得古怪起來,“那就要牽扯到另一件事情了。你們聽說過信仰決定論嗎?”

宗秦遠沒聽過,但一直堅持每天上網課補習的易言卻點了一下頭。

“您前天在課堂上提過一次。”他說,“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信仰決定論,是賽裏斯時代當時一位反對他的法師提出來的,”精靈解釋道,“他認為不是法晶決定法力,而是信仰決定法力,信仰又包括對自身的信念和對他人的崇敬、恐懼、追捧等等情感,總之都是很精神層麵的東西。”

“當時他宣稱賽裏斯絕大部分力量都來自狂熱追隨他的信徒,獸神安斯艾爾之所以能成為神,也正是因為如此。”

“……所以,如果信仰的對象發生轉移的話,”宗秦遠艱難地理解這番話,幾十年來建立的唯物思想都有些搖搖欲墜,“那是不是就會出現力量轉移的情況?包括掌控詛咒印記的對象也會被轉移?”

“這個我也不清楚。”精靈搖頭。

“說白了,這個理論到現在都還沒被證實,你們的情況又太特殊,我隻是告訴你們或許有這種可能性而已。”

說完,他又隨手拆開了一包黃瓜味的薯片。

“真羨慕你們人類有十根手指,”他癱在懶人沙發裏哢嚓哢嚓地咀嚼道,表情不無嫉妒,“這麽多手指,吃完薯片嗦粉的時候,應該很爽吧?”

宗秦遠、易言:“…………”

不,並沒有。

而且再這麽吃下去的話,以這位目前的發胖程度,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從精靈變地精了。

“油炸食品最好還是少吃。”

在委婉勸告之後,宗秦遠帶著易言離開了精靈們的宿舍。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他就讓易言先回宿舍,這件事他會和指揮部那邊一起想辦法處理的。

“不要太放在心上,”他安慰道,“穀梁是個好孩子,就是有的時候心思太敏.感了些,我知道你私底下來找我是怕他擔心,不過在問題解決之前,你們兩個就和平時一樣正常相處就行了,不用太過在意這件事。”

其實就連宗秦遠也很難想象,以穀梁一的性格,究竟會和誰發生矛盾,更何況他還很清楚易言和穀梁一兩人的關係一直非常不錯。

易言默默點頭。

“咦,易哥你怎麽才回來?”他回宿舍推門進去的時候,靠在床頭的諸葛逍忍不住挑眉問道,“還讓我們跟食堂阿姨說不用幫你帶飯了,怎麽,是找哪個專業的妹子去共進晚餐了嗎?”

這話一說出口,宿舍內原本已經躺在**的其他兩人也紛紛探出頭來,好奇地盯著易言看。

“沒有。”

易言瞥了他們一眼,隨手拿起杯子:“我去刷牙。”

諸葛逍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門口,微微眯起眼睛:“絕對有情況。”

穀梁一也覺得易言今天自回學校後就一直有些怪怪的,但這畢竟是人家的隱私,他想了想,替易言解釋了一句:“可能是太累了吧。”

“嘖嘖,穀梁你不懂。”

但既然易言不想說,諸葛逍也不好再問。

等到了熄燈的時間,宿舍四人各自安寢,黑夜靜謐無聲。

淩晨時分。

易言枕著胳膊,眉頭緊鎖,他似乎陷入了某種夢魘之中,額頭漸漸被薄汗浸濕,躺在床鋪上來回輾轉反側。

昏沉之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的那一天。

“……你會回來的吧?”

“……記得,逃出去之後一定要第一時間幫我報警啊!一定一定!”

“你答應過我了,不能食言的……”

易言仍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那天的天氣陰雲密布,滾滾烏雲如浪濤般從天際湧來,越過層層疊疊的山巒。

曠野之上,大片大片翠綠的玉米稈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汽車在高速上加速飛馳而過,一隻蜻蜓在池塘邊遲緩地低飛著,就連拂過臉頰的風,都帶上了絲絲涼涼的水汽。

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

回憶如複古膠片般褪色的光影交錯變幻,眨眼間,夢境變幻。

眼前是一間昏暗的地下室,易言似乎都還能聞到這裏牆角的潮濕黴味,他在那裏被關了整整七天,就連那張老舊長木桌上每一管試劑的位置都能了如指掌。

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狹窄低矮的床鋪邊上,望著滴水的天花板輕輕哼著童謠。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易言知道對方是誰。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清澈的童聲在夢中如漣漪般輕輕**開,宿舍內,易言在睡夢中緊繃的表情也漸漸舒緩下來。

可就在這時,夢中的景象卻如同一片片被打碎後的鏡子,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易言呼吸一窒,他猛地後退一步,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閃現來到了那張床鋪的麵前——而上麵正躺著一具冰冷的、被電極纏繞的蒼白軀體。

在電流的作用下,少年的神色痛苦而猙獰,他似乎想要將身體蜷曲起來,卻因為束.縛帶的禁錮而毫無反抗之力,隻能不停地抽搐抖動著,從喉嚨深處發出微不可查的悲鳴和嗚咽聲。

易言好一陣頭暈目眩,他知道這隻是自己的想象,但是——這難道不也是他一直不願麵對的事實嗎?

他咬緊牙關,大步上前,一把扯掉貼在少年頭上的電極片,試圖替對方鬆綁,但平時訓練千米狙.擊都能紋絲不動的手,此時此刻,卻抖得根本解不開區區幾條束.縛帶的卡扣。

幾番嚐試後,忽然,一隻冰冷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易言猛地抬頭望去。

“你答應過我的,”垂死的少年突然撐起半邊身子,拽著他的衣袖,聲音淒厲地嘶喊道,“為什麽?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報警!”

“明明你已經逃出去了!明明你有能力早點來救我的!!!”

他的手漸漸垂下,哽咽著質問道:

“為什麽要害我……經受這些折磨……”

原本模糊的麵容漸漸清晰,望著那熟悉的眉眼輪廓,和被痛苦與淚水扭曲的稚嫩臉龐,易言喉頭滾動,從胸膛深處傳來一陣近乎撕裂般的劇烈痛楚。

要知道,就在幾個小時前,他才剛和穀梁一在宿舍互道過晚安。

如今的他,看上去已經完全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偶爾白天相處的時候,還會因為同學之間的打趣而露出略顯靦腆的開懷笑容。

但每每看到青年站在人群之中,下意識朝他望過來時,眼神中那種帶著柔軟笑意、全然信任的感覺,易言既為此感到滿足愉悅,內心某個隱秘的角落裏,也愈發的痛苦愧疚。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幾乎將他撕裂,這也是易言今天唯一沒有告訴宗校長的事實:他根本沒辦法不在意穀梁一的一舉一動。

——因為他問心有愧。

這段時間裏,易言屢次想向對方坦白一切:

他想告訴穀梁一,自己就是那個被他們帶到地下室綁架的傅敬言,因為他的父親傅遠,就是當初負責這起案子的禁毒大隊長;

那次他死裏逃生之後也不是沒有報警,而是強撐著讓高速上一位好心司機替他撥通了110,在說明完情況後,就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直到三天後醒來,才被告知他父親為了保護福利院的孩子們不被毒//販當成人質,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警,而是下令行動組在鎮上按兵不動,蹲守了將近兩天時間才找準時機,將福利院內的毒//販全部一網打盡。

盡管後來因為愧疚,父親擅作主張銷毀了地下室的錄像,希望能夠讓被迫卷入新型毒//品案件的穀梁一避開後續風波,從此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這點彌補對於他所受到的傷害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無論如何,都是他們父子兩人對不起他。

尤其是,穀梁一還救過他的命。

易言緩緩睜開雙眼,他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足足幾分鍾後,才靠著強大的定力勉強平複好內心複雜的心緒。

他知道的,以穀梁的性格,如果自己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穀梁一不可能不原諒他。

可傅遠是他的父親,易言又比誰都清楚他在穀梁心中的地位。

難道要他殘忍的去告訴對方,當初那位把你從魔窟裏救出來的正義警官,那位曾被你在信中比喻成照亮自己人生的唯一一縷光明、並且每年清明都一定會去墳前祭拜的英雄,其實先前也曾為了公眾的利益放棄過你嗎?

如果知道真相,他會不會因為精神支柱崩塌而徹底崩潰?

相比之下,易言倒寧可他恨自己。

但當苦澀的滋味褪去,隨之而來的,是從喉嚨深處一直蔓延到全身、不停翻湧的滾燙熱意。

——這是烙印對於他向靈魂所有者隱瞞真相的懲罰。

易言攥緊五指,忍耐地閉了閉雙眼。

在**安靜地躺了片刻之後,他終於堅持不下去,用手肘撐著床鋪慢慢地坐了起來,轉身望向正在自己身後熟睡的青年。

因為白天的長途跋涉,穀梁一今天晚上睡得很深。

他蜷著身子,緊閉著雙眼,清秀的眉微微蹙著,長手長腳直接把皺巴巴的被子團成一團抱在了懷裏,寬鬆的睡衣領口在熟睡過程中被拉扯到了肩頭,露出伸展的頸側線條。

盡管黑暗環境下的光線暗淡昏沉,隻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邊緣,但青年蒼白的皮膚卻仍像是自帶柔光一樣,發育期短暫的年齡差距讓他在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服時,看上去完全還是一位纖細少年的模樣。

比起從前那段短暫的地下室時光,他的身量稍稍長開了些。

……模樣沒怎麽變,性格倒是變化挺大。

易言低垂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了很久。

興許是睡得不舒服了想換個姿勢,穀梁一從喉嚨裏發出一道含混軟糯的咕噥聲,鬆開懷裏的被子,翻身平躺在**,仰頭正對著上方。

見狀,易言的眸色愈發深沉。

愧疚、自責、痛苦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濃烈情愫混合在一起,讓他此時的麵容竟顯得有些異樣的沉鬱。

蜷曲的黑發貼著耳側安靜地垂下,不知不覺間,他的半邊身子已經完全越過了低矮的欄杆。

易言屏住呼吸,躬下身子,單手撐在青年的頸側,手掌的骨節因為長時間用力微微泛白,在薄薄的被單上留下道道褶皺。

到最後,兩人鼻尖與鼻尖的距離,甚至不到十厘米。

失去了黑框眼鏡的遮擋,即使在黑夜裏,易言也能清晰地看到穀梁一輕顫的睫毛和挺翹的鼻梁,以及他太陽穴上方,那道平時有意用發絲遮擋的淺淺傷疤。

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溫熱潮濕呼吸,易言的喉結難耐地滾動了一下,視線以一種近乎放肆的姿態在穀梁的眉眼間滑過,直至落在兩片微微張開的唇瓣上。

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的穀梁一在睡夢中砸吧了一下嘴,歪著腦袋靠在枕頭上,露出一點柔軟的舌尖,似有若無地抵在下排的齒間。

易言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再次忍耐地閉了閉眼睛,終於戀戀不舍地直起身。

直到脖頸和後背上的肌肉都開始微微泛酸,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保持著剛才這個姿勢許久了。

穀梁一睡得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了有人下床的動靜。

他艱難地掀了掀眼皮,抬起頭,看到了下麵站在黑暗裏的易言。

因為光線太暗,他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但似乎易言瞬間就注意到了自己的視線,扭頭望向了他。

“你睡,”他低聲說道,聲音要比往常更加沙啞低沉一些,“做噩夢出汗了,我去洗把澡。”

穀梁一含糊地應了一聲,隨後,浴室裏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可他晚上不是洗過澡了嗎……?

穀梁一腦海中冒出一個朦朧的疑問,但很快,就被這催眠的水聲再度拽入了夢鄉。

下鋪的諸葛逍和嚴北辰兩個人更不用提了,睡得比豬還死,直到易言出來的時候他倆的呼聲頻率都完全沒變過。

次日。

早上起床,穀梁一照舊給自己衝了一包咖啡。

“易哥,你要嗎?”

見易言點頭,他便把一小罐速溶咖啡遞了過去。

易言正要伸手去接,但就在兩人的手即將接觸的時候,他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把手伸向了別的方向,拿起了桌上的一本……高數課本?

穀梁一的手僵在半空,一臉迷惑地看著他。

一大早就這麽刻苦的嗎?

易言不動聲色地翻了翻書,頭也不抬道:“咖啡先放桌上吧,我待會自己衝。”

“……還是我來吧,要加旺仔牛奶對吧?”

易言盯著高數課本上的前言頁,默默地點了點頭。

“易哥,你昨晚沒休息好嗎?”等幫他泡完咖啡後,穀梁一有些擔心地問道,“昨天怎麽大晚上的還爬起來洗澡?”

“做噩夢出汗了。”易言不得不把昨晚的理由又重複了一遍。

但穀梁一似乎更加擔心了:“做噩夢正常,但出汗出這麽多,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據說夜夢汗多的男人都體虛,”諸葛逍在旁邊攪著他珍藏的港式波波奶茶,一臉深沉地補充道,“這是我以前看過的一個老中醫說的。”

易言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要來和我比劃一下嗎?”

“當然,我們易老大肯定是和體虛沾不上邊的,”諸葛逍一秒改口,轉進如風,“以易老大的體質,徒手打死老虎都沒問題!對吧易老大?”

易言懶得回答,隻是問道:“正好唐班上午沒課,你們去訓練場嗎?”

“去去去!”

等收拾好東西,211宿舍四人組就浩浩****地出發了。

到達訓練場時,時間正正好好九點整。

“等將來成立三隊了,我肯定是第一批被特招的,”第一次來訓練場的諸葛逍左顧右盼,看著特動組平時訓練的那些器材很是羨慕,“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混個隊長當當呢!”

“你當隊長是這麽好混的?”嚴北辰嗤笑道。

他雖然也是二隊的成員,但主要負責的就是駕駛坦克,今天上午那兩輛沙漠坦克剛被送回地球測試檢修,大概兩個小時後結束,所以一直到上午十一點前他都沒有什麽訓練安排。

“認清現實吧諸葛逍,”他抱臂老神在在地說,“易哥跟你之間的差距,那比人跟狗之間的差距都大。你還是先想想怎麽把那堆雜草養活了再說吧。”

“喂,你這人怎麽專挑人軟肋紮呢!”

眼看著這兩人又杠上了,穀梁一無奈地笑了笑,衝易言道:“那我先去那邊找焦教官了,你們在邊上找個地方坐著休息吧。”

“好。”

今天被召集的人其實不多,隻有二十名特動組二隊的普通作戰隊員,並且還不包括像嚴北辰這樣的技術成員。而一隊又因為剛回來,被焦教官仁慈地放了一天假。

當然,穀梁一肯定不包括在內。

來到焦教官麵前時,他心虛的頭都不敢抬:“焦,焦教官,我來報道了。”

焦教官看著他,冷哼一聲。

他倒是沒說什麽,隻是讓他先去隊伍裏站著。

穀梁一有預感自己今天會很慘,但是他下午還有一堂專業課,焦教官看在他文武雙修還要偶爾兼職去和宗校長他們一起開會的份上,應該……不會對他太狠的吧?

他一邊心虛地想著,一邊走到了隊伍的末尾站好。

沒想到還沒站穩,旁邊的高個子年輕人就重重地從鼻子裏發出一道不爽的鼻音。

穀梁一這才發現,這位似乎就是特動組二隊的隊長,嚴北辰口中那位對他非常看不順眼的大二學長,王子臣。

……倒黴雪上加霜了。

穀梁一在內心苦笑。而當他聽到焦教官說今天上午要進行一對一擒拿術格鬥比拚時,不祥的預感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這是他最不擅長的項目,沒有之一。

他寧可去跑兩千米!

訓練場外,看著正在忙碌著鋪墊子的二隊成員們,諸葛逍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吹了一聲口哨:“好了,咱們的小吉祥物要倒黴了。”

嚴北辰則側頭問易言:“易哥,老四他在這一項上大概是什麽水平?”

聞言,易言沉默了很久。

他似乎是在斟酌措辭,但有時候,沉默本身已經是一種回答了。

“好了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眼見著他沉默的時間越來越久,嚴北辰的表情漸漸從疑惑轉變為同情,“不過這也怪不了穀梁,你看看場上那些人,個個都比他高一頭,就連女生肌肉量都比他多,嘖嘖,這哪是一時半會兒能練出來的。”

分配對手的時候,穀梁在看到站在自己麵前臭著一張臉的王子臣時,表情不但絲毫沒有任何波動,心裏甚至還有種格外的寧靜。

換句話說,就是“啊,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安排如果說不是焦教官故意的,穀梁一打死都不信!

他知道焦教官是想讓他們好好磨合一下,順便讓二隊裏格鬥技巧最高的王子臣來指導自己——別的隊員顯然沒有他這樣的水平。但是……

看著王子臣麵無表情開始做熱身運動的樣子,穀梁一深刻懷疑,自己一上場就會被他打到四分之三死。

……剩下四分之一,還是看在全人類的麵子上。

“哈哈哈哈穀梁一這表情是認命了嗎,好衰的樣子啊。”

“不認命也得認命吧,焦教官一直在旁邊用死亡射線盯著他呢hhhh”

“唉,可憐我們的魔神大人,自從回到大本營後地位就此一落千丈,走在路上都沒人衝他行禮鞠躬了,還要苦哈哈地上課訓練寫作業,點蠟,jpg”

“魔神震怒!為什麽都當救世主了還要和大家一起卷績點!”

“穀梁加油!為你打call!我們都是你最忠誠的信徒,永遠追隨魔神大人!”

“話說這個王子臣究竟為什麽討厭穀梁啊,我知道他媽媽的事,但這其實和穀梁也沒什麽關係吧,他也是受害者啊。”

“誰知道呢……有時候人就是會遷怒唄,還有個詞叫關心則亂,光屏的真相人類目前還一無所知,沒有憎恨的對象,那自然而然就會怨到穀梁一的頭上了。”

“沒錯,其實咱們這邊這樣的人也不少,和他們辯論也沒用,還有人堅定認為穀梁一就是真災星,這段時間地球上發生那麽多起災難都是他造成的呢。”

“我也遇到過這種偏執魔怔人,真的很惡心啊,穀梁努力的時候他們裝聾作啞當看不見,一旦他表現出低沉落寞的情緒就開始罵他太懦弱不配,拜托,他不配你就配了?”

“是啊,而且明明他做得已經夠好了!”

“笑死了,要是換了他們自己上,那估計人類早就滅亡了吧hhh。”

“之前我還不理解文明代表為什麽是穀梁,他又為什麽在被選中後一直會表現出忐忑和不安,根本沒有任何為此而高興的表現。現在我終於能理解了,這根本不是什麽榮譽,而是甩也甩不掉的責任和重擔啊。”

“但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也沒辦法吧,隻能暫時委屈穀梁了。”

“唉……越說越偏了,還是專注這場比賽吧,大家要不要賭一把?來來來,買定離手了啊!我賭穀梁三分鍾輸!”

“?你對咱們柔弱的小吉祥物這麽有信心的嗎?算了吧,我看他最多堅持一分鍾,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哈哈原來諸葛逍起的外號這麽深入人心的嗎,不過我也賭一分鍾,希望王子臣下手輕一點,穀梁一看就屬於那種皮薄肉嫩的類型,輕輕一掐估計就能留下印子。這要是被弄狠了,第二天身上估計到處都是青青紫紫嘿嘿嘿。”

“……告訴我看樓上想汙的不止我一個。”

“+1,確實不止你一個。”

“艸,這是什麽豌豆公主人設?你們夠了啊!”

地球上,直播間的話題不知不覺已經外到了十萬八千裏。

但在漠大校園的訓練場內,這場名為“比賽”,實為指導賽的一對一格鬥比拚,這才剛剛開始。

“都記得規則吧?”

雖然已經重複過很多遍,但麵對王子臣這種刺頭,焦教官還是又不放心地重複了一次:“點到為止,不許傷人,這場比試主要是為了讓你們學到東西的!記得好好練習一下之前交給你們的擒拿和格鬥技術。”

“總之,下手要有輕重,聽到沒?”

最後這句話,他基本是盯著王子臣講的。

王子臣撇撇嘴,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知道了教官,”他說,“可以開始了吧?”

“……行。”

焦教官退下墊子,給他們讓出位置。

他抬起右手做了一個預備動作。見狀,穀梁一和王子臣同時擺好了姿勢。

但相比之下,明顯穀梁一的身體和神色都要緊繃很多,而王子臣舉手抬足間都透露著一股漫不經心的隨意,常年運動造就的小麥色肌肉覆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是和易言相似又完全不同的類型。

如果用動物來打比方的話,易言就像是潛伏在叢林中的黑豹,習慣獨自獵食,是沉默而爆發力極強的掠食者,一旦出手便是一擊斃命;

而王子臣則更像頭狼,凶殘銳利,又執著護短,捕獵時會用狼眸死死地鎖定獵物的破綻,隨時準備撲咬上來,一旦開始鏖戰,那便是不死不休。

場上,被當成獵物的穀梁一下意識咽了咽唾沫,心跳速度逐漸加快。

焦教官猛地一揮手:

“預備——”

“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