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句話不止岑蔚說過,岑家的人得知楚瀨一個人住的時候就提過。
實際上岑蔚提出結婚那天,楚瀨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本人不是很介意,但舍不得三個月的租金,也不想再次轉租。
如果岑蔚的身份不是他的假老公,或許楚瀨還可以說我不差這點錢。
但他倆真結婚假夫夫,在這種決定上就沒什麽參與性。
宣蓉青得知岑蔚還每天開車去楚瀨那裏,私底下問過他為什麽不能在兩個人公司中間再買套房子。
岑蔚每天開車去見楚瀨送的是抱不是炮,所以難以啟齒,隻能搪塞過去。
結果宣蓉青沒經過他,直接給楚瀨買了一套房,兌現了當初的承諾,一直找不到機會給,幹脆讓岑蔚處理了。
岑蔚本來以為這一天最快也要來年,結果沒到年底楚瀨的房子就不能住了。
大概是岑蔚說得太自然,楚瀨也嗯得很快。
說完他愣了幾秒,笑著問:“可以嗎?”
岑蔚:“當然可以,不過我媽給你買了一套房,但交房最快也要兩年。”
楚瀨想到了第一次見宣蓉青的時候對方的話,沉默了半天:“那還是你收著吧。”
他看著窗外的城市風景,提醒岑蔚:“我們兩年後肯定離婚了。”
這個話題戛然而止,掛完電話楚瀨繼續處理工作,下班的時候柳淵打電話過來叫他去喝酒,楚瀨說:“改天吧。”
柳淵咦了一聲,“你聲音怎麽悶悶的,工作受氣了?不應該啊,一般都是你讓別人受氣。”
楚瀨的社交圈很貧瘠,他很少主動找人吃飯,也可以自己一個人看電影逛商場一個人去遊樂園。
柳淵和他認識這麽多年,算是唯一能聽出他情緒的朋友了。
楚瀨問:“很明顯嗎?”
柳淵喔了一聲:“真的不高興啊,誰惹你了?”
楚瀨腦子裏竄出來的都是岑蔚那句很有蠱惑性的「那搬來和我住」。
他們認識一個多月,基本保持除了出差天天見麵的狀態。
如果不是上周岑蔚不在,岑家人閃亮登場,楚瀨的習慣仍然是下班和岑蔚在某個地鐵站出口見麵,坐對方的車回自己家。
要麽在外麵吃一點,要麽吃過了岑蔚陪楚瀨遛狗,離開前深深地擁抱。
岑蔚要是真的很忙很忙,楚瀨也不介意坐地鐵去他家等他。
偶爾在彼此的公寓留宿,第二天各自去上班。
非常規律,二十一天完美養成了一個新習慣。
楚瀨久違地燃起了對「明天」的期待,這個時候望著下班的人潮,突然覺得心口酸澀,讓他情不自禁地抓了抓自己的圍巾。
他沒說岑蔚,和柳淵說了房子的事。
柳淵表達了百分之一千的震驚:“這種事也能碰到啊!他女兒明年結婚年底裝修那你呢,可是簽了合同的!”
楚瀨這些年換了很多房子,租房都踩雷踩出了經驗。
這種事扯皮又費時間又浪費精力,換做從前,他可能會選擇迅速接受賠償然後馬上找新房子,找個便宜的旅館先暫住幾天。
即便有柳淵這個朋友,楚瀨也不會開口提出借住的要求。
柳淵還挺著急:“那你怎麽辦啊?今天周五,周日收房??太離譜了,那你要不先住我這裏。”
楚瀨說:“我先住到岑蔚那裏。”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一會,隔了一會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差點忘了你現在是已婚人士。”
已婚人士四個字分量沉重,連楚瀨都覺得陌生。
他到現在都沒有自己結婚的實感,反而多了一個可以隨便發消息的網友,和可以互相安排時間的擁抱男模。
不像戀人不是配偶。
他們應該是同事的,但也做不到。
純粹的四不像……合法配偶假老公。
柳淵:“我記得你和我說過,岑蔚的房離你公司的距離和你現在的房距差不多?”
楚瀨嗯了一聲,柳淵那邊還能聽到地鐵進站的聲音,他說:“那下次再約,反正就算你不結婚也不會麻煩我的,我都習慣了。”
柳淵的口氣跟操心的長輩一樣:“我覺得你最近狀態挺好的,前幾天我刷你的直播回放,看到你粉絲還說你結個婚有人情味多了,我也覺得。”
他頓了頓,說:“反正讓岑蔚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天經地義,你也不用考慮麻不麻煩了。”
楚瀨:“不一樣,我和他隻是……”
他想到組員問什麽時候能收到他的喜糖,楚瀨歎了口氣:“協議關係。”
但離婚比結婚麻煩,總有人問為什麽離婚,又要宣布離婚狀態。
普通人的紅白喜事也有分享的資格,哪怕楚瀨親緣寡淡孑然一身,仍然也有繞不開的社會關係。
柳淵一直認為他倆挺合適的,據他上次和楚瀨吃火鍋觀察的狀態,楚瀨和岑蔚結婚後看上去比沈權章在一起的時候還開心。
這小子平時跟開水一樣,也沒什麽沸騰的時候,但開水也有涼白開和溫開水的區別。
現在的楚瀨,是溫水。
柳淵嘴上附和,心裏沒由來地有了期待。
期待楚瀨的沸騰狀態。
或許是楚瀨太孤單了,哪怕柳淵作為他唯一的朋友,也沒辦法給他唯一朋友的回饋。
但戀人不一樣,有且隻有一個,婚姻同理。
柳淵:“掛了,搬完家記得請我喝酒。”
楚瀨說了句好。
他站在公司樓下打電話,掛了電話才準備走向地鐵口,結果下起了雨。
楚瀨今天沒帶傘,隻能匆匆往前小跑,但剛走到必經的轉角路口,就看到了一個站在路邊的熟悉人影。
岑蔚本來就個子高,身材也很好,完美契合行走的衣架。
岑家人的氣質很特別,有點像沉木。
楚瀨和岑建蓀吃飯的時候,聽對方說小時候跟著父親學做紙傘,或許是這個原因。
岑蔚留學過,還在國外創辦了手工傘具工作室。
楚瀨和岑蔚這一個月吃過幾頓飯,也在遛狗的時候閑聊,楚瀨沒出過國,也沒怎麽去旅遊過,很容易紮進岑蔚的敘說裏。
歐洲1854年的雨傘作坊,七十道工序。
某國皇室愛用的國寶級品牌傘具,傘形是什麽形狀的。
也有新銳的傘具設計師做的不對稱傘製。
這是楚瀨沒接觸過的世界。
他們從不正兒八經地談從前,岑蔚也不是楚瀨打工見過的那些喜歡賣弄的前輩。
他說得漫不經心,聽得喜歡一成不變的楚瀨難得有些向往。
站在路燈下的男人撐著傘,雨水被燈影描摹。
岑蔚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這樣的天氣裏宛如畫報,惹得路過的人都多看了幾眼。
沒人不喜歡看好看的人事物,楚瀨停在原地,在細雨裏欣賞了幾秒。
岑蔚也看見他了,闊步向楚瀨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不用第四步和第五步,楚瀨朝對方走去。
被岑蔚擁入傘下的時候,男人說:“沒打招呼,有問題嗎?”
楚瀨的劉海都被雨水沾染,仿佛雨絲都變得毛茸茸的。
岑蔚本來就貴氣,這把傘看著也很貴氣,傘柄造型奇特,木頭看著就是上品烏木,再看一眼,楚瀨發現傘頭是一隻黑色的貓貓。
男人的手攬著楚瀨的肩,楚瀨問:“你指的是哪個招呼?”
岑蔚:“沒經過你同意擅自來接你。”
“或者,”男人頓了頓,“沒經過你同意把你拉入傘下?”
楚瀨笑了一聲,“我喜歡你今天的擅自決定。”
他問:“你應該不是走路來的吧?”
岑蔚:“你要搬家,我總要來幫忙吧?”
他笑了笑:“這邊不能停車,車停對麵了,走吧。”
這場雨下得突然,路上楚瀨說:“我看天氣預報說沒有雨,昨天就把雨傘帶回家了。”
比起岑爺爺的加長林肯,岑蔚的大奔都算低調了,至少楚瀨上車的時候沒有任何羞恥感。
此刻天地雨聲綿綿,窗外的景色倒退,岑蔚的車載音樂放著小語種的歌,他說:“那我來得很巧不是嗎?”
楚瀨點頭:“我都做好起跑姿勢了。”
岑蔚:“那怎麽又不跑了?”
楚瀨解鎖手機,預約了搬家公司,自然地接道:“因為你來了。”
前方綠燈倒計時最後五秒,岑蔚差點開了過去,還好車及時停下。
他察覺到自己微妙的變化,微微蹙起了眉,不太能接受這樣的改變。
坐在副駕駛座的人無知無覺,還在計算找搬家公司的錢。
楚瀨是一個很會生活的人。
這段時間岑蔚和他出去吃過飯,也在對方家裏吃過飯,也一起在陽台吃過家常版烤青椒配燒酒。
燒酒是從超市隨便拿的牛欄山,岑蔚分到的是大拇指高度的酒杯,楚瀨直接喝岑蔚倒剩下的。
然後兩個人聽青椒被烤得扁扁的聲音,聽外麵秋葉簌簌的聲音,其他住戶在樓下的聊天聲,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楚瀨的作息不算規律,但習慣規律,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一開始楚瀨也不會和岑蔚說工作的事,但有些東西日積月累,就像打不開的門被風刮了一個月,也有了縫隙。
他會提起一起入職的嘴碎同事,說摸魚的時候碰到直屬上司,男廁所的八卦應該比女廁所還要多。
做了上門女婿的同事團建早上六點半一個電話被丈母娘叫去吃飯,誰家的狗脾氣很大會在床頭拉屎。
楚瀨並沒有表麵看著這麽冷淡,他很會觀察,也不算話少。
更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還被岑蔚撞見他坐在副駕駛座淚眼汪汪地給轉發到首頁的病人捐款。
這個時候楚瀨問:“晚上吃什麽?”
他們公司周五晚上不提供晚餐,岑蔚公司也有食堂,但作為大老板,岑蔚是有專人送餐的。
楚瀨還去蹭過兩次。
綠燈亮了,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公裏。
岑蔚的心裏酥軟一片,陌生得他很想抵抗,卻發現難以回到原點。
他目視前方,楚瀨沒注意到對方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他的目光還落在手機上。
岑蔚問:“你想吃什麽?”
楚瀨說:“吃烏冬麵嗎,我冰箱裏還有,就是要去門口小超市買一把雞毛菜了。”
他想起岑蔚不吃魚豆腐:“我還有一包魚豆腐,你一起的話那就要單獨煮了。”
車先開進了小區停下,岑蔚和楚瀨又走出來買菜。
這個點很多人下班回家,楚瀨就買了兩樣,結賬的時候順便拿了盒巧克力。
岑蔚問:“上次怎麽沒拿這個?”
對方拎著菜,楚瀨幹脆拆開了包裝,說:“我看前麵的小女孩每個口味都買了一個,應該很好吃。”
雖然上過普通高中,但本質上生活做派都很大少爺的男人有些疑惑:“怎麽不每個都拿一個?”
麵容清秀的男人搖了搖頭:“沒必要,我也不怎麽愛吃零食,一盒五條,都夠我吃好久了。”
外麵冷風拂麵,楚瀨的圍巾穗都被風吹起,風也吹開了他的劉海,岑蔚看了他幾秒,說:“騙人,上次大財從你床底下叼出了一包辣條。”
他長成這樣,聲音又帶著幾分低沉,說「騙人」這個詞的口吻反差很大。
楚瀨被逗笑了,“你就不能不拆穿我嗎?”
“好吧,”楚瀨頓了頓,“我沒一個係列全買的習慣,留著下次買。”
下次。
岑蔚忍不住說:“那下次我買。”
楚瀨低頭看著岑蔚拎著菜被燈光拉長的影子,理所當然地點頭,權當對方家長打亂自己生活節奏的補償,嗯了一聲:“那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