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雲棠瞧著遠處的景象驚呼出了聲。
看熱鬧的人誰也沒有想到那搶親之人會跳進河中。
河水湍急, 無人敢下去,岸邊那追上來的人隻能眼睜睜瞧著他們被河水淹沒。
“怎麽會這樣。”雲棠雙手捂住嘴,眼中都是驚恐。
齊禾的反應同雲棠一樣, 她雖覺得寧恩樹搶親跑不掉, 但沒想到他會想殉情。
明明那日來取嫁衣時眼中還帶著光,轉眼間這人便消失在世間。
齊禾收回視線不再眺望遠處,她的心一下一下的疼如同針紮一般。
她明明隻是旁觀者是局外人,可卻入了戲。
寧恩樹啊寧恩樹,這麽做真的值得嗎。
街上還是亂哄哄的樣子, 這沈家嫁女被搶親的消息一會兒功夫便傳遍了府城。
這次不僅是沈家連帶娶親那陳家也都丟盡了臉麵。
齊禾他們在酒樓平複了心情後就坐著馬車回去了。
車廂中雲棠倚在齊禾的肩膀,她雙眼微紅, 一瞧便是哭過的樣子。
幾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一回到家便各自回了屋子, 沒人再提這件事。
第二日顧默書收拾好東西便去了書院。
這寧恩樹前幾日從書院離開便有人猜測他去了哪裏,沒想到竟然是搶親去了。
顧默書剛走到課室門口, 就聽見裏麵傳來討論寧恩樹的聲音。
他立在門口,安靜的聽著,沒有進去。
“沒想到這寧夫子竟有這種膽量,那可是沈家小姐”
“你曉得什麽, 那二小姐與他本就是青梅竹馬, 那沈家找回來後不認賬罷了”
“寧夫子用情至深真令人感歎,可惜可惜啊”方陽感慨道。
顧默書剛準備進去,就見一直默不作聲的董秀才黑著臉站起來厲聲道:“你們懂什麽,他是讀書人竟然為了情愛舍棄功名,這有什麽值得宣揚, 再說他是寧夫子, 即是夫子不為著自己學生著想,一天天光惦記著情愛, 咱們可是再過幾日就要下場秋闈的書生,他把咱們當做了什麽,說走就走,對得起那聲夫子稱呼嗎。”
董秀才一番話說完,屋中有幾人應和道。
畢竟馬上就要秋闈,寧夫子拍拍袖子走人不幹,那他們呢。
“董兄,話也不能這麽說,若如你所說書生就應該一心放在功名利祿上,那不就真成了話本書中那些薄情寡義的人了。“方陽不認同他那個理,反駁道。
那董秀才撲哧一笑,看都不看方陽一眼。
在他眼中,那方陽也是上不得台麵之人,不曉得怎麽就成了秀才,他不屑與這種人為伍。
“方兄,有這看話本書的功夫你不如多寫寫文章,別到時候坐在貢院什麽也寫不上來。”董秀才嘲笑道。
方陽忍不住想再反駁兩句,就見顧默書站在門口出聲道:“人各有所求,勿把自己的念頭強加在別人身上。”
董秀才抬眸看了過去,見是顧默書說的這番話,他黑著臉沒再出聲。
顧默書走進去剛坐好那方陽便湊了過來。
“顧兄,也就隻有你說話他不敢反駁了,平日裏總拿學問說事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最後還不是同比自己年歲小的人在一個班了。”方陽沒有壓低聲音,這話就是說給董秀才聽的。
顧默書衝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說了。
畢竟是同窗,屬實沒必要在現在這麽個功夫上浪費口舌。
新來的夫子進來時,課室裏已經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苦練文章無人再說閑話。
書院下學後,顧默書同方陽一路往外走。
方陽心中憋了好多話想同顧默書說,可見他一臉淡定的樣子,那些話他又問不出口。
方陽每走兩步就瞧顧默書一眼,終於顧默書忍不住問道:“可是我臉上有文章?”
方陽尷尬的笑笑,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道:“顧兄啊,你真的沒有那什麽嗎?”
顧默書疑惑的看向他,“什麽?”
“難過,難過啊。”方陽嘟囔道:“平日裏你與寧夫子關係那般好,他如今這樣的結局你沒為他難過嗎?”
顧默書腳下步子沒有停,他往那日他們去的假山瞧了一眼。
難過應該是有的,但他尊重他的選擇。
可能這是寧恩樹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對於他來說。
“算了,不說這個了,再過三日便要秋闈,你可要加把勁莫要輸給那董秀才。”方陽拍了拍顧默
書的肩膀道。
顧默書覺得有些好笑,看來這方陽還是記上了董秀才說他的那句話。
“你也是,方兄。”顧默書道。
二人一直走到齊禾鋪子前麵才分開。
顧默書進了鋪子就瞧見雲棠趴在櫃上一動不動,瞧著像睡著了。
他走過去伸手碰了下她的肩膀,想將她叫醒去屋中歇歇。
誰知剛一碰到雲棠她就猛地坐了起來。
看清來人是顧默書後,雲棠長舒了一口氣道:“是你啊,嚇我一跳。”
顧默書湊近了這才瞧見那櫃上還擺著一本小話書,原來雲棠趴著是在看小話書。
“看的這麽入神,我走過來你都沒發現。”顧默書道。
雲棠舉起那小話書,衝著顧默書搖了搖,“我在看這個,重溫一遍,看的太入神了,哎。”
那書雖然晃動著,但顧默書仍舊瞧清楚了封麵上的三個字,《醉夢錄》。
“哎,我覺得杜夢和寧恩樹一樣,都有苦衷,可又無能為力畢竟他們改變不了的東西太多了。”雲棠自顧自的說著,剛才看這本書她看的入神,不覺間就將寧恩樹的過往帶了進去。
“忘了你沒看過這書,算了不同你說了。”雲棠又垂下了頭,兩眼都放在了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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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亂成了一鍋粥。
自家小女被當街搶親,這事遮掩都遮掩不住。
那書生不僅搶了親,還帶著人一同殉了情。
沈家派出去的人在河附近打撈了許久,硬是沒有尋得二人的屍骨。
那河水本就湍急,二人一同跳入水中定是沒有活命的機會,找不著便找不到吧,沈家老爺這般想。
畢竟若是找到了,那小女的屍骨怎麽辦,埋在哪裏,還不如找不到的好。
“老爺,那陳家那邊怎麽辦。”問出這話的是沈家夫人。
當時讓劉燕燕嫁人為的就是不將這門親事落在自己小娘子身上。
可現在劉燕燕沒了,陳家更是覺得蒙羞發了火,這讓他們沈家怎麽辦。
“怎麽辦,還能怎麽辦,自然是將她嫁過去。”沈家老爺黑著臉拍著桌子道。
與陳家這段婚事本就是他們沈家攀了高枝,現下鬧成這樣,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老爺,那陳家少爺什麽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不是把咱們小女往火坑裏推嗎。”沈家夫人抹著淚道。
她就這麽一個女兒,平日裏疼愛的很,怎麽舍得將她嫁給那種人。
“爹,我不想嫁,求你了。”沈家三小姐抱著沈老爺的胳膊哭哭啼啼道。
可平日裏最疼愛她的父親現在卻收回了手。
她轉身看向自己的兄長。
可沈家大少爺也移開了目光。
在家族利益麵前,她一個待嫁的女兒又能算的了什麽。
若是將她嫁出去就能平息陳家的眾怒,就能與陳家做上通往京城的生意,就有機會成為皇商,那又有何不可。
“把她送回屋子好好看著。”沈老爺閉著眼擺了擺手,示意管家將人帶走。
管家帶著沈家三小姐離開後,沈少爺也帶著沈鳴離開了正堂。
“沈鳴,那日讓你看好寧恩樹,這就是你看好的樣子?”見周圍沒了人,沈少爺咬著牙狠狠道。
那日寧恩樹一來他便讓沈鳴將人看管好了,在二小姐出嫁前不允許他出現,可那寧恩樹不僅沒有消失還去了書院教書,現如今還搶了親帶著人殉了情。
沈鳴神色慌張直接跪在了地上,“少爺,我真沒想到他會跑了,都是我的錯。”
沈鳴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抱住沈少爺的鞋子。
沈少爺直接一腳踹在他的胸口,沉聲道:“要不是你自作聰明,怎麽會出了差錯,你賤命一條拿什麽來償還。”
沈鳴眼珠子一轉,忙道:“少爺,我那幾日正盯著齊禾,等這事成了,沈家就掌握了府城的繡品生意,咱們就不怕陳家了。”
“是嗎?”
“真的,當真。”沈鳴又道。
沈少爺在心中思量了一番,最後還是饒恕了沈鳴,隻是臨走前道:“十日內若是不成,你就別想再見到你爹了。”
沈鳴臉色蒼白頹廢的坐在地上,現在齊禾是他最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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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齊禾瞧顧默書屋中還亮著光,便熬了一碗梨湯給他端了過去了。
顧默書正在書桌前看寧恩樹當時贈與他的注解。
聽見敲門的聲音後便起身過去開了門。
“來喝點梨湯歇歇。”齊禾端著瓷碗,那碗壁發燙,齊禾的手指已經有些發紅。
顧默書伸手接過那碗梨湯,放在了書桌上。
“在寫文章?”齊禾瞧那書桌上擺放著紙張,隨口問道。
顧默書背對著她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書,“在看寧夫子留下來的批注。”
齊禾一聽寧夫子,以為他在傷懷。
她走過去,安慰道:“寧夫子這般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太過傷心。”
“我曉得。”顧默書從容道。
齊禾在屋中待了一會看著他將那一碗梨水喝完這才離開,臨走前又叮囑了他幾句,莫要看書看的太晚傷了身子。
顧默書今日倒是聽話,齊禾離開後他便梳洗了一番躺回了**。
隻是閉上眼仍舊沒有困意,齊禾那會說的話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中。
【他這般做自有他的道理】
【或許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顧默書又回想起了寧恩樹消失前同他說過的話。
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到底是什麽呢,他一遍又一遍的想著。
突然腦海中蹦出了寧恩樹說的那句話,“我同她在河裏抓魚吃,因為這樣就不會餓肚子。”
河裏,抓魚.
顧默書猛地睜開眼,他反應過來那寧恩樹同劉燕燕是識水性的。
而在府城外的河道旁,正有兩個人影在月光下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