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顧默書從書院回來時便發現鋪子早已經關了門, 按照往日這個時辰,鋪子肯定開著裏麵還有客人。
顧默書懷中揣著書輕輕推開了家門,見院中齊禾和雲棠有說有笑的在準備吃食, 這才放心, 剛才看見緊閉的鋪門,他還以為家中出了事。
因著隻是流言蜚語齊禾並未將此事告知顧默書,想來書院是讀書的地方,他在書院用心苦讀,也不會有人為難他。
齊禾想的很美好, 事實卻很殘忍。
翌日,顧默書去書院的路上便察覺出了不對。
往日遇見同班書生, 大家還會就個伴說上一兩句話, 可今日見了他卻躲得遠遠的。
顧默書並未多想,以為是昨日小考成績下來了。
在這青山書院, 每次分班都會根據小考成績篩選,顧默書雖在童生乙班卻一連幾次小考成績名列前茅,若是不出意外,下次換班他便可以直接去童生甲班了。
顧默書想著腳下的步子便快了些, 進了書院直奔告示那裏看張貼出來的小考成績, 誰知他剛過去,圍在那邊的人就馬上散開了。
“你說顧童生知道那事嗎?”一書生小聲的對身旁的人嘀咕道。
“可惜了,明明家中有讀書之人卻還做那種有失風骨的事情。”
“你也聽說了?我家親眷以前還總是去他家鋪子買繡品呢,昨日那傳聞一出來,真是看錯了人。”
“不忘初心難, 這鋪子買賣做大了人就變了, 收了人家錢財卻躲著人家不按時交付繡品,還耽誤了別人小娘子的夏日宴, 多可氣。”
“咳,這就是商戶,眼中隻有銀錢,怪不得不入流。”一秀才搖了搖頭呢喃道。
周圍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也傳進了顧默書的耳朵,他這才知道人們避著他不是因為小考成績的原由而是他們家鋪子出了變故。
可明明昨日回去,齊禾麵色如常,待他同往日一樣,顧默書長袍下的手臂不住地顫抖,為什麽出了事也不和他說,就因為他年歲小的緣故嘛。
顧默書草草看了一眼小考成績便回了講堂中,有人避著他也有人不避著他。
見顧默書一進來,方陽便湊了過來。
“顧兄,你可還好?”方陽小心試探的問道。
昨日他下學回到家中就見自家小娘子在屋內生悶氣,他以為她在外麵受了委屈忙去哄人,一問才得知竟是因著齊禾鋪子的事情。
其實外麵傳的那些話並沒有很難聽,左右不過是收了銀子拖欠繡品的問題,可這一片都是讀書人,對這種話很是介意,即使不知是否是真的,他們也覺得無風不起浪。
顧默書心中有猜測,但具體發生了什麽還不知道,見方陽來問自己,便道:“你也知道了?”
方陽有些激動,直接坐在了顧默書身旁,像一個大人一般安慰他:“顧兄,那些傳言你不必放在心上,定是汙蔑。”
顧默書趁此機會想問問方陽,具體發生了什麽,外麵傳聞的流言是什麽,可他還未開口,夫子便進來了,方陽隻得馬上回自己的位置。
一直到晌午下學,顧默書都沒再問方陽,他腦海中回憶了很多事情,就比如昨日下學回去,齊禾突然問他在書院可好,又或者今日吃早飯時,齊禾說晌午有事讓他不要回家了,還有雲棠躲閃的眼神。
一切明明都有跡可循的,他想。
“顧兄,今日可一同去小食堂看看,聽說上了一道煎豆腐,嫩滑的很。”方陽又湊了過來。
顧默書笑笑拒絕了,雖麵色如常,可他內心憂心忡忡。
出了屋子便直奔夫子那裏。
“夫子,我想請幾日假。”顧默書說。
夫子看著眼前這個小童生,他還記得這孩子剛來時在乙班,後來第一次分班明可以去甲班但仍選擇留了下來,是個肯用功能吃苦的孩子,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後應允了。
偌大的書院,那流言蜚語傳的極快,夫子今日一來便聽聞了,本來他還想在課堂上說一說小考成績的事情,可因著那些傳聞,他都沒有說。
看著顧默書離開的背影,夫子搖了搖頭,若那些傳聞是真的,那可才是真真耽誤這孩子了。
顧默書出了書院便往家走,他仿佛想印證自己內心的想法一樣,看看齊禾今日晌午是否真的不在家。
離家越近,顧默書心跳的越快,每走一步,他腦海中就浮現出更多的畫麵。
“默書,你怎麽回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鑽進了他的耳朵。
顧默書身子一頓,那聲音是齊禾的。
齊禾手裏提著糕點,從旁邊的糕點鋪子一出來她就瞧見前麵的身影有些眼熟。
“可是書院的飯菜不好吃,今日不想吃了?”齊禾走了過來,笑著問道。
顧默書傻呆呆的轉過身子,看到齊禾走了過來,眼眶一下就紅了,他鼓起勇氣問道:“你為什麽不說?”
齊禾向前的腳步停住,她沒有想到這麽快顧默書便都知道了。
“不是什麽大事,便沒有和你說。”
“那什麽是大事。”顧默書現在長高了許多,已經可以平視齊禾了,他啞著嗓子眼中含著淚水沉聲問道。
齊禾沒有想到他會這麽難過,上一次顧默書這麽哭還是因為顧一硯的離開。
齊禾小跑過去,
抱住他,一臉歉意。
“不是說我們是家人的嗎?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出了事一直瞞著我?”顧默書一直壓抑著情緒,在齊禾抱住他的那一瞬間徹底繃不住了。
他早就習慣被人冷眼相待,他不在乎書院中的人如何看他,也不在乎那些人背後如何議論他,可他希望齊禾不要一直把他當做孩子護在身後,他可以的,他經受的起風雨,可以陪著齊禾麵對那些事情。
就算他不能在書院上學,就算他被人非議,他都可以接受。
齊禾看著懷中身子止不住顫抖的顧默書,心微微發疼。
她記得原書中,顧默書這輩子最難過的時候便是父親離世,後來無論別人如何百般為難他欺辱他,他再怎麽委屈難過都不曾落淚。
齊禾不願他經曆書中的一切,所以許多事情能自己解決的便瞞著他,隻想讓他安心讀書,卻不想那些事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將這些壓抑在心底。
“好了,我的錯,以後發生任何事情我都和你說。”齊禾伸手拍了拍顧默書的後背。
顧默書手指捏得泛白,淚水滾落浸濕了齊禾的衣衫,他緩了好一會,才平複自己的情緒。
“我們先回家好不好,回去我便都告訴你。”齊禾小聲的商量。
顧默書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這才從齊禾的懷裏出來。
齊禾想牽著他的手,可顧默書卻避開了。
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一路無言的回了家。
顧默書發泄完以後反而有些羞愧,洗了把臉便去小廚房收拾,也不敢麵對齊禾。
坐在院中刺繡的雲棠倒是發現了端倪,可她也不好意思問顧默書,隻能用眼神求助齊禾。
“沒事。”齊禾看著顧默書的背影說。
三個人安靜的吃了一頓午飯,誰也沒有提剛才的事情。
雲棠真的很好奇,但吃完飯還是老老實實的回了屋中,給齊禾他們單獨留出了交談的空間。
顧默書埋頭收拾,以為齊禾會回屋子,結果等收拾完了一抬頭才發現齊禾還倚在門邊沒有離開。
“好些了嗎?”齊禾問。
顧默書垂著頭嗯了一聲,吃飯前他便沒什麽事了,可一想到那會自己情緒崩潰躲在齊禾懷裏哭泣,他就很難為情,不敢麵對齊禾。
“那現在我們談談吧。”齊禾笑著看向顧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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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大夫人在家等了一天,問身旁的小廝就問了好幾次,她是沒想到都一天了齊禾還沒過來。
那小廝說,齊禾的繡品鋪子關了門,想來影響還是挺大的,可竟然關了門也坐得住,這倒是讓她沒有想到。
“夫人,這才第一日,咱們不妨等等看,若是一連好幾日她都不開鋪子,那生意做不下去,她遲早要來的。”
何家大夫人哪裏會不知道,鋪子開不下去可不就來求人了,可她著急的是時間,餘家小姐的繡品一天拿不出來,她這心就懸著。
“餘家小姐那邊可又來催了?”何家大夫人抬眸看向一旁的何苗,問道。
何苗知道這事是因為自己自作主張引起來的,低著頭不敢直視大夫人的眼睛,輕聲回道:“沒,上次收了繡品便沒再來了。”
何家大夫人還想問兩句,就被一旁的大當家插話打斷了。
“你再去咱們繡莊催催,看看那些繡娘到底看出來那繡樣的繡法沒有,花那麽多錢雇她們,連這點事都做不好,若是看不出來那就讓她們仿照著那小鋪子的繡樣接著繡。”大當家的發話道。
那掌櫃的忙點頭應著,這個時候他可不想惹主家不痛快,他哪裏知道那看著不起眼的小蘇繡繡鋪,竟然這麽難搞。
“這幾日你都過去盯著,再多給那小鋪子找點事情,她們一日不來,我這心一日便不得安生。”何家大夫人又吩咐了那小廝兩句。
那小廝哼著哈著應下了,他可不想再過去,那外城學區片離何家那麽遠,跑一趟便小一個時辰。
不過他雖自己不去,但還是派人去那邊又散了新的謠言,這次比上次更過分,說齊禾的繡莊鋪子泄露買家繡樣,同一個繡樣隨便添上點花便賣給好幾戶小姐。
齊禾坐在家中剛和顧默書將事情全都說開了,卻不想外麵的傳聞已經變成了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