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顧默書提著手中買的東西,高興的往屋內走。

今個下了學一直到過年都不用再去了,可以開心準備過個好年。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幸福的團圓年。

顧默書推開門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忙跑了進去,便看見他爹趴在桌上,額頭上已然冒出了一層虛汗,手中緊握的帕子上還有深紅色的血跡。

“爹!”顧默書看見眼前這一幕,手中的東西直接脫落在地上。

“爹,你怎麽樣了,你看看我。”顧默書伸手想要攙扶起他爹。

桌上的人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的睜開眼,明明嘴角還帶著血跡卻還麵色溫柔的看著他說:“別怕,沒事。”

顧默書現在的力氣哪裏攙扶的起來一個大人,隻好作罷,他拿起桌邊的瓷碗又到了一些茶壺中的溫水出來,遞到了他爹的嘴邊。

“爹,你喝一點。”

顧一硯接過瓷碗,抿了一小口,潤下了肺腑中的血腥味。

緩了好一會仍舊沒有緩過來。

剛才挨那一下,真是把他的命拍下去一大半。

同時也把他拍的清醒了不少。

他原以為自己家最是難纏,沒想到齊禾家也是如此。

那家人眼中都藏不住事,他知道人是貪心的所以剛才齊大莊來時他沒有對他客氣,就是怕齊大莊擺起架子來,以後來刁難齊禾。

可他都冷了臉,那齊大莊一家還上趕著甚至更加過分,顧一硯覺得這事必須解決,且要給他們最嚴重的教訓,讓他們再也不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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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齊禾聽到顧默書的聲音才晃過神,把竹筐放在地上直接跑了進去,也沒有再去想齊大莊。

看見顧一硯的樣子,齊禾心中一顫。

再聯想起來剛才齊大莊一家匆匆離開的樣子,齊禾便猜出來一二,定是齊大莊和顧一硯發生了爭執動了手。

現在能救顧一硯的隻有那一瓶藥丸。

齊禾把哭紅了鼻子的顧默書叫過來,兩個人一起攙扶著把顧一硯扶到了**。

“默書,你去叫郎中過來,我在這看著你爹,快去。”

顧默書用衣袖擦了擦眼,又看了躺在**想要閉上雙眼的顧一硯,這才跑了出去。

齊禾見人走了,把一直藏在身上的藥瓶拿了出來,打開,從中倒出來了一粒。

用手捏著顧一硯的下巴,讓他微微張嘴,把藥丸塞了進去,又拿來瓷碗喂進去了一些水。

躺在**的顧一硯經過剛才一番折騰隻覺得累,卻還是有意識的,把口中的藥丸吞咽下去,才躺了下來。

眼睛卻是緊緊的閉上了,人整個睡了過去。

齊禾一直守在床邊,等待顧一硯的反應。

等顧默書把郎中帶了回來,顧一硯還是睡著。

郎中忐忑的診了診脈,搖了搖頭,結果和上一次一樣。

已經診不出脈象了,郎中也覺得奇怪,他以為顧一硯經過上次那一鬧肯定活不了多久,沒想到竟然堅持到了現在。

且吐了血,診不出脈象,但還是有一口氣吊著。

“王朗中,我爹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顧默書焦急的問道。

郎中收回了手,思索了一番頓了頓道:“脈象虛浮,是氣血兩虧之兆,我給開劑湯藥,讓他服下,若是能醒來,定要好好養著,切不可以再動氣。”

後麵的話郎中沒有說,若是人喝了第二天還沒有醒過來,那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顧默書跟著郎中出去拿藥,剛才那般心慌現在已經靜下來了。

他早就知道他爹身子不好的,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的。

郎中看他年幼,沒再囑咐他什麽,這孩子也是可憐,若是顧大這次沒有挺過去,可怎麽辦的好。

郎中不忍再細想下去,隻是給顧大的藥裏放了上好的黨參。

顧默書帶著藥小跑著往家去,還沒進門就被李嬸一把抓住胳膊給攔住了。

顧默書皺著眉頭,他現在很是著急,可沒有時間陪李嬸說閑話。

還沒等顧默書開口,李嬸戳了戳他手中的湯藥問:“這是怎麽了,咋還哭紅了眼。”

李嬸假裝鎮定的問,其實心中早就慌了。

那會給齊大莊指了路,李嬸便躲在門口一直聽動靜,好一會也沒聽見他們院內爭吵的聲音,李嬸還以為他們交談甚好,心中隻覺得晦氣。

可剛才門外亂哄哄,顧大家又叫來了郎中,李嬸便覺不好。

這才抓住顧默書打算問一下狀況。

“我爹身子不好,我去給他抓了湯藥。”說完顧默書便掙開了李嬸的手,直接跑進了院裏。

他時間緊迫,可不能浪費在這裏。

留在門外的李嬸打了個冷顫,這事出了差錯,已經和她預想的不一樣了。

李嬸在門口張望了兩眼,可還是沒有膽子進去瞧瞧裏麵什麽情形,隻得先回了家,一夜未眠。

屋內,顧一硯服下藥,還是沒有醒來。

齊禾和顧默書都守在床邊,那會把屋內打掃了一番,現在已經沒有血腥味了。

屋內爐火旺盛,但床邊兩人的心卻是涼的。

齊禾見都過了一個半時辰了,人還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心中有些慌亂,這可不是好兆頭。

齊禾把藥瓶又拿了出來,倒了一顆出來,讓顧默書把他爹顧一硯扶了起來,把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裏。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齊禾心中想著。

若是連這藥都沒有用,就再也沒有可以救顧一硯命的東西了。

“小娘,我爹他。”顧默書抓著顧一硯冰涼的手,來回給他揉搓。

齊禾揉了揉顧默書的頭,安慰道:“你爹一定會沒事的,別瞎想。”

“爹,昏迷前也是這麽和我說的,讓我別怕。”顧默書緩緩道。

“那你怕嗎?”

顧默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開始他是怕的,可現在他不怕了,他知道這一切早晚會發生,可為什麽早上他們出去時他爹還好好的,一回來就這樣了,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別怕,有我在。”齊禾把手放在了他們二人手的上麵,像是一家在祈福。

兩個人就這麽守著**的人,一刻鍾也不曾鬆懈。

一個時辰過去了,**的人沒有醒。

兩個時辰過去了,**的人還是沒有醒。

三個時辰過去了,**的人依然還是沒有醒。

...

天亮了。

屋內寂靜無聲,外麵的光透過紙糊的窗子照了進來,床邊的兩個人麵色蒼白,但誰也沒有要放棄的樣子。

齊禾用手貼上顧一硯的額頭,雖然有些涼,但還是有體溫的。

齊禾打算再讓郎中開一副湯藥,給顧一硯灌下去,隻要還有一絲希望,齊禾都不願意放棄。

“我去讓郎中再開一副湯藥,你在這裏好好看著,別怕,我去去就回。”齊禾剛說完,便看見**的人手指動了一下。

顧默書也看見了,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

**的顧一硯似乎要醒了,睫毛也顫動了一下,過了一會終於睜開了眼。

他隻覺得這一覺睡得非常長,在暗無邊際的

天地之中,他獨自一人徘徊了很久,他以為自己已經踏上了黃泉路,他一直走,一直走,卻沒有見到那個想要見到的人,也沒有看見所謂的孟婆。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這裏出現了一絲光亮,慢慢的,天亮了,他也看清了腳下的路,便順著路走下去,終於他看到了現在居住的小院,於是他推開了門。

躺在**的顧一硯這便醒了過來。

“醒了,醒了就好。”齊禾拍了拍胸口,懸了一夜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顧一硯看著二人,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隻覺得嗓子幹啞。

顧默書見狀,忙接了一碗溫水過來,扶起顧一硯,給他灌下去。

顧一硯緩了片刻彎著嘴角說:“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

一直強忍著的齊禾忙扭過頭,落了淚。

從穿過來,她就知道故事的走向,也知道顧一硯難逃一死,可在相處的過程中,他們已然成為了一家人,煎熬的渡過了一夜,痛苦不堪,如今人醒過來了,哪裏還強忍得住。

“我去給你熬上湯藥,你好好歇著。”齊禾還掛著淚,沒敢讓他倆瞧見,說完便轉身出了門。

屋內隻剩下顧默書他們父子倆,顧默書想問他爹昨天發生了什麽,可又不知如何開口,正糾結著,顧一硯卻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顧默書眸中帶光,點了點頭,便去拿筆墨紙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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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的齊禾帶著銀子便往藥鋪走,其實她知道顧一硯能醒來和那湯藥沒什麽關係,都是那藥丸的作用。

可那藥丸已經所剩無幾,而且這次服用了兩顆才把人救了回來,那下一次呢。

齊禾還是打算讓郎中開些湯藥,對身子有一絲好處便是好事。

郎中見齊禾紅著眼走了進來,以為顧大沒有挺過來,心中遺憾,剛打算安慰齊禾,耳邊就傳來齊禾的聲音。

“郎中先生,您再給開幾幅湯藥吧,顧大今早醒了過來,我打算讓他接著服用,好好養一養身子。”

郎中一聽顧大醒了,高興之餘忙又按照昨日的方子減輕了藥量開了幾幅。

“一日兩次,早晚各一副,定讓他好好喝下去。”郎中把抓好的藥遞給齊禾囑咐道。

“多少銀子,我一塊給您,昨個默書回了家說郎中先生不要藥錢,這怎麽能行,這些藥不便宜,郎中治病不易,我們一家謝郎中都來不及怎麽還能如此,若這次郎中不收下,下次我們要是看病哪裏還有臉麵來先生這裏。”

郎中見人都說到了這個地步,這才收下了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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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大莊一家見出了事忙躲回了家,也沒有心思再在集市上置辦年貨。

一家躲在村子裏生怕齊禾找上門。

“若是顧大死了怎麽辦。”齊大莊抽著旱煙蹲在屋門口,一臉憂愁的問道。

齊大莊媳婦蹙著眉,“還能怎麽辦,死不承認就是了,反正又沒人瞧見,咱們就是過去看一眼出嫁的小娘子。”

事已至此也隻能這樣,齊大莊猛吸了一口煙同時也放平了心。

接下來好幾日,都沒有鎮上的人來,也沒有見齊禾回來,齊大莊一家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便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