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焰火

盛大的焰火淩空綻放, 混合著金屬的火藥燃燒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在一簇簇煙花下,上京城好像都變得渺小了。

夜裏熱鬧非凡,若從閣樓下向上望, 隻能看見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靠在一起, 焰火的光模糊了他們的輪廓,讓人看不清他們此刻在做些什麽。

寧熙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直到仇野離開她唇的時候,她都隻是呆呆地望著少年。

少年點漆般的眸子似是蒙上一層水霧, 他的視線落在少女的唇上。

豐潤的嘴唇被咬得有些腫了, 而少女卻還在若無其事地盯著他看。

仇野耳根一熱, 別過臉去。

這般突然的動作令還在發懵的寧熙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麽事。心跳得快起來,她隻好也默默別過臉去。

她捂著胸口,心裏覺得奇怪。

好沒道理的事。為什麽自己還會露出這種羞怯的模樣?

雖然剛開始接觸那會兒, 她也會這般, 但那時他們並不熟悉, 所以有些害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現在,她明明跟仇野已經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了, 又不是剛見麵的陌生人。

好朋友就應該放開些,坦坦****, 反正書裏就是這樣講的。

煙花已經放完了,燈火闌珊。

寧熙手指慢慢摳著欄杆,決定說點正事。

“仇野。”

“嗯?”

晚風迎麵吹來,將寧熙額前的發絲吹亂。她扭頭望向仇野,“我們現在去邊城好不好?我想去大漠騎駱駝。”

“現在麽?”

“嗯。”寧熙點點頭。

“好。”仇野說。

聽到這個清清冷冷的“好”字, 寧熙感到萬分驚訝。她眨眨圓圓的杏核眼,望向仇野, “你怎麽還真答應啦!”

“你不想現在去麽?”

“想,但又沒那麽想,我隻是隨口一說的。”寧熙在仇野麵前轉了個圈,“你看,我現在什麽包裹都沒帶,身上也隻揣著幾塊銀角子。”

“這都不是問題,你若是想,現在走也行。”

“可、可你不是還有沒處理完的事情麽?”

“至於那些事情……”仇野思索半晌,認真地望向寧熙,“現在走有現在走的處理方法,過陣子再走有過陣子再走的處理方法。你隻需告訴我,想要什麽時候走。”

“哪種處理方法要簡單點?”

“後者。”仇野實話實說。

“那再等等吧,我也覺得現在太倉促了。”寧熙望向無邊無垠的夜空,忽然悲觀地自言自語道,“雖然天下之大,但我現在跑了,總歸是要被抓回去,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她想變成自由的風,吹遍山野爛漫處,沒人能抓住。

走遍萬水千山,將世間繁華皆以筆記錄。

“不會等太久的。”仇野說,“我也不會讓你被人抓來抓去。”

也對,黃沙漫天的邊城,足夠遙遠。他們甚至還能跟著波斯的商隊到西域去。

熱風拂過寧熙的臉頰,她發現自己心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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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念安親眼看著仇野抱著寧熙從窗戶將她送回閨房再離開。

冷如梅飲輕輕將茶杯放在案幾上,“所以,你的意思是,蔻兒翻牆出去隻是為了去看燈會?”

“是。”慕念安說。

“沒有人跟她一起麽?”

“沒有。”

“那她是怎麽回來的?”

“還是翻牆回來的。”

“可梯子已經被我撤走了。”

沉默。

先開口的是冷如梅,“念安,你跟我說實話,不要包庇蔻兒。”

慕念安並不擅長撒謊,她隻得長歎口氣,然後實話實說。

月色漸暗,寧熙懷揣著希冀正準備美美地躺下入睡,房中卻闖進幾個丫鬟婆子。她們拿著木板鐵釘和榔頭,三下五除二地將房中的窗戶全部釘得嚴嚴實實。在那一瞬間,寧熙臉色刷白。

與此同時,國公府內看守的人也增加一倍,將每個角落死死盯住,連隻蚊子都不能放進來。

慕念安望著剛吩咐下命令的冷如梅,憂心勸道:“夫人,你這又是何苦?蔻兒遲早是要出去的。”

“她不能出去。”冷如梅冷冷地說,“外麵都是虛與委蛇之徒,她會被欺騙,被傷害。不如什麽都不知道,稀裏糊塗地在府中安度餘生。國公府會護她周全。”

“可蔻兒待在府裏就得進宮。”

“即使進宮,國公府也能照應。”

“她不會快樂。”慕念安麵色憂愁。

“你怎知她出去了就一定會快樂?萬一哪日後悔該如何是好?”

“即便後悔,那也是蔻兒自己的選擇。”

冷如梅抬高聲音,“她沒辦法選擇,我也一樣。進宮的事情已經定下,不能改,也無法改!今日之事若是再讓寧敬修知曉,絕不會是釘窗戶這麽簡單!”

話音落地後,屋裏靜得可怕。

慕念安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緊緊閉上。她無話可說。

屋裏隻有慕念安和冷如梅兩個人,冷如梅不喜歡身邊跟太多的人。

慕念安倒了杯茶遞過去,“喝點罷,敗火。”

冷如梅沒有喝,她隻是不停地按著鼻梁,“念安,你是不是太執著於某些東西了?”

慕念安嘴角扯出一個笑,“我隻是很懷念過去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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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才露出一線曙色,仇野將玉佩捏碎,丟進護城河裏。

晶瑩剔透的玉石瞬間化作芥粉,順著流水飄向遠方。

其實,過去並沒有那麽重要。

從哪裏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到哪裏去。有時候那些被知曉的過去反而成了累贅。

雖然仇野並沒有恢複六歲前的記憶,但陸知弈的身份他大概猜出來了。

而他,隻不過是皇權爭鬥中的一顆棄子而已。

但仇野並不在乎過去的事,他甚至沒有仇恨,他所在意的,隻不過是從這困境中破局的辦法。

首先,仇漫天會答應讓他走的可能性很小,迫不得已時,可能會兵戎相見。

其次,陸知弈大概是在利用他,正所謂,借刀殺人。

那時,他拿著玉佩去往陸知弈所說的珠寶鋪,陸知弈正好就在裏麵。

陸知弈依舊一身道袍,他躺在太師椅上抽旱煙,店鋪裏煙霧繚繞。見他進來,陸知弈將旱煙往彩釉煙缸裏一磕,站起身眯眼凝視著他。

“有話直說,我不喜歡繞彎子。”仇野冷冷道。

陸知弈依舊像狐狸一樣笑著,取出一塊跟他身上一模一樣的玉佩,然後講了個不算漫長的故事。

這故事實在老套得很。彎彎繞繞的,仇野隻聽了個大概。

簡單來說就是,二皇子害了十七皇子,並以此時栽贓嫁禍給別人。而這個十七皇子命大沒死成,最後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操刀鬼。

仇野很平靜地聽完,很平靜地離開。

倒是陸知弈有些沉不住氣,“你難道心裏不恨?”

仇野隻是看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離開。

恨?仇野是把刀,刀沒有情緒,更不要說恨。

除了寧熙,他誰也不在乎。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能帶寧熙走。

拋棄過去所有,他要開始新的生活。

隻不過,還需要點時間,和機會。

所有該調查的都已調查清楚,真正栽贓嫁禍的是誰,陸知弈應該心如明鏡。

既然陸知弈想利用他,他也能反過來,利用下陸知弈。“恨”這種東西,他也是能表演出來的。

風中傳來一陣刨花水的香氣。

花無葉望向少年清瘦的身影,“你找我?”

仇野遞來一張信紙,花無葉接過打開細細讀過後將信紙撕碎。

少年神色依舊冰冷,隻是靜靜地看著她。

花無葉怪笑道:“你給的條件很誘人,不過,你就不怕我兩頭通吃?”

“不怕,而且,我需要一個能兩頭通吃的人。”

“好,我答應你。”花無葉也很爽快,她總不能跟錢過不去。

仇野又遞來一封信,“這是給韓玥的。”

花無葉忍不住挑眉,“小七,你到底查到哪一步了,竟然連韓玥都能給查出來。”

“韓鴉的妹妹。”仇野淡淡道,“韓家的銀針在江湖上很有名,陸知弈原本打算用這銀針對付我。”

“但你現在卻準備讓他回旋鏢紮自己。”花無葉把玩著手裏的信,“你就不怕我半路拆開看?又或者直接把信給陸知弈?”

“你可以試試。”仇野冷冷道,“我並非沒有其他辦法。”

“算了算了。”花無葉打哈哈,“都是玩笑話。”

“寧熙的金鈴鐺是不是還在你那裏?”仇野問。

“當然還留著,畢竟是金子做的。”

“那你繼續收好。”

“為什麽?那鈴鐺做工精美,我還想拿去賣了……別用那種冷颼颼的眼神看我,你現在若是跟我要,我肯定會還。”

“你先收著,以後可能會有用。”

“什麽用?”花無葉覺得奇怪。

“以後再說。”少年的聲音依舊清冷,敏捷的身體跳上房簷,很快便消失不見。

花無葉望向少年越來越遠的背影,渾身泛起一股涼意,不由疑惑地自言自語,“到底在打什麽壞主意……”